防御 ONS.5战役·第四 – 吴起兵法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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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御 ONS.5战役·第四

防御 ONS.5战役·第四

作者:迈克尔·甘农·美国

出自————《黑色五月

出自————《战争通史

  护航运输队安全准时到达目的地,是护航部队的基本目的。规避能达到这个基本目的,因此应该是首先考虑的行动方向。与此同时必须牢记:如果得到敌情报告或遭遇敌人,在不过分损害护航运输队安全的情况下,护航部队与其他战斗单位共同承担歼灭敌方舰艇的责任。

《大西洋护航指导》

   北海峡的入口处,兀立着一个顶上建有灯塔的礁石小岛,名叫奥弗赛;礁石岛一边是爱尔兰东北海岸,一边是内赫布里底群岛的南部岛屿和金泰尔角。1943年4月21—22日,43艘商船陆续汇集于此,组成开往海外的北大西洋第五慢速护航运输队。船队编号缩写:ONS.5。船队代号:战神舰队。目的港:加拿大新斯科舍省哈利法克斯市 [ 注:第三章中的“商用及军用护航运输队的名称缩写”显示,“ONS”表示“英国──北非”的护航队,“HX”或“SC”表示“哈利法克斯──英国”的护航队,而此处“ONS.5”护航运输队却开往加拿大的哈利法克斯,令人费解。 ] ,中途有分遣队开往美国波士顿和纽约。这43艘商船来自五个海港:米尔福德、利物浦、克莱德、奥本和伦敦德里。在24小时中,护航运输队队长、皇家海军后备队军官肯尼思·布鲁克就把船队的阵容排列完毕:3艘或4艘船一纵队,一字摆开宽阔的十二路纵队。在中间的第六纵队里,布鲁克在领头的挪威船雷纳号上坐镇,开往纽约的美国油轮阿冈号排尾。

   这些商船的外表大多为灰色,船头漆着船名。大部分商船都是船龄很长的不定期货船,其中多数为英国船,但是,麦基斯波特号、西马达凯特号、西马克西莫斯号和阿冈号是美国船,邦德号、法纳号和雷纳号是挪威船,伯克尔号和本卡利斯号是荷兰船,阿约斯乔治斯号和尼古拉斯号是希腊船,伊万托皮克号是捷克斯洛伐克船,伊莎贝尔号是巴拿马船,博恩霍尔姆号是丹麦船。美国船麦基斯波特号和英国船多利厄斯号,3月17—20日在SC.122护航运输队里遭到过U潜艇的追杀。

   43艘集中在奥弗赛岛的商船,没有一艘没跟护航运输队出过海。多数船起程时只装着沙石等压舱物,从北美和南美港口回来时会带回来食品、燃油、原材料和武器。此外,7艘船装载着煤(“把煤运出去,把谷物运回来”),4艘船装载着混合货物,1艘船装载着混合货物和黏土。4月26日还会有从冰岛首都雷克雅未克开来的3艘船中途加入船队:挪威船居德沃尔号,英国船博斯沃思号,美国海军油轮萨佩罗号──这三艘船都装着压舱物开回美国。ONS.5护航运输队的商船,大多有防御装备──一门由海军和陆军炮手操作的4英寸机关炮。各商船吨位的差异很大,大的货轮在10,000吨上下,最小的邦德号只有1,570吨。

   无论是大船还是小船上的船员,大家都盼望,一路上船队能始终以7.5节的航速前进;不过,船长们知道,气象预报西向航线上有大风,在大风中保持7.5节航速的可能性不大。这些商船船员来自不少国家:大多数是英国人,有一些美国人,还有一些船上全是东印度人,或全是亚洲人,或只有高级船员不是亚洲人。多数船员都准备了帆布做的小“应急袋”,为的是必要时把自己的贵重物品装在里面带上救生艇;美国船员的帆布袋大得像上火车带的行李包。

   到4月22日格林威治平时12时整,这支并无特别之处的商船队在奥弗赛岛整装待发:纵队间横向间隔1,000码,船与船纵向间隔800码,整个船队编队占据8.75平方海里的水面。船队队长布鲁克好似一个牧羊人把羊群聚拢起来,然后静候牧羊犬到来,并盼望牧羊犬能保护他的羊群不受凶恶的海狼的伤害。14时整,牧羊犬──B7护航组──来了。为首的是护航组指挥彼得·格雷顿中校的驱逐舰邓肯号,后面跟着护卫舰泰号,驱潜快艇黄连花号、石竹号、雪花号和向日葵号,担负救援任务的武装拖网渔船北方宝石号和北方浪花号,还有油轮英国女郎号。

   这几艘皇家海军军舰将组成ONS.5护航运输队的中洋近程警戒幕,负责护送ONS.5护航运输队“安全准时到达”大洋彼岸的指定目的地。另有一艘皇家海军驱逐舰维德特号先行驶往冰岛,保护从冰岛开出的三艘船到中洋会合点加入大队。格雷顿和维德特号舰长雷蒙德哈特上尉,是B7护航组里仅有的两名固定舰长。四个驱潜快艇艇长中,两个是澳大利亚人,一个是加拿大人;其他军舰上还有几位新西兰籍军官。

   这年30岁的彼得·格雷顿,曾就读于达特茅斯皇家海军学院和格林威治皇家海军学院。军校毕业后,他没选择晋升较快的专业军官为业,而是决定继续当一名普通的水兵头,也就是“非专业军官”。他曾尝试学习开飞机,累积单飞50小时,不过他自称“并非优秀飞行员”。在巴基斯坦的阿拉伯反叛期间,他曾率领一支部队在以色列的海法登陆,为此在1936年获得了海军优异服务十字勋章。三年后,与德国的战争即将爆发之际,他到在波特兰的皇家海军军舰鱼鹰号上参加了一周的反潜培训。从前的反潜培训和飞行经历,对他深刻理解后来的大规模反潜战很有帮助。他对驱逐舰情有独钟,很庆幸自己被任命为著名驱逐舰科萨克号的舰务官。在跟随那艘军舰参加“第二次纳尔维克战役”时,他在战报中受到表扬。1941年,他担任了驱逐舰萨布尔号舰长,从此开始专职负责护航运输队的护航工作。1942年他调任驱逐舰沃尔弗林号舰长,当年8月他为马耳他护航运输队协助护航时,在地中海以26节的航速撞击意大利潜艇达加布号,使潜艇和全体艇员一同沉没。为此他成为第一个获得海军优异服务勋章的人──他之后只有两人获此殊荣。

   趁沃尔弗林号损坏的舰首接受修理之机,格雷顿来到西部海口战术学校,听罗伯茨讲反潜战术课。通过这次进修,格雷顿在军事思想和反潜技术上都有了大的飞跃。

   首先,格雷顿得知自己对德国潜艇战术知之甚少,而且对如何应用最先进的舰载测向仪器和武器最有效地打击U潜艇的技术一窍不通。在罗伯茨的悉心指导下,格雷顿很快补上了这块知识空白。罗伯茨告诉格雷顿,要想成为一个有成效的反潜水兵,最重要的是要学习如何思考,也许是第一次学习在战场上思考。海上战争已经发生了变化,单凭勇敢和坚忍打不赢战争。要战胜U潜艇,需要聪明地运用技术手段,特别是要学会先用高频无线电测向仪,再用10厘米雷达,然后用潜艇探测器。

   第二,格雷顿意识到,正规海军在很大程度上贬低了护航任务的重要性。海军军官大多崇尚巨舰重炮作战,对给商船当保镖这样的被动性防御任务不屑一顾,其结果是,所有最优秀的海军军官都去了本土舰队和地中海舰队,剩下病弱者和无能者退役前到西部海口地区司令部充数──当然也有极少数例外,如弗雷德里克·沃克上校、唐纳德·马西泰尔上校,还有格雷顿这样的非专业军官。格雷顿的结论是,大西洋海区急需正规海军──本土舰队的正规军们到1943—1944年刚刚意识到大西洋才是有仗可打的地方,于是他们争先恐后地爬上护航组指挥的宝座。

   第三,格雷顿决定,如果他自己当上护航组指挥,他要严格训练护航组里的正规军官和后备队军官,使他们都能达到罗伯茨的高标准──现在也是格雷顿的标准。

   1942年12月,格雷顿戴上了护航组指挥的金边帽,他马上赶往在伦敦德里集结的B7护航组。分派给他的皇家海军驱逐舰邓肯号,有11年舰龄,329英尺长,是D级小舰队领头舰;不过,邓肯号正在泰晤士河北岸的蒂尔伯里港修整,以便重新编入现役,格雷顿先上了双螺旋桨“河流”级护卫舰泰号。B7护航组刚打完一场激烈的护航战,前任护航组长和他的军舰一同阵亡,但格雷顿看到组里各军舰上的官兵“斗志昂扬”。在U潜艇大肆扩张活动范围的1月、2月和3月里,格雷顿率领B7护航组在大西洋航路上巡来巡去,却没有碰到一艘U潜艇,真让他们懊恼透顶。战后,格雷顿在《护航运输队护航组指挥》一书中写道:“护航组开足马力跑了整整三个月,但除了船上的铁锈什么也没看到。我们似乎总是摸不到狼群的去向,而狼群正在我们没去的地方高唱凯歌。”

   在泰号驱逐舰上,格雷顿第一次有了在海上使用高频无线电测向仪的经验。FH3型舰载高频无线电测向仪,能够测定U潜艇在高频波段向基地或其他U潜艇发报的大体位置,甚至能确定U潜艇的远近。对U潜艇更准确的定位,要靠另一艘装备高频无线电测向仪的军舰提供“交叉定位”──邓肯号重新编入现役后就能做到这一点了。在执行护航任务的间隙,格雷顿在伦敦德里基地督促手下的军官和技术水兵参加各种训练:潜艇探测器和深水炸弹操作训练,雷达和高频无线电测向仪模拟探测训练。所有操作探测和通讯仪器的人员、负责海图标绘台和驾驶台的人员,都上了夜间护航攻击新战术课,做了夜间强化实战演练。官兵们一次又一次在陆地上练习他们要在海上实施的战术──“紫山莓战术”,“半紫山莓战术”,“观察者战术”,“菊芋战术”……

   格雷顿指导训练时铁面无私,随时准备把稍有懈怠的人开除出队。在B7护航组的舰长和艇长们眼里,格雷顿是个自负却有教养、严厉却公正的人。格雷顿在战后写道:“对不胜任者的姑息难有报偿,而严格的要求永远会有收获。正如(德国陆军元帅)隆美尔所说:‘战争的最好形式是艰苦的训练。’……但是水兵永远不会接受这个观点。”不过,格雷顿尚不需要把哪个人从他的队伍中开除出去,因为B7护航组的全体官兵似乎已经结成一个有高度熟练技术的整体。

   4月初,B7护航组接过一个加拿大护航组的班,把HX.231快速(9节)护航运输队从纽约送往英国时,终于碰上了一场恶战。4月4日,B7护航组进入中大西洋“空中缺口”不久,就遇到了许多U潜艇──多得足以补偿前几个月的一无所见还有余,因为全组与一个有14艘U潜艇的潜艇群大战了四天四夜。皇家海军后备队少校罗伯特·舍伍德为舰长的泰号,用潜艇探测器测得U—635号潜艇的位置,然后准确地投下一组深水炸弹,把U—635号送入海底。潜艇群中的另一艘U潜艇──U—632号,在此之前就被从冰岛飞来的一架解放者式轰炸机炸沉。U—294号潜艇被深水炸弹重创,被迫返回基地。HX.231损失6艘商船:3艘在船队中被击沉,3艘掉队后被击沉。

   第一个沉没的英国内燃机船希朗号,让格雷顿格外痛心。5,529吨的希朗号上装载着大量锌精矿石和小麦,中鱼雷后不到2分钟就从水面上消失了,把全体船员都带进了大海。泰号搜寻发射鱼雷的U潜艇时,缓缓从又浮出水面的幸存者旁边经过。格雷顿看到那些人救生衣上的红色信号灯,除了大声鼓励他们坚持下去不能做任何事情;他知道,他的当务之急是追击U潜艇,以免其他船受袭击,况且,泰号也不能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停住,任由鱼雷把自己从护航组中除掉。直到1964年格雷顿写作《护航运输队护航组指挥》时,他仍在悼念被他丢在海上等死的那些人,他说那一刻“是我在战争中最痛苦的记忆……”

   加拿大诗人E·普拉特在一首描写二战的诗中写道:

  ……三重任务──

  保护船队,反击敌人,解救海员。

  可怜的人类位居其末,

  令护航者心有余而力不足。

  救为了杀,杀为了救,

  结局同样残酷,手段同样血腥。

  ……高明的战略,

  要求理智去执行死刑,

  却遭到感情的抗议。

   最后,一场大雾降临在波涛起伏的大西洋上,遮蔽了U潜艇的视线。4月7日,大批盟国飞机隆隆飞来。船队剩下的船只终于在爱尔兰北岸靠岸,B7护航组返回伦敦德里港。HX.231护航运输队中95%的船只安然无恙地闯出狼群,B7护航组经受了第一次真正的勇气与智慧的考验。格雷顿对自己的队伍比较满意,只是认为驱潜快艇黄连花号的艇长不合格,不久就把那个艇长换掉了。

   重新编入现役的邓肯号,正在基地等待格雷顿。他得到的不光是一艘能与护卫舰泰号并肩战斗的驱逐舰,还有装在舰上的FH4型高频无线电测向仪。在HX.231护航运输队的战斗中,泰号的FH3型测向仪发挥了极大的作用。现在有了邓肯号上的FH4型测向仪,就有可能交叉定位了。邓肯号还装备了最新型潜艇探测器、271型10厘米雷达和新型无线电收发报机,甲板上安放着两门机关炮、两枚鱼雷和许多新型前射触发引信刺猬弹,深水炸弹的储备也增加了。不过,随邓肯号来的175名海军官兵,对未来的任务既无知识也无经验。于是,格雷顿立即把这些人组织起来,在伦敦德里训练场用几艘仅存的战斗型潜艇进行实战演习。除了他应召到利物浦向霍顿上将汇报HX.231护航情况的几天之外,格雷顿天天带着一大群人上训练课;他还与皇家空军岸防航空兵司令部属下的飞行员一起切磋,如何使海空护航行动配合得更默契。

   然后,B7护航组迎来了这一天──早已预定为ONS.5护航运输队护航的日子。

   格雷顿沿着船队指挥船雷纳号缓步而行,一面与船队队长布鲁克交换文件──布鲁克的命令是海军部贸易处下发的。在军舰官兵响亮的欢呼声中,布鲁克了解了各护航军舰的位置。格雷顿把邓肯号安排在船队编队中间跟在阿冈号之后,把其他军舰部署在横宽竖短的船队的左前、左中、左后、右前、右中、右后,军用油轮和救援用武装拖网渔船殿后。警戒幕各就各位,布鲁克向所有商船打信号朝280°航向迸发。

   尽管B7护航组从护送HX.231的经验中得到了自信,此时此刻,格雷顿心里并不轻松。船队正在向西北行进,天气预报告诉他,前面会有大风。只装压舱物的商船轻飘飘的,大风一起,船就会像香槟酒瓶的软木塞一样被巨浪抛上抛下。船的编队位置会大乱,有些船会失控,有些船会掉队。在这种情况下,要保持7.5节的航速是不可能的。再有,船队一直朝西北行驶,会经过北纬61°45’西经29°11’海域,那里在格陵兰的伊韦格图特以东,纽芬兰大浅滩西南,是一片浮冰群和冰山出没的地方。

   格雷顿知道,西部海口地区司令部认为值得冒险走这条北航线,因为从北爱尔兰和冰岛基地起飞的轰炸机能护送船队一程;即便如此,ONS.5护航运输队最终还是会进入格陵兰以南的“空中缺口”──绝大多数盟国岸基飞机鞭长莫及的海域。他推测,会有许多U潜艇埋伏在“空中缺口”。也许那些狼群已经在船队的必经之路上布下了伏兵?西部海口地区司令部向他保证,为ONS.5护航运输队选择的航线,是U潜艇侵扰可能性最小的海域。西部海口司令部或许更进一步通知他(但现存文件没有记载是否通知他了),此时邓尼茨在海上集结了最大数量的U潜艇。虽然有27艘U潜艇在返程途中,还是有多达36艘U潜艇组成了两条作战巡逻线;这两个代号分别为“山雀”和“啄木鸟”的潜艇群,已经在纽芬兰以东沿500英里的大环形巡逻线进入阵位了。

   西部海口地区司令部不能向格雷顿透露这些情报的来源。像其他执行护航任务的指挥官一样,格雷顿没有资格知道特种情报的内情;特种情报是用一次性使用的密码,以超级情报这种隐匿情报来源的形式,发给极有限的几个人的。

   西部海口地区司令部也不可能告诉格雷顿,德国B机关可能已经破译了海军三号密码(英美护航密码)电文,掌握了ONS.5护航运输队的航行计划。如果真是这样,如今人们只是不知道这一消息具体是哪一天传送到U潜艇总指挥部的。B机关发给U潜艇总指挥部的电文不存在了,但B机关每周综合报告还在,就保存在德国布赖斯高地区弗赖堡的联邦档案馆的军事馆里;可是,1943年4月19—25日的周综合报告没有提及ONS.5护航运输队──译读海军三号密码不总是很及时的。

   读了5月10—16日的周综合报告,就可以看出从截获电讯到破译电文之间会耽搁多少时间。报告开头写道:“至少3艘商船(由皇家海军军舰维德特号护航)组成的ONS.5冰岛分遣队,于4月23日7时15分离港,以便在4月26日昼间与(护航运输队的)大队会合……”显然,拖延这么长时间的情报已无作战价值。首次提到ONS.5护航运输队的文件,是4月26日—5月2日的周综合报告,报告内容与第三支援舰队有关,下文将详细讨论这件事。

   ONS.5护航运输队海上航程第一周的情况,都在格雷顿的预料之中。发生的问题全是常见的机械故障。第一夜22时,3,569吨的波兰船莫德林号因为发动机故障无法继续前行,离开第八纵队返回克莱德。23日拂晓天气恶化,狂风巨浪迫使许多船离位。整整一天一夜,B7护航组的军舰跑前跑后,忙着把掉队商船追回来加入编队。邓肯号始终留在中间第六纵队的位置上,跟随船队低速行驶以便节约燃料。新整修过的邓肯号各方面都改进了,只是人所共知的驱逐舰的巨大耗油量没有减少分毫。邓肯号就算尽可能放慢速度,每天也得耗掉载油量的8%。24日16时30分,邓肯号不得不冒着风浪设法向英国女郎号油轮靠拢加油;可是,油轮上的600吨油刚流进邓肯号2吨,浮缆和输油胶管因船的颠簸突然拽脱,邓肯号只好向后退,等待海面平静些再加油。格雷顿发现,除非海面波平如镜,否则根本不可能从美国油轮阿冈号加油;因为,阿冈号粗帆布导油管的位置,要求邓肯号必须与它并排行驶──在大风大浪的海上,这个动作太危险了。照此情形,阿冈号上的宝贵货物怕是派不上用场了。

   邓肯号和泰号定时打开高频无线电测向仪,搜索U潜艇发给U潜艇总指挥部或其他U潜艇的无线电信号,但什么都没听到。实际上,在他们航线前方不远处就有一艘U潜艇,但不知为什么,那艘U潜艇自从4月15日从德国基尔出发以来,一直没有向U潜艇总指挥部发过报。直到24日晚上,一架皇家空军飞机向那艘U潜艇发动攻击,B7护航组才得知它的存在。

   按照岸防航空兵司令部制定的计划,空军中尉罗伯特·考埃驾驶206中队的飞行堡垒D号机从外赫布里底群岛的本贝卡拉基地起飞,从24日下午到27日午夜在ONS.5西北8英里处上空随行掩护。

   24日17时25分,考埃的一个机组人员发现10英里以外有一艘全水面状态的U潜艇。那是ⅦC型潜艇U—710号,新编入现役,第一次作战巡逻;缺乏作战经验的艇长迪特里希·冯·卡洛维茨上尉,可能还不知道ONS.5护航运输队就在附近呢。一般情况下,U潜艇一见到飞机就会紧急下潜,但卡洛维茨看见考埃的飞机后,却命令一个艇员用指挥塔后炮台上的高射机关炮向飞机开火。几个瞄得不准的炮弹呼啸而过,考埃的四引擎轰炸机向U潜艇俯冲下去,一口气投下6枚深水炸弹,刚好把U—710号套在夹叉轰炸的正确角度上。簇新的U潜艇艇首随着爆炸声直跳起来,艇尾的炮手眼看着艇身在一堆碎片和泡沫中艇尾向下竖直沉入水中。考埃掉过头来,对着支离破碎的U潜艇又投下一串炸弹,而后他数了数在水里挣扎的艇员──一共25个。没人能帮这些德国人做什么。考埃的飞机油料不多了,他的原驻基地因天气不好而关闭,他只好向雷克雅未克飞去。

   25日黎明,ONS.5护航运输队看到的是一个惊涛骇浪的海面。狂暴的海风和掀天的巨浪把船队里的许多船都冲散了,但队长布鲁克尽最大努力把自己的指挥船控制在原位。布鲁克在记录中写道:“船队航速2—3节,操纵情况很差。”入夜,海面情况仍无好转;午夜之前,布鲁克和格雷顿看到海面各处挂出七组“一上一下的红灯”──那是已经无法控制的船发出的信号。事故不可避免地发生了。邓肯号给西部海口地区司令部发电:

  昨夜的大风中,93号船博恩霍尔姆号与104号船伯克尔号相撞,两船皆伤。104号船继续前行,但博恩霍尔姆号于14时在没有护送的情况下驶往雷克雅未克。

   两船是在夜间23时55分相撞的,当时,船队正以不到2节的航速朝301°航向行驶。直到翌日早晨,布鲁克才得知两船相撞的事。他在报告中记录道,博恩霍尔姆号的水线以上10英尺处的机舱位置撞了一个洞。他还写道,那天夜里,船队在狂烈的大海上几乎没前进几步,整个护航运输队“实际上只是在浪涛中原地上下跳动而已”。

   26日上午,海风小了些,但仍然刮个不停。所有的商船都在视野之内,但七零八落地排不成队形。B7护航组的军舰尽力督促商船回原位,但原来排在第八纵队队首的81号船彭黑尔号,落在后面怎么也赶不上来,格雷顿只好派武装拖网渔船北方浪花号把彭黑尔号送回雷克雅未克。午前,船队一直以3节的航速行进。下午14时,格雷顿眼前一亮──冰岛的分遣队来了。这支队伍里有B7护航组的另一艘驱逐舰维德特号,还有英国商船博斯沃思号,挪威商船居德沃尔号,以及没有载油的美国海军油轮萨佩罗号。靠高频无线电测向仪的指引,靠一架皇家空军卡塔里纳式水上飞机的导航,这四艘船才找到ONS.5现在的位置。

   维德特号的到来,带给格雷顿的不仅是一艘比邓肯号航速更快(25节)的驱逐舰,而且是一艘25年舰龄的远程护航军舰;维德特号拆除了一个锅炉,用腾出的空间加大了载油量,所以它比别的远程护航军舰航程更长。维德特号装有潜艇探测器和271型雷达,但没装高频无线电测向仪,因此无法加入邓肯号和泰号对U潜艇无线电信号的交叉定位。格雷顿对邓肯号的续航力忧心未减,他向西部海口地区司令部发电报告,除非天气好转,否则他恐怕要在格陵兰离开船队去加油。

   幸运的是,第二天上午风浪平息下来,11时之前,邓肯号有充足的时间让英国女郎号给自己加满油。然后,天上有冰岛开来的皇家空军赫德森式轰炸机助威,后边有驱逐舰维德特号和驱潜快艇黄连花号压阵,邓肯号又劲头十足地前进了。后来,北方浪花号也归队了。格雷顿向司令部报告,他的位置在北纬,61°25’西经23°49’,雷克雅未克以南,格陵兰的迪斯科德角正东。到此时为止,目视没有看到、仪器也没有探测到U潜艇的踪迹。除了三天前被考埃的飞行堡垒击沉的U—710号潜艇之外,周围似乎没有别的U潜艇了。如果有U潜艇的话,那些U潜艇也许正集中力量盯着另一支大西洋护航运输队──SC.128。那支船队4月25日从哈利法克斯出发开往英国,此时正在擦格陵兰南端而过的同一条北航线上与ONS.5相向而行。从SC.128起程之日起潜艇跟踪室就知道,这支护航运输队的航线经过已知U潜艇群的北面和西面。

   4月22—25日,U潜艇总指挥部把原有的两个潜艇群和一些新到的U潜艇重新组合,分成三群:“啄木鸟”、“山雀”和“画眉”潜艇群。“啄木鸟”潜艇群有17艘U潜艇,巡逻线从北纬54°15’西经43°15’到北纬51°15’西经38°55’。扩大了的“山雀”潜艇群有30艘U潜艇,负责在北纬59°15’西经32°36’到北纬56°45’西经28°12’之间的巡逻。有11艘U潜艇的“画眉”潜艇群,跑北纬54°51’西经32°00’到北纬53°45’西经29°35’的一段巡逻线。

   U潜艇总指挥部把这三个潜艇群部署在上述位置上,原先计划的一部分是截击西向的ONS.4护航运输队,但那个船队安然无恙地到达了纽约。另外两支在北航线上的护航运输队,也成功地避开了U潜艇巡逻线:一支是4月16日从哈利法克斯起程的SC.127,一支是4月18日从利物浦起程的ON.179。扩充“山雀”潜艇群的电报在截获近14小时后被破译,SC.127据此情报于26日拐到一条更靠北的航线上,──下面我们会看到,这一拐刚好拐到U潜艇巡逻线的终点。ONS.5之后,ON.180于4月24日从利物浦出发,也同样绕开了U潜艇巡逻线。由于大多数U潜艇都在大西洋北部海域,此期间开往英国的另外两支护航运输队──HX.235和HX.236──都安全地行驶在南航线上。

   U潜艇总指挥部在这一期间的两篇作战日志,为披露德国作战行动的失败和情报判断的错误提供了重要依据。第一篇日志的日期为4月25日,内容是:一支原先在北航线上东行的护航运输队,HX.234,在起码19艘U潜艇四天(21—25日)的追击下,到达英国前2船沉没,1船受伤。U潜艇花费这么长时间,投入这么大力量,才得到这点儿小小的战果,实在不合算。在解释这次失败的原因时,邓尼茨和戈特列举了一大堆理由:天气不好,特别是有雪和雾;能见度变化不定;北航线上昼长夜短;从格陵兰和冰岛来的空中护航力量强大;还有(两次提到)“许多新艇长缺乏经验,无力应付如此复杂的情况”。

   第二篇日志的日期为4月27日,内容是:一天之前,SC.127护航运输队突然转入一条更靠北的航线;当时“山雀”潜艇群和“啄木鸟”潜艇群正向新阵位运动,SC.127就从两个潜艇群暂时拉开的一个缝隙间悄然钻了过去。此外,一份截获的美国《U潜艇情况报告》透露,盟国对U潜艇群的部署和目前的动作了如指掌,而且有能力据此为护航运输队调整航线。敌方是如何得到这样的情报的?U潜艇总指挥部的回答是:“这一情报比以往更充分证实了一个猜测:敌方有一种得心应手的雷达,这种雷达很可能在飞机上也有效,而我们的潜艇没有能力监测这种雷达。”

   当然,盟国确实有了10厘米雷达,而且U潜艇当时装备的任何仪器都无法探测出来;不过,10厘米雷达的扫描距离只有15英里,连探知其中一个潜艇群位置的条件都难以达到。显然,邓尼茨和戈特宁可相信,天上有一个(在当时来说)超自然的眼睛,对在几千平方英里洋面上活动的一切物体一目了然;他们却不愿相信,盟国的密码专家们不过是做了B机关做过的事──破译另一方的密码电文。这个依靠常识就能得出的结论,有几分像英国哲学家奥康姆的“经济法则”:除非必要不应该增加实体。然而,U潜艇总指挥部那些人的大脑,从来没有朝这方面转一转;在整个战争期间和战后,邓尼茨本人都顽固地拒绝考虑这方面的可能性(前面还提到过,此时他也同样拒绝相信盟国有了舰载高频无线电测向仪)。不过,假如邓尼茨知道破译密码电文才是盟国那些不可思议的情报的来源,在SC.127悄悄溜出险境那天,他会因为另一件事而大受鼓舞:盟国的密码专家们什么都看不懂了。

   4月26日12时,由于柏林方面变动了海军谜机转子的调定值,英国政府密码机构和潜艇跟踪室突然译读不出U潜艇的电讯了,直到5月5日下午才恢复译读。从4月26日到5月5日,正是ONS.5护航运输队西向航程最险要的一段时间;就在这九天的电讯情报暂时中断期里,ONS.5将进入已知U潜艇群活动最猖獗的海域。4月26日之后,由于只有“非准确情报”,潜艇跟踪室的温和比斯利只能告诉西部海口地区司令部,他们认为三个U潜艇群仍然在“纽芬兰一带”。温后来写道:“这样一来,(ONS.5)就不可能设法以变更航线的方式规避了,尽管最初为这个护航运输队安排了尽可能靠北的航线以避开U潜艇。”也在4月里出发但比ONS.5早些的ON.178、ONS.3和ONS.4三支护航运输队,选择的也是从格陵兰南端经过的北航线,前两支船队有轻微损失,后一支船队毫无损失。或许ONS.5也会像那三支护航运输队一样幸运吧。

   前文提到过,潜艇跟踪室并非没有其他情报来源。岸基高频无线电测向站侦听到U潜艇发出的无线电信号后,可以提供U潜艇在大西洋海区的交叉定位;这样的测向站英国有20个,美国有16个,加拿大有11个。此外,护送U潜艇进出波罗的海和比斯开湾基地的德国摩托扫雷艇发出的短信号电讯,仍然用盟国可译读的“九头蛇密码”(本土水域密码在1943年1月1日新改的名称),因此温和比斯利算得出每天派到海上的U潜艇的数量。他们最忧虑的是:到4月26日为止,U潜艇总指挥部向中大西洋阵位派遣了3艘ⅩⅣ型潜水油船──U—487号、U—459号和U—461号,这些“奶牛”给海上的U潜艇加油后,可以延长那些U潜艇的作战时间。当德国人的密码电讯可译读的时候,U潜艇群的组成、调整或转移活动海域的信息,会通过准确译读的特种情报传来,然后,温和比斯利能自信地在潜艇跟踪室的北大西洋主海图上标示出海上的实际情形。然而,特种情报以外的任何一种情报,都无法给温和比斯利同样的自信。

   潜艇跟踪室缺乏准确的情报来源这一事实,马上就影响到ONS.5护航运输队,而且是危险的影响。温和比斯利不知道,霍顿和格雷顿也不知道,4月27日,U潜艇总指挥部用新集结的16艘U潜艇组成“燕八哥”潜艇群,沿一条南北走向的巡逻线,在格陵兰以东的西经30°上活动,搜索北纬61°50’到北纬57°00’之间约420海里的海域。在德国海军用的海军方格海图上,新潜艇群的巡逻线从AD8731经过AK3523到AK0329。“燕八哥”潜艇群定于28日德国夏令时9时前全部进入阵位。这条巡逻线的最北端,正好扫过ONS.5的航线。28日上午8时,ONS.5在北纬61°45’西经29°11’的位置上转向西南。到转天上午8时,ONS.5将经过西经30°至西经34°51’之间的海域。U潜艇总指挥部特地组成“燕八哥”潜艇群,就是要拦截八天一轮的西向ONS航线上的下一支护航运输队。这支护航运输队,就是ONS.5!

   温和比斯利无法为ONS.5提出规避航线,因为组成“燕八哥”潜艇群的命令,是政府密码机构停止译读德国海军谜机密码的转天下达的。格雷顿自然更没有办法得到这条情报了。格雷顿也不知道,当英国政府密码机构耳目闭塞时,德国B机关仍然耳聪目明。这个德国人的无线电监听破译机关,正在译读指示护航运输队路线的英美海军三号密码──尽管并不是很及时。海军三号密码电讯传达的信息,包括英国海军部或美国海军部《U潜艇情况报告》。──对于U潜艇总指挥部来说,这本应该是己方密码已经失密的又一线索!

   一支护航运输队的构成、起程日期、航向和航速等数据,从B机关传送到U潜艇总指挥部战况室铺着绿呢台面的桌子上时,都有一个编号。ONS.5护航运输队的编号是33号。我们无法知道,关于ONS.5的情报是以何种具体形式第一次送进U潜艇总指挥部的,因为当时的每日或每小时的往来电文都没有保存下来;但是,现存的B机关4月26日至5月2日的周综合报告,在记录后来增援ONS.5的第三支援舰队以及一篇美国海军部《U潜艇情况报告》时,提到了ONS.5:

  第三支援舰队4月29日21时位于北纬47°20’西经50°03’,航向约为100—200°,航速15节,驶向ONS.5;第三支援舰队本应该在西经47°00,调整航向11—13°。根据各种无线电探测得到的结果,4月30日的《美国U潜艇情况报告》确定,多达20艘U潜艇在北纬59°61’西经30°43’处,其中几艘U潜艇继续位于ONS.5附近。
从这篇报告中,我们看不出U潜艇总指挥部第一次摸到ONS.5位置的具体日期。报告中提到的4月29日和30日这两个日期,与这一周后几天破译的密码电文有关。关于ONS.5的消息,是否早在这一周开始的时候,即4月26日,就传到U潜艇总指挥部了呢?我们也许永远找不到答案了。我们所知道的是,在为“燕八哥”潜艇群制定巡逻路线的过程中,U潜艇总指挥部在4月27日的作战日志中记录道:“此巡逻线的目标是,截击此刻正在北航线上行进的下一支ONS护航运输队。……预计一支西南向慢速护航运输队将于4月28日到达那个位置。”

   优势:德国。

   28日9时,一些晚到的U潜艇还在向“燕八哥”潜艇群的各阵位运动,恩斯特·冯·维岑多尔夫中尉的U—650号潜艇,已经在海军方格AD8761位置的水面上了。海上浪不大,东南风3级,能见度12海里。舰桥上一个手持望远镜的嘹望哨兵报告:“桅顶!”维岑多尔夫在作战日志中写道:“见到桅顶。我向桅顶靠近,想看清我们发现的目标──那是一支向西南行驶的护航运输队。”

   9时42分,维岑多尔夫向U潜艇总指挥部发报:“护航运输队AD8758。”17分钟后,他又发了一份电报:“护航运输队距离8—10海里,航向270°。”10时40分,维岑多尔夫精神一振:他看到“燕八哥”潜艇群的另一艘U潜艇在左舷外不远处钻出水面。3分钟后,他接到一份U潜艇总指挥部发给“燕八哥”潜艇群全体成员的电报:“‘燕八哥’潜艇群应该根据维岑多尔夫的报告发动攻击。一俟另一艘潜艇(与敌人)接触,维岑多尔夫即可自由攻击。”11时10分,U—651号潜艇为格雷顿提供了第一个最新情报:“西向护航运输队此刻位于AD8728,航速8节。”

   U—650号在11时10分发出的电报,被邓肯号和泰号的高频无线电测向仪接收到了,同时也被ONS.5正南方约60海里处为东向的SC.127护航运输队护航的军舰接收到了。格雷顿此刻知道,ONS.5正被跟踪──但有多少艘U潜艇呢?他派驱潜快艇雪花号向发报U潜艇的方位搜索──发报信号很强,因此他推测那艘U潜艇在“前方不远处”。与此同时,他下令船队向右转向35°,在296°航向行驶至16时,然后转回原航向。雪花号在船队前高速搜索了10英里,但什么也没发现。能见度降至3英里。

   16时50分,邓肯号侦听到后方085°处的一个U潜艇无线电信号,这表明改变航向的策略奏效──ONS.5暂时位于“燕八哥”潜艇群巡逻幕以北的地方。泰号向邓肯号测到的目标方位出击,维德特号向另一个无线电信号方位搜索,但都没有与目标接触。格雷顿担心,跟踪ONS.5的U潜艇是一个大潜艇群的一员;他还担心,这个预先谁都不知道的大潜艇群,不会分兵兼顾ONS.5和SC.127两支护航运输队,而是在夜间浮出水面,以17—18节的航速全力扑向ONS.5!

   随着黄昏的降临,格雷顿的担心又多了几分:他不能指望飞机给他任何援助了。自4月24日起给予ONS.5的空中护航,到27日和28日交接的午夜中断,因为潜艇跟踪室没有发出这一海域有U潜艇的报告。接近黄昏时,一架美国空军的卡塔里纳式轰炸机从很远处看到了ONS.5护航运输队;但是,就算今天夜里ONS.5请求空中掩护,飞机也在很远处,因为恶劣的天气使冰岛基地的飞机无法起飞。

   18时38分,海上大风浪又起,邓肯号的高频无线电测向仪测得船队左前方有一艘U潜艇,方位210°。格雷顿指挥邓肯号以最高航速出击,并命令泰号与自己并排在左翼搜索。19时20分,邓肯号的舰桥嘹望哨看到一艘U潜艇指挥塔周围溅起的一团水花,距离约2英里,方位146°。格雷顿转向追击,追到距目标约3,000码处目标U潜艇下潜。海上风浪太大,邓肯号的潜艇探测器捕捉不到目标,格雷顿根据刚才测定的方位投下一组10弹式深水炸弹。接着,邓肯号和泰号用“观察者战术”搜索了一小时。──所谓“观察者战术”,就是潜艇探测器以目标接触点为中心进行边长为2英里的方形搜索。另一艘军舰上的潜艇探测器可以以同样的方形(有时也称“盒形”)范围进行加强搜索,也可以在这个范围内搜索。格雷顿让泰号在船队通过时盯住水下那艘U潜艇,邓肯号于21时30分跟上船队安排夜间警戒幕阵位。队里的商船此刻走在一段西南向的航线上,航向240°,航速7.5节。海风从东南方以16—20英里每小时的速度刮来,而且越刮越大,海上涌起滚滚的浪头。

   格雷顿知道,U潜艇很喜欢顺风顺水发起攻击,这样能随着水面的浪头悄然接近目标;他还从高频无线电测向仪上得知,有几艘U潜艇在船队左前、左中和左后方向。因此,他集中兵力在左翼“摆下战场”,留下右前方的警戒空白。U潜艇从左翼正横方向发动攻击的可能性最大。到夜幕降临的时候,格雷顿关注的左翼方向,只有4艘根据U—650号潜艇的报告赶来的U潜艇:U—386号、U—378号、U—532号和U—528号。尽管U潜艇指挥部下达了紧急命令,“燕八哥”潜艇群的大多数U潜艇还没集中到ONS.5的航线上,部分原因是“有雾气”而且“风浪太大”,U潜艇“在追击敌人过程中只能吃力地前进”。在5月1日的作战日志中,U潜艇总指挥部为“燕八哥”潜艇群迟缓的行动做了各种各样的辩解之后,又找上面这些托词。虽然28日的黑夜里只有5艘U潜艇到场,别人也有办法听到其他U潜艇的声音,因为每个U潜艇艇长都向U潜艇总指挥部报告晚间位置。U潜艇的无线电信号像“麻雀唧唧喳喳地吵个不停”:B7护航组的两台高频无线电测向仪听到了,各英国高频无线电测向站也听到了。

   对于格雷顿来说,这一通吵吵闹闹的无线电波立刻给了他两个帮助。考虑到ONS.5周围有大量U潜艇,西部海口地区司令于28日23时33分下令:皇家海军驱逐舰奥里比号离开为SC.127护航的第三支援舰队,以20节的航速赶去支援ONS.5。鉴于ONS.5可能成为几个西线潜艇群的袭击目标,当ONS.5到达易受攻击海域时,西部海口地区司令又于29日0时26分下令:由奥法号率领第三支援舰队其余三艘本土舰队的驱逐舰,以15节的航速从纽芬兰赶过来与ONS.5会合。这些派遣增援部队的命令拉紧了B7护航组的神经,格雷顿及他的舰长和艇长们,都做好了夜战必然到来的准备。

   那次战斗的五十年之后,当年的驱潜快艇石竹号艇长罗伯特·阿特金森海军上尉(后为爵士),在一次采访中回忆了那个4月28日之夜:

  嗯,我记得曾经接到一个很特别的电报。我只给你讲发生在石竹号上的事。我们在冰岛西西南150英里的地方,接近格陵兰。那是一个有月光的夜晚──或者说那将是一个有月光的夜晚;夜里风很大。我们接到司令(霍顿)发来的电报:“你们可能在2时许遭到来自月亮方向的袭击。”这么说,他们知道并且能在白厅(海军部)译读德国U潜艇的各种无线电信号和活动──大活动。

  他们知道月亮会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月亮会升起,U潜艇可能从哪个方向发动攻击──敌人喜欢攻击船的侧影。无线电信号越来越频繁,他们知道敌人随时会发起攻击。当然,我们并不知道那么多,但我们收到了一份电报,电报告诉我们准备在2点左右接受攻击──于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格雷顿上将,那时是格雷顿中校,在那之前对我们进行过极严格的训练。当时他给我们护航组的所有军舰发了一个电报。你猜那份电报上说了什么?──只有短短一句话:“先发制人。”没有激动,没有告诉官兵们做这个或不做那个。什么都用不着说;我们受过训练,我们知道该做什么。你知道我做了什么吗?下午5点左右,天上漆黑一片,风刮得天昏地暗。我说:“6时全体用下午茶。”我离开下甲板时说:“今天夜里将有一场血战。我不能肯定我们中间有多少人能见到明天的曙光。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是很想见到的。”所以,全看我们的了。

   夜间的战斗来得比霍顿或阿特金森预计得更早。23时58分整,位于船队左翼的“燕八哥”潜艇群的4艘U潜艇中的一员,试图发起第一次进攻──从那时到29日拂晓,U潜艇一共发动了六次未遂攻击。格雷顿在作战报告里以平实的电文风格记述道:

  第一次未遂攻击在23时58分,当时左前阵位的向日葵号有雷达接触,方位170°,距离3000码。向日葵号离开编队位置冲过去,那艘U潜艇下潜。由于潜艇探测器未捕捉到目标,向日葵号投放2枚深水炸弹后归队。

  (4月29日)3时之前,泰号一直在警戒位置上。0时45分(第二次未遂攻击),邓肯号有雷达接触,方位100°,距离3500码,邓肯号马上转舵进攻。那艘U潜艇在距离2500码处下潜,潜艇探测器捕捉到距离1500码的目标,但目标几乎立刻就消失了。我投下1枚深水炸弹,追击了一段距离,又回到投弹位置,然后返回警戒位置。

  1时14分(第三次未遂攻击),雷达接触,方位296°,距离2500码。我以最快速度出击,到1时19分追至1100码的距离,目标U潜艇下潜,我减慢航速。雷达显示那艘U潜艇的航向为320°,潜艇探测器于1时22分在雷达刚才接触的方位上捕捉到目标,目测到U潜艇的尾迹,准确投放一组10弹式米诺弹(爆破炸弹)。

  我投弹后未回原位,1时30分雷达测得另一个目标,方位146°,距离4800码(第四次未遂攻击)。我转舵追击目标,目标U潜艇于1时40分在距我3000码处下潜。潜艇探测器没有接触,所以按雷达刚才显示方位投放1枚深水炸弹。邓肯号顶风追击,舰侧水花飞溅,我们还没追到近前,U潜艇先看到我们了。

  我追击后刚向警戒位置驶去,雷达又有接触,方位210°,距离4000码,当时是1时56分(第五次未遂攻击)。我再次转舵以最快速度出击。目标U潜艇以12节左右的航速向船队急驶,但于2时04分在距我1500码处下潜。我把航速降至15节。2时03分,邓肯号经过直径约50码的一片油迹,看来那艘U潜艇在此之前可能已经受伤。潜艇探测器清晰地显示目标,准确地投放一组10弹式米诺弹。投弹的一瞬间,在左舷舰首清晰地看到U潜艇的尾迹。又在舰尾测得目标,但每次我准备发动攻击时,目标就在距我800码处消失了。我只好放弃用刺猬弹攻击的打算。我按雷达显示方位投下2枚深水炸弹,然后快速驶回警戒阵位。0时54分,我命令泰号在我离队时进入R阵位(左后)。我于3时10分回到警戒阵位,并命令泰号回S阵位(正后)。

  在P阵位(左正横)的雪花号,打退了U潜艇企图发动的第六次攻击。雪花号于3时39分看到一艘U潜艇在左舷艇首,距离1100码,正朝船队开来。雪花号投放两组10弹式深水炸弹,对方发射的1枚鱼雷擦边而过。3时48分,雪花号从后方进入左后方阵位,于是我运动到左翼正横方向雪花号的P阵位上。

  S阵位的泰号,在3时54分用潜艇探测器准确地捕捉到另一个目标,并投放深水炸弹──这可能是敌人企图发动而没发动的第七次攻击。此时,天刚破晓。4时16分,我命令护航组进入昼间警戒阵位,以便各军舰有充足的时间捕捉估计会在拂晓发起水下攻击的前方U潜艇目标。我们忙了一夜,船队未受损失。我感觉那些U潜艇一定被我们的夜间战术打得泄了气,有可能尝试昼间进攻。

   这一夜打得漂亮,格雷顿不胜快慰。面对格雷顿估计的“5或6”艘U潜艇,B7护航组的军舰表现得既机智又勇敢。船队中没有一艘商船沉没或受伤,但格雷顿肯定U潜艇有损失。他判断得很正确:在4艘参与进攻的U潜艇中,2艘(U—386号和U—528号)严重损伤,只得撤回基地;不过,无法确定这个战果是邓肯号的,是向日葵号的,还是雪花号的。汉斯—阿尔布雷希特·肯德勒中尉为艇长的ⅦC型U—386号,到5月11日才跌跌撞撞地回到圣纳泽尔基地。同一天,格奥尔德·冯·拉伯瑙中尉指挥的ⅨC/40型U—528号,还挣扎在从第一次作战巡逻返回的途中,接近比斯开湾时,中了58中队哈利法克斯式D号机的炸弹,而后在OS.47护航运输队的皇家海军军舰弗利特伍德号和木犀草号的攻击下彻底毁灭,艇员中11人死亡,45人被俘。格雷顿有把握,他在U潜艇企图发动第三次进攻时击中了目标U潜艇;可能就是那一次“准确的攻击”,造成上述两艘U潜艇之一受伤。正如格雷顿所说,无论他击中了哪一艘U潜艇,这一夜都是“大获全胜的一夜”。

   邓肯号是第一次率领B7护航组出航,舰员们也是第一次经受战火考验。在狂暴的大海上,舰身不停地颠簸摇晃,海水不断冲上后甲板,填装沉重的深水炸弹既困难又危险,在格雷顿响亮的赞扬声和鼓励声中,邓肯号的官兵们在1小时50分钟里四次发现并攻击U潜艇目标。向日葵号和雪花号也打得不错,只是各犯了一个小错误。

   22时08分,向日葵号投下2枚深水炸弹,想以此来吓跑可能潜伏在附近的U潜艇,没想到错投了1枚钙照明弹,把整个海面照得通亮。用该艇艇长──加拿大海军少校J·普洛默的话说,那枚照明弹“相当于一个多余的广告”。向日葵号右满舵掉头去扑灭照明弹,试了两次,才通过推进器的水流把照明弹吸过来。

   雪花号的错误引起一个小险情,格雷顿称之为“操作异常失误”。在U潜艇的第六次进攻中,雪花号追踪一个雷达目标,于3时32分看到一艘U潜艇正在不远处下潜。在距离U潜艇下潜漩涡后方约200码时,雪花号的舵轮突然转向右满舵位置──可是谁也没有发过这样的舵令。结果,那艘U潜艇在雪花号左舷反向拉开200码距离处全部潜入水中,雪花号没来得及用深水炸弹攻击。雪花号艇长、皇家海军后备队上尉哈罗德·切斯特曼,在那艘U潜艇和船队之间投下3枚深水炸弹作为威吓战术。3时36分,潜艇探测器接触到距离2,000码的一个目标,雪花号转舵攻击。3时38分,他还在攻击中,水听器首先测出,接着隙望哨也发现,一枚鱼雷从距左舷20码处窜了过去。

   28日和29日交接之夜,B7护航组只见到这一枚鱼雷。这枚鱼雷是U—532号潜艇发射的,但水中并不止这一枚鱼雷。就在此前3分钟,U—532号艇长奥托海因里希·容克尔少校,瞄准船队纵队中他估计为5,000—6,000吨的“第三大货轮”,从艇首发射管4雷齐射。4枚鱼雷都没碰到目标。鱼雷在水面下3米运行,就算是只装压舱物的轮船吃水浅,鱼雷也应该有机会击中目标的──可是容克尔只能等7分半后听鱼雷在射程终点的爆炸声了。容克尔还不肯罢手,又用ⅨC/40型潜艇拥有的两个艇尾发射管,对准雪花号双雷齐射,(雪花号只看到其中一枚鱼雷),这次又没命中,只在7分钟后听到鱼雷在射程终点爆炸。

   容克尔在作战日志中写道,他把瞄准镜的十字标线对准护航军舰时,能看到军舰后面有许多商船。在那么拥挤的海面上,他的6枚鱼雷竟然未中一个目标,可以说是无能,也可以说是运气不好。这次攻击失败的原因不可能是经验不足:38岁的容克尔是布赖斯高区弗赖堡人,1936年就开始当U潜艇艇长了,不过值得注意的是,他的战绩表上还没有一艘沉船。U—532号给所有发射管重新填装鱼雷的时候,主动权转到雪花号一边。容克尔从潜望镜中看到雪花号高速向他冲过来。只有1,200米远了。容克尔赶紧下令:“紧急下潜!”就在U—532号打开海水阀门向更深处潜去时,雪花号在3时43分投下一组10弹式深水炸弹。爆炸声和翻涌的海水在3时45分平息下来,雪花号的潜艇探测器与目标恢复接触。切斯特曼在记录器上看得真切,马上转舵向左,在3时51分又投了一组定深100和225英尺的10弹式深水炸弹。切斯特曼在作战报告中记述道,他认为第二次攻击“是准确的”。后来,由于潜艇探测器记录器只显示了一个“可疑”目标,他考虑到应该为尚未到来的战斗节约弹药,于是转舵返回警戒位置。

   在深于225米的海水里,U—532号还没有被消灭,只是受了伤。容克尔在作战日志中写道:

  整个艇体剧烈地震动。每一组深水炸弹投下之前,我们都能听到潜艇探测器声波脉冲(乒──咻!乒──咻!)……我们发现前水平舵严重损伤。水平舵总往“正上”位置转,并发出很响的碰撞声,有时会一下子卡住,但能够松动。我们暂时把水平舵限定在“向上15°”。……许多压力表、照明灯和电气设备都震坏了,但还不影响潜艇的运转。……一号电池组严重破裂,酸液漏到船底。……磁罗经损坏。这个问题很麻烦,因为潜航时或以约2.5节的航速隐蔽接近目标时,不能用有噪声的陀螺罗经,这样,我们就没办法检查潜艇的航向。……我不想我们的结局是自己撞进敌人的手心里。

   容克尔还记录道,他继续留在水下,到4月30日德国夏令时1时40分(格林威治平时29日23时40分──现已改为格林尼治)为止,他感觉到或听到各种形式的深水炸弹爆炸声:五组10弹式,“又有一连串炸弹或单发炸弹”,“新的深水炸弹攻击”,“又投放三组炸弹”……然后他浮出水面。在刚刚过去的1小时中,U—532号的艇员只能通过钾硷罩呼吸,因为潜艇内二氧化碳浓度达到了3%。潜艇内的噪音让人无法忍受,容克尔只好掉转艇首返航了。U潜艇总指挥部为了“两次攻击”给U—532号记了一功,也把全艇人经受考验的耐力记录在案:“U—532号受攻击长达15小时。”这个15小时的故事中的问题是,雪花号对U—532号投放两组深水炸弹之后,U—532号又听到的那些深水炸弹的爆炸声,都不是冲U—532号来的,而是与下面要讲的麦基斯波特号货轮有关。U—532号此行的总结是:打飞6雷,东倒西歪地被迫返回基地。

   U潜艇总指挥部直到5月2日才弄清楚,U—532号所说的后来那些深水炸弹攻击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场夜战的结局实在让他们沮丧:没有一艘U潜艇的攻击命中目标。为了把这个失败说成是合情合理的结果,U潜艇总指挥部为自己找了许多辩辞。首先,U潜艇发给柏林的信息不准确:艇长们高估了护航运输队的航速──当然是发现船队的U—650号最初的估计过高了;在U—386号和U—378号的报告上,敌人的位置相差甚远,没有任何意义。第二,显然由于大气干扰或磁力干扰,总部的命令不能传达到U潜艇;不仅总部发出命令后没有收到一个回电,而且从德国夏令时29日3时到30日12时之间,总部没有收到那些U潜艇发来的任何形式的电报。第三,6级大风、波涛汹涌的海面和有限的能见度,都大大妨碍了水面作战行动。28日和29日交接之夜,邓尼茨的指挥和控制系统失灵了──好久以来头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不过,一个富于冒险精神的U潜艇艇长发挥了自己的主观能动性,推翻了U潜艇总指挥部的一大串借口。

   29日天刚亮,格雷顿的预感应验了:没能攻克B7护航组夜间防线的U潜艇,发起了昼间水下攻击。威廉·冯·马森豪森上尉指挥的U—258号潜艇,从水下潜入船队编队,以潜望镜深度在第四纵队右舷占领了一个阵位。此时,已变为昼间警戒队形的各护航军舰的潜艇探测器都在扫描,其中泰号向后搜索受伤或跟踪的U潜艇,维德特号向外搜索了15英里后于7时25分返回原位。U—258号不知用什么方法躲过了所有的潜艇探测器。天大亮了。7时29分半,狡猾的U—258号击中了第四纵队的第二艘船麦基斯波特号。这艘6,198吨的美国货轮是船队中的42号船,刚刚把一船的谷物、钢制油罐、食品和化学药品送到英国的曼彻斯特,正在返航途中。

   格雷顿正在舰长室里小睡,警报铃骤响,他冲上舰桥,在7时30分下令实施“菊芋战术”。这一战术的行动要领是:队后S阵位的军舰,以潜艇探测器允许的最高探测航速接近中雷船;前排的军舰,也就是船队前方的A阵位、右前方的B阵位和左前方的L阵位的军舰,立即掉头,以15节或潜艇探测器允许的最高探测航速,逆船队航向并排向后搜索。外侧的军舰紧贴船队伴流外沿行驶,中间的军舰从船队纵队间通过,一直搜索到刚才那艘船中鱼雷时船队所在位置之后6,000码处;其他军舰继续与船队同行。

   5分钟之后,格雷顿看到一枚鱼雷穿过几路纵队但未击中船只,在船队左后方的射程终点爆炸──这枚鱼雷一定是从右翼射过来的,方位可能是180°。武装拖网渔船北方宝石号在麦基斯波特号后方测得一个目标,马上投下3枚深水炸弹,但未击中目标。邓肯号实施了一次“观察者战术”,也无收获。在活动报告中,格雷顿带着不无赞赏的语气,把U—258号的这次行动称为“大胆的进攻”。U—258号溜走了──暂时溜走了。

   在麦基斯波特号上,鱼雷的爆炸声让全船人大吃一惊。大副、三副和桥楼上的两个嘹望水手,在潜望镜中 [ cdhyy注:原文如此。一般认为,潜望镜是潜艇在水下的观测工具,商船上也用它来观测? ] 什么都没看见;在后甲板上操纵4英寸甲板炮的美国海军警卫队员,也什么都没看见。艏楼上的嘹望水手起先也没发现鱼雷,只看到一个长圆形的黑家伙,从右舷海面波浪的缝隙间跳起来,但已经来不及对第一枚鱼雷发出警告了。鱼雷带着可怕的巨响爆炸,全船剧烈地震动,一号货舱的防撞舱壁被炸开一个洞(一号货舱同二号、三号和四号货舱一样,都装满了沙石压舱物);驾驶设备失灵,船前部直到二层舱进水,舱板、横梁和舱口扭曲。火沿着木制器具蔓延,又被冲进来的海水浇灭。

   麦基斯波特号猛然向左舷倾斜,使得左侧的英国货轮巴伦格雷厄姆号马上考虑规避动作。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横倾的麦基斯波特号居然在编队位置上随船队行驶了50分钟;然后,机舱进水;8时15分,船开始下沉,船长下令弃船。救生网从船舷抛下,救生艇也吊放下水。不幸的是,救生艇被救生网缠住了,几个从救生网爬下去上救生筏的人也被缠住了。几个水手落入海里,其中一人后来死亡──全船仅有这一人死亡。最后离船的人,除了船长,还有海军警卫队队员──美国海军少尉欧文·史密斯指挥下的海岸警卫队员们,一动不动地站在他们操纵的机关炮旁,听到命令才离开战位。担任救援任务的北方宝石号开过来随伤船行进,救起了海里的43名船员(其中1人受重伤),还救起了25名海军官兵。

   麦基斯波特号的船长把密码本等机密文书装进加重盒扔进海里,但忘记销毁船上的航海日志和海图──这两个文件上标有后面航程中的指定会合地点。为此,北方宝石号只好用机关炮击沉麦基斯波特号,但已经百孔千疮的伤船就是不肯沉下去。美国海军部长弗立克·诺克斯于1942年3月30日声明,美国海军部的政策是:“不允许一艘挂美国国旗的商船落入敌人手中。”既然这是既定政策,就不能给U潜艇艇员留下登上麦基斯波特号的机会,于是格雷顿命令泰号返回去用深水炸弹把伤船炸沉。

   麦基斯波特号的钢船壳沉下去了,也带走了八层甲板上所有供人居住和享用的设备:有娱乐用品──克里比奇纸牌、化装舞会用的面具、西洋跳棋和十五子骰子游戏;有各种运动器械──标枪、甲板网球、两副拳击手套和一个实心皮球;还有音乐设备──一个袖珍收音机、一台维克多牌唱机和12张唱片。麦基斯波特号的船长对护航军舰并无怨言,他说沉船“就是那么一回事”。

   后来,泰号接触到一个U潜艇目标,向后追出49英里,直到第二天(30日)早晨6时才赶回大队。麦基斯波特号的瑞典船员约翰·安德森,被救上北方宝石号后死亡。30日上午11时,全船队降半旗,为麦基斯波特号惟一的死者举行海葬。

   29日和30日交接之夜,ONS.5护航运输队没有受到袭击,不过高频无线电测向仪和潜艇探测器曾有几次接触,邓肯号和雪花号几次投放深水炸弹作为“威吓战术”。海上西南风劲吹,从后方追赶ONS.5的奥里比号驱逐舰只能达到11节的航速,在高频无线电测向仪的指引下,奥里比号于夜间1时找到了ONS.5的位置。奥里比号的FH3型高频无线电测向仪,加强了B7护航组对警戒幕的搜索能力。岸防航空兵司令部在28日就觉察到ONS.5处于险境,但由于天气情况不好,雷克雅未克基地的120中队的飞机无法起飞,直到30日早晨6时45分,一架超远程解放者式轰炸机才飞到船队上空,终于重新建立起海空联系。然而,没过多久,能见度急剧下降,那架飞机只好返回冰岛的基地。

   整个上午,U潜艇似乎都猫在比斯开湾没出来。趁这个空当,短程的奥里比号在10时45分开到英国女郎号旁边加油。不幸的是,奥里比号不习惯于在海上加油,加油过程中把油轮的传动设备缠住了。天气已经够坏了,加油事故简直是雪上加霜;其他护航舰艇也无法加油了──最终给邓肯号带来严重后果。晚上21时,海上又起大风,海浪高得像无数起伏的小山,护航军舰在海浪中摇撼,舷边都没进水里。

   夜间1时05分,B7护航组突然清楚地意识到,在刚刚过去的41个小时中,有些U潜艇并没有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雪花号的雷达首先接触到距离3,300码的一个U潜艇目标,马上转舵追击,在船队左前方方位约10时、距离3英里处发射了一颗照明弹,接着就看到了距离3,000码的U潜艇,马上用甲板炮和厄利康自动高射炮以尽可能小的仰角发射“靠近弹”,迫使U潜艇下潜。为了进一步杀灭U潜艇的锐气,雪花号正对U潜艇的下潜漩涡投下1枚深水炸弹。在海浪翻滚的海上做这个动作十分危险,因为发动攻击的船很难驶出爆炸冲击波的圈子。23时45分,邓肯号向另一目标发射2枚深水炸弹后,就遇上了这样的危险。当时,邓肯号的最高航速只能达到8—9节,深水炸弹的冲击波把舰尾托出水面,震裂了几个小口,还弄得军官餐室里一地的酒杯碎片。那天夜里,护航舰艇又投放了2枚“威吓性”深水炸弹,除此之外船队没遇到广泛攻击。

   5月1日早晨的天气坏得不能再坏了。到了下午,10级大风迎面呼啸而来,船队只能缓慢地向前挪动,航速只有2.7节,而且越来越慢。一阵狂风卷过,纵队与纵队之间,船与船之间,一下子拉开很远。船队队长布鲁克在航海日志中写道:“船队中一半的船无法听从指挥,东一个西一个在风浪中颠簸。”狂风吹得邓肯号时而向左倾斜时而向右倾斜,格雷顿惊喜地看到整个船队的船基本上还能保持平稳。石竹号上,艇长阿特金森搬了一把椅子放在露天舰桥前部的高台上,在艇身不停地摇晃中昏昏欲睡,他旁边有陀螺罗经,还有通向操舵兵和领航员的传话筒。左右两侧各有一个罗经重发器,前面几英尺之下是潜艇探测器室,后面下一层甲板上有操舵兵,舰桥左舷后部是高高的雷达室,舰桥后方是桅杆和烟囱。为了抵御凛冽的海风,阿特金森内穿厚毛衣,外罩有兜帽的粗绒布外套,头戴毛线帽,再扣上海军帽,脚登高筒靴和长裤,手戴连指手套;他和其他水兵穿的和戴的毛织物,都出自澳大利亚、新西兰和加拿大的妇女志愿者的巧手,许多海军官兵与妇女志愿者有通信联系,并结下终生友谊。

   白天,护航飞机在分散的商船上空掩护。两架冰岛120中队的皇家空军解放者式轰炸机帮了船队的大忙:他们不时通报掉队船只的位置,看到距船队30英里外出现冰山和浮冰群就开始发出警告。两架从格陵兰的韦格图特来的美国B—25米切尔式轰炸机没帮多少忙,因为他们既没用无线电报和无线电话也没用灯光信号与船队联系;不过,后来格雷顿得知,其中一架曾向南边约60英里处的一艘U潜艇发起过一次不成功的攻击;另一架飞机忘记关掉航行灯,却因此迷惑了U潜艇总指挥部。航行灯的闪光,等于公开标出轰炸机的位置和航向,任何正在观察敌情的U潜艇都不会看不到。(格拉夫·皮克勒上尉的)U—381号潜艇注意到天上的闪光,立刻电告U潜艇总指挥部:盟国飞机可能又装备了什么秘密武器。在柏林的邓尼茨和戈特,这一次的反应异乎寻常──居然爽快地接受了“秘密武器”的说法。U潜艇总指挥部5月1日的作战日志记录道:“(U—381号)观察到的可能是一种新型探测装置。那位艇长多次注意到飞机从极高处向自己接近,飞机上有一个忽明忽灭的灯。”

   在U潜艇总指挥部5月1日的作战日志中,关于“33号”护航运输队的一段,还有更有趣的内容。U潜艇总指挥部认为,“燕八哥”潜艇群的16艘U潜艇中,只有6艘报告与船队有过接触,其余都一无所得;6艘发起过攻击的U潜艇,此时只剩下3艘还在海上,而且因为害怕恶劣的天气和飞机只能躲在水下;既然U潜艇忙活了四天收获微乎其微,再追着ONS.5走下去实在得不偿失。于是,黄昏时分,在德国马格德堡以南43公里的卡尔伯,U潜艇总指挥部的命令通过一长溜长波天线发出,潜入水下25米的U潜艇都听见了这道命令:暂停行动。U潜艇总指挥部对这一阶段败仗的“合理”解释是:“攻击不利只因为坏天气,并不因为敌人的防御。”毫无疑问,在邓肯号的舰桥上,对这一仗是另一种评价。

   第二天拂晓,天气略有好转,船队的航速恢复到5节。在刚刚过去的24小时中,船队才前进了20英里。格雷顿和护航军舰趁海面稍稍平静的机会找回掉队商船──掉队商船很多,有些落到指挥船后30英里远的地方。一架雷克雅未克中队的超远程解放者式轰炸机从1,000英里外赶来,帮助B7护航组和奥里比号寻找掉队船只;最后,终于把大多数商船归拢到一起,只有两组船由石竹号和泰号护着走在船队后几英里处,还有两艘实在赶不上来的船离队单独开走了。

   5月2日午前,格雷顿和布鲁克碰到了他们航路上的第一批浮冰。海上风浪不大,船队专心对付小冰山和浮冰块就行了。格雷顿以为,这是邓肯号让英国女郎加油的好机会,谁知道油轮得不时地转舵避开冰块,两船无法靠拢。船队刚走出浮冰区,西西南方向又刮来大风,海浪又大起来,格雷顿的加油计划再次搁浅。

   晚间20时40分,第三支援舰队的4艘本土舰队的驱逐舰奥法号、佩恩号、黑豹号和冲击号,在B7护航组的无线电指引下与大队会合。不幸的是,这几艘驱逐舰和奥里比号一样,都是短程军舰,在赶来的路上就消耗了大量燃油。在这个扩展的警戒幕中,只有维德特号是为远程护航改装过的。第三支援舰队指挥是奥法号舰长麦科伊上校,格雷顿刚开始向这位比自己军衔高的舰长“提出要求”(实际上是下达命令)时,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但格雷顿发现,麦科伊一点儿也不介意当下属,而且非常乐于配合工作。

   从傍晚到午夜,从午夜到拂晓,从黎明到日落,延伸警戒幕的各阵位都要换岗,那天夜里,格雷顿派去值勤的是麦科伊率领的4艘驱逐舰。整整一夜都没有敌人的影子,5月3日早晨也同样宁静,只有狂风依然绕着还剩32艘商船的船队嚎叫。护航组和支援舰队的军舰花了一上午时间搜寻掉队商船。

   格雷顿担心邓肯号的剩余油量,没跟其他军舰一起去,而是随着船队的速度缓慢地向前移动,一面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海上风浪仍然很大,根本不可能让英国女郎号加油;根据气象预报,前面没有任何风浪平息的希望。邓肯号燃油舱里的存货只够他以经济航速走到纽芬兰。如果他继续与船队同行,很有可能邓肯号的燃油耗尽而不得不让其他船拖曳。如果敌人还在附近,没有动力的邓肯号很容易招来攻击。还有一个选择是,他转到另一艘军舰上去指挥B7护航组,把邓肯号及舰员们遣往圣约翰斯,但在这么险恶的天气里,无论是用小船还是用支索转船都是不可能的。在这种情况下,邓肯号只能撤离了,而且得把格雷顿带走。让格雷顿难过的是,ONS.5还在危难中,况且这场他后来称之为“护航史上最惊心动魄的战斗”刚刚开始。

   16时,格雷顿通过无线电报把指挥权交给泰号舰长罗伯特·舍伍德,然后改变航向,以8节的最佳经济航速向圣约翰斯驶去。格雷顿在感情上很痛苦,他“为自己和全舰官兵羞愧难当”,但他在理智上很清楚,他撤退的原因不是他自己或他的舰员们不称职,而应归咎于那些在20年代决定驱逐舰载油量的皇家海军战略家和造船工程师们!事实上,当天夜里和转天早晨,支援舰队的3艘驱逐舰也因为燃油即将耗尽离开了船队:先是冲击号开往冰岛,而后是黑豹号和佩恩号开往纽芬兰。此外,5月4日,舍伍德又把载着麦基斯波特号幸存者的北方宝石号遣往纽芬兰。与此同时,舍伍德电告西部海口地区司令,除非天气好转到可以让油轮阿冈号加油,否则最迟到5月5日早晨,他还得把奥法号和奥利比号遣返。

   幸而天气出乎意料地好转了,而且有西南向的拉布拉多洋流相助,濒临绝望的邓肯号在燃油仅剩4%的时候到达了圣约翰斯。邓肯号留给ONS.5的是大大削弱的护航力量。原先作为护航队伍主力的7艘驱逐舰,此刻已有4艘从警戒幕撤离,而且面临着翌日早晨再撤离2艘的威胁。继续与ONS.5护航运输队同行的,将是以驱潜快艇为主的护航兵力。就在这个紧要关头,泰号的潜艇探测器坏了,而且修不好了。

   不过,护航组的新指挥舍伍德少校至少有三个理由保持乐观。首先,西部海口地区司令命令,在圣约翰斯的第一支援舰队火速经北纬47°西经47°海域赶来增援ONS.5。那支舰队里有指挥戈弗雷·布鲁尔中校率领的“白鹭”级皇家海军海岸炮舰塘鹅号,有“河流”级皇家海军护卫舰韦尔号、杰德号和斯佩号,还有前属美国海岸警卫队现属皇家海军的“湖泊”级快艇森南号。第二,风力降至6级,海面稍有平缓,船队以3—6节的航速行驶了24小时。再有,ONS.5令人难以置信地闯过了让人提心吊胆的“空中缺口”海域的大部,没遭到一次袭击。

   然而,5月4日这一天,舍伍德刚刚提起来的情绪也有沉下去的时候。安静了好一阵子的高频无线电测向仪又活跃起来,而且信号数量逐渐增多,船队左前方向和正横方向都出现过U潜艇信号。舍伍德估计,这些信号不是来自前次来过的U潜艇群就是来自一个新U潜艇群。ONS.5护航运输队还没有脱离险境。

   舍伍德的指挥才能是久经战火磨炼和考验的。他从1922年起随商船队出海,1929年加入皇家海军后备队,以海军中尉的身份上过几艘扫雷艇,还在皇家海军战列舰战争怨愤号上服务了九个月。后来,他回到霍利黑德──都柏林航线的定期班轮上工作,同时继续留在后备队内。二战刚爆发时,他参加了一个潜艇探测器培训班,又在多佛港的巡逻舰队里工作了很短一个阶段,然后调到驱潜快艇上。1940年他接任皇家海军驱潜快艇蓝贝壳号艇长时,发现艇上的52名水兵中只有三四人“能承担真正的战斗任务”。最后,他把自己的手下训练成具有很高水兵素质而且技术熟练的海上队伍。他认为,率领一艘经不起大风浪的“花朵”级驱潜快艇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开始就在这样的舰艇上当艇长实在是个极好的锻炼。他说,蓝贝壳号“除了翻船什么都会做”。1942年他升任护卫舰泰号的舰长后,被派到格雷顿的B7护航组,在邓肯号重新编入现役之前,格雷顿曾在舍伍德的泰号上指挥B7护航组。

   舍伍德中等个头,粗壮结实,长着一对闪着幽默神采的眼睛,蓄着很有海军特色的大落腮胡子。他的一个舰长战友谈到他时说,舍伍德不善言谈,也缺乏格雷顿身上的风度,不过舍伍德是一个杰出的水手,他的指挥决定迅速而果决。虽然舍伍德是后备队军官,而且军衔比格雷顿的军衔还低,但支援舰队的正规军们都完全听从舍伍德的号令。舍伍德精通格雷顿精心策划的搜索和击沉U潜艇的作战计划,因此各军舰舰桥上的人都信心十足。现在,ONS.5正在一条前面不知还有多少风险的路上摸索,而且高频无线电测向仪接触到的目标不断增多。天气恶劣,战斗激烈,B7护航组原来的军舰都有所消耗和损坏。在这样的情况下,只有纯熟地运用精湛的指挥艺术,才可能把船队护送到港。倘若此刻舍伍德知道,大西洋海战中最大的狼群正在前方不到70海里的地方等着他,他心头的负担会更加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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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