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菲玻里之役。克里昂和伯拉西达的阵亡·第一
作者：修昔底德·古希腊
出自————《战争通史》
下一个夏季里， [ 注：公元前422年。 ] 一年休战和约还继续有效，直到彼提亚赛会 [ 译者注：这是在特尔斐举行的赛会，以庆祝彼提亚的阿波罗神的，于每个奥林匹亚纪的第三年举行。 ] 时，休战和约才告终结。 [ 注：依照第340页的记载，其实休战条约在雅典历埃拉菲波赖昂月十四日(约三月底)满期，但是战事直到彼提亚赛会以后才又发生，而彼提亚赛会是在雅典历麦塔斋特尼昂月(即八月下半月到九月上半月)举行的。这是修昔底德语言最合理的解释，但是有许多编辑者的解释是这样的：“下一个夏季里，一年休战和约已满期了，战事又发生，一直继续到彼提亚赛会时为止。” ] 在休战时期内，雅典人把提洛人从提洛岛上驱逐出去，认为他们在过去犯有罪行，因此，把他们贡献给神 [ 注：这是指四年前举行供奉阿波罗神的祓除典礼(第252页以下)。 ] 的时候，他们是污秽的；并且他们没有参加上次祓除典礼，因为，我从前曾叙述过，他们把死者的坟墓迁移一下，自己以为这样做就算很好地奉行了祓除典礼。至于被驱逐的提洛人，法那西斯把亚细亚一个市镇阿特拉密提昂给予他们，他们就从提洛岛移往那里居住了。
休战期满之后，克里昂说服了雅典人允许他向色雷斯区域各城市进攻。他有从雅典征集的一千二百名重装步兵和三百名骑兵，还有更多的同盟军队和三十条船舰。起初，他驶入赛翁尼，这个城镇还是在包围中；他在那里吸收了一些重装步兵，以壮大自己的兵力。他开进了托伦领土内的港口科福斯，这个港口离托伦不远。逃亡者告诉他说，伯拉西达不在托伦，城内的兵力不足以和他一战。所以他带着他的军队从科福斯向托伦城进攻；同时，派了十条船舰绕道开往托伦的港口。他首先走近伯拉西达在托伦城前面所筑的要塞；伯拉西达建筑这些要塞的原意是想把郊区都划入城市范围内，他把旧的城墙拆毁一部分，使郊区和城市连成一片。斯巴达司令官帕息特立达带着他的防守部队开到了那里，想击退雅典人的攻势。但是他们受到窘迫；同时，绕道来进攻的雅典船舰也正将驶入港口；帕息特立达恐怕雅典船舰到达城市时，发现它没有防守，可能要袭取这个城市；如果要塞又失守，他自己会完全被包围住；所以他放弃了要塞，带着部队，用跑步走入城中。但是他还没有达到目的地，船舰上的雅典军已经取得了托伦城，而他们的陆军紧紧地追赶着他，冲进了从前被拆毁的那部分旧城墙内。有些伯罗奔尼撒人和托伦人在战斗中被杀了，其余的人，连同司令官帕息特立达本人在内，都被俘虏。那时候，伯拉西达带着军队来援救托伦；但在中途，听见托伦已经失陷，他又退回了。在托伦失陷的时候，他离托伦约四十斯塔狄亚 [ 译者注：合四英里多。 ] 的路程没有赶到。克里昂和雅典人在港口和要塞附近树立了两个胜利纪念碑；托伦的妇女和小孩都变为奴隶。托伦的男子以及伯罗奔尼撒人和留在托伦的卡尔西斯人都被雅典人送到雅典去了。他们后来都回了家，伯罗奔尼撒人是在和约成立时回去的，其余的人是在和奥林修斯人交换俘虏时回去的。 [ 注：和被俘的雅典人彼此交换而回去的。 ]
差不多在同一个时候，彼奥提亚人利用内奸把位于亚狄迦边界上的巴那克敦要塞占领了。
克里昂派兵防守托伦之后，由海道绕过亚陀斯，向安菲玻里进发。
同时，厄刺息斯特拉图的儿子斐厄克斯偕同两个同僚，以雅典使节的名义，乘坐两条船舰从雅典向意大利和西西里航行，他们的使命是这样的：过去西西里诸国订立和平条约之后，雅典人从那里撤退的时候，林地尼人曾经批准了一批新公民， [ 注：那是为了加强民主党；为了他们的利益，把国有土地将重新分配一次。 ] 当时那里的民主党人打算把土地重新分配一次；这个计划被统治者知道了，他们取得了叙拉古人的支援，把民主党人驱逐；于是民主党人散居于国内各地，而较为富裕的阶级就和叙拉古人订立协定；依照协定的规定，他们拆毁城墙，离开那里，迁居叙拉古，他们都取得了叙拉古的公民权。后来，他们中间有些人表示不满，离开了叙拉古，占领林地尼城的福西亚区和林地尼领土内的不利星尼要塞。很多过去被驱逐的民主党人都回来，和他们联合在一起，在设有防御工事的据点共同战斗。雅典人听见了这些事实，为着扩充其势力着想，所以派遣斐厄克斯前往，想说服他们在那里的同盟者，以及在可能范围以内，和其它西西里人联军反抗企图扩充势力的叙拉古，以援助林地尼的民主党人。斐厄克斯到了西西里，把卡马林那人和阿格立真坦人都争取过来了；但是在机拉，事情就没有那么顺手，他也没有再往他处了，因为他知道在别的地方恐怕不容易成功。他改变了办法，通过西塞尔人的地区，回到卡塔那，又走到不利星尼，鼓励了那里的驻防军，然后回雅典去了。在他向西西里去和从西西里回来的中途，他和意大利一些城市进行协商，其目的是为雅典争取友好的联系；他也遇见了一些从麦散那被放逐出来而居留在罗克里的人。 [ 注：“他们是在西西里诸国订立和平条约之后，被派往去作移民的，那时麦散那正有党争。一方面的人士勾引罗克里人到麦散那来；因此，有一个时候，麦散那是在罗克里统治之下的。” ] 当他遇着他们的时候，正是他们在回到罗克里的中途。他没有伤害他们，因为他已和罗克里人订立 [ 注：在往西西里去的途中。 ] 了一个和雅典商定条约的协议。 [ 注：“在西西里诸国订立和约的时候，同盟国中只有罗克里人没有和雅典人订立和约。如果不是因为对希波尼安人和米第马人(他们住在罗克里的边境上，而且都是罗克里的移民)有战事而发生了困难的话，他们就在这个时候，也不会和雅典人订立协议的。” ] 以后斐厄克斯就依照正常的道路回雅典去了。
我们记得，克里昂从托伦沿着海岸向安菲玻里航行。他以爱昂为根据地，进攻安得罗斯的殖民地斯塔基拉斯，没有成功；用突击的方式，把塔索斯的殖民地伽利普苏斯取得了。他派遣代表去见柏第卡斯，劝他依照同盟条约的规定，把军队开来支持他；他又派遣特使到色雷斯去，进见俄多曼提人的国王波尔斯，要他尽量调发色雷斯的雇佣军队来。他自己则驻在爱昂，静候他们的到来。
在伯拉西达方面，这些消息他都知道了。他在塞狄利安采取守势。那是属于阿吉拉斯的一个地方，居高临下，跨越河流，距安菲玻里不远，各个方面都在他的视线之内，克里昂和他的军队的一切行动，都不能逃过他的侦察。事实上，正如伯拉西达所期望的，克里昂一定会藐视对方抵抗他的兵力，一定会用他自己的军队 [ 注：就是不等待援兵的到来。 ] 进攻安菲玻里。同时伯拉西达自己也在作准备，他雇用了一千五百名色雷斯人的军队，召集了全部伊东尼亚的骑兵和轻盾兵。除了驻扎在安菲玻里的军队以外，他还有一千名配备了轻盾武装的密星那斯人和卡尔西斯人。他的全部兵力将近二千名希腊重装步兵和三百名希腊骑兵。伯拉西达亲自率领其中的一千五百名士兵据守塞狄利安；其余的交给克利里达，防守安菲玻里。
安菲玻里之役
起初一个时候，克里昂没有发动攻势，但是最后他不得不行动起来了，那正是伯拉西达所期望的。按兵不动，早就使士兵们对他不满了；在他们的思想中，早就把勇敢而机智的伯拉西达和他们自己懦弱无能的司令官作了一个对比；他们还记得，早在出发之时，他们就已经不很情愿跟随这位长官的。克里昂自己知道士兵们的不满，为着不使士兵们因长久没有军事行动而陷于意志消沉的状态中，他拔营前进了。那时候，他的满怀信心是和他在派娄斯的时候一样的，他过去的成就使他相信自己的智慧。所以那时候他料想不到居然有人出来和他作战的；他自己说，他正在向前视察阵地，他等待援军的理由，不是因为他想在被迫作战的时候为自己多留安全的余地，乃是因为他想把城市完全包围起来，然后突来一次猛攻以夺取城市。因此他开拔了，把军队驻扎在安菲玻里前面一座很坚固的山上。他亲自把斯特赖梦河前面的沼泽地检查了一番，并且把面向色雷斯那一面城外的地形加以视察。他认为他可以随时不战而退，因为城上没有发现敌军，没有军队从城中出来突击，四面的城门都是封闭的。事实上，好象他没有随身带来攻城的机械倒是一个错误，否则这个没有防守的城市是不难一举而攻陷的。
伯拉西达发现雅典军队前进，他立刻就从塞狄利安走入安菲玻里城中。他没有出城部署军队来和雅典人决战，因为他对于自己的兵力还没有信心，他认为他的军队在数量上虽然和雅典军队不相上下，但质量上不如；这次远征的雅典军队都是头等的部队，而随着他们来的列斯堡人和音不洛斯人也是最精锐的队伍。因此，伯拉西达准备暗中进攻。他以为如果把自己军队的数目和那种粗糙而临时拚凑的装备暴露在敌人面前，他的胜利机会就会比较少些，不如把一切都掩蔽起来，使敌人觉得自己完全有理由藐视对方。他选拔了一百五十名重装步兵，而将其余的军队交给克利里达指挥，决定在雅典军队还没有撤退的时候，来一个突然的袭击。他认为雅典援军开到之后，他就再没有机会摧毁单独的雅典军队了。因此，他召集全军，发表下面的演说，一面鼓励军心，一面说明作战的计划：
“伯罗奔尼撒人：我用不着多说，我只提提几件事实：我们来自一个勇敢常常保全了自由的国家；你们是多利亚人，你们现在正要和那些常常被你们击溃的敌人爱奥尼亚人作战了。我所要讲的就是说明我们作战的方法，使你们不必因为我们只用一部分军队而没有用全部兵力来进攻我们的敌人，就担心我们会处于不利的地位。照我的估计，因为敌人轻视我们，因为他们绝对料想不到有人会进攻他们的，所以他们这样毫无戒备地跑到阵地上来了。他们现在是毫无纪律可言的。但是当敌人正在犯着这种错误的时候，如果有人看得比较清楚，知道充分地利用自己的部队，不采用显明为人所共知的方式，而采用最合于实际形势的方式作战，他必然会取得胜利的。就是凭着这种出奇制胜的方式，我们才能够获得最大的光荣；这种方式可以把敌人完全蒙蔽，这种方式对于我们自己是最为有利的。这时候，正当敌人还富于自信心而没有作准备的时候，据我所见，正当他们想怎样逃跑而不想坚守阵地的时候，正当他们的精神涣散，还没有振作起来的时候，我建议快步向前，在可能范围以内，对着敌人的中心予以猛烈的袭击。克利里达，你看见我已经向敌人进攻，敌军很可能发生混乱的时候，应当带着你的部队，连同安菲玻里人和别的同盟军，猝然打开城门，向外冲出，尽快地攻入敌军的里面。这样的做法，很可能使敌人惊慌，因为敌人正在和第一支军队相持的时候，忽然有第二支军队加入战线，那会使敌人受到很大的恐慌。克利里达，你必须表现我们期望一个斯巴达军官所应当表现的品质，你们这些同盟军必须跟着他奋勇作战。你们要记住，一个好军人的品质就是敏于作战，富于荣誉心，严守纪律；今天你们如果表现你们是大丈夫的话，你们就会获得自由，争得斯巴达同盟军的称号；不然的话，就会当雅典人的奴隶，你们所希望的当然不是被牵到奴隶市场去发卖，或者是被杀掉；如果不这样打算，你们的奴隶生活将比过去你们所知道的更要残酷，你们将使希腊其它各地方的人民得不到解放。不，你们知道这是多么重要的关头，你们绝对不会屈服的。至于我个人，我会让大家知道，我不仅对别人出主意，而且能够把我所说的话在行动中实现出来。”
希腊军官战前的祭祀
演说后，伯拉西达自己作了进攻的准备，把其余的军队交给克利里达布置在色雷斯城门附近，依照商定的办法，准备冲出作战。
雅典军队看见伯拉西达从塞狄利安跑下来，看见他进了城，城中的一切都是能够从外面看见的；他们看见他在雅典娜女神庙附近作了祭祀，作了各样的军事调配。克里昂这时更进一步把地形视察了一番。他也得到了情报，城内的全部敌军都可以看得见，城门下面的人脚和马蹄的数目都是一目了然的。一般的印象是敌军会出城进击。得到这个报告后，克里昂马上自己到场察看。他明了一切，因为在援军未到的时候，他不愿冒险作战；他又知道，他有时间从容退却，所以他下令退兵。他的命令是要军队向爱昂退却，左翼开路，这是唯一可能撤退的方法。他以为他有充分的时间，自己带领右翼退却，走了一个迂回的道路，使没有充分武装的一面 [ 注：即右边：因为左边是有盾牌保护的。 ] 暴露在敌军之前。那时伯拉西达看见机会到了，雅典军队撤退了，他对自己的军队 [ 注：就是他所选拔的那一百五十名重装步兵(第359页)。 ] 和友军说：“这些敌人永远不能抵抗我们了；从他们的矛和矛头彼此互相撞碰的情况中，我们很明显地可以看出这一点来。军队这样纷乱，就没有应付敌人的力量了。让我们打开城门，赶快打出去，我们一定会胜利。”
于是他从木栅里的大门中，走出长城(那时候是有一条长城的)的第一道城门，他用快步沿大路一直往前走，从山上最陡的地方(胜利纪念碑现在所在之地)向下进攻雅典的军队。雅典的军队对于自己慌乱的状态既已感到震恐，同时又被伯拉西达的勇猛进攻所冲散，使阵势不能维持平衡。伯拉西达把敌人的中坚击溃了；这时克利里达依照伯拉西达的指示，从色雷斯门中冲出，也向敌军进击。雅典军队猝然意外地遭受到这样的两面夹攻，产生了很大的混乱。向爱昂方面退却的左翼已经走了若干距离，这时立即溃乱而逃跑了。左翼既败，伯拉西达回转头来进击右翼。当进攻时，他受了伤，幸而雅典人没有看见他倒下来，就由他自己的士兵扶起来，抬着离开战场了。
雅典军队的右翼继续抵抗了一阵。克里昂自己没有坚守阵地的意志，他立即退走，在中途被一个密星那斯的轻盾步兵赶上而被杀死了。克里昂的士兵在一个山上集合起来，把克利里达的攻势击退了两三次；最后，密星那斯和卡尔西斯的骑兵和轻盾步兵把他们包围起来，用标枪从远距离向他们投射，那时候，他们才不能保持行列，因而失败了。所以整个雅典军队溃逃。很多人在战场上阵亡，或者被卡尔西斯的骑兵和轻盾兵所杀害了；没有被杀掉的都经过很大的困难，分途沿着山径，逃往爱昂去了。
将伯拉西达抬出战场的士兵们，在他还活着的时候，把他送入城内。他知道他的军队胜利了；不久以后，他就死了。其余的军队随同克利里达追逐了敌人之后，回转来，剥去敌人尸体上的衣服，树立一个胜利纪念碑。
后来，所有的同盟军都围着伯拉西达的公葬而在现在市场所在的地方，列队游行，表示敬礼。安菲玻里人在他的坟墓周围树立了一道墙垣，以后就把他当作一个英雄，向他致祭，并且举行各种赛会，每年祭祀，以纪念他，他们称他为殖民地的创立者，他们把哈格浓的建筑物全部拆毁，凡一切能使人们回忆到这个地方是哈格浓所创建的物品都被毁掉，以灭痕迹。他们觉得伯拉西达是他们的救星；同时，因为害怕雅典，他们都极希望和斯巴达建立同盟。至于哈格浓，因为他们正在和雅典人作战，他们不能再和从前 [ 注：就是以前和雅典友好的时候。 ] 一样，对他表示敬礼，使他们自己取得利益，或讨好于他本人了。
他们把阵亡雅典人的尸体退还给雅典人。雅典人阵亡者大约六百人，而对方却只死了七人。因为那不是一场正式的剧烈战争，而是一个意外的惊慌事件，其一切情形如我所叙述的。取回死者的尸体以后，雅典人航海回国去了；而克利里达和他的军队留在那里，处理安菲玻里的善后事宜。
差不多同时，在夏季将告终结的时候，斯巴达人拉姆斐亚斯、奥托卡里得和厄壁塞底达率领九百名重装步兵，来增援色雷斯区域各城市了。当他们达到特累启斯境内的赫拉克里亚的时候，他们重新调整了各种他们所认为应该注意的事务。安菲玻里的战役就是在那个时候发生的。那个夏季也就这样结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