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兰教的兴起(公元630-1000年)·第七
作者:T·N·杜普伊 ·美国
出自————《现代军事理论》
正当西方军队衰败到极点的时候,骤然兴盛起来的伊斯兰国家无视古罗马帝国曾经高度发展的战争艺术, 依靠其心狠手辣的军队,采用十分原始的战术,开始了几乎横扫半个文明世界的穆斯林侵略扩张。
伊斯兰国家之所以发动这样一场为时不长的侵略战争,并非因为他们 发明了什么新武器,创立了什么新的战略或战术,而完全是出于一种精神的力量(西方人称之为狂热)。这种精神力量来自于穆罕默德领袖超凡入圣的魅力以及他所教诲的这样一种特殊信条,即:那些在讨伐异教徒的圣战中的亡灵将能升入天国永享极乐。还有一个因素是哈里发在政治、军事以及宗教等方面的统治得到了巩固。可以说世界上没有一种宗教能象伊斯兰教那样如此持久如此狂热地鼓动如此众多的人们,在战斗中表现出那样不怕牺牲不怕危险的勇敢精神。
伊斯兰侵略扩张的胜利,与其说是军事技术发挥了作用(当然这里面包含着一定程度的技术因素),不如说是精神力量产生的结果,与其说它依赖于优越的军事体制,不如说它靠的是煽动宗教狂热;与其说有一套卓有成效的征兵体制,不如说是依靠了宗教的宣传鼓动,召来无数士兵为圣战卖命。当然,它的胜利还有其它一些重要的条件。由于罗马帝国的解体,加之缺乏坚强的政治或军事机器和领袖,因而任何胆大妄为的侵略者征服西欧的时机已经完全成熟。在亚洲西南部,拜占庭和波斯帝国因连年混战而两败俱伤,两国内部存在着严重的政治和宗教动乱,其边远地区纷纷起来造反,因而这些地区也都成了伊斯兰征服的最好目标。假如不是首先比较容易地攻占了这些边远地区,那末穆斯林的侵略扩张要进行得如此迅速和遥远则是难以想象的。
起初,穆斯林军队几乎全部都是不披盔甲的骑兵,使用的兵器是长枪和剑。由于这一时期弓箭成了世界上最重要的兵器,因此,阿拉伯首领也开始认识到它的效能和用途,并逐步加以采用了。弓箭特别适用于轻骑兵。后来,他们又懂得了护身盔甲的功用,因此让骑兵披上了锁子甲。不过他们从来不让盔甲的重量妨碍士兵和马的机动能力。
穆斯林军队所采取的战术是让轻骑兵不顾一切地向前冲锋,反复地袭击敌军,直到在敌人阵线上打开缺口,然后实行各个击破。换句话说也就是采用远古以来常用的那种轻骑兵战术。后来他们又模仿过拜占庭帝国军队的战术,但由于缺乏必要的训练、纪律和组织指挥,因而并不十分成功。
伊斯兰教的教祖穆罕默德离世前(公元632年),甚至在他还没有完全巩固对阿拉伯的统治之前,就开始针对拜占庭和波斯帝国向西北和东北方向的地区煽动新的伊斯兰宗教狂热。由于基督教教派发生内部争端,造成拜占庭帝国的东部地区,特别是叙利亚和埃及,跟君士坦丁堡分裂了。这次教派分裂的后果是如此严重,以致于大部分叙利亚人和埃及人把穆斯林当作驱除暴政的救星一样来欢迎。他们不支持拜占庭帝国的军队,在某些场合却给侵略者以帮助。这时候,波斯帝国也因作战连吃败仗而瘫痪了,政治上处于一片混乱的状态。在十多年的时间里叙利亚和埃及把拜占庭人赶回到了安纳托利亚的陶鲁斯山脉。与此同时,萨珊王朝被彻底摧毁,庞大的波斯帝国落入了阿拉伯人的手中。
由于阿拉伯人发生内部争端,伊斯兰扩张行动曾一度出现短暂的停顿。但不久之后便以离心力般的强大威势,重新向各个方向大举进攻,表现了伊斯兰人惊人的活力。他们进攻的主要目标是安纳托利亚的拜占庭,同时又分兵沿北非海岸向西挺进。向东袭击印度,向北穿过高加索进逼卡扎尔斯,向东北渡过奥克苏斯河进入了中亚地区。
穆斯林的进攻在君士坦丁堡两次被拜占庭军队击退,沿高加索山脉一线又遭到卡扎尔斯人的激烈抵抗。但是他们继续缓慢地向亚洲的南部和中部推进,同时又横穿北非占领了西班牙。
穆斯林迅速征服了西班牙,当地的伊比利亚-罗马居民对于能够摆脱东哥特人的君主统治表现得欣喜若狂。穆斯林人允许基督教徒和犹太教徒继续保留其宗教信仰。这时,逃亡的东哥特人在西班牙西北部山区的狭长地带定居了下来。伊斯兰的阿卜杜尔·拉赫曼·伊本·毛威亚王子便在西班牙建立起了阿拉伯人的集权统治。
穆斯林在取得了这些重大胜利后,因多方面的原因,于八世纪初,始中断了它的扩张浪潮。其中最重要的因素是拜占庭帝国的复活(参见第八章)。其次,也许是慑于法兰克人在查理·马泰尔(查理曼的祖父)领导下在法国图尔(或普瓦蒂埃)战役中所表现出来的强大威力。这次战役是说明阿拉伯军事体制的优点和弱点的极好例证,同时也显示了马泰尔富于感召力的领导才能。这在当时缺乏优良战术的情况下是极其难能可贵的。
阿卜杜尔·拉赫曼从西班牙率领一支穆斯林军队进入阿基坦(法国西南部的一个封建制省份,其中的贵族大部分为东哥特人,他们效忠于法兰克的梅罗文加[默罗温]王朝的国王),悄悄越过比利牛斯山脉的西侧。穆斯林军队几乎全是骑兵,大多数由柏柏尔人和摩尔人组成,作战指挥带有阿拉伯色彩。他们全部兵力不足二万人。阿卜杜尔·拉赫曼在波尔多港跟一支法兰克军遭遇并击败了法军。查理·马泰尔,作为腐败的梅罗文加王朝中精明强干的大宰相,查理曼以前最有天才的法兰克领袖,在得知穆斯林来犯的消息之后,立即从正在进行的战斗中抽身,沿多瑙河上游迅速赶回了阿基坦。
穆斯林侵略军在设防城市普瓦蒂埃暂时受阻。阿卜杜尔·拉赫曼留下一部分军队包围该城,率领余部继续向卢瓦尔进发,直逼图尔城。他们沿途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当该部刚刚发起对图尔城的围攻时,便得悉位于卢瓦尔南部的查理已经从东面秘密而迅速地向自己逼近,并威胁着自己的交通线。阿卜杜尔·拉赫曼慌忙将装有掠夺财物的浩荡车队向南调遣。紧接着,部队也缓慢地向普瓦蒂埃撤退。
很明显,在图尔城南部某地,法兰克军跟穆斯林进行了交战。在后来的六天里,阿卜杜尔·拉赫曼以频繁却又无力的散兵袭击方式进行了典型的阻滞战斗,企图掩护装有掠夺物的车队撤退。而查理则始终对穆斯林军施加着强大的军事压力,逐步将他们逼回普瓦蒂埃。最后,阿卜杜尔·拉赫曼不得不决定在图尔与普瓦蒂埃之间,或许在靠近维埃纳河边的塞南(Cenon)决一死战。
双方的军事实力人们并不详知。法兰克军也许大于穆斯林军。查理既有步兵也有骑兵,骑兵和步兵的比例参半。当时法兰克的骑兵正处于不断扩大的趋势之中。查理率部向都兰秘密而迅速的推进,以及决战前的一周该部所进行的小规模袭扰战,使人们有理由相信他率领着一支强大的骑兵分队,对穆斯林的骑兵实施过有力的进攻。
在比利牛斯山脉和地中海沿岸一带,法兰克军队不时跟穆斯林打仗,前后持续了近二十年之久。毫无疑问,查理很明白阿卜杜尔·拉赫曼和他自己的军队各有那些优点和弱点。他清楚地知道跟机动灵活的穆斯林轻骑兵相比,法兰克重骑兵既缺乏纪律性,又十分呆笨,在骑兵作战中极难指挥控制。他也知道穆斯林军队仅仅在进攻时显得颇具威力,他们能够得心应手地利用敌人阵线上出现的突破口,但是,他们缺乏防御的耐久力,也不会采取突击行动给有充分准备的防御部队以有力的打击。从这些考虑出发,当查理发现穆斯林准备跟他打一场遭遇性决战时,他决定让骑兵下马作战。他把军队编成坚固的步兵方阵,并将他们部署在法国中西部起伏不平的乡村中居高临下的优越地形上。
所有的历史记载都表明,穆斯林骑兵反复猛烈的进攻一次又一次地被法兰克方阵奋力击退了。激战一直持续到了黄昏。这时,查理还明显地保持着实施部队机动的能力。从一份战报中可以看出,法兰克军的右翼部队包围了穆斯林军的左翼,迫使他们向后撤退以保护其岌岌可危的兵营。黄昏时分,那些垂头丧气精疲力竭的穆斯林终于撤回兵营。此时他们发现阿卜杜尔·拉赫曼已在混战中阵亡。穆斯林军在惊恐万状之中丢弃了装着战利品的车队,在朦胧的夜色中仓皇向南溃逃。
翌日黎明,查理重新布阵准备抵抗穆斯林军新的进攻。但经过仔细侦察后,发现敌人已经逃跑。于是他正确地决定不予追击。因为如果发起追击,那末他的自由散漫的部队将是十分脆弱的,肯定不会服从作战指挥。他懂得阿拉伯人喜欢采用的战术正是引诱不灵活的法兰克骑兵前来追击,然后当法兰克军摆开阵势时便回过头来进行拚杀。
历史学家普遍认为,图尔一战是历史上具有决定意义的战役之一。至此,穆斯林穷凶极恶的扩张势头终于被阻挡住了,从而保证了信奉基督教的欧洲有几个世纪的兴盛和发展。
当穆斯林轻率冒险的对外扩张还一帆风顺的时候,他们就开始感到,轻骑兵不顾一切的冲锋,在对付中国和拜占庭精明强干的弓箭兵和坚固的法兰克方阵作战中遭到了极其惨重的伤亡。即使靠着狂热的宗教热情,也无法承受如此惊人的损失。在跟当时各种重要的军事体制接触之后,穆斯林认为拜占庭的军事体制最为优越,因而致力于效仿拜占庭的许多军事上的做法。可惜他们从来不具备东罗马人那样严格的纪律和高度的组织性。他们作战主要依靠从部落中征募来的士兵而不是常备军。然而,穆斯林那种经久不衰的宗教热情,加上对拜占庭的战略战术方法加以灵活改变,适应了他们自己军事体制的需要,因此,他们的军队仍然是8世纪末世界上最强大的一支进攻力量。
尽管穆斯林具有非凡的能力,可以激励那些皈依伊斯兰教的教民象阿拉伯的穆罕默德信徒那样发挥出很大的宗教热情,但是,过分的侵略扩张却无疑耗尽了穆斯林的各种资源。宗教内部和朝廷里的剧烈争斗也猛烈冲击着早期的哈里发及其继承者的统治。这些宗教和政治力量导致许多大大小小独立的穆斯林侯国以及异教徒团体的兴起。由于这些独立的穆斯林集团内部以及集团跟中央集权之间的斗争,再加上遭到拜占庭、卡扎尔斯、土耳其和西班牙等基督教国家的进攻,穆斯林不得不也采用当时西欧那样的区域性防御设施和防卫手段。防御能力的加强促进了伊斯兰帝国封建制度的兴起,也有利于其内部分裂状态的弥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