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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刚熄灭的地狱·第二十六

火刚熄灭的地狱·第二十六

作者:约翰·托兰·美国

出自————《日本帝国的衰亡

出自————《战争通史

  

   在登陆莱特前几个星期,美参谋长联席会议——应雷蒙德·斯普鲁恩斯和三位陆军将领的紧急请求——接受了意见,决定经由硫黄岛而不是经由福摩萨进攻日本。直接的受益者是空军。

   硫黄岛在塞班以北六百二十五海里,东京以南六百六十海里,是远程轰炸的理    想中继基地。“超级空中堡垒”如果受伤可以利用它作紧急着陆点,航程较短的P-51“野马式”战斗机可以从这里出发护送B-29到日本。

   由于日军在莱特的顽抗,入侵硫黄岛的日期不得不先是推迟到二月三日,后又推迟到二月十九日。中途岛战役和马里亚纳群岛战役的老将、说话细声细气的斯普鲁恩斯被任命为总指挥,在瓜达卡纳尔战役获得不少经验的里奇蒙·凯利·特纳被任命为联合远征军司令。这次战役将全部由海军陆战队承担,由“咆哮的疯子”史密斯担任远征部队指挥。史密斯则挑选了哈里·施米特少将作为三个师的登陆部队的指挥。被指定在总攻日首先上岸的两个师即第四师和第五师,在夏威夷开始进行艰苦的两栖演习,第三师即预备师则在关岛训练。

   从海上望去,硫黄岛象条半浮半沉的鲸鱼,从空中望去则象一块肥猪排。该岛最明显的特点是在狭窄的南端有座死火山,山高只有五百五十六英尺,耸立于海上,显得格外威武雄壮。这就是“苏里巴齐”山——日语的意思是摺钵山。

   硫黄岛长约五英里,宽两英里半——约等于纽约曼哈顿区的三分之一。虽然火山不活动,但是整个岛屿蒸汽弥漫,到处是沸腾的硫磺坑,显得生气勃勃。沿海的悬崖峭壁与摺钵山加在一起,象直布罗陀岛。然而,当地的居民却有一种不安的感觉,担心这个岛随时可能消失在汪洋大海中。

   硫黄岛呈三角形,北部宽,是个海拔约三百五十英尺的高地,海滩上岩石遍布,无法通行,但靠近南端摺钵山的宽阔地带却适合于两栖登陆。海军陆战队的登陆地点选在其东面的海滩,但看来是黑沙的海滩实际上却是火山灰,轻松柔软,身体较重的人踩下去会陷到膝部。虽然长年受风吹雨打的海滩和高原并没有多少天然作物,但在小山上及山谷里却是茂密的丛林。

   硫黄岛是一连串岛屿中的一个。这一串岛屿象一串连结得很松散的项链,从东京湾进口处开始,一直挂到离马里亚纳群岛三百海里处:首先是伊豆群岛,然后是小笠原群岛。最后是火山列岛,该列岛由南北一线的三个小岛组成,硫黄岛居中。

   小笠原群岛是在一八三○年开始有人居住的,当时有两个新英格兰人、一个热那亚人和二十五个夏威夷人在硫黄岛北面约二百海里的父岛登陆。二十三年后,佩里准将来到父岛替美国占领该岛,打算把它变为美国海军舰只和邮船的给养站。但富兰克林·皮尔斯总统否定这个行动。一八六一年日本宣称小笠原群岛是小笠原公于一五九三年发现的,把它全部吞并。

   一六七三年,一个姓戈尔的英国人发现火山列岛,给它取名为硫黄岛。一八○五年,又有一个俄国探险家到过这里,但他们两人都认为火山列岛不值得开拓为殖民地。一直到八十年后,第一批定居者——他们是日本人——才在硫黄岛登陆。同这一串岛屿中的其它岛一样,它由东京府作为日本本土的一部分加以管辖。

   到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中时,殖民者的数目几乎达到一千一百人,他们住在摇摇欲坠的日本式平房中。主要的村落元山位于该岛正中稍偏北,靠近硫黄坑。岛上种蔬菜、香蕉、菠萝、木瓜、甘蔗和谷物供当地消费,但主要的经济却是一家榨糖厂和一家硫黄加工厂,糖厂办得很糟,后来不得不改为草药加工厂。岛上有所小学校,七名教员,一家小旅店“太平轩”,和一个有三名女招待的酒吧间。一年有六班船从日本来到这里,给当地带来日用品、访问者和新闻。

   这一连串岛屿中,只有硫黄岛适于建造机场,但多年以来,帝国海军除了在该地建立电台和气象站外,不大注意该岛。一九四○年,马渊建设会社在摺钵山山麓附近开始修建一个有两条长约一英里的跑道的机场。翌早春,一名海军大尉带着九十三名士兵来建造炮台。一下子来了两千工人。

   直到一九四四年初马绍尔群岛被入侵时,这个岛以及福摩萨才得到大本营的充分注意。曾在墨西哥当过海军副武官(兼特务)的第一任司令官和智恒藏中佐带了五千名水兵登陆驻守。于是开始在中部高地建造第二个机场,到五月末,陆军也派了五千一百七十人驻守,有十三门大炮和二百多挺机枪,海军则有十四门海岸炮,十二门重炮和五十挺二十五毫米的高射机枪。但两个军种之间出现了不和。六月,栗林忠道陆军中将到达建立一○九师团司令部并担任全岛总指挥之职时,他发现驻军是分裂的。

   在美国人还没有打算登陆以前,日本人早已猜到他们的意图。“军部和国家就靠你去守卫这个重要岛屿了,”东条对五十三岁的栗林说。在栗林抵达后两个星期,日本人所估计的美国人的目标似乎得到证实。五十一架舰基飞机——目的只是要毁灭岛上的航空战力——打落了六十六架起飞迎击的日机,然后肆无忌惮地轰炸了硫黄岛。

   这次袭击使栗林清醒起来。尽管如此,他在下属面前仍然装得很有信心。“敌人来时,我们能牵制住他们,”他边喝威士忌边对新来的堀江芳孝陆军少佐说,“然后我们的联合舰队就会来猛揍他们。这就是说,我们在这里的作用是大规模的牵制行动。”

   堀江比任何海军人员更了解海军的情况,为了改进海上护航体制,他在这个方面整整花了一年时间。“将军,”他说,“已经没有什么联合舰队了,只剩一些零星分散的海军力量,但他们没有攻击力。你没有听说A号作战的结果吗?”他介绍了十天前马里亚纳群岛海面的惨败。

   栗林将军责备他喝醉了酒。“这个岛属东京都管辖!”

   “今天,我在空中看到这个岛时,”堀江回答说,“我想最好的办法是让它沉入海底。”只要有足够的炸药就行。

   “你醉了,”栗林再次说,但自己也不那么自信了。次日上午,他把堀江带到摺钵山下的海滩。他趴在黑沙上,似乎刚被海水冲上岸似的。“这个海滩很宽,”他说,并指了指附近的机场。“不错,敌人必然会在这里登陆。他们没有别的选择。”栗林逼着曾在中国受过伤的堀江用两小时巡视了机场,还不时用手杖“射击”他。堀江想,栗林的思想水平倒同分队长差不多,关于这位将军总是纠缠着一些细节的贬损说法,倒是很容易让人相信的。

   然而,栗林必定被堀江打动了——要不至少是堀江带来的消息使他感兴趣。他坚持请堀江再去吃晚饭。他们再次对酌,堀江几杯下肚就突然谈起中途岛的惨败,以及海上护卫作战的可怜境况。栗林心潮起伏,试图对堀江所讲的话表示不值得相信,称堀江为“活百科全书”。但这种抵制态度却使堀江更加滔滔不绝。当堀江说到联合舰队从特鲁克后撤至帛琉,再后撤至菲律宾时,栗林将军的脸色惨白。

   “六月十九日(即马里亚纳火鸡大狩猎那天)标志了联合舰队和日本的末日,”少佐说时眼里闪着泪花。他清了清嗓子。“如果我们每个人在死前都能杀敌十名,那末,全世界就会了解,真正打赢这场战争的是我们!”

   “啊,”栗林叹了一口气。“这些事我一点都不知道。”

   “我个人到死而无怨,”他拿出一包氰化钾。两人怀着忧郁的心情默默无语地坐着。

   栗林下令疏散平民,加速在多孔的火山岩中建筑地下防御工事。他决定在纵深地区坚守,而不是集中力量在海滩消灭敌人,到仲夏时,硫黄岛已是洞穴星罗棋布,地道纵横交错。增援部队使岛上的陆军增至七千三百五十人,海军增至五千三百人,还来了一位新的司令市丸利之助海军少将。这个少将是个经验丰富的飞行员,一九二六年试飞飞机时坠机摔坏了腿,现在还是瘸子。

   八月十日,驻在父岛的堀江少佐回到硫黄岛,以建立紧急补给运输体系。他带了两瓶水——因岛上没有泉水——和一些蔬菜作为送给一○九师团司令部的礼物。栗林悠然自得地坐在门廊里,虽然不久前有二十八辆坦克在运来的途中已沉入海底。步兵一四五连队(团)大部已安全抵达,都经过良好训练,这使栗林很高兴,但吃晚饭时,饮了几杯威士忌,他抱怨起来,说他依靠不上他的参谋人员。越来越多的人抵制他的激进的防卫作战计划。

   “他们对一切都反应很慢,我可耐不住性子。父岛的形势怎样?”

   父岛有很多超龄军官。一个年过六旬的中佐曾问过堀江:“挖这么多洞干啥?反正我们大家都得死。”

   “日本已经到了穷途末路,”栗林若有所思地说,又给堀江少佐斟了一杯威士忌。

   第二天上午,在师团司令部门前举行传统的朝礼时,栗林将军对手下人员大动肝火,使堀江非常难堪。当大家面向皇宫鞠躬完毕后,副官开始宣读公报。栗林打断了他,批评参谋长堀静一大佐的象鬃毛一样的胡子。当天上午晚些时候,堀江前往一○九师团最大部队第二混成旅团的司令部,遇见旅团长大须贺应少将和那个鬃毛胡子的大佐。他们二人发了二十分钟牢骚,抱怨栗林武断地坚持不防守海岸。这就意味着放弃一号机场,而只有该机场的跑道长度足以容纳轰炸机起落。

   堀江少佐明白,造成意见分歧的主要责任在他自己。这些军官对六月十九日的海上大败一无所知,他们仍满有信心地认为,战斗一打响,联合舰队就会赶来支援。他什么也没有说,因为把真相告诉大家是不安全的。

   同样,市丸将军也反对栗林的计划。当天下午,他和另外三名海军军官一起,当着堀江的面,与栗林舌战了一场,第三航空舰队的浦部圣中佐明确说,他的发言转达了海军军令部的意见。“海军要求在千岛机场(一号机场)四周建造碉堡,并准备送来三百挺二十五毫米的机枪和必要的建筑材料来。敌人只能在千岛机场附近登陆。所以,如果我们在纵深地区用碉堡来保卫硫黄岛,那它是不可攻克的。”

   作出回答的是父岛来的堀江,而不是栗林。“在塞班和关岛的海滩,我们的枪炮支持了多久?请你告诉我,塔拉瓦的海滩碉堡发挥了多大作用?在数以百计的军舰大炮轰击下和飞机轰炸下作正面防守是徒劳无益的。塞班、关岛和提尼安的经验教训了我们,最好的防御办法毫无疑问是从山洞里狙击敌人。我们必须认识到,我们不能死守滩头。”此外,堀江少佐接着说,敌人军舰的大口径炮可以摧毁任何碉堡。“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在硫黄岛还能坚守多久?”他建议利用海军的机枪和材料加强摺钵山和元山地区的防御。

   “我同意堀江少佐的意见,”栗林简单明了地说。

   浦部请栗林将军重新考虑,然后把脸转向堀江,不自然地笑着说,“我特别惊讶的是,一向被认为对海军友好的堀江少佐反对我。”

   “要是我没有看到关于瓜达卡纳尔、塞班和关岛的战报,我可能会毫不踌躇地同意海军的意见。现在我的良心不允许我这样做。”

   栗林依然反对大力保卫海滩,但他却需要海军的合作,以及他们的物资和武器,尤其是炸药、水泥和机枪。次日,他提出一个折衷方案:海军可用半数材料建筑海滩碉堡,其余材料则归陆军。浦部中佐对此建议大大欢迎。“昨天,我已答应给你们足够建筑三百个碉堡的材料,”他说,“我一回到日本,就想方设法弄够三百五十个碉堡用的材料。”

   栗林召集所有军官,正式宣布他的战斗计划:没有命令,不得射击登陆艇,也不得阻止敌人在海滩登陆。待敌人向纵深推进到五百码时,机场附近的自动武器以及摺钵山和元山地区的大炮便一齐开火。大须贺将军和堀大佐仍然反对栗林的做法,但栗林否定了他们的意见。“敌人一旦侵入本岛,”他说,“每个士兵都必须抵抗到底,阵地就是自己的坟墓。每个士兵都要尽最大努力杀敌十人。”

   二万一千名守军——陆军一万四千人,海军七千人——分守五个战区,摺钵山由一千八百六十人把守,大家单独作战,尽可能拖住敌人。俯视海滩的山坡上早已挖好许多洞,洞口角度可抵御火焰喷射器。山里,一个巨大的多层坑道网——里面蒸汽、水、电和灰膏墙一应俱全——即将竣工。

   岛上其余各地,厚壁碉堡林立。许多碉堡外面还堆有五十英尺的沙袋保护。海军的巨型海岸炮的部署可以纵射海滩;高射炮的布置,除非是直接挨炸,否则无法摧毁。

   岛的北部象养免场一样有许多天然和人工的洞穴,它们象是许多小室组成的迷宫,彼此有地道相连,通风口在上部,让蒸汽及硫黄烟散出。旅团司令部所占的洞在元山附近,可容纳二千名军队,它深七十五英尺,有十几个出入口。

   第一条主要防线是由挖在地下的大炮阵地和轻机枪阵地,甚至埋在地下的坦克组成的网,沿着两个机场之间的高地的南侧边缘建立。第二条防线从第二号机场的北侧起通过元山。

   栗林定期写家书。他责备老婆串门太多,责备长女洋子字写得不好,还尽写错别字。栗林太太来信抱怨东京的生活越来越无法忍受,他回信指出硫黄岛的生活更苦。

  ……我们唯一的给养来源是雨水。我只有一杯水洗脸——实际上只是擦擦眼睛,然后藤田中尉(他的副官)再用这杯水。他用过后,我还要留着上厕所后用。一般说来,士兵们还没有这么多水。每天,当我视察完防御阵地后,就梦想着能喝到一杯凉水。苍蝇很多,还有蟑螂到处爬。它们脏极了。幸而这里没有蛇或其它毒虫。……

   九月十二日,他写的信开始让她对他知道即将发生的情况有所思想准备。

  ……敌人不久可能在这个岛登陆,他们一登陆,我们必定逃不了阿图岛和塞班岛的命运。

  我们的官兵非常明白什么叫“死”。我感到遗憾的是为了同美国打仗而在这里结束我的生命,但我要尽可能久地守卫这个岛屿,推迟敌人对东京进行空袭。

  啊!长期以来,你是我的贤妻,三个孩子的良母。你的生活将更艰苦,更不稳定。保重身体。孩子们的未来不会轻松,我死后请照顾他们。

   他还告诫洋子及独子太郎,他们今后都不会好过。

  ……敌人在我岛登陆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如果这个岛失守,东京就会日夜遭到空袭。空袭时的混乱、恐怖、严重破坏以及惊慌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那些悠闲地住在东京的人是连想象也想象不到的。所以,如果遇到空袭,最重要的是一家人不要走散。谁要与家人失散就可能死在路旁。这种情况在一九二三年的关东大地震中确实发生过。你们必须把母亲当作核心,时刻想着家。

  不管学校有什么规定,你们首先要保护自己的家。你们不必谨小慎微地遵守校规,因为局势之危急已顾不得校舍的安全。如果你们为了救学校而到学校去,自己的家却被破坏,你母亲被炸死,你们能设想吗?你们那时怎么办?你们必须与你母亲同甘共苦。

  首先,如果东京遭到空袭,那就意味着疏黄岛已陷入敌手,也意味着你们的父亲已经死去。换言之,你们——失去父亲的姐弟——必须依靠你们的母亲。没有父亲的孩子们已够可怜的了,如果再失去母亲,怎么办?从今以后,你们就得过没有父亲的生活。

   稍后,他又给太郎单独写一信,强调作为独子的责任。

  ……你父亲的生命犹如风中之烛光。很明显,你父亲的命运必然与塞班、提尼安和关岛的指挥官一样。已不存在我活下去的可能性,所以,你必须成为家中的中心人物,帮助你母亲。直到现在,你一直是在温室里长大的孩子。我在东京时,试图让你经受某种斯巴达式的训练,可能你还不理解,我这样做是真正的父爱。将来你会懂的。

   他劝太郎用功读书,刻苦学习、戒掉抽烟,不要饮酒,在家里说说笑笑让大家高兴,还叫他以后写信时信纸两面都写,不要空格或空行。

   到十一月底,地下工事及大炮阵地——约有八百门大炮——已作好战斗准备。第二号机场已可使用,北面一英里的第三条跑道也开了工。栗林也消除了自己与手下人员之间的不同意见,他解除他的心直口快的参谋长即那个鬃毛胡子的堀大佐以及第二混成旅团长大须贺将军的职务,把两人都送进岛上的地下医院去“恢复健康”。

   一九四五年一月二十一日,栗林叫他的妻子不用再祈祷他回家,他已注定要死在硫黄岛:

  ……我不在乎我的坟墓在哪里。我的骨灰也不会被送回家,我的灵魂将同你和孩子们在一起。尽可能久地活下去,请照料孩子们。

   他还告诫他的兄弟不要让别人拿他去做宣传。

  ……请在我墓上放一块石头,简单地刻上“陆军中将栗林忠道之墓”就可以了。别让记者或什么杂志的作者在他们的作品中渲染我……即使在死后,我也要保持清白的名声。

  

   接连六个星期,美国的B-24轰炸机每天都从马里亚纳群岛起飞去轰炸硫黄岛。有时“超级空中堡垒”也参加。但是,最激烈的攻击还是来自海上,到二月十五日,军舰已向该岛打了二万一千九百二十六发炮弹。值得注意的是,伤亡人数却相对说来比较少,守军已转入地下。次日拂晓,六艘战列舰、四艘重巡洋舰和一艘轻巡洋舰驶抵摺钵山附近海面。冲在这些舰只前面的是驱逐舰及护卫驱逐舰,在岛的南面五十海里海面上十二艘“吉普航空母舰”则派出空中战斗和反潜巡逻飞机。

   战列舰与巡洋舰开始最初的炮轰。这种炮击“是缓慢的,是在小心地探索几乎看不见的目标,发射间隔时间很长”。这使记者兼作家马昆德不禁想起“拳击运动员在第一回合开始时采取闪避和佯攻以寻找对手的破绽。换句话说,我们的特遣部队好象是一群狩猎者包围着一头受了轻伤但很危险的野兽。他们慢慢地向野兽逼近,不敢等闲视之,努力打量它的气力,同时诱惑它行动。”

   日军除了有人未经批准打了几炮外,一直不射击。不久,岛的上空阴云密布,象是穿上一件护身斗篷。虽然炮击时断时续直至傍晚,造成的损失却是微不足道的。

   北面,日本本土也遭到来自海上的攻击。大胆地开到离日本本土不到六十海里海面的米切尔第五十八特遣部队的飞机,攻击了东京附近生产飞机机身和引擎的工厂。次日上午,即二月十七日,米切尔的轰炸机轰炸了曾遭到B-29轰炸的武藏野工厂。但中午前天气变坏,米切尔折回硫黄岛去支援登陆部队。他的袭击的成绩使大家兴高采烈,尤其对日本空防力量的打击:据报告击落敌机三百四十一架,摧毁停在地面上的飞机一百九十架,自己只损机四十九架。

   在硫黄岛,天已放晴,能见度良好。离岸七百五十码的扫雷艇引来岛上的零星炮火,重巡洋舰“潘萨科拉号”赶去助战。这个目标对日军一个炮台长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他的大炮命中该舰六弹,打死十七人,打伤一百二十人,使该舰退出战斗。驱逐舰也赶来掩护离海岸只一千码的炮艇。载有蛙人的快艇冲过这条线。

   美军的旁若无人态度及其实力展示使日本人发生动摇。从海面上飘过来的流行音乐声好象是一批人在郊游,他们可以看见脖子上围着毛巾的美国水兵象旅游者似的朝岛上眺望。栗林已不再不相信敌人就要登陆了,上午十时三十五分,他下令几个炮台向炮艇开火,炮艇则用火箭回击。这一回击却引来藏在摺钵山脚和岛北端的大炮的齐射。若干艘炮艇中弹,飞机连忙放烟幕掩护,驱逐舰也打出白磷弹。此时,一直勇往直前的快艇在岸边处急转弯,约一百名蛙人跳入海中。他们在水下或海滩上都没有发现障碍物,只发现一颗地雷,他们把它引爆了。

   在二号机场上,只有两架装有六十公斤炸弹的“零式”战斗机可投入战斗。这两架飞机藏在水泥护墙里。飞行员得到命令,要与他们航程所及的最大军舰相撞,但其中一人打退堂鼓。“反正你都得死,”一个友人对他说。那个飞行员坚持说头痛。他的指挥官找来一批飞行员,问谁自动报名。有一人爬上了飞机。飞机的伪装被剥掉,两架“零式”敏捷地从掩体滑行到跑道。它们总算飞上天空,但在掠过摺钵山时都被炮火包围,坠入大海。

   第二天炮击结束后,栗林认为自己已挫败登陆,便把成功的消息电告东京。联合舰队的丰田将军向市丸将军发了贺电:

  尽管敌人狂轰滥炸,在硫黄岛之你部冷静地判断了敌方意图,挫败敌首次登陆企图,沉着地等待敌军卷土重来,决心不惜任何代价守卫硫黄岛。本职获悉后不胜欣慰,希你继续保持高昂士气,不管敌之攻击如何炽烈,击溃来犯之敌,确保本土外围防线。

   两天的炮击造成的伤亡虽然甚少,却使栗林暴露了隐蔽的大炮阵地及防守的范围,使美国人能在最后一天有效地修改炮击方法。炮火要集中在海军陆战队将要登陆的东南海滩周围。

   早晨的天空布满乌云,不时下雨。“准备对海滩射击,”火力支援部队司令于上午七时四十五分发出命令。第一次进行了摧毁性炮击,照片表明海滩上的半数碉堡和大部分地堡被连根拔掉。

   当晚,在二月十五日和十六日乘登陆艇和运输舰离开塞班的美国海军陆战队第四师和第五师列队领取了食物,检查了背包、用具和武器。没有明显的紧张情绪或畏缩不前,人人表现得与前一天一样。

   在指挥舰“埃尔多拉多号”的舰长室里,“咆哮的疯子”史密斯正在读《圣经》。几小时后,他的部队登上海滩时,将有大量伤亡,他是个卫理公会教徒,但他却佩戴一枚教皇授予的圣·克里斯托弗勋章。几星期前,他曾写信给亚历山大·范德格里夫特中将(此时是海军陆战队总司令)称,他觉得夺取象硫黄岛那样的堡垒不值得他的部队去付出这么大的伤亡代价。

  ……我曾在两个不同的场合提出军舰火力不足,结果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增大了,但在我看来仍然谈不上足够,我只能如此说。

  为作好准备,我们已尽了一切努力……我相信将是成功的,但一想到可能发生的伤亡,我就极其不愉快……祈求上帝把整个战役取消。

   总攻日——二月十九日——凌晨三时半,海军陆战队员开始早餐,吃的是牛排。待他们登上甲板时,天已放亮。透过晨雾,硫黄岛显得孤单寂寞荒芜人烟。摺钵山也不祥地被很低的云层隐没。

   约翰·马昆德站在舰上的对空了望台内,硫黄岛“从美学观点看丑得不能再丑……它的影子象一个海中怪兽,那个小小的死火山是头,海滩是脖子,其余部分连同其灌木丛和棕色的悬崖峭壁则是其躯体。它也具有日本式的小花园那种小巧精致。岛上的岩石奇形怪状,久经风吹雨打,海水冲刷,就象日本人喜欢搜来装饰庭院的卵石。”

   运输舰和登陆艇通过平静的海面朝卸船位置前进。早晨六时四十分,七艘战列舰、四艘重巡洋舰和四艘轻巡洋舰开始登陆前的炮轰。这是这场战争中最猛烈的一次舰炮射击。五分钟后,九艘炮艇用火箭猛轰元山高地,还有一些炮艇则用迫击炮猛轰摺钵山的山坡。八时零三分,炮击停止。一百二十架舰基飞机用火箭、燃烧弹和炸药对东南海滩、摺钵山和一号机场进行密集轰炸。这些飞机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飞机一走,又恢复炮击。这次还有十艘驱逐舰参加炮击。整个海岛烟尘弥漫,火光冲天。飞机又俯冲下来,对黑沙滩射击一串串子弹。这是记者罗伯特·谢罗德有生以来看到的“最可怕的”一次炮击。“虽然炮击我看过许多次,”他在笔记本中写道,“但我不由想起‘谁也活不成’。不过,我不信。”

   躲在碉堡里山洞里的日军用手指塞住耳朵,忍受了炮弹的冲击波。他们从栗林那里得来的最后命令是非常明确的:

  首先,我们要准备献身,倾全力保卫本岛。

  我们要带着手榴弹冲向敌人的坦克,把它们炸毁。

  我们要冲入敌阵消灭敌人。

  我们要弹不虚发,每发都要打死敌人。

  人人必须以死前杀敌十名为己任。

  我们要以游击战术骚扰敌军直至最后一人。

   躲在摺钵山上一个山洞里的一等兵平川清实——以前是政府官吏——从洞口望去,只见敌人庞大的舰队摇摇摆摆地各就各位。他想,多么井井有条和美丽啊!使他敬畏的倒不是敌人本身,而是敌人集结的装备。他从宣传讲义和小册子中已完全了解美国战斗人员的一切情况。“他们自称是勇敢的军人,”一本题名为《美国人的心理状态》的小册子写道,“但是,他们却不想光宗耀祖,也不想为子孙和家族争光。作为个人,他们则想以勇敢出名,受到宣扬。他们是爱冒险的民族。曾有记载称,有些美国人曾试图坐在大桶里从尼亚加拉大瀑布落下……他们怕死,但作为个人主义者,他们不大考虑后果。相反,当他们在做某种冒险的事情时,他们却不怕死。他们是说谎专家,他们上了恭维话和宣传的当。他们的欲望非常重物质。打仗时,他们没有精神刺激,只依靠物质的优势。”

   装载着头五批登陆部队的登陆艇进入离岸五千五百码的最后位置。船头斜板上歪七扭八贴了一些口号,诸如“忧愁莫及”等等。斜板笨重地放下后,水陆牵引车一辆辆蹦入海里(“好象世界上所有的母猫一齐生小猫了,”马昆德对一名士官说),掠过水面朝硫黄岛驶去。第一批六十九辆水陆牵引车,每辆载二十人左右,在预定时间二小时后于上午九时零二分爬上海滩,开始前进。行进二十码后,他们遇到一个高约十五英尺的小丘,水陆两用牵引车在松散如砂糖的火山灰中使劲前冲,但只有几辆冲到小丘前。其它牵引车则就地停下来,背着沉重装备的士兵们爬出后就陷进齐踝深的黑沙中。他们在稀疏的步枪射击和迫击炮火中挣扎向前。也许敌人的力量被夸大了,也许猛烈的炮击已迫使日本人转入地下了。

   但是,在陆战队员们气喘吁吁地爬上正在坍塌的小丘后,他们立即遭到隐藏在明碉暗堡和山洞里的机枪和步枪火力的射击。迫击炮弹飞过头顶,在驶向海滩的水陆两用牵引车四周爆炸。被炸落水的陆战队员们企图游泳上岸,但沉重的背包却把他们曳入水下。

   第一次参加战斗的第五师从左方涌上海滩。团级编制的第二十八战斗群顽强地向摺钵山挺进,这个战斗群的任务是要穿过七百码宽的狭窄部分沙地杀向岛的另一侧,孤立摺钵山,然后冲上去。另外,第二十七战斗群则攻击一号机场的南端。

   第四师的两个团则从右翼包抄,协助夺取一号机场,然后再夺取保卫元山高地的山岭。这是陆军记者二等兵艾伦·马修斯的第一次战斗。刚才在水陆两用牵引车上,他还觉得自己是永生的,是不可毁灭的。他可以想象自己如何为一个朋友的死而悲伤——决不是朋友为他悲伤。然而,当他嘴里机械地嚼着口香糖踉踉跄跄地登上海滩时,他的思想却七上八下了。他对自己说,快跑,快跑,快跑,赶紧离开海滩,除非绝对必要,否则千万别停留在海滩上,他们正瞄准着海滩,他们一定会打死我……离开海滩,快跑。但他却无能为力。沉重的装备使他陷在沙子里。他听不见战斗的轰鸣声,但不知什么道理总是向后看。溅起的沙子象黑的水柱一样。他口渴得厉害,口香糖把牙齿和舌头粘住了。他蹒跚前进,想把口香糖吐掉,但它却粘住嘴唇和下颏。这同他从报纸上读过的攻击完全不一样。士兵们四下奔跑,跌跌撞撞,沉默得可怕。他们好象没有武器,没有军装,没有脸孔。猛然间,马修斯听见有人喊“卫-生-兵!”那人用痛苦而恐怖的声音凄凉地喊。“啊!卫-生-兵!”海军陆战队员是不应这样喊叫的。那是一个坐在小丘的一个低洼处的人发出的,他已没有什么生气,象一座雕像。左边,有三名士兵奇怪地堆在一起。他们一定是死了。

   马修斯失却了理智,竭力拖着双腿,沿陡峭小丘松软的火山灰往上走去,笨拙地把步枪高高举起,以免沙子落入枪筒。他总算到了丘顶。他想跳进一个弹坑,但却深陷沙中,一筹莫展。我成了多么好的目标呀!他想。他又跌倒在地,无力地滚进一个洞里。他想咽点唾液,但他的肿胀的舌头碰着的只是渴得冒烟的口腔。他使劲干呕了一阵,唾液才出来。他察看了一下周围的情况。现在,他已是一个老兵了,知道自己也可能被打死。

   团部的急救站来了第一个自己走来的伤兵。这个伤兵的下颚被打得只剩几根皮肉吊着,他忍痛接受包扎,却拒绝后撤。他想说话,却说不出来,只好跪在地上在火山灰中写字,但是,他只要一划,四周的沙子便立刻填了进去。他恨恨地搅拌沙子,只好乖乖地让人把他带走。

   第一批坦克于九时三十分上岸。在松软的火山灰中,这些坦克踉跄前进。有些坦克好容易越过小丘,其余的则深陷在沙中,被反坦克炮一辆一辆击毁。第四师尤其指望这些坦克的支援,因他们向机场的挺进艰难缓慢。他们陷于无数明碉暗堡的致命的交叉火网中,只好用炸药和火焰喷射器把碉堡一一制服。

   本杰明·罗塞尔少尉直到下午一时才与他的海军舰炮射击联络队一起登陆。联络队员们身负无线电通讯器材,在战线最右端吃力地登上小丘。罗塞尔的左脚几乎被一颗迫击炮弹炸断。他的士兵给他扎止血带,他一边还在讲笑话。又一颗迫击炮弹向他们打来,两个士兵被炸死,罗塞尔那条好的右腿则中了不少弹片。这时,他手下只剩下一名士兵,于是两人一起趴在地上,第三颗炮弹就在他们上方爆炸。罗塞尔又负伤,这次伤在肩上。士兵的右腿被炸断,他一言不发地拖着断腿爬下小丘。此时,只剩下罗塞尔孤零零一个人了。他只想到在密执安州罗亚尔奥克的父母。又一阵迫击炮火,炮弹沿海岸线直炸上小丘。罗塞尔觉得身子被抛入空中——又掉了下来。他毫不在乎。他看了看表。正在此时,弹片打中他的手腕。手表不见了,代替它的是一个鲜红的洞。他想,被钉上十字架大概就象这个样子吧!

   对海滩上的美军说来,炮火似乎是密集的,但栗林的炮手们还是有节奏地射击的,岛上许多炮台根本还没有开火。弹药必须节省,一发都不能浪费。栗林将军在发给东京的第一份电报中表扬了一个反坦克小队(排)长,这个小队长在战死前击毁二十余辆敌军坦克,他请求追认这个小队长为大尉。他还表扬了另外两名反坦克指挥官、一名步兵军官和第一四五连队(团)全体。他还报告说,战友们手头上的钱共有十二万日元“捐赠给国库”——这笔钱全烧掉了。

   到黄昏,上岸的美海军陆战队已有三万人。伤亡人数有五百五十六人。其余人员全部挤在一个长四千四百码,纵深的最深点为一千一百码的滩头阵地上。他们还没有到达第一天的目标,此时正在构筑工事,以防反攻。但是,栗林对他的兵力如同对他的弹药一样节省。与守卫塞班的司令不同,他不准备在晚上冲锋,使部队作无谓的牺牲。他的办法要有效得多:他命令打迫击炮和大炮骚扰。

   整整一夜,美海军陆战队的弹药堆集点一个接一个爆炸,敌人炮火之准确达到令人莫解的地步,好象美军阵地有敌人的观察哨一样。最后,一个陆战队员听见一艘搁浅的日本运输舰内有很轻的“滴滴答答”声。这个陆战队员和另外几名队员一起爬上这艘废船,发现里边有个鬼似的人影——一个身上背着无线电报机的日本人。这个日本人被打死,敌炮火的准确性显著下降,但由于海滩地区挤了很多人,伤亡仍然惨重。美军也无法制止从黑暗中飞出来的火箭所造成的混乱。这些火箭并不是常规火箭。日本海军航空部队军械部以某种方法把六十到二百五十公斤的炸弹改装成火箭,放在木架上用电发射。这些“火箭”沿四十五度角飞出,弧线飞行到二千码外的敌军阵地,触地就炸。

   “在硫黄岛度过的第一个夜晚只能称为一场地狱里的恶梦,”谢罗德写道。拂晓时,黑沙滩上遍地尸体。他在太平洋的其它任何战场都没见过这样血肉模糊的尸体,有的躯体四肢分开五十英尺。天空下起小雨。温度很低,七时四十分(比登陆晚了一小时),舰炮轰击开始。五十分钟后,海军陆战队进攻。左方,在摺钵山脚下,前进很艰难;即使是在大炮、半履带车辆和离岸只有二百五十码的驱逐舰炮火支援下,到天黑时第二十八团只前进二百余码。

   右方,第四师突入一号机场后转为北进,与栗林的第一条主要防线遭遇。在白天的一整天战斗中,陆战队携带上岸的军犬在海滩上东奔西跑。有一条军犬名叫乔冶,以前已参加过两次登陆,是个老战士。另外一条活跃的猎狐犬,不顾四周令人魂飞魄散的爆炸声,叼着一颗手榴弹到处乱跑,把它滚来滚去地玩耍,有时还扔向空中。它把手榴弹叼到一个掩体内,吓得里边的美军急忙散开。它却叼着手榴弹跟住他们,叫它放下也不听。最终它服从了命令,但是,当一名陆战队员伸手去拾手榴弹时,它又把它叼起来玩。士兵们想用食物去引诱它,它却贪玩,向它扔木棍赶它也无济于事,它不愿放弃这个新鲜玩意儿。最后,有人想了个法子说不要理它。几分钟后,那条猎狐犬放弃了手榴弹。陆战队员把它拾了回来,恢复同日本人的战斗。

   天黑后,“炸弹火箭”又在拥挤的美军阵地落下。在间歇时,蹲在谢罗德掩体内的士兵们觉得脚下的地面在震动,接着便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好象什么人在楼下敲暖气片。”这也许是一次轻微地震,但一个中士说,“我的天那!日本人己挖到我们底下来了。”谁也没有吭声。

  

   第三天,二月二十一日,海军舰炮轰击还是在七时四十分开始,海军陆战队还是在五十分钟后在舰基飞机的密切支援下发动进攻。至下午,海军陆战队二十八团已爆破坚固的石头和水泥防御工事,几乎推进到摺钵山脚下。北面的总攻也顺利开始,特别是在最左翼,因为坦克在那里施展得开,第五师向前推进了一千码。右方,第四师遇到崎岖坎坷的地形和猛烈炮火,只前进了约五百码。

   黄昏时,日军首次从空中反击。五架基地在东京附近的“神风攻击队”飞机冲过战斗机警戒网,飞到离硫黄岛三十五海里海面的“萨拉托加号”上空。前面的两架“神风”飞机已中弹起火,但仍继续冲下来。它们掠过海面,撞上这艘航空母舰,其余三架直接撞上“萨拉托加号”后爆炸。舰上的大火还未扑灭,又出现五架飞机。四架被击落,最后一架却投下一颗炸弹,把飞行甲板炸了一个二十五英尺的洞。创伤严重的“萨拉托加号”不得不直接开回美国去大修。在几海里外,一架“神风”飞机撞中了“吉普航空母舰俾斯麦海号”,大火无法扑灭。午夜后几分钟,她带着全身熊熊烈火葬身海底。

   当晚,东京广播的《家庭与帝国》节目中提到敌人在硫黄岛登陆的消息,并一反往常以钦佩的语调谈起敌军领导人:

   “特纳此人在美国海军中被称为‘短吻鳄’,他之所以有这个绰号,是因为他的工作与短吻鳄相似,短吻鳄既生活在水里,也生活在陆地上。还有,短吻鳄鱼的真正天性是,只要咬住什么,就决不松口。特纳的天性也相似。

   斯普鲁恩斯有强烈的进攻精神,特纳则有出色的决断力。他们已率领部队来到确实离日本本土很近的地方,但是,他们却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欲进不得,欲退不成。

   要对我军无数宝贵兵员的死亡负责的特纳其人别想活着回去——决不能也一定不会让他活着回去。为了让作出最大牺牲的许多官兵的英灵安息,我们有许多事情要做,不让特纳活着回去就是要做的事情之一。”

   二月二十二日整天下雨不停,天气很冷。同日,海军陆战队收紧他们对“热岩”——摺钵山的代号——的包围圈,除西海岸一条四百吗宽的地带外,整个火山被围得水泄不通。日军指挥官厚地兼彦大佐电告栗林,他的部队伤亡惨重,电云:

  目前,敌人正用火焰喷射器焚烧我军。如我们坚守阵地,必定被敌人消灭。我们想冲出去作最后攻击。

   自从瓜达卡纳尔战役以来,自杀攻击成了在日本军事哲学中的支配思想,结果却对敌有利。栗林简单地答复厚地说:

  我认为一号机场很快将被敌占领,但是,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会使摺钵山在三天内陷落?

   次日上午,海军陆战队重新对已经轰得面目全非的火山展开进攻,不顾敌人的集中火力,沿陡峭的山坡缓缓而上。守军的弹药告罄,就把岩石滚下陡坡。碉堡和地下工事攻下来了。陆战队员们口里叼着刀子,爬进小山洞,与敌短兵相接消灭敌人。哈罗德·施里埃上尉与四十名部下已接近山顶。他带了一面美国国旗,并且奉营长钱德勒·约翰逊中校之命把国旗“插上山顶”。约在上午十时十五分,他们来到满是日军尸体的火山口边缘。在火山口另一边,一小队日军突然朝他们射来一串子弹,暂时把他们压制住。在这场小型遭遇战中,有人找到一根长管子。他们把这面旗子——54×28英寸——绑在管子一端。十时二十分,施里埃上尉与另外五名士兵,其中包括一个名叫路易斯·查曼的印地安人把星条旗竖了起来。《海军陆战队》月刊的摄影记者开始拍照,但十六岁的一等兵詹姆斯·罗伯逊却拒绝要他摆出姿势的请求:“这是好莱坞电影里的海军陆战队员!”有两个日本人,一个手里拿着手榴弹,另一个手持大刀,从一个洞里冲出来。罗伯逊射杀了后面那个。另一个把手榴弹扔向摄影记者,记者带着照相机纵身跳进火山口,滚了五十英尺。照相机摔得粉碎,但胶卷却完整无损。

   从下面海滩地区向上望去,这面小小的国旗几乎看不见。掩体内的士兵们欢呼起来,高兴得你捶我打,眼睛里闪着泪花。军舰的汽笛齐鸣。在弗兰克·诺克斯去世后继任海军部长的詹姆斯·福雷斯特尔刚好与“咆哮的疯子”史密斯一起上岸。“史密斯,”福雷斯特尔严肃地说,“摺钵山顶升起那面旗,意味海军陆战队名垂青史五百年。”

  把那面国旗送上去的约翰逊中校转身对副官说:“有个狗娘养的想要那面国旗,但他拿不到手。”他下令把那面旗取下来,另换一面。中午,他们从登陆艇上取来一面大得多的国旗,把它绑在管子上。曾为美联社拍摄帛琉和关岛登陆情况的照片的乔·罗森塔尔因来得太迟,没有赶上首次升旗。第二次升旗时,由于他手忙脚乱地在堆石头以便取得更好的角度,差点也没赶上。当这个胖摄影师在石堆顶上使自己身子平衡时,六个士兵开始竖起旗杆。他仓促地把这一情景拍了下来。其他摄影师建议多拍几张不同的照片。一个陆战队员在飘扬的国旗下摆好了架势,然后是三个队员。最后,他们说服了二十名陆战队员,让他们在拍照时一边欢呼一边挥舞枪枝。罗森塔尔觉得只有这张照片才值得电传,便把胶卷送到关岛去洗印加工。

   在北面进攻的陆战队员是从登陆指挥官那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摺钵山我们拿下来啦!”登陆指挥官通过原用于指挥登陆行动的扩音器宣布。“海军陆战队第五师已把国旗插上摺钵山。干得漂亮,弟兄们!”筋疲力尽的士兵们吃力地走出掩体,面对着飘扬在火山顶的国旗站着。扩音器继续广播说:“我们只要再前进二千六百三十码就可以攻下全岛了。”

   “只要,”某人嘟嚷着,“说得轻巧……”

   那天下午哈里·施米特将军来到岛上,准备指挥登陆部队。这支登陆部队包括三个全师,是海军陆战队在统一指挥下的最大部队。他会见了第四师和第五师师长。他们一致同意由业已上岸的后备师即第三师直接沿中部而上进攻二号机场,第五师和第四师则分别在左右两方向前推进。谢罗德问施米特将军,这场战役需要多长时间。“五天,今天不算,”施米特回答说,“上星期我曾说过,这次战役需时十天,我现在没有改变这个想法。”

   日军的第一道防线虽然崩溃,但却有二十五个以上的渗透队违反栗林的命令,冲进海军陆战队阵地决一死战,被一个不剩地消灭。然而,就在后面的二号机场(位于硫黄岛中部)却戒备森严,明碉暗堡以及隐蔽的炮台不下数百个。两天来,顶住了军舰、飞机、大炮和坦克不断袭击。现在要看后备师的步兵了——二十一团的两个营,“今天我们必须把那个机场拿下,”二月二十四日,星期六,第三营营长对他的士兵说。上午九时三十分,在猛烈的大炮火力掩护下,这两个营的步兵开始向这个似乎不可攻破的阵地冲去。这是自从美南北战争时皮克特在葛底斯堡一战以来最果敢最坚决的冲锋之一。海军陆战队员们带着手榴弹和刺刀向地堡扑去。武器被火山灰塞住不能使用时,他们就用枪托、镐头,甚至挖战壕的工具与敌人肉搏。

   日军——第一四五连队的残部——拒绝后退,双方伤亡之惨令人毛骨悚然。海军陆战队有一个连在几分钟内就丧失四名军官,但这两个营还是攻进二号机场。过了机场,地形从火山灰丘变成“岩石嶙峋的荒秃山岭、七沟八梁。”这使陆军记者阿尔文·约瑟菲中士想起“美国西部的险恶之地——或者如某人所说是火刚熄灭的地狱。”一群疯狂的日军从一个山岭上猛冲下来,把海军陆战队打退。但是,陆战队重振旗鼓,再次冲上山岭。两军用刺刀和手榴弹恶战一个半小时。战斗打完后,美军占领了全岛的三分之一。

   到星期日傍晚,美国海军陆战队已从日军手中夺下机场的大部分,向元山村步步进逼。栗林电告东京说,经过一周战斗后,前线部队平均伤亡一半,大部分机枪和百分之六十的大炮被毁。

   罗森塔尔拍摄的第一张照片——即那面大国旗正在摺钵山升起时抢拍下来的那张——成了战时最著名的照片。照片及时到达美国,刊登在星期日的报纸上,各报(包括《纽约时报》)都把它登在头版。这张照片的戏剧性构图是令人难忘的,它既象征着英雄行为,同时象征着苦难和功绩。

   星期一,海军陆战队在登陆以来第一次晴朗的天气下投入战斗。但是,到中午时分必然要下的雨果真又下了,这次三个师参加的进攻战进展缓慢。后来,第四师的先头部队进抵元山右方的一个大山三八二高地,他们在那里被日军的火箭和迫击炮驱散。次日早晨,第四师以五营兵力齐头并进。还是激烈的白刃战,使这个师每天的伤亡达到七百九十二人之多。

   在整个战线上,海军陆战队死伤很多,但士气依然高涨。在山洞内和掩体外,到处都贴有诙谑的标语:

摺钵山不动产公司

海景秀丽

凉爽宜人

每夜免费看烟火!

聘炊事员启事

市本客栈

新任董事会经营

不日开张招待美军(我们希望)

  注意:本掩体为私人财产,并非联邦房建局资助建成。本掩体并非为舒适而是为争速度而建。

   伤亡的不断增加,使陆军和海军陆战队之间的争吵又复活。这场争吵最初是在塞班岛战役时在报纸上出现的。赫斯特系报纸旧金山《考察家报》二月二十七日的头版社论说“有确凿的迹象表明,进攻的美国部队为这个岛付出的代价惨重,也许是太惨重了,”美军“在真正打到日本的要害地区前,有被拖垮的危险”。这篇社论接着赞扬麦克阿瑟是美国最优秀最成功的战略家:

   他达到他的全部目标。

   他的智力策略都胜过日本人,能猜透日本人的心事,比日本人想得更远。

   他拯救了他部下的生命,不仅是为了在打败日本以前必须要打的重要战役,而且也是为了使他们在赢得和平后能够返回美国家园,与亲人团聚。

   在太平洋战争中,有象麦克阿瑟将军那样一个战略家,我们真是三生有幸。

   为什么我们不更重用他,说真的,为什么不把太平洋战争的最高指挥权交给他,不最大限度地利用他的能打赢重要战役而又不会牺牲过多美国宝贵生命的罕见军事天才呢?

   次日,旧金山另一家报纸《纪事报》为海军陆战队的政策辩护:

   夺回菲律宾仍然是正当的,是激发力量的,对美国人有激励作用。

   为一次作战所采取的方式就中伤美国海军陆战队,把他们的方式与麦克阿瑟将军指挥战斗的方式令人憎恨地加以比较,这是邪恶的空想。说陆战队在硫黄岛死得快,进展缓慢,原因是指挥战斗的陆战队和海军的领导人不称职,这是企图欺骗美国人民。

   本报并不提议就各个战区的美国战斗部队的有关优点进行辩论。但是,当美国海军陆战队,或其它战线上的任何部队在国内被人幸灾乐祸地加以宰割时,本报也不想保持缄默。

   陆战队本身也在设法减少各条战线的伤亡。马歇尔将军的办公室已向尼米兹海军上将提出先前曾向欧洲战区提出过的引起很大争议的建议:使用毒气。当时已储存了大量毒气。尼米兹曾考虑过在硫黄岛使用,但最后认为“美国不应首先违反日内瓦公约” [ 作者注:一九四四年六月下旬,美战略情报局的斯坦利·洛弗尔就此事被派往珍珠港与尼米兹磋商。洛弗尔回到华盛顿后获悉白宫没有批准这个建议:“以前之认可全部否定——总司令富兰克林·德·罗斯福”。伦敦也出乎意外地反对。当初曾建议对某些目标使用毒气的英国人,此时却坚决不同意对德国使用毒气,他们害怕希特勒会对英国报复。下面援引的尼米兹的话是在他去世前不久与本作者的一次谈话中说的。这次谈话是以一句悲哀的话结束的:“丧失了许多优秀的海军陆战队员。” ] 。

   施米特将军十天内结束战斗的预言显然是过于乐观了。日本人仍然盘踞着该岛的大部分地方。到第十天的午后不久,第三师突破了栗林的第二道防线,朝已成一片瓦砾的元山村涌去。右方,第四师几乎已将三八二高地围住,但还用了两天才攻下。

   那天上午——星期六,三月三日——第一架美机在泥泞的一号机场跑道着陆。在战斗仍在进行的情况下,海军工兵已把跑道修复并延长至三千英尺。这架飞机是海军的C-47医用飞机,从马里亚纳群岛起飞,满载着药品和邮件。在炮弹的爆炸声中,一个女人——路透社记者巴巴拉·芬奇——步出机舱。“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一个陆战队员朝她喊道,喊毕,就把她推进帐篷内,然后又把她椎到一辆吉普车底下。接着又把她推上飞机。飞机摇摇晃晃地滑行出跑道飞回塞班岛。第二架飞机是R5C大型运输机,带来两吨半迫击炮弹。

   战斗仍在激烈进行,但首要目标已实现。星期六那天,一架发生故障的B-29飞来,它刚轰炸过东京返航。它的燃料即将用完,转换副油箱的阀门失灵。弗雷德·马洛中尉两次接地失败,第三次才使这架巨型飞机降落。飞机在跑道扬起大量尘土,一侧机翼刮倒一根电线杆,直到跑道尽头才停住。阀门修好后,它又飞回塞班,十一名机组人员则衷心为海军陆战队祝福。(六个星期后,马洛以及这批机组人员除一人外都牺牲了——有些死在日本的川崎,其余则在提尼安起飞时坠机身死)站在“印第安纳波利斯号”后甲板上的斯普鲁恩斯海军少将满意地观看着,这证明他要求占领该岛是正确的。

   那天上午,栗林通过设在父岛的电台,给陆军参谋次长发了-封语言不连贯的电报。这封冗长的电报无声地证明可能是他最后一封电报。

  ……我军正尽一切努力消灭敌人。但是,我们已丧失大部分火炮、坦克和三分之二的军官。在今后的战斗中我们可能会有一定的困难。因我司令部及通讯中心已暴露在敌军之前线,我们与东京的联系恐怕会被切断。当然,还有一些据点能坚持若干时日,打拖延战。即使这些据点溃灭,我们也希望活下来的人继续战斗到底……对不能成功地保卫本岛,我们确实深感遗憾。卑职相信,敌人将从本岛入侵日本本土……本人非常遗憾,因为我能想象到帝国的惨状。然而,我能聊以自慰的是,我部下官兵与拥有许多坦克占压倒优势的敌人进行寸土必争的战斗,遭到难以形容的狂轰滥炸后,都死无怨言。

  虽然卑职死期已临,我们镇静地祈求神保佑祖国的前途美好。由于战局可能发生巨大变化,无线电通讯可能断绝,我现在谨向上级长官和同僚将校致敬,本人未能有足够力量阻止敌军入侵。

   他追溯到了光辉的古老岁月;追溯了占领壹歧和对马的蒙古人是如何在九州岸边被击退。

  ……我确信祖国永远不会毁灭,我的魂魄直将始终攻击丑敌,永远保护皇土。
请注意我用电报发的战报和意见。如电报有助于修订未来战术及训练计划,幸甚……

  最后,我谨再向上级长官和同僚将校在我生时所给予的友好援助表示感谢。我还要说,直至最后时刻,我们与海军都合作得很好。

再见

栗林忠道

   日本人的抵抗仍然比美国人预计的顽强,不过栗林的各部队之间不怎么协调。为了对付美军用火焰喷射器喷射坦克,他们采取拼命战术;志愿者将炸药捆在自己背上,变成活的饵雷,隐伏在美军坦克经过的路上。接替大须贺担任第二混成旅团长的千田贞季少将认为,局势已毫无希望。他致电栗林,请求允许他发起最后总攻。栗林愤怒地命令他坚守阵地,离开山洞只会加速硫黄岛的陷落。然而,曾在满洲与俄国人打过仗的千田比大须贺更有叛逆性。三月八日晚,他把部下全体军官召到闷热的指挥部山洞里,这个山洞很深,象个迷宫,充满硫磺味。就在这里,在华氏一百二十度的酷热中,他向全体军官宣读了总攻命令:次日下午六点,先用榴弹炮、火箭炮和迫击炮齐轰,然后从南面向摺钵山总攻,海军从两翼用炮火支援。“我本人将始终冲在诸位之前,”千田宣布。军官们把一杯水彼此传递,以示干杯接受命令。千田谢过众人,“咱们在东京靖国神社再会吧!”

   他的命令以口信方式传送给一英里外的海军警备队司令部,但却传达错了。命令传成当晚总攻——自珍珠港事件以来,每个月的八日都具有特殊意义。从各部队凑集的约一千五百名海军官兵在黑暗中带着竹矛、步枪、手榴弹和几挺轻机枪蹑手蹑脚地朝出发线摸去。

   大曲觉海军少尉——曾负责以前的“喷气推进”火箭部队,在战斗开始的头几天曾给美军造成巨大破坏——率领他的一百四十名部下离开他们的七十五英尺深的山洞。他得到的命令是把部队带到二号与三号机场之间的海军基地,与其它部队汇合。由于不时受到迫击炮和大炮火力的骚扰,加上地形不熟,常常迷路,大曲抵达目的地时,只剩十五人。在这个多砂的小山谷中一片混乱,一千多名毫无组织的士兵在黑暗中团团打转。午夜,这批乌合之众向南面美第四师前线阵地开始冲锋。按原定计划,他们要小心谨慎地通过满是弹坑的地带,但是,士兵们毫无纪律,高喊“万岁,”,惊动了敌人。霎时间,天空出现了耀眼的照明弹,把进攻者完全暴露。迫击炮弹炸起一根根泥灰柱。被炸死的至少有八百人。

   在大曲负责的地段,部队被机枪火力压制住。他们整整一小时屈身躲在弹坑里或岩石后边,等待时机偷偷返回自己的山洞。但大曲却不愿就此罢休。他同几百人一起开始寻找一个陆军军官来带路。结果,他们在一个山洞里找到陆军部队,即第二十六坦克连队本部,但好象谁也不知道有什么总攻。怒不可遏的大曲指责他们想临阵脱逃,几乎与一个陆军大尉打起来。这场争论惊动了连队副官,那人是个少佐。他说,不再有什么总攻了。栗林已取消千田的命令。

   连队长是西竹一中佐。他也出来见了众人。他是个男爵,出身名门,是日本最有名的骑手。一九三二年在洛杉叽举行的奥林匹克运动会上,他与他的马“优拉纳斯神”获得个人跳越障碍冠军。他请大曲及其部队留下来充当补充部队,但大曲仍然不相信总攻已被取消。他似乎看见了他的海军战友们已夺回摺钵山,自己却没有参加。疲于战斗的西中佐耐住性子。“如果谁要想死,”他说,“随时都可以去死。这里离美军阵地只有五十公尺。”

   大曲恨恨地离开山洞,但是,待他把部队集合起来时,他认识到参加总攻已来不及了,他垂头丧气地回到山洞,把部队交给了西中佐。但大曲自己却拒绝使用山洞战术。他自愿去当“人肉炸弹”,舍身于敌人坦克的履带下。他得到许诺,几天内就会轮到他。

   次日下午,美海军陆战队第三师的一个巡逻队抵达该岛东北端。陆战队员们用海水洗了脸,光着脚丫在海浪中嬉戏。他们带回一瓶海水以证明日军已被切成两半。这瓶水被送到施米特将军那里,瓶上写着:“供检查,非供饮用”。就施米特而言,战斗已经结束。他通知海军说,他已不再需要舰基飞机的支援。那时,特纳海军少将已启程返回关岛。

   虽然栗林将军阻止了日军发动总攻击,但发起人千田却克制不住。当晚,他把他附近的部队全部集中,两手各拿一颗手榴弹,他头上裹着一条涂有太阳旗标志的白布条,率众出发冲锋。不出栗林所料,这次攻击毫无作用。他们几乎全部战死,包括千田在内。

   至三月十一日,日军已被挤压到两个很狭小的地域,其一是该岛的东北端,其二是在西北部海岸,栗林和市丸提督继续坚守在很深的山洞内,他们手下的残部继续作决死防守。在不远的坦克兵的山洞里,大曲等待着夜幕降临后出发去执行他最后一次任务。午夜后,他背着一箱炸药离开山洞。他在一个溪谷附近——美国坦克必然会在这个溪谷出没——发现五具尸体,他爬进臭不可闻的尸堆中,用血把自己的军装和脸涂污,拉过死者的内脏盖在自己身上。他不禁想,明天该是谁来利用我的内脏呢?

   他等敌人的坦克整整等了一整天,太阳晒得他浑身是汗。尸体的臭味令他恶心。绿豆大苍蝇象秃鹰似的在他头顶盘旋。死亡为什么不立刻到来,死个干脆利落呢?童年的情景以及起伏的思潮不时打断他寻死的愿望。难道他所受的教育和训练就是为了这个吗?他和他的同辈人是按战争的需要培养起来的,相信为天皇而死是美好而光荣的。躺在尸堆里把死者的内脏盖在身上难道能算美好吗,他曾崇敬四十七浪人,认为他们堪称日本人固有特征的楷模。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又为什么要对他和他的战友反复灌输目的是要他们在战斗中寻找死亡的宣传呢?

   天黑后他爬回自己的山洞。他试图把自己洗净,但尸体的恶臭却怎么也不散。他禁不住又回到战场上去,又在尸堆中度过一天,痛苦地思考着作为一个日本人的生命的意义。还是没有坦克出现,天黑后他又回到洞里,大部分幻想消失了。只有一点他已明确:他再也不去作“人肉炸弹”了。

   在岛上的另一块孤立阵地,海军少尉大野利彦及其部下被前进中的美军追得四处乱窜。大野是一个五十四人的高射炮台台长,此时只剩五人。从某些方面来说,身高六英尺,身材颀长的大野,更象一个刚从军官学校毕业的年轻美国军官,不象典型的日本军官。不久前他刚大学毕业,感受性强,温文尔雅,似乎不适宜于指挥军队,可是,他在战火中锻炼成熟。他与士兵们挤在一个约十一英尺见方的碉堡里。出入口已被堵死,他们是从炮眼中爬进爬出去的。他们躺在水泥地上呼呼地睡起来,甚至错过了一顿盛宴,他们曾找到两箱压缩饼干和糖果,三大袋砂糖和装在十五加仑桶内的半桶淡水。

   有什么声音把大野吵醒。他从炮眼向外望去,瞥见一顶美海军陆战队钢盔。正当他拔出手枪时,钢盔消失了。他听到咝咝声,一颗手榴弹落在水泥地上。不知是谁跃身跳在大野前面,用毯子往手榴弹上一盖,跟着它就爆炸了。手榴弹是向上爆炸的,没有人受伤。昏昏沉沉的大野开始未发觉有人把一束炸药棒塞进炮眼。他抓住毯子,塞进炮眼,利用它把炸药向后推。他纵身往后一跳,身子紧贴着墙,喊了一声注意。大家都用拇指塞住耳朵,中指堵住鼻孔,其余两指捂住嘴巴。他对自己说“天皇陛下万岁!”,脑子里浮现出妻子和母亲的影子。“我准备好了……”碉堡好象离地三英尺!他的身体好象被某种超自然的力量压扁了似的。他听见自己喊了一个“啊!”

   碉堡内浓烟滚滚。“你们没事吧!”他问他的部下。只有一个姓北形的人回答了一声。从被炸掉的通道口射进一道光线,正照在北形身上,他头部在流血,沙子象胡椒粉一样撒在他皮肤上。他呻吟着。一个人影挡住了朦朦的亮光,有个美海军陆战队员正向下探视呢。大野忙用手捂住北形的嘴。影子退回去。外边有人在喊“咱们走吧!”他们暂时安全了。

   

   三月十四日,一小队海军陆战队官兵围着一个烧毁的日军碉堡以立正姿势站着。一名上校代表尼米兹将军宣读告示:

   “……本人所指挥的美军部队已占领了火山列岛中的本岛和另一岛屿。日本帝国政府在上述被占岛上的权力到此停止。本人以军事总督身份已被授予政府行政全权,将由隶属指挥官根据本人命令行使行政之权。”

   三名兵士爬上碉堡,把一面国旗拴在一根八十英尺的杆子上。当司号兵吹起升旗曲时,国旗升了起来。升旗仪式完毕后,没有人互相交谈。“咆哮的疯子”史密斯含着眼泪对副官说:“这是迄今为止最艰苦的一仗。”过去二十四天中,有七个陆战队员为了保护战友把身体扑在手榴弹上,获得荣誉勋章。“参与硫黄岛战役的美国人中,”尼米兹后来写道,“罕见的勇敢成了常见的美德。”

   在不远的地下深处,也有一场处理旗帜的仪式。栗林将军下令把第一四五连队的军旗焚毁以免落入敌手。两天后,这个连队不复存在,第二混成旅也不再存在。下午五时三十五分,栗林向东京发出他又一次认为是自己的告别电报:

  战局到了最后关头。

  自敌登陆以来,我部官兵之英勇敢斗足令鬼哭神嚎。

  卑职特别高兴的是,我军赤手空举,与拥有海陆空绝对物质优势之敌屡作决死之战。

  然而,我军官兵已相次牺牲。卑职深感遗憾的是,竟让敌人占领日本一块领土。

  目前,已弹尽水涸。全体尚存官兵将参加总攻。

  想起祖国对我恩重如山,粉身碎骨,毫不后悔。

  除非夺回本岛,否则日本将永无宁日,我真诚希望,我的魂魄在皇军卷土重来之日担任先锋。

  祈祷祖国必胜和安泰,“别矣,”不朽……

   他用三首诗结束这封电报。

   看来,栗林终于为总攻作好了准备。他最后一道命令很简单:

  1.战局已到最后关头。

  2.我军今晚向敌发动总攻。出发时间,一九四五年三月十八日零时一分。

  3.……人人都要战斗至死。谁也不准再考虑自己的生命。

  4.本人将始终在诸位前面。

   白天,在海军司令部的山洞里焚烧了所有密码本及其它秘密文件。黄昏,市丸将军把尚能战斗的部下——顶多六十人左右——集中在地下六十五码的一个大洞里。“直到今日,”他说,“诸位克服重重困难,服从命令,与物资供应方面占压倒优势之敌英勇作战。本岛失陷意味着美国佬军靴不久将踩上我祖国。然而,诸君是日本武士。切不可急于求死。要趾高气扬地活着,尽量杀敌,为七生报国而战。谢谢。”

   他的高级参谋,间濑武次中佐,走前一步,高声朗读市丸将军写给罗斯福总统的一封信。这封信指责罗斯福诬蔑日本“是黄祸,是嗜血成性的民族,是军事集团的原形质。”是美国发动了战争,而不是日本。“从你的所作所为来看,白种人——尤其是盎格鲁-撒克逊人——正以牺牲有色人种为代价,独占世界之成果。为什么你们,一个业已繁荣昌盛的国家,要把东方被压迫民族争取自由的运动扼杀在萌芽状态呢?我们所要求的,只不过是要你把原属于东方的东西归还给东方而已。”市丸将军也不能理解罗斯福怎么敢一方面批评希特勒的纲领,一方面却与以实现全世界社会主义化为主要目标的苏联合作。“如果说要靠暴力来决定由谁统治世界,那末,战争就会无止境地继续下去,就永远不会有世界和平和幸福。当你实现独占世界的野蛮目标时,请你牢记,你的前任威尔逊总统是在他的权力顶峰时失败的。”

   这封信放在通讯官的腰带里,其英译本则交给了赤田邦男少佐 [ 作者注:美国人发现了英译本,现存于安纳波利斯美国海军学院博物馆里。 ] 。

   午夜前半小时,市丸将军与部下六十人离开山洞,把近百名伤员留在洞内。他们刚出山洞,就立即受到美军的大炮、迫击炮和机枪火力的猛烈射击。

   几乎就在同时,栗林也带了约五百名军队离开山洞。他们大多手无寸铁,栗林也不打算率领他们去做最后的冲锋。他只不过是要把他们带到稍北一点另一个比较安全的山洞里去。天快亮时,作了无谓冲锋的海军残部十余人加入他们的行列。市丸也在其中。

   西中佐从未牧到总攻的命令,他也不晓得这次袭击毫无作用。就他本人而言,仗还没有打完。次日晚,他开始北上去进攻美海军陆战队在一块俯瞰海滩的大岩石附近的阵地。他手执曾在奥林匹克运动会上用过的马鞭,胸前口袋里放着一撮“优拉纳斯神”的鬃毛。在岩石底下,西及其两百名士兵,包括大曲在内,为猛烈的火力压制住。天一亮,手榴弹就雨点般地打来。在炮火的怒吼声中,大曲听到西喊了一声“集合!”于是他便和另外四十名士兵朝西的阵地爬去。西说,我们捅了“马蜂窝”,他们必须在海滩一带寻找洞穴躲避。

   在父岛,堀江少佐自栗林那晚迁进新山洞后就一直无法与硫黄岛保持无线电联系。五天以后,即在三月二十三日上午,沉默打破了,电报象雪片似飞来。硫黄岛上的报务员令人莫解地又发报了,发来一大堆战报。堀江读了战报不禁泪下。栗林谈起战斗情景,以嘲讽拒绝敌人(通过扩音器)发出的劝降,尽管已断粮断水五天,他们仍继续战斗。

  ……但我们的战斗精神依然高昂。我们将坚决战斗到底。

   电报沉寂了。这肯定是栗林的最后一封电报,但是,在经过近二十分钟的沉寂后,在日落前,电报机又滴滴嗒嗒地响了起来。这是报务员最后一次发报,而且发的还是明码。

  父岛全体官兵们,永别了。

   整个战斗算结束了,只是三天后,还有约三百五十名海陆军军人,包括四十名大刀队员在内,高喊“万岁”进行最后一次冲锋。他们从岛西北端岩石嶙峋的峡谷中,象穴居人一样半裸着身子爬出来,狂热地突进,一路上见什么就攻击什么。他们的疯狂袭击,使一个美陆军航空部队和海军工兵营地吃了一惊。一个被仓促召集来的海军陆战队工兵营,投入混战,经过一整天激烈的白刃战,才杀掉三分之二,把其余驱散。

   次日清晨,即三月二十七日,在转移时受了伤的栗林将军,带着他的一个参谋中根兼次大佐来到自己的山洞口。栗林脸向北,朝皇宫方向跪了下来,庄严地叩拜三次。他用刀刺进自己腹部后,头垂了下来。中枢举起军刀,朝将军的脖子砍下去。在一名军曹的帮助下,中根掩埋了栗林的尸体,爬回洞内,把发生的事情告诉栗林的参谋长高石正大佐和市丸将军,然后又与高石一起回到栗林切腹地点。两人都开枪自杀。

   当晚十一时许,市丸带着十人走出洞外。一阵机枪撂倒了这位海军将领市丸及其后面的两名军官。

   硫黄岛一战使美海军陆战队死亡四千五百五十四人,海军死亡三百六十三人。按这一战役的时间长度和参加人数计算,那末,这是美军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最大的死亡数字。在两万一千名守岛的日军中,只有三千多一点人活了下来。这三千多人中有二百一十六人当了俘虏。其余则象被猎的野兽一样缩在又闷又热、充满硫黄气味的山洞里——腹饥、口渴、绝望和惊恐。除了少数几人外,他们只能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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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