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不住也得忍”·第三十五 – 吴起兵法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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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不住也得忍”·第三十五

“忍不住也得忍”·第三十五

作者:约翰·托兰·美国

出自————《日本帝国的衰亡

出自————《战争通史

   1

   在东京,当晚内阁继续开会,辩论毫无结果。作为军方的代言人,阿南仍象以前一样寸步不让,但迫水却认为陆相大概是在玩他的“腹功”。如果阿南说的话真的代表自己的思想,那末他只要辞职就行了,内阁就会因此而解体——不管是谁继任首相,反正都得对军人    俯首贴耳。快到十一点钟时,一直小心谨慎地避免卷入争论的铃木首相宣布休会。很明显,内阁本身无法做出决定。现在,最后一招就是把天皇请出来。

   几分钟后,铃木首相在私邸办公室指示迫水立刻安排一次御前会议。首先必须取得陆军参谋总长和海军军令部总长的签章。迫水早有预见,已说服丰田海军大将和梅津陆军大将在提请开会的请求书上盖了印——他曾非常合乎情理地对他们说过,这个会议可能说开就开。那两位将军曾认为,只有在大家取得一致意见后御前会议才能召开。迫水并没有向梅津或丰田证实他们是否同意,因为他知道他们是不会同意的。他也没有报告首相,他已根据紧急状况取得两位将军的签章。

   不到一小时,与会者一个个怀着困惑不解的心情——他们是仓促而未加说明地被召去开会的——先后来到御文库。在明月映照下,他们下了汽车,由一名宫内侍从带到一个很陡的铺草席的楼梯口。楼梯下是一条长长的地道,通向皇室的地下防空壕御文库。这个防空壕从小山的一侧挖进去,由六间房组成,最大的一间是会议室,通风设备差,又闷又热。会议室构造简陋,天花板用钢梁支撑着,护墙板是深色木板,显得很昏暗。

   召来参加会议的,除“六巨头”外——外加四名书记官长和干事,其中包括迫水——还有年迈的枢密院议长平沼男爵。在休息室等候时,他们把怒气和混乱心情都集中在迫水一人身上。丰田、梅津和两位军方干事身上的军刀叮当作响,杀气腾腾,围着迫水追问,指责他以谎言取得他们的签章。

   这位内阁书记官长即使不得不撒谎,还是没法让他们平静下来。迫水撒谎说:“我们在这次会议上不准备作什么决定。”直到与会者被叫到会议室在两张平行放着的长桌前就座时,迫水才得以摆脱指责他的人。在长桌顶端,摆着一张小桌,上铺镶金边织锦缎,小桌后面是一把椅子和一个六扇的金边屏风。

   午夜前十分钟,天皇进入会议室。他显得疲劳和不安。他吃力地在御座上坐下。与会者起身鞠躬行礼,然后坐下,不敢直视天皇。几个比较年老的人开始咳嗽,增添了不安的感觉。应铃木的请求,迫水把波茨坦宣言念了一遍,宣言中令人不安的措词使他的喉咙哽噎。

   铃木简短地回顾了“六巨头”会议和内阁会议的辩论情况,然后请“六巨头”一一发言。虽然室内酷热难忍,东乡却泰然自若。他冷静地宣称,只要能保持国体,就应该立刻接受波茨坦宣言。米内海相同样抑制着感情。“我同意东乡外相的意见,”他平静地说。

   米内毫不含糊地同意东乡的意见使下一个发言的阿南陆相大怒。“我反对外相的意见!”他喊道。除非盟国允许日本自己解散军队,自己审判战犯和限制占领军数量,否则陆军不同意投降,“不然,我们就拿出勇气继续打下去,死中求生。”他的双颊闪耀着眼泪,声嘶力竭,请求在本土最后决战。“我们一定能给敌人造成重大伤亡,即使我们战败,我一亿国民也准备为名誉而死,使日本民族的事业名垂青史。”

   剃光头的梅津起立。他严肃宣布,在那么多的英勇将士为天皇尽忠后,无条件投降是不能想象的。

   下一个发言的本该是丰田,但铃木好象有点糊涂,但也许是有意请平沼男爵发表意见。阿南和梅津用怀疑的目光看了看他——平沼可能是众所周知的超国家主义者,但也可能象大多数重臣一样是个“巴格多利奥式人物”。平沼提出了一系列尖锐问题,最末一个问题要求军方直接答复:他们有没有能力打下去。

   梅津向他保证,可以用防空措施阻止原子弹轰炸。“我们一直在为未来作战保持实力,”他说,“我们预期总有一天要反攻。”

   法治观念很强的平沼似乎没有被打动。他或多或少同意东乡的意见,但又说应按陆军的要求与盟国谈判。他又转向天皇说,“按皇祖皇宗遗训,陛下也有责任防止国内不安。请陛下作出圣断时考虑到这点。”这位执拗的老人讲完后坐下。
丰田最后发言,他试图再次强调军部的立场,但结论却是模棱两可的:“我们不能说一定能取得最后胜利,同时,我们也不相信会完全失败。”

   他讲了将近两小时,几乎逐字逐句重复了一遍过去的论点。丰田讲完后,铃木再次缓慢而慎重地站起来。迫水觉得,他终于要透露他压抑已久的信念了。然而,他的话却使听的人更加吃惊:“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讨论了许多个钟头,依然没有结论。时局确实严重,但时间也没有白浪费。我们没有这个先例,我也觉得难以启口,不过,我现在必须仰请天皇陛下圣断。”

   他转身面向天皇,他请天皇决定日本是立即接受波茨坦宣言呢,还是要求取得陆军所提出的条件。他令人不解地离开自己的座位,向天皇走去。大家屏住气息。

   “总理!”阿南喊道,但铃木似乎没有听见,来到天皇小小的御座下面,他宽大的双肩因年迈而前倾。他停住脚步,深深鞠了一躬。天皇会意地点了点头,让铃木坐下。年迈的铃木听不清天皇说的是什么,把一只手挡住左耳背。天皇做了个手势,示意让他回桌旁就坐。

   铃木一坐好,天皇自己便站起来。通常,天皇的语调是没有什么表情的,这次却很有感情。“朕已认真考虑了国内外局势,并得出结论认为,继续战争意味着民族的毁灭,延长世界上人类的流血和残酷行为。”与会者都垂头聆听,“我不忍目睹无辜国民再受苦受难。恢复世界和平,解除国家之可怕苦难的唯一办法就是结束战争。”他讲到这里停住了。

   迫水用带着白手套的拇指擦了擦眼镜,看了一下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天花板的天皇。这位内阁书记官长觉得自己的眼泪已夺眶而出。与会者已不象先前那样僵直地坐着,而是欠身向前——有些人竟伸开双臂,趴在桌上,不害羞地抽泣起来。此时,天皇重新镇静下来,继续以充满感情的声调讲下去,但又一次不得不停下来。迫水几乎想喊山来:“陛下圣意我们现在都领会了。请勿屈尊再讲。”

   天皇说,“每想到那些忠心耻耿为我效劳的人,想到在遥远的战场上牺牲或负伤的陆海军将士,想到那些在国内因空袭而失掉家业——往往还丧失自己的性命——的家庭,不胜痛心。不言而喻,我不忍看到忠勇将士被解除武装。我同样不忍看到曾献身于我的人反被作为战争煽动者受到惩罚。然而,现在是我们忍不住也得忍的时候了。当我回忆起先帝明治天皇在(一八九五年俄国、德国和法国)三国干涉时的感情,我只能咽下眼泪按外相所概述的批准接受盟国波茨坦宣言。” [ 作者注:一九四六年一月,天皇在与藤田侍从长谈话时指出发动和结束战争两个决定之间的不同,以及战争如何影响了他作为天皇的作用,“在投降时不管他们(“六巨头”)讨论多少次,都没有希望取得一致意见。我们除了不断遭受轰炸外,还挨了两颗原子弹,战争的蹂躏突然加速。最后,当铃木在御前会议上问我两种观点中应接受哪一种时,我才第一次有机会自由地表达我自己的意思,而不侵犯任何人的权威或责任……” ]

   天皇说完后,铃木和其他人都站起来。“我已聆听陛下圣言,”铃木说。

   天皇好象要作答,但只是点了点头。他似乎身负千斤重担,慢步离开了会议室。

   “现在,”铃木说,“应该把天皇陛下圣断变成本次会议的一致决议。”当然,所谓决议并不是西方意义上的决定,只不过是天皇表达自己的愿望而已。但是。对一个忠诚的日本人说来——室内的十一人都是那种人——天皇的愿望就等于命令。会议的情况作了记录。由于天皇的痛苦而仍然心神不定的与会者开始依次签字,从而批准在盟国承认天皇合法地位的前提下接受波茨坦宣言。

   除平沼男爵外,其余人都签了字。跟通常一样,好象有什么事打扰着他,他反对“天皇地位系神授”这样的措词。他坚决要求改用宪法的确切措词——“天皇至高无上的权力”。

   平沼于两时三十分签字。这次重要会议开完了,军方也批准等于是无条件投降的文件。但是,在天皇离开后,他们又把受挫折和被出卖的一肚子怨气发泄在铃木身上。“你违背了诺言,首相阁下!”以干事身份出席的吉积正雄中将大声说。“你现在高兴了吧?”

   阿南把两人劝开。

   现在只剩下一个手续了——由全体内阁批准。内阁会议立即在铃木首相官邸召开。阁僚们也起草了致各盟国的内容一致的照会,宣布在“了解到上述宣言并不包含任何损害天皇陛下作为最高统治者的君权的要求的情况下接受波茨坦宣言。” [ 作者注:英语措词不确切。外务次官松木俊一后来说,它使人误解。措词应该是:“我们接受波茨坦宣言。我们了解到,接受这点并不影响皇室地位。” ]

   这一夜显得很漫长。铃木上楼就寝。迫水没有走,他倒在扶手椅里,很快就进入梦乡。其他人则精疲力竭地穿过东京黑暗安静的街道回家。除东乡外,大家都走了。恶性贫血症使东乡衰弱不堪,他可能是最累的一个。当他的汽车在临时作外务省的房子前停下来时,东方已呈鱼肚色。他要在那里把在他胸中燃烧的天皇的话记录下来。他向他的非正式秘书、他的养子东乡文彦口述。东乡文彦尽管与外相有家庭关系,但对这位老人还是敬畏的。他以前难得看见东乡动感情,但是他在背诵天皇陛下的话时,眼里充满眼泪。

   八月十日天一亮,东京的天气就又热又闷。在市谷地势较高处的大本营陆军部,有五十多个陆军省的军官正在防空洞里等待阿南将军的来临。这么多身居要职的军官被召集到一起引起热烈的猜测。陆相是不是要宣布海陆军合并?是关于原子弹的事呢,还是传达昨晚御前会议的情况?

   九时三十分,在两名高级军官一左一右陪同下,阿南走下大本营大楼长长的地道来到防空洞内。他右手执马鞭,跨上小讲台,诸将校围成半圆形。他安详地说,昨晚的御前会议决定接受波茨坦宣言。

   好几个人不信,异口同声地喊“不!”阿南举起双手,要大家安静。“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借口,”他说,“但是,既然天皇陛下的愿望是接受波茨坦宣言,那就没有什么法子了。”他把陆军的最低要求告诉他们,对于自己未能实现这些要求表示遗憾。然而,他却答应再试一试,要求他们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协助维持陆军内的秩序。“决不要考虑诸位个人的情绪以及各位的部下的情绪。”

   有个少佐站出来。“陆军不是有保卫国家的义务吗?”

   平常,阿南是个性子温和的人,此时,他把鞭子朝那个少佐一挥。“谁要反对阿南的命令,谁就得先把他砍倒!”

   军务局的稻叶正夫中佐拿着一份维持陆军秩序的计划来见阿南将军。“不管是不是结束战争,”他说,“我们都必须发指令继续作战,特别是抗击正在满洲挺进的苏军。”

   “把指令写出来,”阿南说。

   内阁还需要决定的是,究竟应该向公众讲到什么程度。军方不愿意透露天皇的决定,因为担心这样会立刻破坏日本的战斗意志并造成混乱。结果达成折衷方案:只发表一个含糊的声明,使国民对投降有点思想准备。这份声明是情报局总裁下村海南及其手下人员起草的。声明把胜利吹嘘了一番,谴责了新式炸弹,说它是残酷的、野蛮的;并警告说,敌人即将入侵本土。只是在最后一段里才指出,公众即将面临空前未有的局势:

  确实,我们必须承认,我们现已处在极其困难的局势中。政府正在尽最大努力保卫本土,保卫国体,维护国家荣誉,国民也要有所准备,克服各种困难,保卫帝国国体。

   另一方面,在稻叶发给陆军官兵的指令中,不但一点也不暗示投降,反而要他们把圣战进行到底:

  虽然可能要吃草、吃土和露宿荒野,但我们决心坚决战斗。我们相信死中有生。这是七生报国的伟大的楠公救国精神,这也是时宗的以“莫烦恼,蓦直前进”精神粉碎蒙古入侵者的战斗气魄。

   在稻叶把电报送给陆相审批后不久,两个颇觉不安的中佐——一个是主管新闻的军官,另一个是阿南的小舅子竹下正彦——闯进稻叶办公室。他们带来消息说,内阁即将发表一个暗示要投降的声明。由于这样做会在军内引起混乱,他们必须立刻广播稻叶的勉励令。稻叶把字纸篓倒出来才找到原稿。指令用的是阿南的名义,所以如果未得到阿南的批准便发表,他表示踌躇。但是,那两位中佐说服他,没有时间了,于是指令的付本便被立刻发至各地电台和报馆。

   那两个几乎同时发布的互相矛盾的声明使各报主编和电台经理莫名其妙,东乡不得不采取断然措施。阿南的声明,毫无疑问,会使盟国相信日本决心继续战斗。通知各盟国日本愿意投降的正式照会正在通过缓慢的外交途径送出,再拖延几个小时便有可能吃第三颗原子弹。为什么不能把正式照会立即用新闻形式发布出去?但是,军方的新闻检查官如果认出了电报的内容,就有可能把它扣留。为了克服这点,决定把日本的建议的英文本用摩尔斯电码发出去,待新闻检查官把电码译出来时,生米已做成熟饭——这是有希望的。

   同盟社国际新闻主编长谷川才次接受了发播这一消息的危险任务。上午八时,他把消息送上发报机,首先发给美国,然后是欧洲。他紧张地等待着,但愿对方能抄收到内容。

   几乎就在同时,东京的街头响起一阵手榴弹爆炸声。陆军内的反对派,包括稻叶在内,企图制造乱子引起全市戒严。东京一旦被军方控制,天皇便可能受到影响,改变主意,继续进行战争。然而,已经习惯于轰炸的东京,把这种一阵子的爆炸不当回事。

   在长崎,已成废墟的城市上空,飘下了传单,发出事后警告劝市民疏散。

   2

   在世界的另一侧还是八月十日早晨。上午七时三十三分,长谷川发出的摩尔斯电码——靠上天保佑,日本陆军的检查官不屑于审查它——被美国监听人员收到,杜鲁门总统把莱希、贝尔纳斯、史汀生和福雷斯特尔召集到办公室,把电报念给他们听。由于它是非官方来源,他依次询问他们,能不能认为这就是接受波茨坦宣言。如果这就是接受,那末,要不要让天皇继续统治?几个星期来,不少有影响的人士,包括哈里·霍普金斯、阿奇博尔德·麦克利什和迪安·艾奇逊,一直在敦促废除天皇制。

   但是,室内的四个顾问中,有三人反对这样激进的意见。病魔缠身的史汀生认为,保存天皇是切合实际的。他指出,为了使分散在各地的日军投降,盟国需要裕仁的帮助。“必须类似这样地利用天皇,省得我们在中国全境和新荷兰群岛碰上几十个硫黄岛和冲绳,作无谓的流血。”莱希“对小裕仁没有什么感情”,但支持史汀生。

   然而,贝尔纳斯却反对“从我们的无条件投降的要求”的立场后退。“那个要求是在使用原子弹前提交给日本的,也是在苏联成为交战国之先。如果要接受任何条件,我希望美国而不是日本把条件提出来。”福雷斯特尔反驳说,可以“由我们方面发表肯定的声明,说我们会加以注意,使投降的语言与我们的意图和观点完全一致”,让日本人放心。

   日本提出投降,使史汀生更加担心生命继续丧失。他提议停止轰炸——当时舰基飞机和基地在马里亚纳群岛的B-29轰炸机依然在轰炸日本各城市。在美国,大家也越来越对使用原子弹感到后怕。“我们必须记住,”福雷斯特尔补充说,“美国一定会成为日本人仇恨的焦点。”

   杜鲁门仍不表态。他决定等收到通过外交渠道来的正式投降书后再说,但又命令贝尔纳斯立刻草拟答复,国务卿贝尔纳斯斟酌了每一个词,因为他知道他不但代表美国,而且也代表俄国、中国和大不列颠说话。快到中午时,他得到通知,瑞士大使馆已收到日本的正式投降书。这封电报一到,他便带上自己的草案亲自到白宫。杜鲁门于下午二时,宣读了贝尔纳斯的答复。史汀生对其和解的语调(“……这是个相当明智相当谨慎的声明,比直言不讳的声明更有可能被接受”)颇为高兴。声明说,从投降的时刻起,天皇以及日本政府统治日本的权力须隶属于盟军最高司令,日本政府的最终形式将依日本人民自由表达的意志建立。大家一致认为,这个答复既使日本人对天皇未来的地位可以放心,又不损害无条件投降的基本原则。

   但是,给东京的答复首先要征得各盟国的同意,于是,便将副本发给美国驻伦敦、莫斯科和重庆的大使馆,要求尽快取得同意意见。

.   金海军上将把和谈的消息告诉了在珍珠港的尼米兹,由于想起在“屈辱之日”以前十天海军发出的第一个警报,金的电报开头便说:这是一封预告和平的警报……

   阿南将军越是回味过去三十六小时中发生的事件,越是对铃木和东乡感到愤慨。八月十一日早晨,在花园内练完射箭后,他在驱车前往办公室途中,向他的秘书林三郎大佐发牢骚对首相不满。一到办公室,他又遇上了五六个军官——包括他小舅子竹下中佐在内——在那里闹情绪。这样一来,他的不满便具体化了:御前会议开得如此仓促,只有东乡事前准备好向天皇提出建议;还有,为什么平沼男爵出席那次会议?阿南离开办公室时,脑中有这么一个印象,即与会者是受人操纵同意投降的。

   这些指责是含糊地说出来的,但却唆使了陆军内的反对派再犯一次“下克上”行动。在陆军省里,二十名反对分子已秘密集合在一起,计划发动政变。作为一个高级军官,竹下警告他们,他们这样做是会被处死刑的。他建议,首先将天皇和那些怂恿他求和的人区别开来,然后再谋取阿南的支持,让阿南去进谏天皇继续把仗打下去。在本土打一场硬仗即决战能使美国人遭受巨大的损失,以致有可能安排体面的和平。如果不行,他们就将进山打游击,把战争进行下去。

   密谋者热情地接受了这个计划。他们将动用驻屯东京的军队包围皇宫,切断通讯联络,占领电台、报馆和主要政府部门的大楼,然后逮捕铃木、东乡和木户等那样的“巴格多利奥式人物”。

   竹下满有信心地以为阿南最终会加入他们的行列,接着把梅津也带进来。届时,东京当地的两名司令官,即近卫师团长森猛赳中将和东部军管区司令田中静壹大将,就不得不与他们合作。有了陆军参谋总长和陆相支持政变,他们就不会失败——如同一九三六年一小撮军官短时间占领了东京一样。这在实质上将是一次陆军的行动。他们将是为了国家利益在最高司令官指挥下合法地行动。

   这个所谓合法性的概念是对平泉澄教授的教导的曲解。平泉澄在军官团中曾有过不可估量的影响。一九二六年,当他还只三十一岁时,他便当上东京帝国大学的副教授。他的主要兴趣是日本历史,主要目标又是保持明治时代领导人的精神。当共产主义思潮席卷校园时,他成立了一个“青青塾”与之抗衡 [ 作者注:有位中国爱国者在被蒙古入侵者处决前写了一首诗,其中有一句是“雪中常青色更青”。“青青”之名由此而来。 ] 。他的教导的精髓是,每个国家都有各自的传统、历史和道德,其它国家必须尊重这些不同点。他教导说,日本社会是建筑在对父母、国家和天皇绝对忠诚和顺从的基础上的。“青青”后来发展为超国家主义的学校,神道是其骨,儒教是其肉,武士道是其血。

   平泉澄身材矮小瘦弱,脾气温和,同他的历史教授身份很相称,但是,第一次在陆军士官学校讲课时,却戏剧性地登场。他佩戴军刀,大步跨上讲台。他把刀往身旁一搁,细声细气地讲课,既不用手也不用脸部表情去加强效果。他的炽烈的诚意使那次在座的以及以后每次在座的青年军官都象触电一般。他们所听到的皇道和国家,使他们充满了要自我牺牲效忠天皇和国家的精神,那些出发去执行“神风”特攻任务的青年往往把他的话挂在嘴上。

   高级军官仍然是他的信徒。东条当首相时,常常征求他的意见。阿南最崇敬的也是他。竹下及其共谋者曾上过“青青塾”,他们相信自己目前的行为,正是把平泉澄的说教付诸实施。无条件投降岂不是毁灭大和魂和国体吗?因此,不服从天皇实现和平的决定是完全正当的,何况这个决定又是错误的,是听了错误意见后所作的判断。事实上,正是对天皇的真正忠诚才必须暂时不服从天皇。

   3

   各盟国除了一国以外都立刻同意贝尔纳斯草拟的答复。苏联政府对日本的表示有“怀疑”:莫洛托夫认为它既不是无条件的也不是具体的。所以,苏联红军继续向满洲进军。

   然而,哈里曼却紧追着要苏联快快做出答复,莫洛托夫也同意了——只有一个条件:“苏联政府认为,如果日本政府做出肯定回答,盟国应就代表盟军最高司令部的候选人或诸候选人问题达成协议,日本天皇和日本政府都要隶属于此司令部。”哈里曼对这条规定“坚决表示异议”,他的政府决不会同意。他甚至不能肯定这条规定究竟是什么意思,莫洛托夫解释说,远东最高司令部应由两人组成,一个是美国将军,另一个是俄国将军。

   哈里曼的反应是尖锐而明确的。太平洋战争的主要担子美国已经挑了四年,使俄国免于担心它背后的日本。苏联参战只有两天。所以,由美国以外的其它任何国家的人担任最高司令是不可想象的。莫洛托夫的答词很激烈,但哈里曼却坚定不移。他说,他将把这个建议电告华盛顿,但他知道是不能接受的。

   哈里曼回到办公室后依然忿忿不平。有人打来电话。这是莫洛托夫的秘书巴甫洛夫打来的,他说,外交人民委员与斯大林核对后发现有误解之处:原来的意思是“磋商”,不一定是“批准”。哈里曼再一次警告说,华盛顿是不会接受“诸候选人”这个词的。几分钟后,巴甫洛夫再次打来电话说,斯大林同意把这个令人不快的词去掉,并说将以书面予以证实。

   由于和平在即,福雷斯特尔和史汀生再次试图说服杜鲁门停止所有对日海空行动,作为人道主义的姿态。杜鲁门不听。他说,应保持压力,这样日本人才不敢再要求让步。但他也答应暂时停止使用原子弹,除非东京的答复不能令人满意。在提尼安还准备好了两颗原子弹,投弹日期初步定在八月十三日和八月十六日。斯帕茨将军认为,东京已经被炸得一塌糊涂,不值得作为常规轰炸的目标。杜鲁门依然热望在日本首都投一颗原子弹。

   在贝尔纳斯的答复通过瑞士正式发出的同时,旧金山电台也用短波向东方广播,其目的是要在日本一般民众身上产生宣传效果。八月十一日午夜刚过,曾秘密播发日本对波茨坦宣言的回答的同盟社的长谷川才次,从一个监听台获悉盟国的反建议,他通知外务省,并给他的密友迫水打了个电话。睡眼惺忪的内阁书记官长焦急地想知道它说些什么。“我们还没有全文,”长谷川回答说,“但看来不会太好。”

   迫水不耐烦地等了两个小时才收到英文本的全文:

  我们收到日本政府接受波茨坦宣言的条件的电报,但电报内称了解到上述宣言并不包含任何损害天皇陛下作为最高统治者的君权的要求。对此,我们的立场是:

  从投降时刻起,天皇及日本政府统治国家的权力将隶属于盟军最高司令,该司令将采取他认为贯彻投降条款应有的步骤。

   天皇必须授权并保证日本政府和日本帝国大本营签署实现波茨坦宣言的规定所必需的投降条款;并命令日本陆、海、空三军当局及其所控制的一切力量,不论在何处,均停止行动,放下武器,以及发布最高司令为使投降条款付诸实施需要发布的命令。

   投降后,日本政府必须立即把战俘及被拘留的非军事人员运到指定的安全地点,以便能迅速登上盟国的船只。

   日本政府的最终形式将根据波茨坦宣言按日本人民自由表达之愿望建立。

   盟国部队将在日本驻扎到波茨坦宣言中所定的目标实现为止。

   这倒不象长谷川所说的那样消极。盟国并没有断然拒绝日本关于保留天皇的要求,但天皇的最终命运如何却也没有表示,这样将使主战派有理由拒绝全部建议。外务次官松本穿街走巷找到了迫水。松本读完这个照会,脸立刻阴沉下来。

   关于国体问题的含糊提法又因第五段中的两处打印错误而复杂化。贝尔纳斯原来写的是“日本政府(government of Japan)的最终形式”,而抄收人员却打成“这个日本政府(the Government of Japan)的最终形式”。“政府”采用大写字母G是不是单指文官行政机构呢,也就是说包括不包括天皇呢?定冠词“the”是不是又有特定的含义?松本采取了乐观的看法,认为“这个政府”不包括天皇在内,最好的办法是将这个照会“囫囵吞下去”,免得军国主义者断章取义引起没完没了的争议。在松本去找东乡举荐这个照会的同时,迫水则向铃木的家走去。老首相倾听了新建议及松本的推论后严肃地说,“不管怎样,我们都必须结束战争。”

   在御文库,木户把这个照会所提的问题向天皇作了解释。“这全都无关紧要,”天皇陛下说,“如果国民不要天皇,你说要也没用。我认为让国民来处理这件事完全正确。”天皇的沉静使木户好象“当头挨了一棒”。由于天皇对臣民的绝对信任,使木户极其关注的心情烟消云散。

   迫水对军方的反应的担心是有道理的。陆军参谋长和海军军令部总长在贝尔纳斯的答复中找到了继续进行战争的充分借口。他们抢先——甚至先于东乡——上奏天皇,表示反对。

   天皇表示,他们的结论是不成熟的,还没有收到盟国的正式答复。“等收到后,一定会研究,”他说。“我们也许能就有疑问的各点再询问一下,”说完,便把他们打发走。

   然而他自己却已经得出了结论。两小时后,东乡来到御文库。他对东乡说,盟国的建议是令人满意的,应该接受。他的反应既受到东乡也受到铃木的欢迎。但最终接受盟国的条件,还远没有保证。关于天皇问题的那一段文字使平沼男爵那样的保守派不安。他对“国体”问题的不安驱使他到铃木寓邸。平沼首先竭力反对盟国照会中所说的“天皇及日本国政府统治国家的权力隶属于盟军最高司令”这句话。把“隶属于”(Subject to)理解为奴隶化(slavery)了。他对照会中宣告日本政府的最终形式由国民确定这段话也表示异议。那是不堪忍受的。天皇是神,不能从属于臣民的意愿。

   当天下午,内阁举行全体会议,讨论贝尔纳斯的答复。东乡认为没有理由不接受它。第二段文字在原则上并没有损害天皇的地位,而第五段则允许日本人民选择自己的政府形式。他说:“不可能设想占压倒多数的忠诚的臣民不想维护我国的传统制度。”另外,如果要求修改措词,可能会引起盟国敌对天皇制的人要求废黜皇室。

   然而,阿南将军(片刻前他还被少壮反对派困在办公室里,少壮派要求拒绝这个建议。“如果你不能实现这点,你就切腹”)却坚持己见,坚决反对,而他又得到平沼和另外两名受平沼影响的文官的支持。这两名文官是内务相和法务相。也有人支持东乡,但只有米内海军大将公开表态。在经过一个多小时毫无结果的辩论后,一直保持沉默的铃木——他也许是不想与如此强大的反对意见对垒——终于说话:“如果强迫我们解除武装,那我们就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继续战争。”

   直言不讳的东乡,不相信铃木竟会左右摇摆,尽量抑制住自己。他不得不设法拖延做出决定的时间。“既然盟国的正式答复还没有抵达,”他说,(如同天皇先前对他说过的那样)“我们最好还是等收到正式答复后再行讨论。”没有反对意见。东乡跟着铃木到他的私邸,责备他一番。他大声说,是什么时候,你还提出解除武装的问题!“除非我们准备使和谈破裂,否则就得接受目前这样的答复,”他说。首相难道不知道天皇要结束战争吗?现在争论的问题不是有关皇室的存亡吗?“如果你坚持这种态度,我可能单独上奏天皇!”

   东乡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怒气未消,更为苦恼。他对松本说,他可能不得不辞职。这位次官求他不要仓促行事。“虽然说盟国的正式答复随时可收到,”他建议说,“我们为什么不能在明天上午之前只当没收到呢。今晚先请回家休息。” [ 作者注:华盛顿通过伯尔尼转的电报于几分钟后,即下午六时四十分到达,但电信课长根据松本的指示,把时间改为八月十三日早晨七时四十分,把它放在公文筐里。 ]

   东乡本来没有怎么听,此时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没精打采地朝他的车走去。他必须把铃木的“背信”通知木户侯爵。

   木户给铃木的办公室打电话,请铃木去见面,电话上回答说,不能来听电话,但他一有空就会到宫内省去。一个小时,二个小时过去了,铃木还没有来,木户越来越不安。晚上九时三十分,铃木终于来了,嘴里嘟嘟嚷嚷地对那些把自己打扮成“国体”的卫道士的“平沼之辈”表示不满。

   “我不想贬低那些渴望护卫国体的论点,”木户说,“经过仔细研究后,外相向我们保证,对于(盟国照会中)有争论的那段话,并没有什么可反对的……假如在目前阶段我们拒绝接受波茨坦宣言,继续进行战争,那末千千万万无辜日本人民就会死于轰炸和饥饿。”铃木的防守姿态松下来了。木户继续说,“如果我们现在就实现和平,我们当中可能会有四五人被暗杀,但这也是值得的。咱们还是毫不动摇地执行接受波茨坦宣言的政策吧!”

   “咱们干吧!”铃木突然喊道。

   在内阁会议上阿南将军一直毫不含糊反对接受盟国的建议,但在私下里自己也疑云满腹。他怎么能反对圣旨呢?象那天下午找他的反对派一样,他也认为,日本的光荣道路就是继续战争,不过要得到天皇陛下的允许。或许他能说服三笠宫(亲王)去帮助改变他皇兄的主意?他带了秘书林大佐,驱车前往一个防空洞,这个防空洞在三笠宫御殿被毁后就成了他的住家。

   三笠宫怀着敌意接待了他,这使阿南很是懊丧。他了解到那天下午曾开皇族会议,却没有了解到三笠宫以及其他人都一致保证支持天皇的决定。阿南匆匆忙忙补充说,他很想采取先下手的办法对付一群头脑发热的反对投降的较年轻军官。

   “自满洲事变以来,陆军时常不按天皇的意思行事,”亲王说,“当事态已经发展到这个阶段时,你还要求继续进行战争,这是极其不合适的。”阿南受到一番训斥后,告辞而去。三笠宫想弄清楚的是,为什么象他那样高级的军官竟会置圣旨于不顾?这种情绪在大本营陆军部内是不是普遍的?不久,又有几位陆军参谋军官来拜访三笠宫。没想到内中有他的一位老同学。他们便在防空洞外的花园里交谈起来。当三笠宫把阿南的请求告诉他的朋友时,那人问三笠宫为什么不向天皇报告。他的大嗓门和争辩的态度使亲王感到是在威胁他。他们的高声谈话惊动了防空洞内的三笠宫妃,使她不禁为丈夫的安全担心。

   三笠宫的反应感动了那个参谋军官。他安慰三笠宫说,阿南能控制住那些桀骜不驯的军官,另外,在陆相领导下,陆军会遵守军纪。“不用担心发生叛乱。”

   阿南无法入眠。午夜过后很久,他还把秘书叫醒,派他去找他的坚定的同盟者陆军参谋总长梅津,建议由梅津将军请陆军元帅畑俊六代表陆军高级军官向天皇说情。

   “你必须原谅我,”梅津一边在地板上来回踱步,一边对林说,“我现在同意接受波茨坦宣言。”

   即使在梅津戏剧性地变心后,阿南还再一次私下企图动摇天皇。八月十三日清晨,他违反礼仪地打断了木户的早餐,简直是“咚咚咚地”闯进去。木户从来也没看见他那样心神不定,话好象从他口中倒出来一样。盟国的条件会毁灭大和魂,应该打一场决战。“你难道不能就再请求一次天皇重新考虑接受宣言的问题吗?”

   “我不能那样做,”木户回答说。他不同意阿南提出的关于让国民去选择政府将标志国体终结的指责。木户甚至说,“假定天皇改变主意,取消十日的和平建议,发布最后决战公告,那会出现什么情况呢?”毫无疑问,盟国会把天皇看成蠢人或者疯子。“让他受到这样的污辱是令人无法忍受的。”

   阿南控制住自己。“我理解你的心情,”他说,“处在你的地位,你当然得保护天皇。”

   “陆军还很强大,”木户同情地说,“你要把它控制住也是很困难的任务。”

   阿南强作笑容。“你想象不到陆军省里是个什么样子。”他们握手告别。

   上午九时,“六巨头”继续辩论内阁在前一天无法解决的问题。会议仍僵持不下,那时御文库来了电话打断会议的进程。天皇已获悉阿南带着情绪去见木户一事,他现在倒想见见梅津和丰田两总长。

   天皇告诉他们,结束战争的谈判正在进行,他用转弯抹角的方式暗示,他希望在做出决定前尽可能少流血。他问,在和谈期间将采取些什么空中行动。梅津回答说,人若犯我,我再犯人。天皇点头称许。

   两位将军鞠躬退出,再去参加“六巨头”会议。如果说,天皇召见他们是想达到拯救生灵和对辩论施加影响这双重目的的话,那末,它对“六巨头”的审议并没有立刻产生效果。然而,在那天下午举行的内阁会议上,大部分阁僚表示同意接受波茨坦宣言。还有,反对派的头子阿南将军也有意识地在私下用典型的日本人拐弯抹角的办法说,他实际上不象他外表上显得那样斩钉截铁。

   他从会议桌上起立示意迫水跟他到隔壁房间去。他在那间房里给军务局局长、急性子的吉积正雄将军打了个电话。“我在开内阁会议,”阿南说,“正向各大臣做说服工作,要他们同意你们的看法。你们大家不要走,等我回来。”迫水不懂什么意思,实际情况刚好相反。阿南眨了眨眼。“内阁书记官长就在我身旁,”阿南继续说,“如果你想直接问他会议情况的话。”迫水突然明白了。阿南是在耍“腹功”,以平息陆军省内他的桀骜不驯的下属。

   阿南在电话上讲的话本来是想以先发制人办法制止反对派的,但却起了相反的效果。下午三时四十五分,内阁会议突然中断。有个收发员送来陆军一份将在十五分钟后在电台和报纸发表的声明。声明说,“皇军收到新敕命,已重新开始对美国、联合王国、苏联和中国发动进攻。”

   “这我一点都不知道:”阿南喊道。他立刻给刚回大本营的参谋总长梅津打电话。与阿南一样,参谋总长梅津勃然大怒。大本营发布命令必须得到陆相和参谋总长批准,但无论是他自己还是阿南都未曾批准。这肯定是参谋次长和陆军次长干的,虽然陆相曾用电话具体指示吉积将军不得有任何行动。梅津下令废除这个声明,总算在播发前几分钟把它扣住。

   会议重新进行,但阿南却暂时对会议失去兴趣。尽管有两名也反对立刻投降的文官——内务相和法务相——还在那里要求取得较有利的条件,但阿南陆相好象心不在焉,若有所思。

   “贝尔纳斯的答复,”东乡坚持说,“毫无疑问是代表几个盟国所提条件的最低标准。如果我们想重建日本,为人类的福利打算,我们就必须接受现在那个样子的答复。”

   在语义方面又引起另一场诡辩。铃木大怒,插话说,“军方是不是想故意用挑剔贝尔纳斯的答复的办法来推翻我们为结束战争所作的努力?为什么不能按我们的理解去解释它呢?”必须做出最后决定。不少大臣都不发表意见,铃木此时要他们一一明确表态。他点名法务相发言。他当然是同意阿南和丰田的意见的。内务相也是。有几个人不愿采取肯定的立场——与铃木先前那样——但铃木一一询问他们。最后除一人外都同意投降。现在该铃木自己明确表态了。

   “我已下了决心,”他说“根据天皇的愿望在这个危急时刻结束战争。我开始研究盟国的答复时觉得好象有几点不能接受,但仔细一推敲,发现美国给我们提出这些条件并没有恶意。我觉得他们并不想改变天皇的地位。我认为必须按天皇的意愿结束战争,所以我会将我们在这里讨论的全部情况如实上奏,请天皇圣断。”

   决定将会如何,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处在对战争结果应负责任的地位的阿南,却心潮起伏,为相互冲突的忠诚之心所折磨,无法接受必不可免的东西。内阁散会后,他跟着来到铃木的办公室,那里已有一名海军军医在等待首相。“在召开另一次御前会议前,你给我两天时间行不行?”阿南问。

   “对不起,”铃木回答说,“这是我们的绝好机会,必须立刻抓住。”阿南走后,铃木转身对医生说,“如果再耽搁,”他说,“俄国就会占领北海道以及满洲、朝鲜和萨哈林岛。这是对日本的致命打击。我们现在必须趁谈判只限于同美国谈时采取行动。”

   “不过,阿南将军可能会自杀的。”

   “我知道,”铃木说,“我只能抱歉,”

   密谋者的头子并不是阿南的小舅子竹下中佐,而是军阶比他低一级的畑中健二少佐。畑中在外表上好象是革命的对立面。他是个文静、勤奋好学和稳健的人,但他对国体的毫不动摇的献身精神以及他的不愿妥协的态度,使他赢得了无可争议的威信。成功与否,阿南的支持是个关键,因为各级指挥官都信任他。那天晚上,阿南约了这些密谋者到他家里会面,在此之前,畑中曾两次做出安排,想拖他下水。第一次他认为已说服了竹下去与他的姐夫说情,但竹下中佐不愿利用自己的特殊地位。第二次,他请了平泉澄教授去当说客,因为他的要保国家荣誉的哲学已浸透大本营。平泉澄教授曾给畑中写过一封信,要求他及其他反叛者“切勿自行其是,轻举妄动”,应听从阿南领导。畑中向来是个乐观派,希望教授会让阿南参加密谋,但在事实上,平泉澄却要敦促阿南服从天皇的旨意。畑中亲自陪同教授前往陆相家中,但却没有见到阿南。他等了很久才得到通知说,阿南在宫中开会,一时回不来。

   晚八时——八月之夜既安静又闷热——密谋者的核心人物都聚集在阿南的寓所。他的寓所很朴素,是木头结构平房,在东京遭燃烧弹轰炸后,这座房子成了他的官邸。畑中一开始就想把阿南和主降派区分开来,并把外边的谣传告诉他,说一些“巴格多利奥式人物”正策划暗杀他。阿南觉得滑稽,一笑置之。他对这样的政变计划也不感兴趣,监禁木户、铃木、东乡和米内;宣布戒严,孤立皇宫。要完成这些行动,四位将军——阿南、梅津、田中(东部军司令官)和(近卫第一师团长)森——必须合作。对于这个计划的反逆性质,阿南一概不问,只对计划吹毛求疵。例如,他们将如何去控制通讯联络。

   竹下坚持不让。“我们必须实施这个计划!”他喊道。另外,计划必须在御前会议正式接受贝尔纳斯的照会前执行。阿南不置可否,使密谋者吃不准他的意图。荒尾兴功大佐泄了气,但竹下却不愿放弃这个计划。

   为了避免同这批人对立,阿南答应“明早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去向梅津施加影响——他知道梅津已决定支持天皇。但少壮军官们却要求采取更迅速的行动。这, [ cdhyy注:原书如此。 ] 阿南同意在午夜会见他们中的一个成员荒尾大佐,暗示说,到那时他可能会更加充分地考虑政变一事,说完便把他们打发走。他把他们送到门廊上时,阿南请求他们,“小心一点,你们可能已被监视。再来时最好分开,别一起来。”

   大家走后,竹下还和他姐夫在一起。阿南参加他们的行列吗?竹下问。他以为依仗着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会开诚相告的。“在这么多人面前,怎么好暴露真实的思想,”阿南将军说。他没说别的,竹下便走了,心里重新乐观起来。

   陆军参谋总长和海军军令部总长——梅津和丰田——未直接受到密谋者的压力,但也无法把关于接受无条件投降的疑虑压下去。他们把东乡外相从晚餐会上叫到首相官邸地下会议室里举行秘密会谈。但东乡仍不愿在最后一分钟修改条款。他反复说“不可能!不可能!”外面人声鼎沸,安排这次会谈的迫水把“神风”特攻队创始人大西海军中将领了进来,连声道歉。大西走到丰田海军大将跟前,用哽咽的声音承认,他刚恳求高松宫(亲王)去劝说他皇兄继续战争。但是,他当然也象阿南请求三笠宫一样没有成功。高松宫反而说:“你们军人已丧失了天皇的信任!”大西双眼充满眼泪。“我们必须向天皇呈交一个取得胜利的计划,请求他重新考虑他的决定。我们必须勇敢地投身于这个计划,使之实现。如果我们准备采取‘特攻’办法,牺牲两千万日本人的生命,胜利就是我们的!”尽管大动感情,他的请求也没有得到响应。他绝望地转求东乡。

   “假如有获胜的现实希望,谁也不会想到接受波茨坦宣言。”外相说,“然而,一役之捷并不能为我们赢得战争。”

   空袭警报开始尖叫,东乡借口散会。地驱车经过漆黑的街道回家时,不禁想起大西所说牺牲二千万生命的建议。必须在明天做出实现和平的最后决定。他后来写道,“只要国家有希望能恢复,我们能忍受一切,而军人所炫耀的弓箭竹矛却不能带来任何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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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