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干油尽·第二十九

作者：拉迪斯拉斯·法拉戈·美国

出自————《巴顿将军》

出自————《战争通史》

　　 巴顿将军8月30日在夏尔特尔准备与布尔将军会面时，布雷德利将军把他拉到一边，颇为尴尬地告诉他，从今以后配给他的汽油将会很少，而且在最近几个星期里可能一滴也没有。

　　 布雷德利举出了好几条理由，说明对第3集团军实行“甲”类配给，而巴顿所计划的行动却    需要有比不受限制的“丙”类配给还要更多的汽油。

　　 需要大量的汽油供给已解放的巴黎，而且这不仅仅是为了维持这座大城市的机构继续运转。大部分转拨汽油被一眼望不到头的卡车队消耗了，这些卡车把品种繁多的救济物资——从粮食和药品到刚印好的自由法兰西法郎钞票和避孕器具——运进城里。甚至连酒也必须大量运进城去——主要是受人欢迎的普列蒙坦牌酒——因为巴黎人在烹调方面是一成不变的。就连最节俭的法国人的餐桌上也离不开这种常用饮料，要是不供应的话，他们恐怕会造反的。

　　 尽管对美军供给机构的这一出乎意料的额外负担是严重的，但这还不是切断巴顿油源的决定因素。真正的麻烦来自盟国远征军最高司令部。

　　 在这前一天，艾森豪威尔将军作出一项极其令人吃惊的决定，他终于满足了蒙哥马利的要求，尽管他在一段时期内曾让布雷德利产生希望，以为他的计划会获得优先。然而，根据最高司令官8月29日的指令，第3集团军将被允许尽一切可能向默兹河挺进，但主攻是由英国人在北部进行。

　　 蒙哥马利已经开始进攻并以强大的攻势向亚眠的索姆挺进。他由美国第1集团军的第19军和第5军协助，这两个军已经从塞纳河转向东北并正迅速向比利时进军。他们需要一切所能搞到的汽油，需要后勤部搜索每一滴汽油，使所有运输设施都紧张到崩溃的边缘。

　　 当布雷德利把这种情况告诉巴顿，特别是当他谈到运输卡车短缺时，他几乎是带歉意的。看来他不仅对蒙哥马利，而且对后勤部长约翰·李将军也感到恼怒。在存油极其匮乏的情况下，李似乎已决定把他自己那豪华、庞大的司令部从瑟堡迁到巴黎。为这次搬家，他消耗了二万五千加仑宝贵的汽油，使数百辆卡车无法调度周转。

　　 布雷德利还坦率地批评艾森豪威尔将军屈服于蒙哥马利的固执要求，蒙哥马利所要求的汽油量远远超过了布雷德利认为第21集团军群合理的需要量。蒙哥马利最初开了一张他所需要采购的各类物资清单，这些物资从他自己的供应部门是搞不到的。接着，他又声称，如果不拨给他一个美军卡车车队来运送这些物资，他就不能维持他的攻势。

　　 盟国远征军最高司令部指示第12集团军群拨给蒙哥马利所要的卡车，布雷德利就从第1集团军抽调了卡车。但是接着第1集团军奉命与蒙哥马利一起向北进军，因而需要这些抽调的卡车。布雷德利又从第3集团军抽调卡车，并把这种诈取美军车辆的作法称之为“劫持可怜的巴顿的卡车。”

　　 在蒙哥马利迫不及待地需要美军卡车这件事的幕后，有战争期间的一大丑闻。就在北方攻势发动之前，第21集团军群吃惊地发现：一千四百辆英国制造的载重三吨的卡车的发动机——以及这个型号的全部备用发动机——的活塞都有毛病，这批卡车因此等于报废。这批卡车的运载量是每天八百吨，足以用来供应两个师。蒙哥马利不得不用从巴顿那里拨来的车辆补偿损失了的吨位量，这占第3集团军在大幅度削减供给后每天所得的二千吨的百分之四十。

　　 对蒙哥马利坚持要求大大超过他明显需要的物资供应的作法，布雷德利和巴顿都感到震惊。布雷德利坚信，蒙哥马利对每样东西都少要一些仍可发动攻势。“如果蒙哥马利当初削减他的弹药要求，”他写道，“并反过来集中力量解决汽油问题，巴顿也许可以挺进得更远一点……我就蒙哥马利对运输吨位的过高要求同艾森豪威尔激烈争辩过，但毫无成效，因为我无法打动他。同时，巴顿先是着急，后来随着军需卡车日益短缺引起他的汽油供应的减少，巴顿牢骚满腹并大发脾气。”

　　 巴顿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必胜的计划”随着库存汽油迅速的挥发而成为泡影，他不知该如何理解布雷德利所表示的同情和抗争。同《争夺欧洲》一书的作者、澳大利亚记者兼历史学家切斯特·威尔莫特过几年以后所感觉的一样，巴顿对这位集团军群司令官的态度感到莫名其妙。布雷德利和巴顿是否都是蒙哥马利的诡计、艾森豪威尔的推诿和偏袒的受害者呢？还是布雷德利本人暗中就是他们的一个同伙？在那些风雷激荡的日子里，争夺欧洲的真正斗争是在盟军高级将领的密室中进行的，威尔莫特在叙述那些日子的情境时回忆起布雷德利曾如何主动地试图拖巴顿的后腿，而且如何曾经希望使巴顿停留在马恩河，而不是让巴顿向默兹河挺进。

　　 威尔莫特点出，布雷德利欣然默许把配给巴顿的汽油量实际上降到了零，并且写道，“如果布雷德利认为这样会捆住巴顿的手脚，他就大错特错了。”这个推断是相当清楚的。

　　 巴顿在这一关键时刻没有为其军队所面临的令人痛心的危机找替罪羊。他没有停下来一味地去责备艾森豪威尔或布雷德利，甚至连蒙哥马利都没有指责。相反，他冲出布雷德利的指挥所，奔回自己的司令部，以最快的速度和最充沛的精力对这一震惊的消息采取行动。

　　 在拉肖姆，他发现夏尔特尔的混乱在那里造成了非常复杂的局面。马勒上校一见面就向他报告一项情况：他在每天的例行电报中为8月30日所要求的四十万加仑汽油仅送来三万二千加仑。接着，加菲进来报告来自埃迪将军的消息(埃迪的第12军本应急速进军康麦斯)。埃迪给集团军指挥所打了电话，提醒加菲说如果他一直推进到康麦斯，那么他到达那里时将耗尽他的全部汽油。加菲趁巴顿不在，准许埃迪中途在圣迪齐埃停止前进。

　　 埃迪正在圣迪齐埃眼巴巴地坐等汽油时，接到了巴顿打来的电话。巴顿大发雷霆，训斥他未能直抵康麦斯，并撤销了加菲的准许令。“你必须尽快动身，”巴顿咆哮着说。“继续前进，直至发动机油干滴尽，然后步行前进，真他妈的！我们必须而且也能够拿下默兹河的渡口！在上次战争中，我把坦克中四分之三的汽油集中起来供给那四分之一的坦克，让它们继续前进。你也可以照样办嘛！”

　　 整个指挥所都随着巴顿自己的激动而颤动。集团军司令官一回到他的指挥所，忧郁绝望的情绪便顷刻烟消云散。巴顿竭尽全力投入行动去推动他那寄予很大希望的攻势。他告诫他的参谋人员：“我们一分钟也不能耽搁！”他以最直率的语言告诉他的下属军官们，他们要对付两个敌人——德国人和他们自己的上司！他丝毫不怀疑他能对付德国人。但是至于能否制服自己的上司，他就不那么有把握了。

　　 巴顿的这种困境部分是由于指挥机构的奇特组成所引起的。马歇尔将军把布雷德利置于艾森豪威尔和巴顿之间，以抑制巴顿的所谓轻举妄动和不顾一切的行为。自从令人失望的阿尔让当事件发生之后，布雷德利和巴顿之间的关系大大改善了，而且在巴顿的冲突和争辩中布雷德利变得越来越倾向巴顿一边。然而，他的态度是左右为难和模棱两可的。他不能完全加入巴顿旷日持久地对抗盟国远征军最高司令部的宫廷革命。但与此同时，他已不再那么决意要压制巴顿了。我们很快会看到，仅过了一个星期，布雷德利——现在已被艾森豪威尔对蒙哥马利的向前长传球彻底激怒了——就放松了控制，让巴顿放手大干，这是他们两人都渴求的权利。

　　 巴顿的处境很异常。在这场战役的关键时刻(看来是在对德军取得决定性胜利的时候)，他却只能指望从他自己的集团军群司令员那里得到有保留的支持。他不能直接向他的老朋友艾克求援。一方面，这样做会严重违反军内成规。另一方面，巴顿与他没有联系。

　　 在这个阶段，这位最高司令官处于完全与世隔绝的状态，不仅仅与巴顿，而且事实上也与战争的实际形势相脱离。他搬迁到法国证明并非明智之举。艾森豪威尔把他的指挥所设在格朗维尔附近的谢尔柏斯特兵营，这使他脱离了他在伦敦的工作人员，而同时又未能使他与战场上的指挥官们靠近多少。

　　 当他在英国时，他可以飞往前线去见他的两位集团军群司令员。但现在他却不得不守在瑟堡半岛西岸的司令部里，此处离蒙哥马利靠近比利时的前线阵地四百英里，离夏尔特尔的布雷德利一百五十英里，离桑城的巴顿二百二十五英里。他的情报部大大落后于战事的发展，一则是因为战争进展迅速，就连各军的情报处也极难跟上形势，二则是因为艾克在格朗维尔的通讯系统混乱不堪。由于他搬迁匆忙，通讯部队来不及架设最高司令官通讯联络所需的庞大和复杂的通讯网。有一段时间，谢尔柏斯特竟然投有外接的电话线，甚至在艾森豪威尔与他的集团军群司令部之间连无线电话联系也没有。希特勒有电传打字电报网与他在战场上的指挥官联系，而艾森豪威尔却完全靠无线电联系，这既慢(在编码和译码上所花的时间很多)又不可靠。发来要他立即采取行动的急电，要花二十四小时才能弄清。然后，常常又要再花二十四小时把艾森豪威尔的回话传达到战场。一次发给在北部的蒙哥马利的“特急”电，用了三十六个小时才发到。收到时还有几处遗漏，于是又花了四十八个小时才补上。

　　 这种局面到9月1日就变得更糟了，这时艾森豪威尔取代蒙哥马利担任地面部队总司令，同时蒙哥马利被任命为陆军元帅以补偿他的损失。当战斗在相距二百五十到四百五十英里之间的地点风驰电掣般地进展之时，这位身兼两职的最高司令官要么对战事一无所知，要么仅仅与战斗进程保持极微弱的联系。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必须作出关键性的决定。尽管他在黑暗中摸索、祈望，不过他还是作出了决定。虽然这并未改变最终的结局，它却将其推迟了若干个星期，如果不是若干个月的话。

　　 对于这一点，欧洲战区中没有任何人比巴顿将军更为深信不疑。

为纵横驰骋的部队提供补给成了一个棘手的问题。不仅是艾森豪威尔的远征欧洲是否能继续进行，连盟军是否能取得胜利，现在都取决于这个问题能否圆满解决。

　　 巴顿手下在突尼斯的一位装甲兵负责人奥兰多·沃德将军爱这样说：“没有汽油或缺少一个重要部件的坦克还不如一座碉堡。”获得坦克是军械部门的职责，操纵坦克是部队的职责，给坦克搞到汽油使它开动起来则是后勤部的职责。而且后勤部的职责就是搞“军需”。

　　 对于打仗的人来说，后勤意味着“最多”。我不敢冒昧揣测高级后勤学校是否设有教授如何贪婪地获取后勤物资的秘密课程。然而，无可争辩的事实是，指挥官们一律都沾染那种唯利是图的习气。他们从不满足分配给他们的东西，总是吵吵嚷嚷地要求更多的人和更多的物资。

　　 他们的贪婪通过他们负责后勤的助理参谋长反映出来。一个好的后勤处长具有松鼠那种搜寻和贮备物资的本能以及海盗那种巧取豪夺的本领。布雷德利秉性谦虚公平，这多少减轻了他那掠夺的观念，但就连他也象费金 [ 注：费金(Fagin)，英国作家狄更斯名著《雾都孤儿》中的扒手头子，专门操纵一伙流浪儿童为其窃取财物。 ] 自鸣得意地看待自己手下的一帮小扒手一样器重他的老资格的后勤处长威尔逊上校。布雷德利认为在爱情和战争中可以不择手段，因此他赞扬威尔逊在后勤事务中把欺诈发展成为一门高超的艺术。布雷德利乐滋滋地说，“他无愧于他的海盗名声。”

　　 蒙哥马利出名的贪婪使他依赖于他的负责行政和后勤供应的两名有力的助手：迈尔斯·格莱厄姆准将和“里姆”·林纳上校。他们最善于捷足先登，对他们贪婪的主子忠心耿耿，在估计他们的需要时毫不客气，索取物资时也绝不留情。

　　 巴顿却不同。他认为得到军需是理所当然的。他并不贪得无厌，也不抓住物资不放。但是他希望，凡是为执行他的计划所需的一切物资在需要时都应准备齐全。于是，他把估计物资需求量和搞到比较宽裕的必需品的责任完全抛给了他的后勤处长。在巴顿手下担任负责后勤的助理参谋长绝非轻而易举的差事。从1941年在本宁堡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为止，巴顿的后勤处长始终都是同一个人，这表明巴顿找到了一个符合他那严格标准的后勤军官。这个人就是沃尔特·马勒，一个结实灵巧、面容坚毅、脸膛宽阔、言谈简捷和手脚麻利的职业军人，自从1895年生于怀俄明州的老拉塞尔堡以来，他的一生都是在陆军中度过的。

　　 马勒(他的卓越的行伍生涯从一名小兵开始一直到少将)1918年毕业于西点军校，已来不及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服役。但他在战后的德国和法国干了四年，担任过各种步兵职务。他从指挥和参谋学校毕业之后，越来越多地在后勤部门工作——先是在诺克斯堡查菲将军的新装甲部队，然后在本宁堡担任了巴顿装甲军的后勤处长。

　　 马勒曾和巴顿一起去加利福尼亚州青年营的沙漠训练中心，在北非和西西里时是巴顿的后勤处长，现在第3集团军同样的岗位上呕心沥血、任劳任怨地工作。艾伦上校在评论他的写道，“马勒是整个欧洲战区最会捞到物资的后勤处长。凡是需要的物资他都能搞到——就连不马上需要的物资，他也常常能搞到……他按照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固定方针行事，总是比巴顿先行几步。这是一条行之有效的规矩，”特别是在指挥官对军需的细节不感兴趣的集团军中更是如此。这些细节对巴顿那不善于计算的脑袋来说是太数学化了，而且也容易干扰他的大胆计划和不受约束的作风。

　　 在第3集团军中，马勒象“兀鹰觅食”一样成功的工作使人们赞叹不已，使他成为一名传奇式的人物，这在默默无闻的后勤工作中是不小的成绩。艾伦写道，“有时，从其他部队会传来愤怒的叫喊，但是第3集团军没人予以理会。这些叫喊被看作不过是心怀不满者的嫉妒和哀鸣而已。”

　　 此刻，战争的特征是，它的实际指导权已经转移到后勤供应专家和运输技术人员——给总后勤部的李将军，给第12集团军群的雷蒙德·摩西准将，这是一位五十三岁态度和蔼的纽约人，有工程技术方面的资历；也给第21集团军群的格雷厄姆准将和第1集团军的威尔逊上校。而在第3集团军，巴顿照样还是“领主”。他的神经质的紧张使得整个指挥部都心神不安。但在这两、三个历史性的星期中，甚至在他那权力高度集中的司令部内，权力的重心也一度转移到了马勒上校一边。

　　 在战役开始时，马勒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事情。整个欧洲战区的后勤供应情况是不错的，在新来乍到的第3集团军可能还是最好的。虽然他的一些要求(例如军毯和套鞋)没有得到满足，某几类物资的供应不充分，但口粮和弹药却足充足的。毋庸置疑，第三类供应从一开始就使他头痛。这就是极为重要的油料供应——汽油、润滑油和机油。即使在8月6日，他的油料库存量也只够用1.3天的。

　　 但后勤补给区那时给第3集团军提供了大量的物资支援，使马勒有可能储备相当多的油料。8月7日到16日，后勤补给区每天正常供应第1集团军仅约六千吨物资；而给第3集团军却多达一万三千多吨，而且其中半数以上是汽油、润滑油和机油。8月份马勒每天的平均需要量大约是六千吨，其中有一千五百吨是各种油料，二千五百吨是弹药。

　　 但正当第3集团军到达塞纳河，为满足巴顿的新计划和雄心壮志它的需要猛增之时，物资供应却减少了。后勤补给区发觉，要运送日常需要的物资都日益困难了。布雷德利在8月27日批准开始实行在集团军一级一类和三类的供应(给养和油料)一次以五天为限，五类供应(弹药)以三个弹药基数为限，而不是象第3集团军投入战斗时所获得的、分别以七天和七个弹药基数为限了。但是，从后勤补给区在向前方运送物资方面所遇到的困难来看，即使这样的减少也是无济于事的。到8月底，高达百分之九十五的供应物资都堆放在海滨地区的仓库里。在诺曼底与三百英里之外的军需品堆集处之间实际上没有任何库存物资，而且又出现卡车短缺，不能在这段距离内保证运送。

　　 现在马勒的处境为难，巴顿的意图受挫。这位备受折磨、恼怒不已的第3集团军后勤处长所作的一切努力，不管是通过正当的还是不正当的手段，都无法为巴顿搞到他最急需的东西——汽油。甚至当军队在去兰斯－维特里一线的途中，在向一个窖存法国美酒和香槟的富有吸引力的目标前进时，马勒也一直心情沉重。

　　 同时，个人生活必需品和药品供应变得如此匮乏，以至巴顿出于对其军队福利的关心，不得不命令马勒把军毯和药品放在最优先的位置。这时，空军运输司令部来解救他们了。由于急需，该司令部的C－47型飞机被调来空运物资。仅8月25日一天，就有二百零七架次飞机在奥尔良着陆，运送了五百零七吨物资，其中大部分是给养。第二天，他们给第3集团军空运了八十吨医药用品。艾伦上校写道，“事实上，是空军运输司令部在支撑着各纵队前进，对先头突击部队来说，C－47型飞机同他们的大炮坦克一样不可缺少。”

　　 幸运女神也帮助马勒补充了他的库存。第3集团军在奥尔良缴获了十吨医药设备，在德勒缴获十五吨，在枫丹白露缴获二十吨；另外在夏尔特尔附近的一个山洞里还发现了三百英里长的德国电话线。恐怕更为重要的是，攻占桑城时，还获得了三十七卡车(十万多加仑)的德国汽油和机油。这个及时的战争红运使巴顿得以在塞纳河东部开始行动。当然马勒上校是不会记得向总后勤部报告这一偶然发现的。

　　 但是，油料问题仍使他最感头痛。光是第12军，前进五十英里就要消耗二十万到三十万加仑的汽油。但在8月24日，当巴顿给该军订下远在一百五十英里以外的目标时，第12军手头只有三万一千加仑的汽油了。

　　 尽管如此，该军还是全速前进，到达了马恩河畔的夏龙，加菲允许埃迪将军在那里停一下，接着巴顿又命令他前进，必要时，步行前进。然而他没有必要步行。正当埃迪弄得山穷水尽之时，他在夏龙意外地发现了十万多加仑德国汽油。只要严格控制行动，第12军可以继续前进到默兹河。

　　 但是，这点汽油只不过是沧海一滴。汽油供应情况日趋危急。马勒在每日电报中要求的汽油供应量都不能如数运来。一天他要求二十五万吨，但只收到十九万七千吨。第二天，申请的是四十五万吨，却少收了十三万五千吨。接着，C－47型飞机也停止了对各纵队的支援。这些飞机也象卡车一样，被盟国远征军最高司令部派去执行别的任务。

　　 艾森豪威尔在批准蒙哥马利挺进的信中指示使用空降部队为他扫清前进道路。按照计划，空降将在里尔以东十三英里的比利时领土上进行。在艾森豪威尔看来，这支空降部队一到，就能把从加莱海峡仓惶撤退的德国第15集团军一网打尽。巴顿对这次行功毫无所知，但是布雷德利却急忙赶到艾森豪威尔那里，请求他取消这次行动，把飞机留给他使用。布雷德利后来回忆道，“空降预定在9月3日，我提醒他说，‘在你进行空降之前我们就到了。’但艾森豪威尔仍固执己见。”

　　 现在这一紧急情况完全主宰了巴顿向前挺进的命运。巴顿心中猜疑，他的部下则受他的态度影响，对局势的看法极度感情用事，确是一触即发。他们声称，欧洲大陆上的汽油并不短缺。横穿英吉利海峡的复杂的输油管正以每天二十六万加仑的速度向诺曼底的汽油库输送汽油。要不是艾森豪威尔把C－47型飞机用于空降，把汽油送到前线部队本来是不成问题的。(顺便提一句，空降根本也没有进行。就在进行空降的前一天晚上，第1集团军的坦克就已到达要进行空降的地区，与布雷德利的预计完全一致。)

　　 在这些日子里，巴顿鼓励第3集团军攫取汽油，达到了不择一切手段的地步。开入巴黎的卡车连同上面的宝贵油料被拦劫而去。一批突袭队把别人油库里的汽油用管子吸走。第3集团军的一些军械人员曾冒充第1集团军的人，从那个部队的一个油库里搞了不少汽油。

　　 为了引起人们注意其集团军的困境，巴顿会驾驶油箱里只剩最后一点汽油的吉普车开到布雷德利设在夏尔特尔的指挥部去，要求让他在集团军群的一个加油站把油箱灌满。

　　 不过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情。盟国远征军最高司令部正把各种油料作为一种控制的手段。虽然在蒙哥马利向北挺进的同时，第3集团军得到默许可以继续前进，但是不给第3集团军提供军需品的明确命令，使这种默许成了虚幻的泡影。

　　 巴顿和他的部下现在完全确信，汽油开关是有意给关上来阻止第3集团军前进的。8月31日巴顿再次找布雷德利提出他最急切、最狂暴的请求。“真该死，布雷德，”他说，“只消给我四十万加仑汽油，我就可以在两天之内把你送到德国境内。”然而他还是空手而归。

　　 巴顿现在决心要对抗艾森豪威尔，而且不理睬布雷德利继续前进。如果这是不服从上级，他是有充分理由这样做的。他不是设法为第3集团军争夺一切荣誉。他不是一心想实现他自己的计划而那么古怪、顽固。实际上，他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冷静，这样深谋熟虑，这样胸有成竹。德军元帅莫德尔正在第3集团军进军的道路上迅速完成兵力集结。科克上校已经在这个地区发现七个德军师。空虚的西壁正在迅速填补起来。局势变得十分明显，巴顿必须闯进德国，否则就会为时太晚。

　　 同时，他还不知道由于敌营中的一个变化，局势正变得比他所想的更为严重。希特勒已经意识到巴顿是对他最严重和最直接的威胁。他已通过电传命令莫德尔不顾一切全力阻止第3集团军的前进。然后，他召来巴尔克将军(一位在东线赫赫有名的勇猛的坦克司令官)，要他准备接受他一生中最重大的使命。

　　 希特勒为了解救燃眉之急，并梦想力挽狂澜，他正在酝酿经过阿登山脉在比利时发动一次强大的反攻，把盟军赶回海边，也许可能赶回巴黎。在他看来，对这一大胆行动的唯一威胁是乔治·巴顿。因此，他为巴尔克准备的任务就是扼制巴顿，而同时希特勒本人则去调动他的部队进行反攻——这是他的最后一次冒险，后来成为悲剧性的凸出地带之战。

　　 这样敌我双方都发出了“制止巴顿！”的呼声。这无疑是整个战争中最不可思议的咄咄怪事。艾森豪威尔正是在希特勒发出扼制巴顿命令的同时下达了同样的命令！

　　 但是，巴顿仍然不愿就范。他已经到达默兹河并冲过了凡尔登。他距离梅斯仅三十五英里，距萨尔还不到七十英里。正如布雷德利所承认的那样，除了西壁仍然空虚的防御工事之外，巴顿前进的道路完全畅通无阻。他已处在对摩泽尔发动进攻的位置，从那里到莱茵河仅一百英里。

　　 8月30日，巴顿发出了一道战斗指令，重申他在前一天发出的命令：冲过马恩河和默兹河，直捣莱茵河。“我只需那可恶的四十万加仑汽油，就能赢得这场该死的战争。”他吼道。其实他还不止需要那些。马勒告诉他，他的物资供应已经到了接应不上的地步。他先头部队的士兵需要鞋子、厚实的内衣和袜子。他的坦克需要零件。然而最紧迫和最严重的问题是，第3集团军需要汽油。

　　 8月31日，第7装甲师，后面紧跟着第6师，越过默兹河在凡尔登建立了一个桥头堡。重振旗鼓的第90师已抵达兰斯，第4装甲师已从康麦斯和默兹桥两处越过默兹河。

　　 就在同一天，马勒向巴顿报告说，他连一滴汽油也没有收到。

　　 第3集团军是滴干油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