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塞纳河到莱茵河·第十二
作者:罗纳德·卢因·英
出自————《蒙哥马利的军事生涯》
出自————《战争通史》
“此时早已不是夏天。在这个季节里他们面临的是滚滚寒流。他们正是在一年之中天气最为恶劣的时节踏上了征程,而且是路途遥远的征程。时值隆冬,道路艰辛,天气严寒,太阳低垂,昼短夜长,真是所谓‘死亡的冬季’了。”
—— 兰斯洛特·安德鲁斯主教1620年
“仁慈的上帝最后一次朝他的不肖子孙们展现了笑脸。”
—— 摘自希特勒著《我的奋斗》
盟军挺进到塞纳河真可谓神速!规定的阶段线或无须过于看重,这一点在这里得到了极好的证实。下述数字完全可以说明当时的形势:在“霸王”行动计划中曾经设想,从登陆日后的90天内将占领塞纳河左岸地区,此后,在继续向前推进之前,将有一段较长时间的停顿。但事实上,在登陆日后的第79天盟军就到达了塞纳河。美军几乎是在行进间渡过河去的,英军也紧随其后。现在,摆在艾森豪威尔和蒙哥马利面前的问题十分紧迫。按照原先的计划,预计在登陆日后90天,要为12个美军师提供物资供应,直到登陆日后第120天之前不会再向前推进,在登陆日后第150天才会“向埃纳河以远作一小小的推进”;然而,在9月1日,即登陆日后的第87天,却有16个美军师到了河的右岸,先头部队已在东面150英里之外。9月初,第21集团军群的绝大部分部队也越过了塞纳河。
给后勤供应带来困难的不仅仅是盟军前进的速度,而且还有盟军的某些失误。即使按照“霸王”行动计划的简单预计,即支持沿塞纳河摆开处于静止状态的英美部队,也得充分利用布雷顿的一些港口,从9月初起每天通过这些港口运来1.4万吨物资。然而在当时,一个港口也未到手。结果是,所有的供给品都得先通过滩头阵地向诺曼底的后勤供应区输送,然后再从诺曼底通过公路(铁路运输完全不行)运输出去,或者,直接从英国用飞机空运。这样,蒙哥马利不得不让他的三个军中的一个军停步不前,而且,一点前方物资储备都没有。
蒙哥马利在诺曼底战役期间经常因“小心翼翼”而受到激烈批评,但现在他发现,正是由于他自己的总体计划,德国人垮得比所预料的要快得多,从而把自己置于一种十分困难的境地。这真是一件难以理解的伤脑筋的事。然而,此时仍是一个令人乐观和振奋的时刻。蒙哥马利和艾森豪威尔之间的分歧在其他场合看来似乎是十分危险的,然而此刻并没有使两位高级指挥员的热情稍减。艾森豪威尔竭力推行他的“辽阔战线”追击策略,而蒙哥马利则热中于其念念不忘的建议,即集中压倒优势的兵力,在单一的司令官(即他自己)的指挥下进行大规模进攻,横扫日趋崩溃的德军,从阿登高原的北面侧翼打过去,在大踏步中占领鲁尔区,最终夺取柏林。早在8月23日,蒙哥马利就曾和艾森豪威尔讨论这个计划(这不只是人们有时所说的“铅笔形冲击”,而是由第12和第21两个集团军群的40个师形成的一个坚固整体。),但他发现艾森豪威尔固执地坚持一种钳形攻势,一路沿着蒙哥马利所竭力推崇的北线冲击,另一路向东,向阿登高原以南冲击,最终目标是由萨尔进入德国。没有任何论据能说服艾森豪威尔让美军停下来,以便为北面的40个师的进攻保障物资供应。艾森豪威尔所能作出的最大让步也只不过是向蒙哥马利提供一点有限的增援部队。8月29日,艾森豪威尔给蒙哥马利和布莱德雷写了一封长信,信中十分清楚地阐述了他的意图。艾森豪威尔的批评者们现在却说,由于艾森豪威尔缺乏作战经验,显得不那么自信,这使人们感到非常奇怪。我曾研究了艾森豪威尔和刚愎自用的蒙哥马利之间长期交换的信件,结果表明,艾森豪威尔在这个问题上并没有犹豫不决,尽管他有时说话模棱两可。 [ 注:就像迈克尔·霍华德所评论的那样,五卷本《德怀特·艾森豪威尔书信集》中的一卷《战争年代》(约翰·霍普金斯出版社,1970年版)无可辩驳地说明,“从一开始在他的脑海中就有一条坚定的信念,他轻而易举地挑起了这副担子,而且很快就适应了自己的工作。他为人的品德和使他取得成功的专业知识闻名于世,两者在他的身上融成了一体。”蒙哥马利也好,他的知心好友艾伦·布鲁克也好,都没有充分认识到,马歇尔所尽力栽培的这位西点军校毕业生是个极有主见的人。这种误解惹出了许多的麻烦。 ]
蒙哥马利虽不信服,但照例服从了,此后他又执拗地多次重新提出这个问题,直到把艾森豪威尔磨得再也不能忍受为止。不过,现在蒙哥马利的地位发生了变化,因为,艾森豪威尔在马歇尔的催促之下,从9月1日起开始接管了对盟军的直接指挥。当然,艾森豪威尔只是行使他的权利,因为早在登陆日前就达成了协议,一俟诺曼底战役结束,就要进行这种指挥结构的改变。与此同时,作为一种补偿,蒙哥马利晋升为陆军元帅。从现在起,在艾森豪威尔的最高统帅部里,蒙哥马利只是和布莱德雷的地位一样。对于一个刚刚取得一场伟大胜利的人、一个自认为只有他才掌握最后战胜德国人的秘诀的人来说,这是很恼火的事。
由于蒙哥马利和艾森豪威尔在“单一冲击”还是“辽阔战线”这两个针锋相对的方针上的争论,使他们之间的关系有好几个月一直不好,这里有必要概略地说一说,蒙哥马利的论点究竟有些什么可取之处。对这件事不能事后诸葛亮,因为,蒙哥马利的想法与其他许多高级领导人一样,无疑受到当时舆论气候的影响。在德国人被赶出诺曼底之后的那些一度平静的日子里,似乎可以肯定,第三帝国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德军第7集团军的人员和装备的损失非常巨大,要在节节胜利的盟军和德国边境之间筑起一道强大的屏障是难以想象的。盟军的40个师一齐出动,可以说是一支无坚不摧的力量。毫无疑问,伦敦对蒙哥马利的战略是完全赞同的。在伊斯梅左右工作的伊恩·雅各布爵士从公正的立场看问题,他认为“当时所有在伦敦的英国人都觉得,正确的战略是在鲁尔的北面进行单一冲击,进入德国北部平原,其他各线停止不动。” [ 注:摘自雅各布的私人通信。 ] 但是,这能行得通吗?假设艾森豪威尔与蒙哥马利的意见完全一致,令第12集团军群的大部分力量原地不动,全力保障40个师所需的物资运输(不要忘记,有多少物资还需通过诺曼底的滩头阵地运送进来,多少港口还处于被包围状态,安特卫普还有待于夺取;其出入航道还有待于扫清),这到底能不能维持盟军的后勤保障一直到进入德国呢?想想所要越过的大小河流,想想这样一次冲击所必然暴露出来的漫长的侧翼,难免存在这样一种严重危险:即开始看上去像一台威力无比的蒸汽压路机,而最后到达莱茵河彼岸(若不是在此之前的话)时,就成了强弩之末了。 [ 注:应当指出的是,1945年以来,为数不少的德国将领,包括冯·龙德施泰特、斯图登特、韦斯特法尔、布鲁门特里特和斯派德尔都公开认为,蒙哥马利的计划,特别是在攻取了布鲁塞尔和列日之后,是会成功的。在他们看来,当时盟军只要集中15个师的兵力,就能打到鲁尔。 ]
无论怎么说,蒙哥马利的上述设想从其诞生之日起就遭到了厄运。即使在军事上百分之百地可行,但在政治上是绝对不可行的。艾森豪威尔将实情一语道穿,8月23日他对蒙哥马利说:“美国公众对这种做法绝不会赞成,而舆论足以赢得战争。”不仅美国公众不赞成,也很难想象罗斯福、马歇尔和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会同意这种在大西洋彼岸的人看来像是极大的背叛行为。虽然艾森豪威尔曾不止一次地提醒蒙哥马利注意,但蒙哥马利似乎从来未能抓住关键所在。这是蒙哥马利幼稚天真、不能察觉下述事实的一个令人震惊的例子。这就是在高层战略中,政治因素有时会与纯军事考虑具有同样的重要性。
遭受挫折、闷闷不乐的蒙哥马利决心进行一次作战以表明他也能像巴顿一样迅速前进。像巴顿一样,他得毫不留情地“确定”他的供应数量(从一个身负重任的高级指挥官应该如何行事来看,巴顿确定供应数量的做法是经不起检查的。蒙哥马利制定了一个配给计划,切斯特·威尔莫特对此曾有简明扼要的描述:
“在第2集团军于法国北部向前推进的过程中,第12军之所以能跟上第30军,仅仅是因为第8军和蒙哥马利几乎所有的重型、中型大炮和高炮都留在了塞纳河以西。9月初,第21集团军群的所有储备物资都上了路。进港物资从每天1.6万吨减至7000吨,这样,运输车队就能从卸货船,向前方转运物资。可是,此时1400辆英制三吨卡车的发动机(包括这种卡车的所有更换用的发动机)的活塞都出了毛病,使这些卡车成了一堆废物,这一令人震惊的事实几乎抵消了上面所取得的一点机动余地。这些卡车本来可以向比利时边界地区每天运送800吨物资,足以维持两个师之用。后来采取措施减少加拿大第1集团军的每日供应吨位,从英国调来新的运输车队,还采取一些临时措施,例如在坦克运输车的两侧焊上钢板,使之增加运载量。这样,第21集团军群才能够向登普西的两个军提供足够的补给品,使其进入了比利时,到达布鲁塞尔和安特卫普。然而,光靠第21集团军群本身的力量,已不能再向前推进了。
为了向东突进,蒙哥马利决心克服一切缺点。他看待军官的指挥能力,就像对待汽油问题一样十分细心。为了激励第30军,他起用了霍罗克斯。霍罗克斯曾把自己充沛的精力倾注于北非的进攻作战之中。他在比塞大港的一次空袭中身负重伤,在英格兰的一家医院住院时,医生曾警告他再也不能上战场了。但“就在几天之内,他那饱满的精神和火一般的激情就改变了该军的面貌。他,身材瘦高,满头银发,面孔清癯,眼睛炯炯有神,有一双善于表达思想的手。他在自己部队中的一言一行俨然是一名将军,但更像一个预言家”。那些在电视中看到过霍罗克斯的形象并对其是否具有感人的超凡魅力表示疑虑的人,对他在战争中的作用不应有任何怀疑。我像其他许多曾在他手下服役过的人一样,认为他能鼓舞人心。现在,在“蓝上衣”作战中,他确实使人受到鼓舞。且不论他是一位先知,还是一位将军,他的话具有强大的说服力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结果,蒙哥马利的坦克部队在一周之内向东横扫了250英里。在地图上用粗大的箭头表示的冲杀看起来的确壮观,但明眼人一看便知,大部分进军都是机械化奔驰,同美国人大踏步前进的情况一模一样。而且,当警卫装甲师于9月3日突入布鲁塞尔,第11装甲师于9月4日冲进安特卫普时,在那些对战争厌倦透顶的居民中引起了狂喜。这两个师遇到了一些局部抵抗,不过,这已丝毫称不上是一条战线了,德国人已无力建立战线。一切显得轻松愉快,令人振奋。在这些大都市的街道上,酒液漂流,人们向解放者报以热烈的拥抱与亲吻。但是,霍罗克斯在其坦克冲击过程中,也像负有更大责任的蒙哥马利一样,未能抓住当时出现的大好时机。
这是英军及其统帅欣喜若狂的时刻。然而,在一片狂喜之中却有两个人及时看到了此时应该做些什么事。一个是艾森豪威尔的海军上将伯特伦·拉姆齐爵士。就在第11装甲师突入安特卫普并完好无损地夺取了码头的那一天,拉姆齐向盟军最高统帅部发了一份“加急”(着重点是作者加的)电报,并把电报的抄件分送第21集团军群、英国海军部、英国海军总司令诺尔。这样,蒙哥马利应当马上有所警觉,因为电报是这样写的:
1.若要安特卫普和鹿特丹港很快开放,必须阻止敌人:
(1)进行破坏、封锁港口;
(2)在斯海尔德河和鹿特丹至荷兰湾之间的新航道中布雷并实施封锁。
2.安特卫普和鹿特丹港极易被布上水雷,遭到封锁。若敌人的行动得逞,开通上述两港所需的时间将无法估计。
另一个人就是希特勒。希特勒及其参谋部立即觉察到,通往安特卫普的航道与占领这一城市本身同样重要,因此他下令通过布雷、炮击和派兵使斯海尔德河不能通行无阻。在这一点上,蒙哥马利和艾森豪威尔的反应都非常迟钝。
登普西在战争以后很久同我谈起安特卫普问题时显得十分诚恳。他说,在那几年中,他和加拿大的西蒙兹将军一起夺取了许多胜利,他后来认识到,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德国,而忘记了安特卫普。但是,蒙哥马利和艾森豪威尔未能抓住需要扫清通往这一重要港口的航道这一重大问题,却成了西北欧战役中出现的最令人不解的问题之一。为什么他们俩谁都没有觉察到必须做些什么而且要赶紧去做呢?为什么他们的后勤军官们竟然一声不吭呢?
蒙哥马利一直认为,后方勤务保障必须确实可靠。他常常颇带含蓄地、有时是毫不隐讳地认为,在作战指挥方面他比艾森豪威尔强。他为自己能抓住问题的本质而感到骄傲。在1944年9月那关键性的几周中,在作战的战略方向上确实存在着草率慌张、含糊不清的现象,对此,无论是他还是艾森豪威尔都不能推卸责任。但是,如果用蒙哥马利自己的标准来衡量,可以认为他是有罪的。当时,艾森豪威尔在瑟堡半岛的格朗维尔,从离前线400英里的统帅部中监督这一大规模的作战行动,而蒙哥马利处在第一线,在直接打仗。所以,尽管盟军最高统帅部的指示不那么精确、明白,如果蒙哥马利要使自己北面的集团军群得到所需的供应,那他就应立即看到保障安特卫普航道畅通的必要性。例如,艾森豪威尔在与蒙哥马利争论向德国冲击的问题时,提出了一个极为简单的问题,他说,莱茵河上的许多铁路桥怎么办?是啊,该怎么办?要是没有安特卫普,就根本不可能将重型武器运过欧洲。从这一点和其他重要的方面看,蒙哥马利本应像希特勒和拉姆齐那样认识到斯海尔德河的极端重要性,认识到不能利用安特卫普就意味着胜利无望。然而,他没有能做到这一点。艾伦·布鲁克觉察到了这一点,他在10月5日的日记中写道:“我觉得这一次蒙蒂的战略出了毛病,他首先应把安特卫普稳拿在手,而不应首先向阿纳姆方向推进。”实际上,蒙哥马利本人后来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虽然他从不那么愿意承认错误,但他在自己《回忆录》中还是毫无保留地这样做了。他写道:“我必须承认我铸成了一个大错,我低估了打开通往安特卫普的航道以自由利用该港口的困难。我自忖在我们扑向鲁尔的同时,加拿大集团军就能解决这个问题。事实证明我错了。”他确实错了,以致于虽然于9月4日完好无损地夺取了安特卫普城和港口,但直到11月28日,盟国的船只才靠上了安特卫普的码头。事后的看法虽不那么符合实情,但也表明,第21集团军群完全可以在9月份风和日丽的日子里一鼓作气冲过斯海尔德河。最后,当加拿大人受命了结这一事情时,“早已不再是夏天,……而是在一年之中天气最为恶劣的时节踏上了征程”。当时,我所在的团奉命支援加拿大人扫清布雷斯肯斯袋形地带,夺取瓦尔赫伦。道路泥泞,水流遍地,加拿大第3师在这次战斗中死伤达两千人。令人吃惊的是,当第11装甲师攻下安特卫普时,无论是该师能干的师长罗伯茨还是蒙哥马利,竟然都没有看到有必要立即向东挺进,夺取阿尔贝特运河对岸的坚固支撑点。
但是,低地国家中的那些运河对蒙哥马利头脑中的下一个大胆计划来说关系重大。蒙哥马利决定使用手中的空降集团军进行另一次果敢的冲击,这将使他的快速向东突进取得丰硕的战果。现在,他极需在莱茵河彼岸夺取一个桥头堡。到9月10日,警卫装甲师已经越过默兹——埃斯科运河和阿尔贝特运河,至此,“市场——花园”(阿纳姆的代号)作战行动的出击线已经形成。
9月10日,艾森豪威尔飞到蒙哥马利的作战指挥所。在艾森豪威尔座机上举行的一次最高级会议上,他俩虽各执一词,但最终还是达成了妥协。蒙哥马利极力兜售自己的计划,可以说是像患了偏执狂似地非要在北面搞单一冲击不可。他十分急切、激动,艾森豪威尔不得不以友好而又合作的语气对他说:“镇静些,蒙蒂,你不能这样对我说话,我是你的上级。”蒙哥马利回答说:“对不起,艾克。”结果是达成一项协议:蒙哥马利打算进行一次空降作战夺取征途前面主要航道上的渡口,从而使盟军有可能进入德国北部平原,这一打算应当付诸实施。艾森豪威尔在《远征欧陆》一书中爽快地承认:“因此,在9月10日的布鲁塞尔会议上,蒙哥马利元帅获准推迟清除安特卫普航道,以便竭尽全力去夺取我所要求的桥头堡。”实际上,这是一个二一添作五的错误。不能平分的是,这下一个行动是谁想出来的。这是蒙哥马利的杰作,考虑到他的元帅身份,他的荣耀不可抹杀。虽然艾森豪威尔在他的回忆录中把这件事说得含糊不清:“我认为,我们借助于空降部队,有可能在莱茵河对岸的阿纳姆地区夺取一个桥头堡。……”这里,这位最高司令官有点不那么慷慨大方了。因为,在蒙哥马利的所有战略构想中,这一次是最富有骑士风度的了。关于“市场——花园”作战行动,艾森豪威尔确实曾在一封写给蒙哥马利的信中这样说过:“我认为,这不仅是为了最有效地实现我的关于这次战役的基本设想,而且,这也同我们目前达成的谅解完全吻合。”
关于“市场——花园”行动,除了评论一下它为什么没有成功的原因之外,我没有什么更多的话可说了(因为人们已多次生动地叙述过这次作战行动。)结果是,美军第101空降师最终还是夺取了几座桥梁,而第82空降师,这支被登普西认为是盟军中最勇敢的部队,在警卫装甲师的协助下,不知怎么就在奈梅亨夺取了瓦尔河上一座有价值的、生死攸关的大桥。在阿纳姆,英军第1空降师失败了。第101和第82空降师伤亡3542人,英军伤亡3716人。
盟军动用10095人、92门大炮、500多辆吉普车、300辆摩托车、400辆拖车,突袭阿纳姆,但只把大约700人送到了莱茵河大桥这一关键地点,这一切究竟是怎样发生的呢?
答案是,蒙哥马利对这次空降作战要求太高了。他的战略设想可以说是雄心勃勃,但其中问题很多。艾森豪威尔的过失和蒙哥马利一样多,因为他曾答应保证后勤供应,然而并未实现;他也曾答应以美国第1集团军掩护蒙哥马利的右翼,结果也未兑现。这样,蒙哥马利不得不动用他极其宝贵的运输力量来运送第8军去填补这个空隙。登普西参与了制定这次作战计划的整个过程,我记得我曾和他谈起过这次作战,我也记得当他对我说到美国人跑错了地方这句话时挥舞右手的姿势。要知道,登普西不是一个感情容易激动的人,当然,他这样说并无批评美国空降师的意思。
正如艾伦·布鲁克后来所评述的那样,蒙哥马利试图冲过莱茵河是做错了。蒙哥马利也像他的许多同事一样,盲目地认为德国人已经完蛋了,然而实际上并非如此。而且,盟军,特别是艾森豪威尔本人,把空降突击从9月初推至9月中旬,这实际上是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在那些日子里,由于盟军白送给德军这意外的、异乎寻常的礼物,这仿佛是上帝对他的不肖子孙报以微笑,德国人得以拼凑起(这一军中俚语足以说明德军是如何组织起来的)第1伞兵集团军,在斯图登特(他曾在克里特岛担任过司令官)的指挥下,封闭了北面的德军第15集团军和南面力图挡住巴顿的杂七杂八的几个德军师之间的战线。
蒙哥马利将有问题的计划付诸实施时,由于他无法控制的许多原因,阿纳姆战斗在战术上基本上是失利的。大可怀疑的是,蒙哥马利以为霍罗克斯的军能在阿纳姆与空降师接上头的想法是否正确。如果他能使供应物资源源不断地从安特卫普运来,能说服美国人保护他的右翼,他本来会处于一种较为有利的态势。但是,战斗中出现的差错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有许多事情本可以做好,但另一些事情却不可逆料。一个可以原谅的情报错误是:盟军没有发现,德国最勇猛顽强的将军之一莫德尔此时恰好在该作战地区,而在俄国和诺曼底半岛经历过考验的德军第9和第10装甲师已就地恢复了元气。更糟的是,在阿纳姆战斗发生前几小时,斯图登特从击落的一名美国军官身上缴获了一份地图,从而掌握了盟军的作战计划。所不能原谅的是,这一作战计划使得许多出类拔萃的人牺牲了生命。
从一开始事情就是一团糟。第1空降师的师长厄克特原来是一位步兵旅长,他根本不懂(他怎么会懂呢?)如何实施空降突击。登普西对我说过,如果厄克特的师长位置让给盖尔那就好了。盖尔的第6空降师于进攻欧陆开始日空降成功,他认为对目标要实施奇袭。厄克特请教了皇家空军,后者告诉他,由于阿纳姆大桥周围有德军高射炮群,所以不能在那里空降。于是,空降地点就选择在离第1空降师所必须降落的大桥好多英里远的地方。
还有其他一些差错。空中支援计划的错误使投入战斗的空降部队得不到战斗机的支持。本来战斗机应该为他们提供保护伞的,但由于一个令人遗憾的误会(即在计划中有这样一句话,说凡是空投、空降的地方,战斗机都得与之保持距离)而未能做到。这句话的后果是灾难性的。而且,通信完全失灵。人们认为,蒙哥马利可能根本不知道他的这支经过严格训练和战斗洗礼的通信部队在这场关键的战斗中是多么的不中用。然而事实是,在那关键的开头几天里,无论是同空降作战司令部一起错误地飞到荷兰去的布朗宁,还是第2集团军和白厅,都因为没有收到莱茵河对岸的部队的任何消息,而一点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空降部队在默默无声地战斗,这一方面是由于他们所装备的电台质量极差,另一方面的原因是,布朗宁要控制这场战斗是完全不可能的(以后就可以看到这一点)。在我看来,空降作战专家盖尔的看法是正确的,这就是,在阿纳姆空降的师应该直接地或通过有效的无线电通信同支援它向前推进的霍罗克斯的第30军结合成一个整体,就像第6空降师在诺曼底所做的那样,同在它左翼的某军保持密切的通信联络,该军向其提供炮火支援,这对于力量不强的空降部队作战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条件。然而,需要指出的是,人们必须看到霍罗克斯不可能高速前进。虽然他的警卫装甲师驾着坦克威武雄壮地开进了奈梅亨,甚至越过了奈梅亨,但他们的冲击线是一条时时遭到翼侧攻击的公路。过了瓦尔河上的大桥,这条公路的路基很高,使警卫装甲师成了敌88毫米大炮的靶子。要是第30军的大炮能够早一点调来部署在阿纳姆周围,那就好了。实际上,部队一旦与一个中型炮团取得了联系,很快就得到了援救。登普西原打算在奈梅亨和阿纳姆之间的埃尔斯特空投一个伞兵旅,以便控制这条无遮掩的公路,然而没有足够的飞机。
此时,安特卫普终于成了最前线。第一批部队于9月17日空投到阿纳姆,9月24日敌残部逃过了莱茵河。蒙哥马利说他的“市场——花园”作战取得了“百分之九十的成功”,这是不正确的,因为这样说,实际上是用强调战术上的胜利来为战略上的失败辩解。虽然美国人达成了他们的目的,虽然英国第2集团军在奈梅亨城内城外扎下了营盘,但是,横渡莱茵河这一主要作战意图并没有实现,漠视这个事实是十分愚蠢可笑的。
艾森豪威尔现在开始行动了,他指示蒙哥马利“把打开安特卫普港当作头等急事”。艾森豪威尔甚至指出,“在北面翼侧再掌握一个大港口是最终攻入德国的一个不可或缺的条件”。可惜,这种事后聪明的主意出得太晚了。
在这一指示之后是一些措词激烈的信件来往。9月15日,艾森豪威尔写信给他的两个下级蒙哥马利和布莱德雷,以一种乐观自信的语调说,他希望很快就能“占领鲁尔、萨尔和法兰克福地区”。“简而言之”,他继续写道(在未来的几个月中,他的这些话让人回味起来感到十分奇怪),“我的想法是,从最直接、最迅速的路线向柏林挺进”。蒙哥马利对这种乐观的言词感到吃惊。三天以后,他回信表示赞同,信中他又旧话重提,要在北面以第21集团军群加上美国第1集团军的九个师进行一次冲击,并说:“这样一支部队的后勤供应必须保证一切。”如果这点不能实现,他准备接受下述方案:由布莱德雷沿法兰克福一线进行一次大规模进攻,突入德国中部。他不准备接受的是延宕时日。艾森豪威尔拒绝作出让步,并于9月22日在盟军最高统帅部召开会议。
蒙哥马利认为(也许对,也许不对)自己不能出席这次会议。他以阿纳姆形势紧急为由来为自己不出席会议辩解,但更可能的是,他怀疑自己能否不招致怨恨地为其方案辩护。最后他把善于察言观色的德·甘冈派到了凡尔赛出席会议。德·甘冈给他通风报信,说“会开得很好。艾克百分之百地支持您的计划,您的突进将为主要行动,后勤供应将全力保障。”还有比这更容易受骗上当的参谋长吗!因为根本不存在什么主要行动。10月8日,蒙哥马利与马歇尔、布莱德雷、霍奇斯进行了协商,次日,发出了一份重要的但却小心谨慎的命令。命令一方面强调安特卫普的重要性,另一方面却着重阐述扫清莱茵河西岸敌军的必要性。这项命令发出之后,艾森豪威尔又写来一封信(该信注明的发出日期为10月13日,但收到日期却是10月15日,最高司令官和陆军元帅之间通信延迟,充斥误解,这只是其中一例。),这封信对蒙哥马利10月10日提出的一份文件进行了坚定而又精心措词的批评。蒙哥马利的文件题为《关于西欧战场指挥问题的一些意见》,其口气一看便知是故意找别扭,不愿服从,文件结尾时再次提出那似已被人忘却的问题,即进行“单一冲击”,设置单一的地面司令官:
我并不认为我们目前的指挥与控制体制是十分完善的。
很可能是一些政治的和民族的考虑使我们不能有一个健全的体制。如果是这样,我建议我们不妨直言不讳。我们不要装得一切皆好,而实际上差得很远。
艾森豪威尔的回答是寸步不让(该信全文可参阅《西线的胜利》第二卷,第88页)。任何仔细读过这封信的人怎么会认为艾森豪威尔是一个稻草人呢?这真是不可理解的事,因为他使蒙哥马利安分起来了。他强调指出:“这里不再是诺曼底滩头!”蒙哥马利只得这样回答:“我不会再向您提及指挥权的问题。……”这显然是言不由衷。接着,他给第21集团军群又下了一道关于扫清安特卫普航道的指令,但这已为时太晚。这也许是这两个伟大人物的共同错误,然而,最后总算是发出了这一具有决定意义的命令,而且,最终结果是,盟国的船只开进了安特卫普港。
人们有时说,如果生活在一起的一对夫妻只能通过写信来交换各自的看法,那么他们的夫妇生活已到了崩溃的边缘。类似的比拟也适用于在一起打仗的指挥官们。关于蒙哥马利和艾森豪威尔之间怒气冲冲的电报、书信和其他公文,我这里只引用了一些象征性的话语,当然远远不是其全文,但已深刻地表明了这样一个悲剧性的事实,即他们之间一度极其和谐的伙伴关系现在已处于岌岌可危的地步。
蒙哥马利的指示确实来晚了,因为,奉命向斯海尔德河进发的加拿大人面临的是,在极其困难的条件下进行一场旷日持久、血肉横飞的战斗,他们一个堤坝、一个堤坝地顽强向前推进。最后,当英国皇家空军用炸弹炸破瓦尔赫伦岛的水上防御工事,当皇家海军用150艘各种各样的小船和27艘装备有大炮、火箭的轮船(加上一艘战列舰和两艘炮舰)在韦斯特卡佩勒把第4特种勤务旅送上岸时,伤亡人数令人毛骨悚然。在死伤总数1000人中,光是支援中队就有170人战死,200人受伤,27艘船中的20艘已经不能再用。若是早一点动手,代价肯定会小得多,但是,事已如此,无法挽回。
困境随即到来。11月28日,第一批船只艰难地向安特卫普进发,但是,艾森豪威尔10月28日发出、11月2日重申的命令并没有完全执行。于是,他提出要求,北面的主要行动应当确保横渡莱茵河,占领鲁尔,深入德国。与此同时,如有可能,应准备从萨尔继续前进,并在盟军右面的战线进行配合作战。然而,“辽阔战线”上的进攻始终受挫,最明显的是在美军战线上,在霍奇斯的第1集团军进攻许特根森林的作战中尤其如此。这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以来最激烈的战斗之一。9000名美国人患了战壕足病、战斗疲劳症和所谓的“呼吸系统病”,2.4万人战死、被俘或失踪。美国陆军的官方历史学家称这次作战为基本上无成果的战斗,是早就应当避免的。11月28日,即安特卫普港开放的这一天,当艾森豪威尔到蒙哥马利的指挥所会见他时,蒙哥马利以粗暴的方式对最高统帅说,艾森豪威尔10月28日的指示已经失败,盟军已经失去章法。他的痛苦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艾森豪威尔驳回了他的说法,甚至当这种争执发展到美国总统和英国首相这一级时,罗斯福还在写给丘吉尔的信中无动于衷地说:“我们双方一致赞同的辽阔战线战略正按计划实施。”战争的烟雾已把人的头脑搅糊涂了。
更大的混乱接踵而至。令人费解的是,在这几个星期中,英美军队中一向情报来源丰富、精明干练的许多情报机构竟然都未曾发现德国人一个新建装甲集团军的踪迹,对其未来的进攻重点也茫然无知。蒙哥马利和艾森豪威尔对这一失误都直言不讳。策划建立这支新的装甲集团军并制定其未来突击方案的希特勒也明确地表示了他所要达到的目的(虽然这都是极端保密的)。
1944年9月25日是个有决定意义的日子。希特勒头脑中酝酿已久的“拿破仑式”设想变成具体的紧急作战要求了。他把惊讶不安的作战参谋们叫来开会,并告诉他们说,他的新建装甲集团军必须突入阿登高原,跨过默兹河,扑向安特卫普。他说:“如果一切进展顺利,这次进攻将能消灭20~30个师的敌人,这将是另一次敦刻尔克。”实际上,他所设想的乃是与半途而废的莫尔坦攻势十分相似的攻势。他原以为能将盟军一分为二,就像以前在诺曼底战役的最后阶段所竭力想做的那样。然而,也像那时那样,他是大错特错了。就像士兵们所说的,他错就错在这次仗根本没“打起来”,错就错在他拒绝接受其下属的忠告。受人尊敬的陆军元帅冯·龙德施泰特取代可怜的克鲁格担任了西线总指挥,他公开表示对希特勒的计划深感怀疑。莫德尔是满脑子纳粹思想、最优秀的德国将军之一(从其思想并未过分影响他的军事判断这个角度来说),他的口头禅是“我喜欢那种渴望做最困难事的人”。当他得知上述计划时,说:“在我看来,一切都令人厌烦透顶。”
然而,希特勒终于又一次控制了他的将军们,他要求对这次代号为“守卫莱茵河”的战役进行积极准备并把执行这次作战的第6装甲集团军秘密集结起来(调动这么多的装甲师动用了不下于800列火车),同时强令他的满腹狐疑的军官们制定了一个欺骗性计划,从其直接效果看,这个欺骗性计划就像当初英国人、美国人欺骗希特勒本人和他的下属们一样成功。就在盟军大规模登陆诺曼底的那一天,希特勒还认为大批盟军会从加来海峡进攻呢。
英、美、法、德四国的有关当局都详细地调查过接着发生的阿登攻势。从蒙哥马利这方面来说,主要需要问问他为挫败这次攻势做了些什么,以及他认为或他宣称他作出了什么贡献。遗憾的是,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问题。
蒙哥马利非常爽快地承认,与盟军最高统帅部一样,他也未能清楚地预见到艾森豪威尔的辽阔战线战略的这一特殊后果,即为了保持一条辽阔战线,就必然要冒在某个地域部署薄弱的某种风险,不管你愿意不愿意,艾森豪威尔和布莱德雷恰恰就在德国人所要打击的地方承担这种风险了。我们从最高统帅的情报处长肯尼思·斯特朗爵士少将的回忆录《高层情报》一书中获悉在德国人发动进攻的那一天,聚在凡尔赛开会的艾森豪威尔、特德等一伙人只不过是在讨论美军增援日益短缺的问题。我们也从蒙哥马利的个人笔记中得知,他当时正在远离前线的某地打高尔夫球。
蒙哥马利于1945年1月7日在战斗中召开的一次非常重要的记者招待会上,描述了他所做的贡献。德国人迅速而又巧妙地辑录了他讲话的内容,广播了一个精心歪曲的讲话稿,这对盟国的团结造成了灾难性的影响。然而,蒙哥马利讲话的本身同样也是灾难性的,其中有这样的段落:“后来,局势开始恶化。但整个盟军队伍团结一致,迎击这种危险,狭隘的民族之见被抛到一旁,艾森豪威尔将军令我指挥整个北部战线。我调用了英国集团军群全部可用的力量。……”然而,事实真是如此吗?当然,布莱德雷确实故意避开艾森豪威尔要他把司令部尽量往北建的要求,而仍留在卢森堡。当德国装甲部队通过阿登高原涌来的时候,布莱德雷才发现自己处在一种极其不利的地位,不能与其北面侧翼保持正常的联系。如果美国人也像蒙哥马利似的采用联络官制度和英国人向他们推荐的“幽灵”情报网,他们会像蒙哥马利一样迅速地看透这次突变的性质,这也是事实。然而,不能据此认为,美军对德军第6装甲集团军的猛烈进攻的反击软弱无力,只有蒙哥马利所进行的反击才具有决定意义。是谁在作出牺牲?有数字为证:美军,战死8497人,受伤46170人,失踪20905人;英军(截止1945年1月17日),死200人,伤969人,失踪239人。这些数字不是美国人的想象和虚构,而出自英国官史。蒙哥马利所犯的一个极大错误是暗示这样一个意思:是他把自己的师团投入拦阻阵地,保持镇静、清醒的头脑,在美国人的北面侧翼保持一个坚不可摧的壁垒,在默兹河西岸建立一道坚固的屏障,在这一切干得十分漂亮的行动中,是他个人的胜利,特别是英国军队的胜利。现在,没有任何人愿意为第二个论点进行辩护了。在巴斯托涅的美军第101空降师、巴顿从南面的强大进攻、美军第2装甲师的行动以及许许多多其他的例子现在都已载人了军事史册。而蒙哥马利的所作所为,由于他把自己打扮成一个救世主的模样,损害了他自己所取得的虽不惊人但却颇为引人注目的那些成就的光彩。
令人十分奇怪的是,蒙哥马利竟会在1945年1月7日自讨苦吃地瞎搞了这样一个记者招待会,因为仅仅一个星期以前,他不断向艾森豪威尔施加压力,要求任命单一的地面部队指挥官,使他自己军事生涯受到了极其危险的考验。1944年12月30日,马歇尔电告艾森豪威尔说:“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得作任何性质的让步。你不仅得到我们的完全信任,而且,如果你作出这一让步,将会在国内引起极大的愤慨。……”这就是最终定论。这和艾森豪威尔常常力图使蒙哥马利认识到的没有什么两样。此时此刻,最高统帅的忍耐已经到了最大限度。在盟军最高统帅部中,他的一帮顾问们(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艾森豪威尔手下的美国将军们总是抱怨他受一伙英国谋士的吹捧、欺骗,来和他们作对!)竭力唆使他和蒙哥马利一刀两断。德·甘冈生动地描述了此后所发生的一切:艾森豪威尔如何给马歇尔起草了一份电报,其中甚至提到了“有我无他”,这个“他”当然是指蒙哥马利了;德·甘冈自己又是如何急急忙忙地赶到了凡尔赛,求得一点回旋、喘息的时间,然后又戏剧性地冒雪飞到他主人的身旁,说服已经茫然不知所措的蒙哥马利给艾森豪威尔写了一封语气柔和的信,在一切行将失去的时候挽回了局势。人们感到纳闷的是,蒙哥马利是否懂得他个人的莽撞行动将成为英、美关系中的一个悲剧,他是否能想象出希特勒在设计阿登攻势时头脑中究竟有些什么样的想法。当时,希特勒认为盟军就像带有缝隙的连绵不断的山脉一样,找到这道缝隙,打击这个弱点,其结构就会崩溃。当然,希特勒是打错了算盘。盟国就像一只自封油箱一样,甚至能够闭合蒙哥马利旋风所造成的伤口。现实政治就是如此。然而,当这一插曲令人不安地(也是毫无结果地)出现时,希特勒的看法还是有点道理的。
一切都暂时地平息下去了。虽然蒙哥马利可以躺倒不干,但这不是他的为人方式。当然,他完全有理由这样做,因为,随着冬天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愈来愈清楚的是艾森豪威尔的“辽阔战线”策略收效甚微,美军和英军沿莱茵河或在其附近进行的小规模零星战斗也没有多大进展。参谋机构进行了多次深入细致的讨论,最后在1945年1月末在马耳他举行了最高级会议,达成了一项妥协方案。双方都作出了让步,最高统帅的意图于2月1日在马耳他得到了批准。他说:“您们请联合参谋长委员会放心,我将在北面立即夺取莱茵河渡口,这一作战是完全可行的,无须等到封锁整个莱茵河后再进行。而且,在渡过莱茵河之后,我将在北侧用最大力量向前推进,一旦南方局势允许我集聚所需的部队,并且不会因此招致过大的风险,我将实施我的决心。”这是蒙哥马利所能得到的最好结果了,也许比他应得的还多一些。
这样就为英联邦军队在西北欧的倒数第二次大规模作战行动——“诚实”作战行动打开了道路。当时的形势可以这样形象地表述:一大块德国土地,背靠莱茵河,沿北面的奈梅亨-阿纳姆地段的河西岸向南延伸,直至连结杜塞尔多夫和罗尔河上的于利希一线。沿莱茵河摆开的艾森豪威尔的所有部队在夺取德国之前,必须扫清上述地区内的德军。为此,在“诚实”作战行动中,加拿大第1集团军奉命扫荡北段,直至克桑滕-芬洛一线,而在“手榴弹”作战中,美国第9集团军在夺取了控制罗尔河谷的水坝之后,向北压过去,以实现与加拿大第1集团军的连接。接着发生的夺取莱茵兰的最后一战,如同许特根森林之战以及西线其他战斗一样(卡西诺之战除外),同第一次世界大战西部战线的条件非常相似。“诚实”作战行动是一次非常激烈的作战,它的另一个名字是“帝国森林”之战。这次作战与许特根森林之战(这两次作战行动使人们想起美国国内战争中“旷野”战役的恐怖景象)的不同点在于:许特根森林之战半途而废;而在“诚实”作战行动的一个月中,加拿大第1集团军虽遭到1.5万人的伤亡,蒙哥马利和他的部队却达到了目的。希特勒再次犯下了致命的错误,强令其部队背水抵抗。到1945年3月初,“诚实”作战和“手榴弹”作战打垮了德军19个师,使之伤亡达9万人。莱茵河西岸的德军已被扫清,上帝最后一次向其不肖子孙们展现了仁慈的笑脸。这时已是寒流滚滚的隆冬,道路充满艰辛。然而,向东挺进的大道已经打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