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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潜艇艇员的内心世界 战俘营录音·第九

U潜艇艇员的内心世界 战俘营录音·第九

作者:迈克尔·甘农·美国

出自————《黑色五月

出自————《战争通史

  科勒(U—175号):一旦被俘,你只能说四件事,不然你就有叛国罪。我们的艇长向我们宣布这四件事是:你的姓名、军阶、号码和家庭住址──你不可以说其他任何事情。

—— 1943年4月29日

  克洛茨施(U—175号):情况越来越糟,U潜艇上的人都在发牢骚。

  马奇(U—175号):现在的形势实际上等于:一艘U潜艇刚编入现役,另一艘就在那一刻被消灭了。

—— 1943年5月26日

  克洛茨施:看来形势对我们非常不利,U潜艇一艘接一艘地被击沉。

—— 1943年5月13日

  拉恩(U—301号):说实话,我不抱什么希望了。他们终归会把我们打败的。

—— 1943年5月3日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盟国俘虏了来自181艘U潜艇的约5,000名艇员。这些德国战俘,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大多被送往英国的多军种联合审讯中心;1943年,这个机构设在伦敦西北面的白金汉郡切舍姆的拉蒂默住宅。

   到拉蒂默住宅的每个U潜艇战俘,都被有意安排和另外一至两个战俘同住一室。室友或者来自其他U潜艇,或者来自水面舰船,或者来自轰炸机或战斗机中队。英国人期待的是,U潜艇战俘会向素不相识的室友讲述自己的海上经历,讲述自己潜艇沉没的经过,讲述U潜艇的作战系统和武器装备,讲述U潜艇基地的设施和布局,讲述自己对战争的看法。英国情报局认为,这种与战争同步而且未经任何加工的原始信息,常常与战俘在正式审讯中吞吞吐吐地给予审讯官员的回答有同等价值,甚至更有价值。因此,每个战俘居室都秘密安装了窃听设备,由一组以德语为母语的监听人员监听战俘们的谈话,并暗地用虫胶面金属唱片录下谈话内容。

   然后,有关人员用德文和英文译成两种文字,把录音内容打印成文,标明:“报告属绝密;如果有必要传阅,录音记录稿必须经过意译整理,不能让人从记录稿中看出资料的来源和得到资料的途径。”在录音记录稿中没有任何迹象显示,监听者有后来的历史中称为“侵犯隐私”的道德顾虑。二战刚刚结束的1945年7月至12月,10个德国原子能专家被拘于剑桥大学附近的戈德曼彻斯特的“农场厅”时,有关人员也对他们进行过类似的录音。然而,拉蒂默住宅显然是第一个对原始谈话内容进行大规模秘密录音的地方。

   拉蒂默住宅的录音记录稿都注明“政府版权”,收藏于伦敦皇家植物园附近的公共录音办公室。下面摘录的录音记录稿,主要集中于4月和5月俘获的U潜艇艇员的谈话,以及早些时候俘获的艇员,是在5月录下的谈话。3月、6月和8月的某些谈话,因其包含了很有意思的内容,也被引用。笔者尽量选取有代表性的材料,并且使材料均衡地涵盖以下四方面的内容:(1)海上作战经历;(2)包括鱼雷在内的技术装备;(3)后方战线与比斯开湾基地;(4)士气与战争进程问题。

   也许读者会觉得,许多谈话缺乏热情,有些甚至单调乏味,有的谈话者对上司还没做的事横加批评,有的谈话者无端抱怨:这就是水兵的交谈风格。读者既会听到真实的经历和切身的感觉,又会听到谬论、妄言和夸张的话语。谈话中几乎没有可以称做机智或幽默的语言──鉴于谈话者所处的环境,这并不令人惊讶。从下面摘录的这些谈话中,情报人员提取过多少重要信息,我们不得而知。我们只知道,这些谈话的某些内容,可能写入过定期印发的综合审讯总结报告。

   那么,这些录音记录稿在本书中有什么特别价值呢?答案是:在1943年春末夏初的战事过去55年后的今天,在现存的资料中,只有这些录音记录稿能够真实、生动、自然和无拘无束地向我们展示U潜艇艇员的内心世界──那些人当时的所想和所感是什么。一些当年的U潜艇艇员在90年代接受采访时承认:曾经鲜明清晰的记忆,现在变得模糊不清了,曾经深刻强烈的亲身体验,随着岁月的流逝渐渐淡漠了。然而,从这些很久以前录下的声音中,我们能听到U潜艇艇员在战火硝烟中发出的声音。

   根据德国汉堡U潜艇老兵联合会的档案记载,这里选取的谈话者只有一人依然健在。监听者以号码识别战俘。例如,5月23日从U—752号潜艇上俘虏的上等水兵沃尔特·克勒是N1635,4月17日从U—175号潜艇上俘虏的航海长赫尔穆特·克洛茨施是N(Am)15──Am表示他的被俘是美国人作战行动的结果,准确地说,是美国海岸警卫队快艇斜桁帆号的深水炸弹和炮火击沉U—175号的结果。在存放这些录音记录稿的过程中,有人(某个监听者?某个战俘?)在战俘的号码旁添上了战俘的姓氏。这些姓氏与在德国库克斯港—阿尔腾地区的U潜艇档案馆中保存的U潜艇艇员名单上的姓氏相符,但那个档案馆的创始人和馆长霍斯特·布雷多可以提供许多完整的姓名。

   并非战俘说的每一句话都录了音,所以录音记录稿上有许多省略号。笔者在节选录音记录稿时又加了一些省略号,为的是跳过没有意义的细节或混乱的语言。录音记录稿的一些地方用括号加进一个字或一句话,以便说明是哪一个人或哪一艘U潜艇;由于人在随意的谈话中常常说一些不完整的句子,有的地方笔者用括号加进一些字以便意思更完整。每一段录音记录稿的末尾都标明录音时间。

绍费尔(U—752号少尉,1943年4月23日被俘):一枚炸弹落在沃尔夫(上尉)的(U—465号)潜艇上……砸裂了所有的东西,但炸弹没爆炸。有一次,我们的甲板上落了一枚深水炸弹,我们带着炸弹不能下潜,又没办法把炸弹弄走。炸弹钻进木头里,卡得死死的,拔不出来。那件事发生在比斯开湾,我们和飞机打了两天仗。

   弗奇(U—659号轮机官,1943年5月4日被俘):施密德上尉的(U—663号)外压载水舱挨了一炮,还好只是在金属外壳上擦了一下。

   绍费尔:一艘潜艇的外水舱给打掉了,你听说了吗?

   奥普尔卡(U—528号中尉,1943年5月11日被俘):不是整个水舱,是水舱的外壳被掀掉了;里面的两根肋材是切不断的。有一回,豪泽中尉的(U—211号)调整水舱全打烂了,最后居然回来了。还有,在比斯开湾,他挨了八枚深水炸弹,四枚在水面,四枚在水下。他的速潜水舱的充气外管断了,接着就是调整水舱,调整油舱……

   绍费尔:是啊,我们的潜艇很禁打。

   奥普尔卡:你在潜艇上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录于1943年6月10日)

弗奇:离美国海岸不远……卸下二百公斤水雷。开头,艇长想看看那里的情况怎么样。我们先以五分之三的航速开过去,然后关掉一个电机,把航速降到“最慢”。我们就那样慢慢转悠。守在海港入口真让人憋得慌。

   绍费尔:哪个海港?

   弗奇:杰克逊维尔。

   绍费尔:那地方在南边,对不对?

   弗奇:佛罗里达。

   绍费尔:主要是有些(商船)偏往水雷上撞。

   弗奇:对,有三艘。

   绍费尔:这下过瘾了吧?

   弗奇:当然,过瘾极了。

   (录于1943年6月7日)

奥普尔卡:无线电报上说:“勒辛(少校)走了。”我敢打赌他是笑着走的!

   绍费尔:他是个聪明人。

   奥普尔卡:他是个一等的人物,看上去壮得很,但头发花白了。

   绍费尔:他没执行过多少远程巡逻任务。

   奥普尔卡:我想有三次吧。

   绍费尔:他得了骑士十字勋章──为什么来着?

   弗奇:击沉十万吨。

   绍费尔:克雷奇默在总指挥部最受宠,是不是?

   奥普尔卡:没错,总指挥部特别欣赏几个人:托普,克雷奇默,恩德拉斯,祖伦。

   绍费尔:恩德拉斯总是少言寡语的。

   奥普尔卡:嗯,他话很少,真可惜他也走了。谁也不知道那是怎么发生的。我们在那里损失了五艘潜艇。

   绍费尔:在一个护航运输队?

   奥普尔卡:对,直布罗陀护航运输队。恩德拉斯、霍夫曼──

   弗奇:尼科·克劳森也差点儿丢了性命。

   奥普尔卡:他撞上了那艘轮船──不过他还是回来了。

   绍费尔:他也长了好多白头发。

   奥普尔卡:上次巡逻长出来的。

   绍费尔:没错,因为潜艇不中用了,跳到水里,诸如此类的事情吧。

   奥普尔卡:那艘潜艇成了他们的练习靶,用高射炮和10.5(大炮)打的。指挥塔全被打烂了。一半的舱盖都砸到克劳森头上。他的脑袋上满是碎片,下巴骨断了,眼睛下边划了个大口子;他没办法……他的嘴,他没办法看东西。他是让一艘快艇救起来的。

   绍费尔:那是哪儿的事?

   奥普尔卡:大西洋……

   (录于1943年6月11日)

   绍费尔:哈特曼(U—198号)又出海了,是吗?

   奥普尔卡:是的。他还打了几个胜仗。(未听清的名字)现在该是上尉了。

   绍费尔:哈特曼也该是了。

   弗奇:他是上尉了吗?

   奥普尔卡:是。

   绍费尔:(未听清的名字)走了,是吗?

   奥普尔卡:是的。比洛很棒!

   弗奇:航空母舰……

   绍费尔:他很聪明。

   弗奇:他是我受训的那艘潜艇的艇长──他人不错。我很了解他:他没法和比歇尔相处,比歇尔对他非常不好,非常刻薄。我受不了比歇尔。

   绍费尔:舒哈特是全体里最优秀的。

   (录于1943年6月9日)

阿佩尔:(U—439号轮机兵,1943年5月4日被俘):我记得我第一次巡逻遇到的第一支护航运输队。艇长靠过去──整整一天,飞机和驱逐舰压得我们抬不起头来,我们只能藏在水下。我们刚和船队接触,正想赶到船队前边去,突然有人报告发现驱逐舰,我们只好下潜。下一次,我们又准备好了──“飞机!”──我们又钻进水里。每次都让船队溜过去,直到有一天夜里,我们悄悄爬上水面,跑到了船队的前边。一切准备就绪,我们已经到达战斗阵位,就要发起攻击;打开艇首发射管的盖,准备发射。艇长挑了一艘18,000吨的轮船,正想击沉它,突然──“嗖!嗖!嗖!”照明弹!“砰!”一阵大乱。艇长连声大叫:“驱逐舰!驱逐舰!驱逐舰!”三艘驱逐舰朝我们开过来。突然间,我们听到螺旋桨的声音,夹杂着“轰!轰!轰!砰!”这下可热闹了。就在我们朝那艘轮船的方向开火前几秒钟,他们的雷达发现了我们的位置,──那时候这事还挺新鲜。他们并没有真正看见我们,天气很不好,──那是在冰岛和英国之间的地方。他们先放照明弹,照明弹一亮,他们自然就开炮了──各种口径的炮,从20毫米到150毫米。他们的炮不断轰轰地响,四周水花飞溅。我们立刻下潜,有几枚深水炸弹,但不多。他们只在离我们很近的地方投了八枚炸弹,还有几枚投在稍远的地方,后来他们就找不到我们了。我们突然浮出水面,但船队已经不见了。我们又追上去。那一天我们又遭到一次……全是飞机的攻击。转天:“驱逐舰!”“紧急下潜到潜望镜深度!”“战斗阵位!”艇长说:“我打算打沉那艘驱逐舰。都准备好了吗?”两艘驱逐舰;突然,要打的那艘驱逐舰开始走蛇形航线!一切……都完了。那是我们的又一次惨败。

   (录于1943年5月19日)

德国货轮雷根斯堡号领航员:我猜他们常常搜索比斯开湾,对吗?

   阿佩尔:他们一定有对那里的固定巡逻。一拨接替一拨,因为他们知道所有的U潜艇都得打那儿过。我们在那儿大部分在水下行驶。只有换新鲜空气时和给电池充电时才上浮,就那一会儿工夫,飞机也会骚扰我们几次。我们最后一次巡逻,回程中遇到了麻烦。我们离陆地不远了,已经看到法国海岸了,但我们在比斯开湾很靠南的地方,得沿着法国海岸向北走。我们还得行驶四个小时才能遇到德国巡逻艇,这时,我们让一架飞机盯上了。那里的水只有65米深,加上那一片海面上满是船的残骸,也许水下还有过去布设的沉底水雷。不管怎么说,我们无法下潜。飞机盯着我们不放,我们还算幸运,不久就碰上了我们的护航军舰,后来飞机没再回来。

   (录于1943年5月21日)

阿佩尔:我们一路跟踪一支护航运输队,从美国几乎跟到了英国。我们让一架飞机吓得半死,看到飞机时相当迟了。我们马上放掉(压载水舱里的)空气,也就是说我们下潜了;艇首和指挥塔都潜入水中。你知道我们怎样下潜吗?英国人,意大利人,还有日本人,都先切断动力,把两个发动机都关掉,让潜艇自己下沉。我们德国人是第一个想出下面这个主意的:我们正向前走,警报一响,我们就全速潜下水去,你得抓住什么,免得摔个四仰八叉。两个水平舵都朝正下方。以四分之三的航速下潜。偶然会有不顺利,──轮机官得注意,这事总是趁人不留神时发生。这一次我们纵倾得很厉害,艇首朝下,倾斜角度很大。后压载水舱的后排气口打开得晚了一步,加重了纵倾,艇首下沉得更严重了。艇首和指挥塔已经到水下了,艇尾还翘在水面上。接着,五枚炸弹就落在潜艇旁,把我们震得七荤八素。所有东西都飞起来。这是因为我们不够……深,而炸弹又落得那么近。机械和电气设备全坏了,灯灭了,周围一团漆黑,发动机和电机都不转了,主控台掀飞了,自动保险灯烧断了,水平舵发动机失灵了。水平舵还是朝正下方。如果发动机继续转动,在水平舵一直向下的情况下,我们会一直朝下冲,一头撞到海底。但是,也许我们可以及时用手把水平舵向上扳,可总得有时间,况且高速度……我们肯定就这样无法控制地向下沉了。水平舵定位仪──我们有一个机械的和一个电动的定位仪──也失灵了。所以,如果按了舵钮,我们不知道舵叶会朝哪个方向转。主舵不管用了,──简单地说吧,所有设备都不工作了。过了一会儿,灯又亮了,发动机又转了,电机修好了,一切都进行得很快。不管怎么说,潜艇又能下潜了。纯粹是靠了一点点运气。

   (录于1943年5月19日)

阿佩尔:我们的潜艇68米长。每个想得到的角落都塞满了给养品。每隔几天就有一天睡不了觉:不是得把鱼雷搬出去,就是发现护航运输队;不是周围出现驱逐舰或其他什么舰艇,就是无线电报务员报告听见螺旋桨的声音。

   我们的潜艇设法开到了冰岛和爱尔兰之间,没碰到干扰也没被发现。那样的幸运只有一次,从那之后,所有去那里的潜艇都遇到过麻烦。我们能没出问题全靠极坏的天气。许多U潜艇毁在那里了……德国的谍报活动够水准,我们实际上对每一支护航运输队都了如指掌。我们知道护航运输队什么时候从纽约出发,当时在什么方位,准确的组成船只。

   (录于1943年5月20日)

阿佩尔:最后一次巡逻,有两艘驱逐舰对我们紧追不放。他们逼着我们在水下蹲了十二个小时,还投了深水炸弹。我们数了数,一共三十六枚炸弹落在离我们很近的地方,──落在远处的我们没数。一艘驱逐舰扔下深水炸弹,爆炸声震耳欲聋。那艘驱逐舰正以四分之三的航速行驶,趁爆炸声把他们的耳朵也震聋了──所有U潜艇都会趁深水炸弹爆炸的机会溜走──我们急转舵,以四分之三的航速开走。重要的是,我们养成习惯了:吃了深水炸弹之后,我们马上冲到舱底泵跟前,趁他们听不见我们,我们想办法从调整水舱中抽出一些水。我们运气不好,空气堵在里面……在当中……约莫十个小时后,我和另一个艇员一下子弄好了。水泵一共抽出一千升水──从两个压载水舱里。潜艇又变轻了,不用费劲,也不用改变航速,就能保持均衡的深度了。现在不需要改变航速了。我们无声无息地行驶,非常轻柔,驱逐舰再也听不见我们。驱逐舰找不到我们,朝相反的方向开去,我们逃掉了……我们又拉响了警报,这次是飞机,一架桑德兰式水上飞机。那家伙把我们压在水下七个小时,每十分钟扔一枚炸弹,一秒都不差,炸弹每次都落在离我们很近的水里。我们没法上浮。也许始终是同一架飞机,──我想不会,或许飞机定时换班。一架桑德兰式,在大西洋中部,我们在北美到冰岛的中途。飞机准确地每隔十分钟扔一枚炸弹。太离奇了。那个魔鬼甚至在天上跟踪我们。那是英国人的一个全新发明,我不知道我们的人是否知道那个新东西,起码我们对它没多少了解……

   德国货轮雷根斯堡号领航员:轮船开走了吗?

   阿佩尔:轮船?噢,那些轮船都没影了!(停顿)我知道一艘潜艇,那个艇长下定决心来一个又稳又准的攻击。发射鱼雷前,他离轮船太近,结果潜艇被自己发射的鱼雷炸成重伤,好不容易才返回基地。

   (录于1943年5月19日)

克洛茨施:……那些家伙应该防着飞机。

   阿伦特(U—659号帆缆军士,1943年5月4日被俘):没错。

   克洛茨施:在水面走蛇形航线比潜航更好。

   阿伦特:是啊。其实现在正在造防空巡洋舰──专用于比斯开湾的德国防空巡洋舰。

   克洛茨施:哼:现在才造,管不了多大用了。应该在一开始时就造好才对。
(录于1943年5月14日)

阿伦特:我们得了十字勋章。

   克洛茨施:我们装上了雷达预警接收机。

   阿伦特:上面有(魔)眼吗?

   克洛茨施:有。

   阿伦特:魔眼是我们潜艇支队的一个无线电报务兵发明的──在海上。为了这个发明,他得了十字勋章,一级,还有500马克奖金。

   克洛茨施:嘿!太刺激了!

   阿伦特:哼,那东西不好使。现在他们又搞出别的东西了。

   克洛茨施:我们不能用(魔)眼给任何东西定位,只能听,和老接收机没什么两样。

   阿伦特:我们最后一次巡逻返航的路上,倒数第二夜,我们突然被一道探照灯光罩住了。一个操舵兵正在值班,他飞跑下来。

   克洛茨施:你们下潜了吗?

   阿伦特:潜下水逃走了。他们有一个……探照灯。他们从前面直冲过来。他(飞行员)一定是计算错了,也许他没把炸弹准备好。只有军士住舱的几盏灯碎了,别的东西都没坏。他(飞行员)扔了四枚炸弹。我们离开那里时,一切都和先前一样。我们下潜了,跑得远远的,他的炸弹也扔得远远的。他什么都没炸着。我们总是能安全地通过,不受损伤,只有最后两次。最后一次巡逻,我们入港时(碰上了飞机);这一次出发时碰上了。在那以前,我们从来没碰上过飞机。

   (录于1943年5月13日)

卡利施:上一次出航,我们只在十八米的深度。飞机很近。现在的第一值更官在值班,他看到飞机时太迟了,刚拉响警报,飞机就斜着翅膀朝我们飞过来,扔下了炸弹。炸弹在十八到二十米外爆炸。我们先被冲击波托出水面,然后潜艇失控地向下沉。我们被托起二十米,所以整个潜艇都露出水面,接着又掉下去,掉得很深;后来我们恢复了控制,然后我们给压载水舱充气排水,让潜艇浮起来;接着我们再给压载水舱注水,但注水注得不够快,我们在水面呆了七分钟,指挥塔舱盖关着。艇长直接跑回潜望镜跟前,大叫:“给水舱注水!他又过来了!给水舱注水!”下潜系统失灵了。“他又过来了!给水舱注水!”他像个疯子似的,在指挥塔里声嘶力竭地喊:“注水!注水!他又过来了!轮机长!”你没办法想象当时的气氛有多紧张。我站在操纵室里想:“现在只要再来一枚炸弹,我们就全玩儿完!”飞行员有许多时间瞄准,我们是个好靶子,漂在水面上,指挥塔的舱盖却关着;可是,他没炸弹了,只用机关炮对我们开火,有几炮击中了上甲板、木板和指挥塔舱盖。如果他还有炸弹,我们会被炸烂的──好在没有了。那是最糟糕不过的事:你干着急,却没办法保护自己。

   (录于1943年5月3日)

克洛茨施:我们的潜艇总产量很快就能突破1,000艘大关了。如果有大约50艘U潜艇围攻一支护航运输队,就算有20艘护航舰艇保护,他们也打不过U潜艇。他们会把深水炸弹都用光,却不知道朝哪里投那些炸弹。你看,在这支护航运输队中,我们打掉了30万吨。

   水面军舰席尔瓦普拉纳号的报务长:你们不是自己去的吧?

   克洛茨施:是结群去的。亲身经历了那个凶险场面的人都说,能从那场狂轰滥炸中捡回性命的英国人,再也不敢出海了。大海成了火海,爆炸的巨响此起彼伏,到处是尸体,到处是惨叫,那些船员不会再到海上来了。那情形对我们极其有利──精神上的大胜利。如果敌人被这一仗吓破了胆,他们就再不愿出海了。不过,如果他们物资短缺,他们会强迫船员出海的──就像我们被强迫出海一样。
报务长:英国人已经被迫那样做了……

   克洛茨施:一艘U潜艇在菲尼斯特雷附近被深水炸弹击中,进了好多水,立刻沉到了150米深的海底。艇员们跪在水里,水已经很深了,他们用舱底泵把水抽出来,他们又浮出水面。他们趁着黑夜在上甲板上用电焊抢修,后来安全地回来了。

   以前的一次巡逻中,我们伤得比这次还厉害。我们在200米的深处从下午2点呆到夜里11点,靠艇员移动位置调节平衡。(停顿)

   在金斯顿港外,靠近巴巴多斯,我们看到英国军官和当地女人在海滩上散步。

   (录于1943年5月6日)

克洛茨施:我们有25英担鲜土豆,我扔掉了其中的10英担。所有东西都浸透了柴油味。新鲜蔬菜大约可以保存八天。我们不能带太多,否则(东西)会腐烂变质。新鲜面包最多存十四天。潜艇里到处都是吃的东西……到处,连舱底都有。面包放在柴油机下面,糖和面粉放在电机后面,还有各种罐装食品──面粉、大米、鸡蛋、做通心粉用的粗面粉……一切应有尽有。我们带着3,500听罐头牛奶,近4,000个鸡蛋。我们每天早上吃两个鸡蛋,后来鸡蛋开始变质,我们还是每天吃两个鸡蛋;结果,所有的鸡蛋都吃光了,连坏鸡蛋也没扔。艇里全是臭鸡蛋味……110个箱子,每个箱子装360个鸡蛋,总共3,600个鸡蛋。到最后,变质的鸡蛋开始有臭味。我们没办法把中间的臭鸡蛋挑出来,只能任它们散发臭气。总有某个地方有异味。两个厕所整天臭烘烘的,别处的味也好不了多少。那么难闻的味道,那么混浊的空气,那么肮脏的垃圾,你却得在这样的环境里吃那些罐装食物!接下来还得去干苦差事──你要忍着坏血病,忍着牙龈脓肿(牙龈炎和龋齿使牙齿松动),忍着……在舰桥上值班的嘹望哨兵都服过安眠药,却不能让药的后劲影响眼睛的观察力。

   席尔瓦普拉纳号报务长:你是自愿上艇的吗?

   克洛茨施:如果你这么说,就算是自愿的吧,和别人差不多。我不想当志愿兵,也不想被别人指指点点,所以我等到征兵才入伍的。

   报务长:所有军舰都编入现役了。

   克洛茨施:那些军士──就是那些下士,简直是木头疙瘩。我长这么大,没见过像他们那么笨的人。

   (录于1943年5月3日)

克洛茨施:第一值更官上次出航时离开了我们的潜艇,现在自己指挥一艘潜艇了。

   报务长:他是谁?

   克洛茨施:(未听清的名字)中尉。他女里女气的。有一次白天在艇上,在亚速尔群岛南边,他负责监视左舷一面,也就是太阳升起的一面──我们正向南开。他站在舰桥上,唱着流行歌曲。突然,站在他旁边监视同一方向的军士报告:“中尉先生,你这一面有一艘轮船。”有一艘双烟囱的中立国客轮停在面前,已经发出了识别信号。客轮背对阳光,他们早就看见我们了,而我们一直冲他们开过去。他们可能在想:“一艘U潜艇开过来,可能想拦住我们,要求发一个识别信号。”所以,他们先停下来。所有中立国的船都知道,他们会不断被拦住。那位第一值更官让那艘客轮走到离我们不到八百米的地方还视而不见。假如那是一艘驱逐舰或一艘有武器的敌人轮船,我们就完了──我敢打赌。我们的第一值更官哪里像个男人!

   报务长:这样一个人,现在居然指挥一艘潜艇,简直不可想象!

   克洛茨施:我真可怜那些倒霉的艇员。我们过去所忍受的一切,现在轮到他们了。我们潜艇上的所有人都同情他的艇员们。

   报务长:我可不愿意在这种人指挥下出海。

   克洛茨施:我也不愿意,可是你又能怎么办呢?……我们的第二值更官现在晋升为第一值更官了。有一次,白天在艇上,从岸边开出360英里,天上飞来一架很大的水上飞机,他却没看见。我们向北开,水上飞机向西飞,也就是说,飞机的航线和我们的航线成直角,在右舷外很远处。白痴似的第二值更官正在观察敌情,眼看着水上飞机转舵朝我们飞过来,而飞机肯定先看到了我们。我们本应该在水面上采取规避动作,高速走蛇形航线,先让飞机投弹,然后下潜──这样能多赢得一些时间。那位第一值更官却拉响了警报,结果潜艇里的一切都乱了套,我们在失控的状态下潜下水去……那是舰桥值班中的大失误。第一和第二值更官都有责任──有这样的人值班,你的头发都会竖起来!……我们在返航途中……突然,一架飞机从右舷飞过来……操舵兵把舵定在左舷15°就睡着了。我朝他屁股上踢了一脚,他醒了。操舵兵打瞌睡的事经常发生,因为他坐在指挥塔里,一坐就是四个小时,除了掌舵没有别的事可干。如果你值中班,指挥塔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只有几个人凑到你跟前来抽烟──指挥塔里可以抽烟──

   报务长:舱盖关着的时候也可以吗?

   克洛茨施:不可以。在可能遇到飞机的危险海区,除了艇长和另外四个人,谁也不许上舰桥。在其他地方,常有两三个人在指挥塔里抽烟。一个人下去,下一个人就可以上来。我们在大西洋中间或偏远海区时,允许一些人上舰桥抽烟。

   (录于1943年5月7日)

弗尔克(U—175号轮机官,1943年4月17日被俘):我正通过比斯开湾……刚听到命令上浮──“警报”──我们又潜下去。约莫一小时后,我们再次上浮──“警报!”──我们又潜下水去。两天夜里都是这个样子。每次都是我们刚浮出水面一两分钟,要不就是指挥塔刚露出水面,艇长就大喊:“警报!”我们再次下潜,并进入战斗阵位。天上的飞机一定是一架接着一架。我们紧急下潜时,总会有一阵混乱。艇上有个人戴着大盖帽,匆忙中帽子卡在指挥塔舱盖的缝隙里;我们下潜时舱盖关不严,水从上面哗哗地漏下来;水压在舱盖上,两个人费了好大劲才把帽子拽出来!

   (录于1943年5月4日)

德国油轮格马尼亚号报务员:你们还被别的什么东西袭击过吗?

   卡利施(U—439号水兵,1943年5月4日被俘):驱逐舰,驱潜快艇,还有那些快速炸弹。

   报务员:用“快速”这样的字眼儿有点儿夸张吧。

   卡利施:在海上,炸弹看上去总是很快。相信我,我们一发现飞机,眨眼间飞机就到了我们头上。你还没开始……它们就到了你跟前。

   报务员:要是你没当俘虏,现在你会在哪儿?

   卡利施:在北大西洋。我们这会儿应该在回基地的途中了。

   (录于1943年5月13日)

弗尔克:(关于U—175号的沉没)他们看到了我们的潜望镜,测向仪也测到了我们。我们在20米深的水里,然后又向深处潜了一些,藏在深水里不出来。深水炸弹的冲击波厉害极了;我们控制不住潜艇,所有东西都碎了。海水涌进来,周围的一切都在响:吱吱嘎嘎,乒乒乓乓,劈劈啪啪。我们在234米的深处。我们能再浮上去,纯粹是运气──侥幸。

   我们下潜时,艇首的舱盖开了,关不严了。深水炸弹把舱盖弄得七扭八弯,所以我们沉到了200米的深处。

   雷根斯堡号的领航号:如果迅速把鱼雷发射出去,情况会不会好些?

   弗尔克:发射不出去。你没法把鱼雷发射出去。

   领航员:水压相当于20个大气压。

   弗尔克:我们在15个大气压时发射鱼雷了。(停顿)那些家伙都留在海里了。真可怜!过去,出海挺愉快的,就算在250吨的小艇上也行啊,可现在……!

   (录于1943年5月9日)

罗斯(U—432号报务兵,1943年3月11日被俘):在比斯开湾,我们夜间都得潜航。从前是颠倒过来的。你在潜艇里值四个小时班,然后猛然呼吸到新鲜空气,你觉得全身一下子瘫软了。你勉强移动着步子,什么也不想干,只想躺下。常规下潜时,只喊“下潜”──和紧急下潜一样快,只是警铃不响。他们不断带进来新词,最后“下潜”、“战斗阵位”之类的命令一下,你立刻就会听懂──在睡梦中都听得见。

   在比斯开湾,每天2点──这一天是2点整,另一天可能是2点差5分──敌人的飞机总是在2点左右来。我们正沿着西班牙海岸行驶,艇长总说:“你们最好提高警惕,飞机快来了。”艇长上了舰桥,跟着他就发出了警报。他们……已经看到了……飞机。舒尔策(上尉,U—432号)眼神特好。

   马奇(U—175号轮机兵,1943年4月17日被俘):在我们的潜艇上也一样。你可能什么都没看见,而艇长早就看到什么了。

   罗斯:在海上磨练了几年,艇长的眼力变敏锐了。

   (录于1943年4月29日)

平策(U—752号轮机兵,1943年5月23日被俘):在那次漫长的非洲巡逻中……我环顾四周,突然看见一艘驱逐舰。我用肉眼就看见了……我们下潜时,艇首向下倾斜45°。在电机房里有几袋干土豆,那些袋子突然爆裂,干土豆滚到军士住舱,滚得满过道,柴油机舱和艇首舱的地上全是干土豆,军官起居室也有……所有厨房用具都堆在艇首舱里。

   里希特(U—752号轮机兵,1943年5月23日被俘):……头一次去巡逻,海上吓人极了。和我们一起出海的老艇员说,他们从没经历过这么可怕的海。那正是圣诞期间。圣诞前夜,我们正在冰岛和爱尔兰之间。

   平策:什么时候?是去年圣诞节吗?

   里希特:圣诞前夜,我病得昏昏沉沉。

   (录于1943年6月2日)

埃莱贝(U—752号报务兵,1943年5月23日被俘):我们的心弦绷得紧紧的,快要断了,好像我们正被领进屠宰场。你必须记住,那是我们的第一次巡逻;一有风吹草动,我们立刻下潜。我们的两个值更官用脏话对骂──真奇怪他们怎么没动手。

   凯特勒(U—752号水兵,1943年5月23日被俘):嗯,果真如此。

   埃莱贝:我们的军官从来不敢开口,因为他们对潜艇一无所知。所有的军士……都是有经验的老兵。

   凯特勒:这种情况真悲哀:“我是军官,你不能告诉我任何事。”可是,你能对那个毛头小伙子说什么?他才19岁……

   格雷茨(U—187号报务兵,1943年2月4日被俘):要是换了我们,我们就不让他们跟我们一道出海。

   凯特勒:我们的潜艇太不正常了!它就该沉!第一天我们就这么说。

   埃莱贝:我们从一出海就这么说。“他们让这艘潜艇执行任务──我们要让这艘潜艇执行不了任务。”情况从开头就明摆着。最初大家只是当玩笑说,后来──天哪,我们对这次巡逻揪心得要命,我们这些老兵。“他们应该跳过这次巡逻,直接参加下一次巡逻。”我们时不时这样议论,不幸让我们说中了。他们要把军队气氛引进潜艇,于是每天早晨锻炼身体,还有一些别的花花点子。我们的操作绝对没出一丁点儿差错,发动机也运转正常。想想看,那个该死的飞机扔的那颗小巧的炸弹,不偏不斜正掉在耐压艇体的外燃油舱上!……柴油机的安全阀碎了,油开始往外流。外燃油舱旁边,有一股海水漏进轮机长住舱。假如只是海水,轮机长还能稳住潜艇,可那海水里还有油!海水夹着油,已经漫到操纵室的地板上──实际上就是半个潜艇了──然后又渗进电池里。电池组里有的电池已经裂了。这下看看潜艇里是什么样的气氛吧!潜艇里冷得透骨,气温仿佛降到零下60℃。然后,艇尾开始下沉……四分之三的航速,怎么这么慢。主控气阀炸飞了。

   (录于1943年5月31日)

绍费尔:9C型(ⅨC型)潜艇多神气啊!

   诺罗特(U—175号轮机官,1943年4月17日被俘):是啊。

   绍费尔:那种潜艇真棒,绝对棒!下潜用多长时间──很快吧?

   诺罗特:很快……

   绍费尔:你一句话还没说完,潜艇就没影了。

   诺罗特:……我们的最快速度是36秒。

   绍费尔:真好,太好了。

   诺罗特:亨克的潜艇可能达到过32秒。

   (录于1943年6月1日)

绍费尔:现在,我要把我们的事讲给你听。

   诺罗特:艇长是谁?

   绍费尔:施勒特尔,他得过骑士十字勋章。飞机迫使一艘潜艇下潜。

   诺罗特:是在白天吗?

   绍费尔:是在夜里。我们什么都没看见──从头至尾。我们在海上漂了五个星期。后来,收到一艘U潜艇的电报──我不知道是哪一艘。被迫下潜。“敌人正向某某方向逃窜。”艇长说:“我们要去看看。我不信,但我们现在就出发,明天一早就能赶到那里。”……早晨8点,飞机迫使我们下潜,我们在水下呆到11点。

   诺罗特:纬度是多少?──大概估一估。

   绍费尔:50°左右吧。

   诺罗特:经度呢?

   绍费尔:大概40°。我们在11点钟上浮。我值了望哨……突然,一架飞机从左舷那边飞过来。我们没有机会……他开始投弹……我跑到机关炮跟前开了火,但太晚了。飞机飞到40米,──想想那情景有多危险。我不知道他们的眼睛在哪里。我们必须下潜。我们下潜了……又上浮了……我们应该把那架飞机打下来……两发炮弹都打飞了。根本不可能继续开炮。突然,来了一架战斗机,冲舰桥一阵狂射──所有人都死了。我坐在正中间,飞机朝我左边射击,又朝我右边射击,就是没打着我。

   (录于1943年5月31日)

蒂尔曼斯(U—752号轮机兵,1943年5月23日被俘):我们用鱼雷击中一艘8,000吨的轮船,船上的货物是炸药。鱼雷击中了轮船的表面,把轮船炸得从水里跳起来。我们和轮船距离相当近……(我们的)操纵台、电灯泡……所有东西都震碎了。

   (录于1943年6月1日)

(未听清的名字):我能认出俄国的每一颗树……每一丛灌木……在美国,也能认出沿海的道路──我们看得见军营里明亮的灯光,汽车前灯的光柱。你可以看见路转弯处的街灯,灯在海面上闪光。你可以把海上的往来船只看得一清二楚。

   施托克(U—205号水兵,1943年2月17日被俘):我们的潜艇驶过直布罗陀海峡时,那地方狭得要命,你伸开双臂就能够到两边。

   (未听清的名字):你们驾着潜艇通过时,他们听不见你们吗?

   施托克:我们是夜间通过的,我们被一束探照灯光罩住了。我们开着电机用非常慢的速度悄悄溜过去。那时候他们还没有这么多测向仪之类的东西。

   (录于1943年5月29日)

林克(U—659号轮机兵,1943年5月4日被俘):他们怎么把你们打沉的?(5月23日,皇家海军航空母舰弓箭手号上的两架飞机击沉U—752号。)

   平策:我们刚露出水面,就吃了飞机投下来的一枚炸弹。

   林克:他们救了你们多少人?

   平策:一共12个人上了那艘驱逐舰。大约有35个人从潜艇上跳海。我们在格陵兰附近。唉,我们往上爬时可吃力了,驱逐舰上的水兵把绳子、救生梯吊放下来,5个人一行……可是谁也翻不过舰栏──那地方比苏联还险。不过,驱逐舰上的人真不错,他们给我们每个人发香烟和所有需要的东西!

   我们有6个人在后面的轮机舱里,出不来了;其他人全跑了出来。海上浪大极了。我们很怕飞机会向我们开火。

   林克:为什么?

   平策:因为他们不断地开炮。我们明白,他们想开炮是因为我们也在开炮。我们一直打到最后一发炮弹。

   林克:是夜里吗?

   平策:不是,是接近中午的时候。我们下潜躲避飞机和驱逐舰,然后我们浮出水面,艇长通过潜望镜看到一架飞机,后来他们告诉我们,我们还在水下潜望镜深度时,那架小飞机就侦察到我们了。那架飞机一定就在我们头上……(我们)上浮……突然:“100米外有飞机。”我们没开火,而是下潜了;刚潜到三四米的深度,炸弹就落下来。立刻就有海水涌进来。

   林克:你们的基地在哪儿?

   平策:在圣纳泽尔。

   林克:那里被破坏得很厉害。

   平策:城市都被炸平了,但洞库还在。

   林克:对,洞库还在,和洛里昂的情形一样。

   平策:上次他们空袭那里时,夜里击落了14架飞机。他们扔了好多炸弹,一夜之间整个城市就成了一片废墟,但他们炸不坏洞库。

   (录于1943年5月28日)

魏森菲尔德(U—444号轮机兵,1943年3月11日被俘):即使在海上,我们也受体罚。我们得“屈膝运动”10次,还得举着沉重的大铁块。如果真犯了什么大错,这样的体罚还算有道理,但我们是平白无故被罚的,就因为忘记关一个阀门什么的,──其实这样的小事对潜艇根本不会造成危险。命令已经下了,如果你忘了,你就会被罚屈膝20次。我并不为这样的体罚十分不安,我知道我还是有错的。第一次巡逻,夜里经过军士住舱时,我们都得摘下帽子;夜里,他们都睡着了,为什么我非摘帽子不可呢?有一个军士总是用眼睛瞄着外面,一旦他看到谁经过那里没摘帽子,第二天等着那个人的就是15次屈膝运动。轮机官也这么小肚鸡肠……如果我们能回家,我们应该好好修理一次,至少修三个月。没有一样东西没毛病。所有仪表都碎了。那些灯都有铁网罩着,但侧灯破了,当然,大多数的灯泡都爆了。应急灯还好。艇首舱的睡铺上有皮垫。第一组深水炸弹爆炸后,潜艇内部像遭了一场洗劫似的,只差一点点就把潜艇弄个底朝天。

   (录于1943年3月17日)

德国油轮格马尼亚号报务员:潜艇每次出海前都油漆一遍吗?

   施皮茨(U—44号报务兵,1943年3月11日被俘):对,把表皮刮掉重漆。

   卡利施:有一次,施特勒(上尉)的潜艇(U—435号)回来时满身是锈。他出海十二三个星期,整个潜艇锈成了棕红色。

   报务员:是哪一种潜艇,7C型(ⅦC型)吗?

   卡利施:是的。

   报务员:十二三个星期?……得补充给养的。

   卡利施:还有潜艇出海16个星期呢……他们在海上补充给养。

   报务员:只有9型(Ⅸ型)潜艇能出海16个星期。

   卡利施:7C型也行。为什么7C型潜艇不可以在海上呆16个星期呢?燃油和食品用完了都可以补充;如果需要,还可以加装鱼雷──在海上。他们也能补充鱼雷。

   施皮茨:的确补充过,最多两三次。

   卡利施:但这是可能的。海上必须风平浪静,然后他们架起机器……如果你在海上想从另一艘潜艇上补充鱼雷,另一艘潜艇得把鱼雷放到水里。

   报务员:就扔进水里吗?

   卡利施:对,鱼雷漂在水面上。

   施皮茨:吊车的吊臂能伸出那么远,从另一艘潜艇上吊东西吗?

   卡利施:潜艇之间没办法靠得很近。海浪会把潜艇冲开。另一艘潜艇把鱼雷吊放到水里,你开到鱼雷旁边,用吊索套住鱼雷拖过来。不过要注意,你不能用力过猛,不然就会搞得一团糟。

   (录于1943年5月16日)

阿佩尔:要想打U潜艇,用驱潜快艇最好,比驱逐舰好多了。我们够不着驱潜快艇,因为这种艇吃水很浅。

   (录于1943年5月21日)

施梅林(U—439号轮机兵,1943年5月4日被俘):U潜艇出海的好时光过去了。

   蒂尔曼斯:我从1938年4月就上潜艇了。

   施梅林:我表哥淹死在苏格兰和冰岛之间的“玫瑰花园”里,那是去年6月26日到28日之间发生的事。我们接到他发来的无线电报,后来他就无影无踪了,再没听到他的音信。6个星期后,他的父母才得到消息:“那艘潜艇逾期未归,应该被看做已失事。”又过了4个星期,他们才得知,我表哥光荣地战死在海上。“他为伟大的德国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录于1943年5月28日)

录音记录稿摘要的第二部分,主要谈论德国和盟国双方的武器装备和探测设备。关于这些内容和其他技术性问题,战俘们谈论得很多,这里只摘引六段,因为大多数读者恐怕不想过多地陷入一大堆机械和电子名词中。这几段谈话的时间从3月至8月,5月的不多。战俘们谈论最热烈的是新型蛇形弹道弹簧操纵鱼雷,即反护航鱼雷。

布勒尔(U—432号少尉,1943年3月11日被俘):(关于弹簧操纵鱼雷)那是很普通的鱼雷,有一个设定装置,行进一段距离后就──

   战斗机飞行员:多长一段距离?

   布勒尔:那要看情况而定。这种鱼雷可以调节,它经过目标时,不是一直向前到达射程终点爆炸,而是转回头走蛇形航线;所以,即便鱼雷一开头从目标旁过去,还是有可能击中目标。我能估计目标有多远。然后,我就得把鱼雷设定在2,500米,从那一点上走蛇形航线。

   飞行员:那种鱼雷能拐几个弯。

   布勒尔:可以一直曲里拐弯地走到射程尽头。

   飞行员:那样的鱼雷能走多远呢?

   布勒尔:17,000米。

   飞行员:我猜那是一种电动鱼雷。

   布勒尔:也可以是气动鱼雷。

   飞行员:噢,我明白了,它们就是普通鱼雷,只不过一般的鱼雷跑直线。那种鱼雷里面有一个机关,这大概就是他(审讯官员)要问的。

   布勒尔:有可能他说的也包括另一种鱼雷。

   飞行员:你们潜艇上携带的那种鱼雷叫“反护航鱼雷”,对吧?

   布勒尔:对。

   飞行员:是什么意思呢?

   布勒尔:弹簧操纵。

   飞行员:那么,我猜就是把弹簧操纵装置装在普通鱼雷里面。

   布勒尔:对。

   飞行员:那种弹簧操纵装置不过是一种能设定的东西,就像我的自动驾驶装置。

   布勒尔:从技术上说,那种装置相当复杂,它能使鱼雷走蛇形航线──你可以设定。比方说,通常你把这种鱼雷向护航运输队中几艘轮船发射。假定你朝某一艘轮船放一枚鱼雷,鱼雷会弯弯曲曲地行进;如果你放一枚、两枚或三枚鱼雷,你就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击中目标。要是来个四雷扇面齐射,你肯定能击中,因为总有三四艘轮船走在一起。

   飞行员:为什么你们只有六枚这样的鱼雷呢?

   布勒尔:可能储备量还不够充足,也可能把这种鱼雷发给每一艘潜艇练习去了。

   飞行员:设定是怎么完成的?

   布勒尔:(画图)……基本概念是这样的:……我有一枚鱼雷,它以多少多少时间通过多少多少距离。如果我对着500或1,000米的目标发射,剩下的16,000米就没用了。那么我们怎样才能使多余的射程有点用处呢?

   飞行员:假设鱼雷转弯,一段曲线为1,800米。怎么设定呢?

   布勒尔:我可以根据自己判断的距离设定。

   飞行员:让我们假定3,000米外有三艘轮船,相互距离几百米──你向中间一艘发射一枚鱼雷──

   布勒尔:我向第一艘轮船发射,这艘船最远,但位置最合适。那是3,000米,于是我设定在3,500米,过了这个限度鱼雷就开始走蛇形航线。

   飞行员:那么鱼雷走什么样的曲线呢?还回原航线吗?

   布勒尔:从头至尾,鱼雷在反航线上进行最普通的转弯。我说鱼雷向回走了1,000米,也就是说,它在轮船所在区域来回行进。你可以设定鱼雷以几种不同方式行进。

   飞行员:是弹簧操纵装置在起作用吗?

   布勒尔:那只是代号而已。也许里面真有一个弹簧。

   飞行员:……如果鱼雷从轮船旁边经过,船上的人以为鱼雷过去了,没事了。然后,鱼雷会从另一边突然转回来吗?

   布勒尔:他们看不见鱼雷的航迹。

   飞行员:那是电动鱼雷,也就是说,不可能是气动鱼雷。

   布勒尔:也可以做成气动鱼雷,只在夜里用,因为夜里看不见鱼雷的航迹。

   飞行员:那个操纵装置一定很大,对吧?

   布勒尔:跟盒子差不多,大约30厘米×30厘米那么大。

   飞行员:操纵装置在鱼雷里面。你预先设定时,是不是得把鱼雷从发射管里取出来?

   布勒尔:用一根针来设定。

   飞行员:由你还是由艇长设定?

   布勒尔:由我设定。把一根针插进鱼雷里,调整设定数据,发射鱼雷前把针拔出来。鱼雷兵负责设定,我给他数据。

   飞行员:你们得留神,别让自己的鱼雷打着。

   布勒尔:是得留神。

   飞行员:怎么留神呢?

   布勒尔:要么右满舵,要么左满舵,以四分之三的航速驶离原位。

   飞行员:发射鱼雷之后马上就开走吗?

   布勒尔:是的。

   飞行员:这样的鱼雷行进速度有多快?

   布勒尔:航速30节。

   (录于1943年3月21日)

加绍尔(U—607号少尉,1943年7月14日被俘):这是最新发明,不过,现在已经有些日子了。鱼雷向目标行进,然后不断拐小弯。

   轰炸机飞行员:走蛇形航线?

   加绍尔:我们也能让它走蛇形航线。我可以细细讲给你听,我们把这种新发明叫做“弹簧操纵鱼雷”。也就是说,你估计或测量出距离,比方说,距离2,000米处有一艘船,我就设定起始距离为2,000米,我还可以设定鱼雷向左或向右行进。如果我知道准确的距离,我就设定鱼雷“短曲线”行进──这种鱼雷既可以走短曲线也可以走长曲线。然后,鱼雷向前直行2,000米,留出提前角。假设鱼雷没击中目标──没够到目标或超过了目标──鱼雷就从这一点开始走蛇形航线。鱼雷再向前走300米,然后转回头接着走。

   飞行员:多远?

   加绍尔:反向走600米。然后掉转头再走600米,又是600米……要是轮船在左舷一边,我就设定“左曲线”;要是在右舷一边,我就设定“右曲线”。这种鱼雷的行进速度是6英里。

   飞行员:每小时?

   加绍尔:对,每小时6英里。这是蛇形行进的速度,不是实际的速度──这没什么不同,反正是行进速度。我现在操作得更熟练了。假设这儿有一支护航运输队,我来个四雷扇面齐射。我把一枚鱼雷设定为2,000米,另一枚设定为2,300米,以此类推,让所有鱼雷都向左行进。这样的设定给我极大的击中范围。实战证明,这种弹簧操纵鱼雷好用极了。

   (录于1943年8月4日)

轰炸机飞行员:水兵们都了解有关弹簧操纵鱼雷的知识吗?

   布莱恩(U—432号少尉,1943年3月11日被俘):他们一点儿也不了解。

   飞行员:那么,你和鱼雷手了解了?

   布莱恩:当然。我们的鱼雷手是个老兵,──但愿他没说出什么。我们的艇长相当有经验,他已经进行过12次作战巡逻了。(审讯官员)没办法使他动摇。

   可以把那种鱼雷设定成不同的行进方式──短蛇形,窄蛇形,宽蛇形,也可以几枚鱼雷走扇面蛇形。用那样的鱼雷,你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击中目标。

   飞行员:在判断上不会出错吗?

   布莱恩:不会的。我瞄准一个目标。当然,如果我(直接)击中目标,那再好不过了,然后,目标船就完蛋了。可是,如果射得不准,鱼雷过去了──多估了或少估了距离。通常,你会少估距离,或低估船的航速。测算目标角度时,一般不可能出错,除非你发射鱼雷时目标船跑到射程之外或走蛇形航线。几乎所有的大商船,单独航行的快速商船,都有搜索装置;鱼雷一发射出去,他们就发现了,警惕了;然后他们会转舵,鱼雷会从旁边过去。假定鱼雷从这里过去,鱼雷设定的起始射程就到这里,接着就开始走蛇形航线,在这样的行进过程中总有可能最后击中目标。这种鱼雷是攻击护航运输队的最有力的武器。

   (录于1943年3月31日)

克洛茨施:……那些家伙(英国人)有非常好的仪器。他们在高高的桅顶上安了一个半圆形的东西,那东西会转圈。你见过吗?像一个半圆形,大约这么大,一天到晚以这样的速度旋转──我们的接收机接收到的就是那东西。

   马奇:对,那是雷达;他们有雷达,雷达发出光束……

   克洛茨施:他们在桅杆周围有一套网络似的东西,那东西在桅顶。那是在水面用的,和我们的接收机正好对上。

   马奇:他们用雷达接收。

   克洛茨施:在上面的是他们的接收机,他们的发射机在下面。他们还有极好的水听器,还有潜艇探测器。

   马奇:那种潜艇探测器一定是个神奇的东西。

   克洛茨施:没错!当然,近来有……光束穿透水面到达水下──在飞机上……现在飞机能测定水下U潜艇的位置。那东西叫做──

   马奇:──紫外线。

   克洛茨施:对,是什么东西来着──不,不是紫外线;紫外线只能变得让人看不见,但那东西是一种短波──既看不见也听不见。不,那是另一种东西──那东西的频率经过水这个中介体时没有阻力。

   马奇:那一定是某种极特殊的东西。

   克洛茨施:那东西很短──我是说波长──我想是从0到10厘米。那是一种极短的电波,这种电波碰到水时,水不产生任何阻力。

   马奇:这样的短波一定有非常强大的能量。

   克洛茨施:确实如此。

   (录于1943年5月26日)

布勒尔:那是一种普通雷达预警接收机,但做了某种特殊处理,专用于某种波长。

   战斗机飞行员:什么样的波长?

   布勒尔:驱逐舰的波长。这种波长通常在180米波段上起作用,飞机在150米波段上。这会儿我记不起是多少千赫了。

   飞行员:这么说,就是这种接收机。你们一天到晚都有人守着接收机吗?

   布勒尔:那是一种普通接收机,一个人戴着耳机守在跟前。

   飞行员:这种接收机能发现多远距离的飞机雷达?

   布勒尔:距离相当远。

   飞行员:10英里左右?

   布勒尔:甚至20英里呢。

   飞行员:驱逐舰呢?

   布勒尔:对驱逐舰也很远,不过还要看当时的环境情况。

   飞行员:你们没有特殊天线之类的东西,是吧?

   布勒尔:不,有特殊天线,就架在舰桥上──只是几根横平竖直的铁棍简单地十字交叉而已。驱逐舰的雷达波长是竖向的,飞机的雷达波长是横向的──或许正好相反,驱逐舰的雷达波长是横向的,飞机的雷达波长是竖向的……

   飞行员:就是简单的十字天线吗?

   布勒尔:对,是十字天线……

   飞行员:这么说,你们得监听两种不同的波长,接收机没办法同时接收驱逐舰和飞机雷达,是吧?

   布勒尔:可以快速来回切换。

   飞行员:噢,你们调到不同的波段上吗?

   布勒尔:对。

   飞行员:我猜一定是现场调谐,是吧?

   布勒尔:是。

   飞行员:是不是总得有人守着接收机?

   布勒尔:是的,在有飞机袭击的危险海区,特别是在比斯开湾,还有西经20°到25°的地方,总有一个人守在那儿。

   飞行员:到西经20°到25°那么远啊。(盟国的飞机)会巡逻到那么远的海域吗?
布勒尔:会的,就到那么远。我们在海军方格BE──我想是菲尼斯泰尔角以西350海里。那地方是西班牙的西北角。我们很靠南,──同一天,另一艘潜艇在我们北面,和比斯开湾差不多的纬度上,也就是西经20°到25°,遭到飞机轰炸,伤得很重,只好返回港口。我们不得不在那么远的地方使用接收机。可以说,包括葡萄牙以西约200英里,沿着整个海岸到直布罗陀,那一片海区都有遭空袭的危险。

   飞行员:你有没有听说飞机和你们同时搜索?

   布勒尔:听说了。开头,你听到一个连续不断的声音,起初很弱,逐渐变强,但后来潜艇摸索出一个更好的方法。飞机搜索你时,你听到短促而连续的声音。然后你把接收机关掉再打开。如果声音变大,你就知道飞机正冲向你,飞机发现你了。如果声音不再出现,你可以比较肯定地认为那只是个偶然现象。操作接收机的人总得再搜索一次,作为核对,以便更有把握。

   飞行员:要是他(审讯官员)发现了,比方说,发现你们有(梅托克斯接收机)这样的东西,怎么办?

   布勒尔:他们都知道。因为他们打不了胜仗,他们自己就注意了。起先,我们损失了好多艘潜艇……在比斯开湾──都是派出和返港的潜艇。突然间,他们(英国人)不再打胜仗了。于是他们知道我们有某种让他们无法取胜的对策了。

   飞行员:要是他们不断变换波长呢?要是每架飞机以不同的波长搜索呢?

   布勒尔:就算他们那样做,也不要紧。在任何情况下,我们都能用我们的仪器对付各种波长。

   飞行员:要是他们在你们的波长范围以外工作呢?

   布勒尔: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为了保险起见,接收机操作员总是在各种波长上都检查一遍。

   (录于1943年3月21日)

马奇:你参加过(梅托克斯)接收机培训班吗?

   席尔瓦普拉纳号报务员:参加过,在莱图奎特。我在那儿当了六个星期的教官。

   马奇:看来你是接收机专家喽。我们在那儿学了一个星期,都要烦死了。

   报务员:你们的教官是谁?

   马奇:教官教得不错。他叫什么名字来着?──是个戴眼镜的人──大概叫拉斯。

   报务员:对,海因茨·拉斯。这么说他现在当教官了。

   马奇:你教什么班?也教短训班吗?

   报务员:不,各种班我都教过──

   马奇:他们现在不干别的,光培训接收机操作员,是吧?

   报务员:嗯,接收机和雷达。

   马奇:你要知道,那太没意思了──那工作太枯燥。我们潜艇上总有两个人值监视哨的班──一个在无线电室里,一个在舰桥上;两小时一换岗。你坐在那儿不停地转动旋钮,腻烦透了。我们第一次巡逻时,还没装接收机。那时比现在好过多了:总有一个水兵和一个报务兵值班;白天你总能值四个小时班,休息四个小时。自从该死的接收机来了以后,艇长总想让三个人值班──主要在夜间。要不然,尽管我们有一大堆活要干,却得有一个人被密码拴住不得脱身,还得有三个人坐在那儿捣鼓那个鬼东西。

   (录于1943年4月25日)

下面这部分战俘谈话,涉及到谈话者被俘前看到的后方战线,对战争的一般性看法,政府高级官员,以及U潜艇基地。U潜艇洞库是战俘们经常谈论的话题,为了避免重复,这里只选取了一小部分这类内容。

弗尔克:上一次我回德国时,我和老波出去看电影。我们在电影院里听到各种奇奇怪怪的语言──法语、荷兰语、丹麦语、波兰语……反正什么语都有,就是没有德语。德国人正在前线浴血奋战,这些该死的外国佬却逍遥自在地坐在我们的电影院里。相信我,我听腻了国家社会主义。如果我们打赢了战争,我们要重建德国,而且我们不花一分钱。他们(敌人)肯定毁灭在先。他们一定会把血流干。

   雷根斯堡号领航员:如果我们败了,阿道夫(希特勒)会去瑞士。

   弗尔克:不,他会自杀。赫尔曼(戈林) [ 注:赫尔曼·戈林:德国纳粹党领导人之一,纳粹秘密警察(盖世太保)头子,德国空军总司令。 ] 会去找他嫁到瑞典的女儿。(海因里希)希姆莱 [ 注:海因里希·希姆莱:第三帝国第二号权势人物,曾是盖世太保头目之一,曾位居德国内政部长以及帝国行政总监等高位。 ] 会披上一块树叶遮羞布跑到非洲去。如果情况不好,元首会同意媾和。

   领航员:不,英国和美国决不会同意媾和的。

   弗尔克:如果现在就实现了和平,我们还得经受另一场战争;不过我仍然希望日本人能把美国吃掉。

   (录于1943年5月9日)

诺罗特:你不知道在德国有多少战俘逃跑──每天都有!

   绍费尔:真是的!

   诺罗特:最近我在波恩休假,突然间,所有地方都不通行了。我穿着老百姓的衣服,和我老婆一起……乘电车过莱茵河──那是莱茵河畔的快速电车线。我兜里揣着海军身份证。电车突然在桥中间停住了,交通堵塞了。警察上了车,要我们出示身份证。没有身份证的人都得下车,还得被带走。我的身份证上有照片,警察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好一会儿。那张照片是我当见习艇员时照的──和现在的样子挺像的……那一路上,我被堵住两次。有46个英国军官突然逃跑了,那是一场大围捕──那情形可想而知──结果只抓住了其中的39个人。有一个后备队警察,业余时间当餐馆服务生,他什么都知道:抓回来39个人,还有7个人无影无踪了。他们再没把那7个人抓回来……他们太笨了。关于这件事,多难听的传闻都有。46个军官集体大逃亡,这怎么可能呢?

   绍费尔:德国人现在就是这个样子。

   诺罗特:……今天,整个德国就是一台军事机器。有意大利人,克罗地亚人,比利时人……各个种族的人都在上蹿下跳。事实就摆在那儿:如果我们打输了这场战争,敌人已经在德国成了多数派。

   绍费尔:没错,我们现在的处境很可悲。我老婆会使步枪和手枪,我建议她多练练手枪射击。我对她说:“如果我回不来了,你知道你得做什么──希望这事不会发生。至少你应该能……见到人就开枪。”

   诺罗特:……让基督徒沦为犹太人的奴隶,一直是犹太人的目标;他们实现这一目标只有一条途径,那就是让基督徒和基督徒自相残杀。

   绍费尔:我们也许得感谢上帝给了我们元首和戈林。

   诺罗特:是的,是的。

   绍费尔:我们没有什么和英国人过不去的,英国人也没有什么和我们过不去的。都怪犹太人挑起了这场战争。

   诺罗特:你说得对。

   (录于1943年5月31日)

克洛茨施:我和我老婆一起去魏玛──那是德国最祥和、最宁静、最有田园情调的城市,可是我们碰到的每个人都一肚子怨言。我和那些人争论了好几次,我老婆再三劝我:“由他们说去吧。”我回答:“我就是不能听任他们这样说。这些该死的家伙,从来没沾过敌人的边,却在这里怨天怨地。我们从潜艇上下来,就是为了听这些鬼话的吗?”

   我休假归来,没出两个星期就出海了。我花了304马克买酒喝。天哪,德国变成什么样子了!他们再不是国家社会主义者,他们除了蛊惑人心什么都不会做。他们看到政敌就会开枪。我告诉我老婆,如果我们有了儿子,千万不要把他送进希特勒青年团。我们得对自己的孩子负责啊!

   (录于1943年5月3日)

奥普尔卡:在(俄国)后方抓到的游击队,自然要枪毙了,可是那里的游击战越打越凶。有时情况很糟,我们的人不断被杀,却从来捉不到杀人的歹徒。只要有一个德国人被杀,就杀他们十万人──这才把他们镇住了。

   绍费尔:这一着未必永远灵验。

   奥普尔卡:哦,当然灵验。

   绍费尔:好家伙,死一个德国人就杀十万人?!

   奥普尔卡:对,这样确实能把那些人吓住嘛。

   绍费尔:可是,在法国用这一手就不管用,在波兰也不管用。

   奥普尔卡:在波兰也管用的。后来他们就不敢了。英国人说,我们在那里搞集体屠杀──这话没错。

   绍费尔:嗯,这也是不得已。

   奥普尔卡:依我看,就算一个德国军官没杀过多少人,在那里也不会受到什么好待遇。要是他开着装甲车进城,会有几个波兰人举着双手爬出来,等他一掀开车盖,波兰人就会把手榴弹塞进装甲车。这样送命太冤!

   弗奇:有好多事都是不应该让它们发生的。

   奥普尔卡:不管局势如何,解决问题的方法只能是:“征服或者毁灭”。能做到两者之一,事情就好办了;只有用一种迅雷不及掩耳的高压手段,才能把德国的问题铲除干净。这在当时是残暴的,但从长远看会是一件好事。可是,如果事情进行得不顺利,也怨不得别人。要是我们当初避免和英国人打起来,全世界就都属于我们了。现在后悔也于事无补。

   弗奇:英国人也这么看。

   绍费尔:嗯,我只是想不通,那时候张伯伦 [ 注:内维尔·张伯伦:英国首相(1937—1940)。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夕对希特勒德国实行绥靖政策。1938年9月30日在德、英、意、法四国签订的《慕尼黑协定》中,张伯伦和法国总理达拉第几乎同意了希特勒的全部要求。 ] 怎么会出尔反尔。

   奥普尔卡:本来张伯伦对德国人非常友好。即便他不和德国人友好,他至少明白应当同德国合作。

   弗奇:麻烦在于慕尼黑会议──在我看来,问题就出在那个会上。

   奥普尔卡:那里什么问题都没出。所有的事情都依了我们──除了波兰走廊 [ 注:波兰走廊: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战败的德国割让给波兰的东普鲁士以西用作出海口通道的一个狭长地带。 ] 。

   (录于1943年6月10日)

克洛茨施:阿道夫(希特勒)没结婚。他恨人类,他正把整个德国推向毁灭。他没有正常人的情感,他对人类有一种野兽般的痛恨。我们在俄国把血都流干了,──突尼斯也陷落了。在这里,我们受到很好的待遇;在德国,英国战俘都带着手铐脚镣。我讨厌那个满嘴谎言的(宣传部长)戈培尔,讨厌他那根恶毒的舌头,讨厌他吹嘘击沉了200万吨船只。还有那个(劳工阵线头目)罗伯特·莱。他在莱茵河畔有四五幢别墅,结过三次婚,有数不清多少个私生子──那个腐化堕落的狗杂种;不管战争是什么结果,总有一天会有人把他杀掉。在这里,他们告诉你真实情况。所有英国人都可以收听德国广播。在这里,他们不用配给券就能在餐馆吃饭。最近我去休假时,我父亲提醒我不要轻信单方面的宣传。现在,我必须承认他是对的。

   (录于1943年5月13日)

席尔瓦普拉纳号报务长:从去年6月到今年5月这段时间,我在法国负责所有德国密码──通用谜机密码,军官谜机密码,所有识别信号。我把那个工作当做对自己的重用。我常常想,把那类东西交给其他人保存是非常错误的事情。我可以把那些东西拍照下来,没有人会注意我,更没有人能告发我──但我不会那么做。可是,后来所有的文职人员,──有那么多文职人员作为报务官随商船出海,──他们都拿到了密码,都保存密码。那样做完全错了。后来呢,让我说着了,在法国,谍报活动更猖獗了。

   (录于1943年5月9日)

弗奇:我们带着步枪上岸,到妓院里乱放一通枪,回来时兜里的钱比出去时多得多。后来,他们把妓院清理掉了。妓院里有女特工,她们通常呆在那些酒吧里。在妓院干活的姑娘十分钟就能赚到5马克,可是没有海员逛妓院,他们付不起钱。

   (录于1943年6月8日)

弗奇:在“罗亚尔”(巴黎的一个妓院)里,有一个间谍──一个英国姑娘。她被抓起来了。德国人并没有注意她,但那些法国姑娘注意了。那姑娘落到法国警察手里。对她的指控并不完全属实,但她还是被捕了。她还没造成任何损失,她只是在那儿和某个人接头而已。(停顿)如果我们打输了战争,那就是(海军元帅)雷德尔的过失。他没造出足够的U潜艇,或者说造得不够快。

   绍费尔:我们不得不承认丘吉尔非常机敏,不得不说这是他的长处。

   (录于1943年6月8日)

施梅林:在但泽,我们只经历过一次真正的空袭,当时他们把那些该死的炸弹扔在城里。那是一个星期六的下午3点,我们刚刚做完战术训练回来,进了但泽港。7点左右,空袭警报响了。高射炮打得很猛烈。那天晚上,大约有22艘潜艇停在港里,其中有3艘9型潜艇。当时但泽方面下了一道命令:在任何时候,潜艇上都必须留一个人值班,在左舷或右舷值班都可以,以便他们来把潜艇拖走。25艘潜艇都开火了──你想象一下那一片沸天震地的炮声。后来,希肖造船厂的高射炮和哈拉德斯堡的高射炮也加入了对空炮击。炮筒向四面八方吐出一串串火舌。当时,那里有几个高射炮队。来空袭的飞机有12架,其中4架在但泽上空被击落,还有2架飞走时被击落──刚好消灭了一半。那些飞机扔下的燃烧弹都落在市中心,主要落在老城区的民房上。一枚炸弹正掉在慈善女教士医院的儿科病房里,烧死了48个人。一枚炸弹掉在但泽造船厂里,砸在足球场的球门上……我们派去操纵高射炮的都是年轻人──希特勒青年团团员或学生。那些年轻人也操纵探照灯。

   (录于1943年5月28日)

卡利施:布雷斯特的潜艇洞库相当大。

   施皮茨:那里只接收从一个潜艇支队来的潜艇吗?

   卡利施:是的。

   施皮茨:有几个隐蔽坞?

   卡利施:5个隐蔽坞,10个干船坞。

   施皮茨:每个隐蔽坞里装得下3艘潜艇吗?

   卡利施:装得下。

   施皮茨:那就是……一个潜艇支队了。

   卡利施:对。目前,第九和第一潜艇支队在一起;但他们现在正着手扩建,再建一些隐蔽坞。

   施皮茨:那些隐蔽坞都排成一行吗?

   卡利施:对,并排而建。他们又在建5个隐蔽坞。想想看,又有多少潜艇可以进去。

   施皮茨:5个隐蔽坞──那就是15艘潜艇。

   卡利施:比15艘潜艇还要多。

   施皮茨:10个干船坞。

   卡利施:那就是25艘外加15艘。

   施皮茨:一共40艘。

   卡利施:目前的洞库只有4米厚的顶盖,他们准备在上面再加4米厚。

   (录于1943年5月13日)

盖迈耶(U—175号轮机兵,1943年4月17日被俘):(在洛里昂)U潜艇停泊在隐蔽坞里,就像汽车停放在车库里一样。空袭警报一响,法国人和周围的人都得进防空洞库。然后我们把门关上,没人出得去,也没人进得来。

   菲利普斯(U—432号机械军士,1943年3月11日被俘):在那个能装1,000人的防空洞库里,那些人怎么生活?

   盖迈耶:那儿有供他们住的房间。

   菲利普斯:有这间这么大吗?

   盖迈耶:有,还大些。

   菲利普斯:那样一间屋子里住几个人?

   盖迈耶:人数不定,四五个吧。进港后的一周,出港前的最后一周,你都得在地下洞库里住。库洞的每个分隔单间里什么都有,军官和士兵都住在一个洞库里。那些门──移门……外边都有人站岗,有铁丝网──带刺的铁丝网。我们住在里面……洞库里面是木板墙,有睡铺。你和4个或8个人住一屋──依具体情况而定。军官、军士、士兵分开住。出海前一个星期,潜艇在船厂里,在无水洞库的隐蔽坞里,我们都住在同一个大洞库里。我们就在海港里,步行10分钟左右就到潜艇跟前了。他们还在建洞库……那儿雇用了几百个法国人。在修建洞库的工地上,有12台搅拌机,都没闲着。法国工人分两班,他们在我们住的地方建造另一个洞库,──他们管挖土。一班人在旁边抽烟,另一班人干活,然后再换班。这是个新设计方案,混凝土有5米厚,上面铺1层钢筋,顶盖上再加1米厚的混凝土。

   菲利普斯:在洞库顶盖上吗?

   盖迈耶:对。当兵的不再住洞库了。他们住在外边很远的地方,大约30公里以外,在树林里。那里挖了一个人工湖,建了一大片军营,有装了暖气和其他各种设施的临时营房。每天都用汽车把人往那儿运。到我们这次巡逻该返航的时候,那个军营就准备就绪了。那有几个潜艇支队。我想第十和第二潜艇支队在洛里昂,也有别的潜艇支队从圣纳泽尔来。

   菲利普斯:现在,U潜艇艇员也得住在外面,不住在洞库里了吗?

   盖迈耶:他们都住在外面了。

   菲利普斯:……有一个潜艇支队已经住在树林里了,是吗?

   盖迈耶:对,是第二潜艇支队。我们在那儿时,他们的营房已经竣工了……他们离我们40英里左右。我们属于第十,但当时第十还没建成,我们还住在洞库里,──假如我们回去,我们不会再回洞库了。

   菲利普斯:(第二和第十潜艇支队的)那些潜艇都在一起吗?

   盖迈耶:那些潜艇都停泊在同一个地方,但两个潜艇支队的人被分别安顿在不同的营房里……我们的潜艇出海最长时间是十六周。一般情况下,如果我们没在海上加油,平均巡逻航程是五周或五周半,至多八周到九周。你去过哪个妓院?拉罗什尔的那一个吗?

   菲利普斯:对。

   盖迈耶:你也知道拉帕利斯的那个妓院吧?路的尽头有个……有个汽油商店。

   菲利普斯:我也知道那个(妓院)。

   盖迈耶:……洛里昂的洞库是个值得一看的地方;里面的结构密密麻麻,像马蜂窝似的。进到里面如同进了一座迷宫,不知道该怎么走。所有的车间都在里面,(比如)鱼雷车间……洛里昂已经被夷为平地了,但没关系。受苦的只是人──法国人,没有别人。你想,基尔造船厂……(或者)德意志造船厂,都有很大的钢筋水泥洞库,而且布局更规整。在一边有发动机车间,在这里有……清洗车间──所有的活塞都洗得干干净净;这里有鱼雷车间;这里是空气压缩机房──在这儿把空气压缩机拆开:这里还有一个隐蔽坞;隐蔽坞中有一应设备,都在潜艇旁边。

   菲利普斯:你们真有一台容克式空气压缩机吗?

   盖迈耶:真的。

   库夫纳(U—175号轮机兵,1943年4月17日被俘):你走过那里,就会看到一个个隐蔽坞里的潜艇,隐蔽坞之间是车间……一直排到顶。还有其他分隔成一块块的单独空间──容克式空气压缩机在单独的地方,所有实验场地都是单独隔开的。

   盖迈耶:要是你没有亲眼见过,你怎么也想象不出那个场面。

   库夫纳:唉,容克式空气压缩机太不好使了!

   菲利普斯:一个能容纳1,000人的洞库,是不是只有一条进去的楼梯?是不是只有一条出来的路?

   盖迈耶:有两个入口,但其中一个白天总关着,只在喝咖啡和吃饭的时间才打开……其余时间只有一条上去的路。

   库夫纳:里面有小卖部,你什么都买得到──布料、酒……应有尽有。我们去休假时带多少东西都行。你能买到袜子、布料……所有你需要的东西。

   盖迈耶:我总给我老婆买很贵的长筒袜。

   库夫纳:我出海前总给我老婆寄一个邮包。我给她买5米布料,那种蓝色外衣料质地很好,25马克1米。

   (录于1943年5月11日)

罗森克兰茨(U—175号水兵,1943年4月17日被俘):英国人永远找不出第十潜艇支队的营房在(洛里昂外的)什么地方。那些营房在树林里,在密林深处,上面还有伪装!所有东西都加了伪装,连池塘都有伪装。一切都罩在稀松的织物伪装罩下。你什么都看不见。那里没放界标。木板营房都用伪装布盖起来,你看不见营房。周围都是草地,树木把营地围得密不透风。他们绝对找不到,他们看不见那个湖──其实那算不上是湖,只是个池塘而已。他们不知道营房在哪里。

   格雷茨:那些营房归第二潜艇支队还是第十潜艇支队?还是两个支队都驻扎在那儿?

   罗森克兰茨:不,两个营地之间大概有一刻钟的距离。

   (录于1943年5月15日)

卡利施:(在洛里昂)U潜艇洞库的顶盖有4米厚。

   格马尼亚号报务兵:现在他们又加了4米。只有攻进去才有可能破坏那些洞库。

   卡利施:是的。

   施皮茨:可是,如果飞机飞到洞库入口前扔鱼雷,是不是会炸毁停在里面的潜艇呢?

   卡利施:不,飞机不可能炸毁潜艇。飞机永远不可能接近洞库入口。

   施皮茨:为什么不会?

   卡利施:假设这里有一个洞库,这是地道,在这上面到处都是气球──防空气球阻塞网;每个气球有三条线牵着。前面大约有18个气球,一个挨一个。可以说,气球组成了一道铜墙铁壁,飞机绝对通不过这道铜墙铁壁。何况还有山丘,山丘上到处是高射炮。

   施皮茨:洞库上面也有高射炮位。

   卡利施:如果飞机想从前面飞近洞库扔鱼雷,就得飞得很低,这样就会被打下来。飞机对洞库无计可施。

   (录于1943年5月16日)

罗森克兰茨:审讯官员问我有关损失的情况……

   格雷茨:第十潜艇支队有好多潜艇失踪。那个潜艇支队有50艘潜艇,是吧?

   罗森克兰茨:我不知道第十潜艇支队有多少潜艇,我想是60艘吧。

   格雷茨:现在?

   罗森克兰茨:我想是这么多。慢着──一个做军官工资表的人(在花名册上)有62艘潜艇。

   格雷茨:也许他也管另外一个潜艇支队。

   罗森克兰茨:不,只管第十。第二潜艇支队有自己的管理人员。艇长的名字应该是秘密的,但他们(审讯官员)和我们知道得一样清楚。他们的消息比大多数U潜艇艇员还灵通呢。

   (录于1943年5月9日)

拉恩(U—301号上士候补军官,1943年1月21日被俘):艇长举起一个瓶子,砸在第一值更官的脑袋上。他们都喝得烂醉,第一值更官抓起一把扫帚,回手打了艇长。

   格马尼亚号报务员:意大利人的情况怎么样?

   拉恩:他们恨我们恨得咬牙切齿。艇员们喝醉了酒,就拉开舷窗,朝街上过往的意大利人扔瓶子。

   (录于1943年5月3日)

格雷茨:我想,如果目前的击沉率(盟国船只)继续下降,所有的老艇长都得再出海。

   埃莱贝:是这样。但问题是,老艇长中大多数已经两年没出海了,他们不知道最新的防御方法,可是他们又不能说不去。

   (录于1943年6月1日)

奥普尔卡:我们必须打赢这场战争。如果我们败了,俄国人就可能侵占我们的国家。他们的损失也很大,也许,他们的剩余力量不足以打进来,只打到某个界限为止;即便如此,其他人也会打进来──波兰人,捷克人……所有想割我们的头当战利品的人。我从前线来──波兰前线;我恨波兰人,他们是劣等民族。我真担心我父母的安全。

   (录于1943年6月10日)

4月2日,英国海军部海军情报处签发了一份报告,报告对U潜艇战俘在3月中旬的精神状态做出评估。报告用的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的语气。报告指出,最近被俘的战俘,“没有明显的士气低落”。只要有自信、能干和富于想像力的艇长的领导,“连年轻水兵和新兵都能很坚决地面对敌人”。不过,最近被俘的艇员,包括军官,在战俘营里都或多或少地透露了一些情况,──他们应该知道,这会损坏他们国家的利益。以前,战俘营中从未出现过这样的倾向。情报人员推测,战俘们之所以大发议论,主要是因为德国人近来连连失利。德国人先在东线战场打了败仗──德国第六集团军于2月2日在斯大林格勒全军覆没;而后在突尼斯的德国非洲军团也支持不住了,到5月7日终于垮了下来。其他原因也可能促使战俘们发牢骚:信仰罗马天主教的战俘,对纳粹政权不善待他们的教堂心存不满;战俘们普遍厌战,越来越强烈地感觉到德国人会输掉战争,等等。尽管如此,海军情报处指出,最近被俘的战俘依然坚信他们是忠诚的德国人;海军情报处还提醒人们注意:战俘们既没有说仍在海上的U潜艇艇员的战斗效率有所下降,也没有说U潜艇的战斗能力会在“不久的将来”衰退。

   看了海军情报处4月2日对U潜艇战俘言论的评议之后,人们不难发现一个很明显的问题:3月之后直到5月和6月秘密录下的战俘谈话暴露出,许多新被俘的德国人故意在审讯中误导审讯官员。此外,在那一时期录制的大量谈话中,很少有沮丧的言词,也没有英国人一直心心念念的“士气低落”现象。当然,我们从章首引语中看到,也有少数战俘非常担心德国最终逃不掉失败的下场;本章最后一部分摘录的战俘谈话中,也有一些消极言论。然而,正如本书前面所指出的那样,几乎没有证据证明,U潜艇艇员曾经丧失斗志──直到战争的最后阶段都没有。有人可能会说,士气和勇气是不同的概念,在面临不可避免的失败时,至少勇气减弱了。或许如此吧。如果有人能找出士气和勇气之间的区别,也许此时就是合适的时间。好久以来,英国人孜孜不倦地寻找U潜艇艇员士气衰落的迹象,而且屡次作为奋斗目标写在正式文件中。然而,就算这一目标曾经实现过,似乎对U潜艇艇员们的坚定意志也没有多大影响──他们依然勇猛顽强地战斗在U潜艇上。有人会由此联想到拿破仑的军队向滑铁卢进军时的情景:据说,那些军人大踏步地走向战场,心里既没有恐惧,也不抱希望。

马奇:我再也不想跟U潜艇出海了。我受够了。

   席尔瓦普拉纳号报务员: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

   马奇:反潜装置变得实在太高明了。他们能用测向仪准确地找出我们的位置。驱逐舰开过来,正好开到我们跟前。不管我们潜得多深,我们都跑不掉。没有希望了。我想那天他们击沉了三艘U潜艇。

   报务员:一天三艘U潜艇──这可是极限了!

   (录于1943年4月25日)

奥普尔卡:我在洛里昂的U潜艇总指挥部干了一年,当总司令的副官。(停顿)……我父亲是辅助扫雷艇上的上尉,不过他宁愿去卖吸尘器。我弟弟是当兵的,我妹夫也是当兵的……我不想有战争。我并不是和平主义者,但我很懊悔自己不得不在军队里干了这么久。我一直申请调动。可是,我并不愿意战争结束──对我来说,主要是怕父母的生意又得从头来。他们曾经失去了一切,好不容易才重新站住脚跟。

   (录于1943年6月9日)

奥普尔卡:这么说,你确信我们能打赢战争了?

   绍费尔:对,我们都说过:“我们不会输。”

   奥普尔卡:我告诉你吧:战争中没有赢家。

   绍费尔:我以前也这么想过。在潜艇上时,我常为此跟人争辩,因为其他人总说:“我们会打赢战争。”我觉得那是胡说八道,不符合逻辑。我只担心一件事──担心我父亲的军舰会沉没。

   (录于1943年6月9日)

林克:如果到了最坏的地步,你不认为我们会用毒气吗?

   马奇:我想不会。但我认为我们会输掉战争。时间不再是我们的有利条件。德国遭受的打击太大了──我们在战场上损失惨重!

   林克:上一次战争死了200万人,到目前为止,这一次战争才死了20万人!

   马奇:可是,英国人和美国人会坚持下去,用毒气只能加速我们的垮台。

   (录于1943年5月25日)

科勒:我觉得英国人会把我们当做囚犯一直关下去,比我们关法国人的时间还要长。如果德国输掉战争,他们会像对待奴隶那样对待我们。只要他们需要,他们就会把我们遣送到殖民地去当劳工──把我们流放!谁会制止他们这么做?他们肯定没有道德心。如果世界是公平的,我们就应该赢,特别是应该战胜英国。我痛恨英国人。在这里,一个人很容易被他们的宣传所蛊惑而思想发生倾斜。英国人表面上显得公正和善,骨子里却冷酷无情。德国人给予什么东西,就是发自内心的给予。(停顿)……你也是天主教徒吗?

   格雷茨:必须有个信仰。

   科勒:必须有个信仰。要是我母亲知道我现在的想法该多好!有信仰我就会忏悔。我对任何人都没说过这些话,但我相信上帝,相信灵魂的复活。教会给了我很好的影响;要是没有教会,我准会变成坏人。我告诉我老婆,我会尽量留在天主教会里。我定时做祷告一直做到17岁,后来也常做,最后一次巡逻中我祷告了三次。我祈祷我的老婆孩子能活下去,祈祷我能闯过那次巡逻。我在海上遇救时也祈祷了。我的信仰是:活着总比死了强。

   (录于1943年4月29日)

克洛茨施:真是一场悲剧。U潜艇出海的全部任务,简直变成了自己投向监狱的工作。

   阿伦特:哼,这大概就是给你的待遇──只要你动手做事情,你的手就会被锁起来。

   (录于1943年5月13日)

阿伦特:我再也不想出海了。我实在干腻了。我早就想成个家了。

   (录于1943年5月14日)

克洛茨施:哼,结束了这个该死的工作,我一点儿都不遗憾。

   (录于1943年5月13日)

克洛茨施:情况越来越糟,U潜艇上的人都在发牢骚。

   马奇:现在的形势实际上等于:一艘U潜艇刚编入现役,另一艘就在那一刻被消灭了。

   (录于1943年5月26日)

克洛茨施:看来形势对我们非常不利,U潜艇一艘接一艘地被击沉。

   (录于1943年5月13日)

拉恩:说实话,我不抱什么希望了。他们终归会把我们打败的。

   (录于1943年5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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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