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护航运输队中的活动·第四
作者:当纳德·麦金泰尔 ·英国
出自————《猎潜战》
出自————《战争通史》
我为第一次战斗的胜利而高兴,我感到我的护航群团结得更紧密了,但同时我也知道,我们的胜利在某种程度上是偶然的。
歇普克的毁灭是因为他过于自信。长时间以来,他一直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因而没有估计到潜艇夜间在水面全速航行时有可能被发现。
他这样轻敌自信,当与训练良好的防潜舰艇遭遇时,是注定要灭亡的。这次就是由于他留下的痕迹暴露了自己,才使我们能够向他接近到声纳作用半径以内。但是,我们不能指望德国的其他潜水艇也犯同样的错误。
克雷奇默的“U-99”号潜艇是在他认为战斗已经结束、准备平安返回洛里昂的时候,被驱逐舰的声纳发现的。
自从“文诺克”号用雷达发现“U-100”号以后,大家产生了新的希望,认为情况可能变得对我们有利。但是操纵得很好的潜艇在实施夜间攻击时仍然占有很大的优势。此外,据我们了解,克雷奇默使用过突破警戒幕、钻入护航运输队航行序列内部的战术,这样就能占领一个既能保障潜艇十分安全、又能保证鱼雷百发百中的阵位。而且,潜艇能在水下状态或巡航状态以相同的速度随着护航运输队航行,同时还不至于被发现。
如果德国潜艇舰员有着像战争初期所表现的那样高的训练水平,他们也许还能够继续放肆地活动。但是,由于潜艇的迅速建造和一周内损失三个有名的“王牌艇长”,使德国人不得不改用密集攻击战术,即所谓“狼群战术”。这种使用潜艇兵力的方法,要求司令部对潜艇的行动进行严格的监督。采用这种战术时,在攻击开始之前必须保障舰艇在护航运输队运动区域内集中。最先发现护航运输队的潜艇艇长,必须通知岸上,然后继续进行观察,直到整个“狼群”集合好为止。当攻击时间到了的时候,他又得破坏无线电管制的规定,将此报告岸上。结果,这种战术在某种程度上倒是对我们有利。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一个重要的科学成就,就是制成了较完善的无线电测向装置。用这种装置,能够从舰上准确地测出正在用短波无线电发信的目标的方位。我们在“金星”号上的时候,有过一架这样的测向仪,但它最初使用的效果并不大,指示不可靠。我们各护航舰上安装的无线电测向仪制造得比较晚,效果要好得多。以后的事实表明,由于德国人喜欢滥用无线电通信,这种仪器帮助我们消灭了大量的德国潜艇。我深信,在消灭德国潜水艇方面,短波无线电测向仪起着和雷达同样重要的作用。当然,这两者也是相辅相成的,它们都有助于声纳——消灭大量德国潜艇的主要功臣——的使用。
但是,所有这些改进当时都还处在萌芽阶段。在各种仪器还没有改进得非常完善以前,只有人的眼睛才能在夜间发现“潜水的鱼雷艇”(也就是潜艇,因为德国的夜间攻击战术是把潜艇当成鱼雷艇来使用的)。
春天来到了,我们都高兴地脱下了冬装。象过去一样,护航运输队里总有个别船只胡乱行动,给我们带来了许多麻烦。在整整这一段时间内,敌人几乎没有出现过。“沃克”号和“文诺克”号的某些军官和水兵受到了嘉奖。
在一次航行后回到利物浦的时候,我们看到利物浦的居民由于受到德国人的连续空袭,正处于非常惊慌的状态。我们在利物浦停泊的第一天夜里,德国人又进行了空袭,这就是所谓“布特尔空袭战”。在这次空袭中,默尔济港的一部分受到了严重破坏,河上和船坞内约有13艘商船被击沉,但是不知道由于什么原因,德国空军在对利物浦大肆轰炸以后,突然又转而攻击其他地区,于是默尔济港又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由斯特迪领导的消防队,整夜都在和燃烧弹作斗争。我们舰上有一个美国作家希恩。他想什么也不放过,因此参加了消防队,虽然情况异常紧张,有时他却弄得我们捧腹大笑。正当彼得和他的消防队员听到落下的炸弹的啸声而跑向掩蔽部的时候,反映迟钝的希恩总是站在原地不动,而当危险已经过去了的时候,他却拼命奔向掩蔽部。但是,希恩的确是个生来有福的人,这一切他都熬过来了,而且连一块皮都没有擦破。
利物浦护航舰艇停泊的地方格拉德斯通港池也落了许多炸弹。我的汽车被一颗炸弹炸得粉碎。军舰只受了一点轻伤。三个闸门中有两个被炸坏。如果以后第三个闸门再被炸中的话,要不就会把护航舰队长时间阻滞在港池内,要不就会使港池与潮汐相通,这样在低潮的时候我们就可能牢牢地搁浅。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我们便转到伦敦德里去驻泊。
我们对于这个北爱尔兰港口的外部通路是很熟悉的,因为我们的军舰在驶入大西洋之前,曾不止一次地由停泊在福伊尔河口的油船上加过油。我们甚至很喜欢停泊在中立的爱尔兰的海岸附近,因为从那里常有小船装着食物和稀有货物靠近我们。
但是现在,我们却得走另一条航路,要沿着狭窄而弯曲的福伊尔河古老的德里城。当我们第一次开往那里的时候,我带了一个引水员。使我感到惊奇的是,他不用罗经,而用一些象“墨菲大娘的白牛”或“帕迪·莫纳根的猪圈”之类的岸上物体来判定方向。我感到极其不安,因而叫兰顿把引水员请到军官休息室里去,以便自己用通用的方法引航。
伦敦德里是个神话般的地方,在那里的饭馆里可以吃到象煎牛排这样少见的菜和大量的黄油。伦敦德里的居民一声炮响也没有听到过。刚离开利物浦那硝烟弥漫的废墟,看见这里的和平景象感到很不平常,因此,由伦敦德里迎着严冬的暴风出海要比往常苦得多。当你沿着狭窄的福伊尔河须流而下的时候,一眼望去,只见两岸的树丛中坐落着一幢幢宁静的小房子,有时离军舰很近,你不由地会羡慕这些小房子的主人,羡慕他们能够围着暖和的火炉平安地度过今天的夜晚。一会儿,河道来了一个急转弯,转弯以后,风又开始在绳索上面发出刺耳的呼啸声。夜间,海水又会在甲板上流来流去,而到熄灯就寝时,我们又得用绳子把自己绑在床铺上。
1941年夏天显得很沉寂。虽然我们的护航运输队仍不断受到攻击,商船继续遭到损失,但德国潜艇艇员已经失去了以前所具有的那种信心。如果他们知道护航运输队有着较强的警戒时,他们就会退却,去寻找比较容易打的目标。有两次,我的护航群所护送的护航运输队受到了损失,但损失的程度不象克雷奇默和歇普克所造成的那样严重。在这两次,攻击都被击退了,护航运输队各损失一艘运输船,但德国潜艇却没有损伤。
有一天,“沃克”号和德国潜艇发生了一次很有意思的遭遇。在这次战斗中,可惜德国潜艇没有受到损伤就逃走了。但是,我们也获得了有关德国潜艇在水下的战术和机动性能的有价值的材料。
1941年7月26日,我的护航群所护送的一些由英国本土开出的船只在白天受到了在水下的潜水艇的攻击。“阿特兰提克城”号轮船被鱼雷击伤。我知道潜艇的水下航速是很低的,终究要落到护航运输队的后面,因此就在这个方向上组织了搜索。我很幸运,很快就发生了声纳接触,并判明是潜艇。
“沃克”号作好了投弹准备以后,随即进入攻击。但是很可惜,当我们离推测的潜艇位置还有500公尺的时候,与潜艇失去了接触。这就是说,在进行攻击的时候,我们主要只能凭猜测,并假定敌人还继续用原航向和原航速航行。我们甚至怀疑起来,刚才发现的是不是真正的潜艇。因为也不可能是鱼群,鱼群在受到攻击时总是散开的。但不管怎样,我们还是按照估计能杀伤潜艇的地点和时间投下了深水炸弹。
离开投弹地点以后,我们进行了转向,想在自动绘算图板所指示的地点恢复接触,但是在这里什么也没有发现,因而我们的疑虑增加了。当我们把搜索面扩展得更大的时候,重新得到了清晰的接触,根据各种特征来看,这是一艘开着电动机航行的潜艇。“沃克”号又向它接近,准备进行准确计算的攻击,但到达目标约500公尺的距离时,又失去了接触。最后目标又被发现了,但它又远远离开我们所估计的地方。
现在我明白了,原来跟我们打交道的这艘德国潜艇的下潜深度和回转性能,比我们以前所知道的要大得多。在大约500公尺的距离上失去接触,说明目标的下潜深度很大,因为声纳声波束的“俯角”是固定的,声波束象探照灯一样可以在水平方向旋转,但不能抬高和降低。因此,当我们接近的时候,目标就渐渐进入了声波束的愈来愈窄的部分。到达一定的距高时,潜艇就离开了声纳的锥形声波束,因而接收机再也听不到回声了。
在大约500公尺的距离上失去接触,说明德国潜水艇大约在180-200公尺的深度上,而当时我们的情报部门都认为德国潜艇的最大下潜深度为105公尺。根据这一推测,我国所制造的深水炸弹,其最大爆炸深度仅为150公尺。
同样,情报部门的材料使我们认为成批建造的德国潜艇的机动性能和我国潜艇的机动性能差不多。但是,在攻击后恢复接触时,目标的位置总是离我们所估计的位置很远,这说明德国潜艇的机动性要好得多。
就这样,我们发现了德国潜艇,用手中武器不能给它以致命的打击。在这个较长的温暖的夏日早晨,海面非常平静,“沃克”号和与我一同寻找德国潜艇的挪威驱逐舰“巴斯”号力图预先料到潜艇艇长的下一步的机动。如果我们不能使深水炸弹在潜艇所在的深度上爆炸的话,也希望至少能使炸弹准确地在潜艇正上方爆炸。
很惭愧,德国潜艇竟安然无事地继续在水下航行,直到我们用完了所有的深水炸弹。如果我们能够保持接触的话,还可以召唤其他军舰来继续攻击,直到潜艇的电源耗尽,从而迫使它上浮。但是不幸的是,声纳有一个很严重的缺点。如果大洋表面的水层热或冷到一定的限度,声波射线就会发生畸变,最后可能成锐角偏向海底或水面。炎热的夏天的太阳照射着异常平静的大西洋面,日复一日就造成了这样的条件。很快我们就失去了接触。虽然顽强地搜索了愈来愈大的水区,但都没有结果。我们终于失败了。
没有深水炸弹的护航舰艇对于护航运输队来说已没有多大用处,而且护航运输队当时又已经脱离了危险区,因此,在取得指挥部允许后,我们赶紧返回伦敦德里补充弹药。在这里我们报告了我们观察的结果:德国潜艇的下潜深度达180公尺以上,其水下旋回直径要比驱逐舰的小些。这一消息所遇到的是怀疑的眼光。但是到8月间,“U-570”号潜艇完整无损地被我国海军俘获,证明了我们的结论是正确的。这样才制造并给各护航舰分发了爆炸深度达210公尺的深水炸弹。
但是,使用深水炸弹实施准确突击的问题仍然没有得到解决。后来,已故海军中校沃克这位杰出的猎潜专家发明了“偷袭法”,才解决了这个问题。这种方法我在以后使用过,效果很好。
夏天过得很慢。敌人很少攻击我们的护航运输队。呆在达比大厦的司令部里的军官们开始翘尾巴了,渐渐忘记了保卫护航运输队的下列基本原则,即:护航运输队应由作为战术编队编组和训练好的护航群来警戒,护航群指挥官的战术观点应为各舰长所熟知,以致在战斗中几乎用不着下达命令。
我的护航群的力量一天天削弱了。其原因不仅仅在司令部。战时,在航运频繁的地区灭灯航行显然是危险的。但是有时候有的军舰按照条例死板行事,甚至在遭遇敌人的危险小于普通航海危险的时候,也灭灯航行。我的护航群中的一艘驱逐舰在爱尔兰海和北海峡中与另一艘驱逐舰发生了正面碰撞,因而入坞修理了好几个月。事情是这样的:两艘军舰在漆黑的夜里以20节的航速完全灭灯航行,连舷灯也没有开。在当时的情况下,几乎不会有遭遇敌人的危险,因此,为了航行安全,本来是必须开舷灯的。
有时候,军舰受到严重的损伤,是由于在大西洋猛烈的风暴条件下操纵得不好的缘故。现在我清楚地了解到,对于那些缺乏经验的舰长来说,如果能有比较好的领导,使他们吸取战争初期的各种教训,那么一定可以避免许多事故。此外,有了这样的领导,还可以初步解决经常缺少护航舰艇的问题。
但是,不论主要原因在那里,当1941年秋季到来的时候,虽然夜间变得漫长,敌人又可能恢复攻击,但是,“用专门训练好的护航群来护送运输船只”这一原则在大多数场合下却没有被遵守。
9月间,“沃克”号到骚桑普敦修理的时候,我的护航群就不复存在了。“沃克”号的舰员分作两批,轮流地得到了休假。
“沃克”号很快就修理完毕了,并作好了出海准备。它的装备增加了一个新型的雷达。
雷达是声纳的一个极其理想的助手,它大大地改变了护航舰行动的性质。声纳在搜索位于水面的潜艇时一般是不得手的,现在雷达就可以帮助它。
自从我们长上了这只魔眼以后,无论在黑夜或不良天气,德国潜艇都不能偷偷地从水面错过我们的护航舰幕了。我们清楚地知道,如果我们能在一段时间内不让敌人知道我们的军舰已经有了雷达,敌人就会继续使用攻击战术,这样一来,就会落入圈套。奇怪的是,虽然德国人在使用雷达指挥火炮射击方面走在我们的前面,但他们却没有料到能在飞机和护航舰上使用雷达,因而在长时间内一点也不知道我们使用了新的观察工具,能在黑夜出其不意地抓住在水面的潜艇。
最初的雷达是不可靠的,它未必能比肉眼先发现潜艇。“文诺克”号在一海里的距离上发现了“U-100”号潜艇,已经算是一个了不起的成绩了。一般来说,就是这个距离,雷达也达不到。但是,现在出品的新型雷达,作用距离就可达3-4海里。
平面位置显示器是雷达进一步改进的结果,这种显示器能不断地显示出军舰周围地区的形象,雷达所观察到的任一物体都呈一个光点显示在荧光屏上。有了平面位置显示器,护航运输队队形的任何变化或任一护航舰位置的偏离,都很容易发现。平面位置显示器完全解决了使人担心的夜间护航问题。
以前,在天黑以后,护航队长就不知道护航运输队中发生的事情。现在,就是在漆黑的夜晚,护航队旗舰的值更官也不必为了时时看住护航运输队而分散注意力。观察护航运输队的工作已由雷达代替他作了,这样,值更官就可以集中全部注意力去专门搜索敌人。
平面位置显示器大大地减轻了护航群指挥官和警戒舰舰长的工作。现在,在风暴的黑夜再也不必提心吊胆了,因为护航舰再也不必和运输船保持在视距以内的危险的近距离上。以前,关于受到夜间攻击的第一个警告,可能就是命中运输船的鱼雷爆炸声,然后便是腾空面起的信号弹——鱼雷突击牺牲者的遇难求救信号。在这种情况面前,总是充满着束手无策和恐惧的感觉。但自从有了平面位置显示器以后,这种感觉就再也不会有了。当然这一切成就并不是马上就用到了我们这里的,但无论如何,“沃克”号装上雷达,总算是向前迈了一大步。
“沃克”号装上雷达以后,我们便急于回到大西洋之战的参加者行列中来。我们开向利物浦时,深信护航的任务在等待着我们。
当我们进入格拉德斯通港池的时候,从码头上向我们喊话,要我们重新出海,说以后的命令将用无线电下达。这时,我和全体舰员是多么惊奇和不安啊!
后来的命令完全也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我们得开往冰岛去替换本土舰队的一艘驱逐舰,编入停泊在华尔峡湾的战列舰的警戒兵力。对于我们来说,这是很苦恼的前途。
丢掉了那令人羡慕的独当一面的指挥职位,失去了重新与德国潜艇作斗争的机会,今后得一周又一周地锚泊,等待着发生特殊情况,才能随重型军舰出海同突向大西洋的德国舰艇队交战。以后的情况证实了我的推测。
过了圣诞节,随着又过了新年,我们照旧停泊在这讨厌的华尔峡湾。这里上午十点钟才天明,到下午3点钟就天黑了。这里唯一的情况,就是每天宣布提高战斗准备,和时常命令更换锚地以防冬季风暴的袭击。有一次,两艘战列舰出海,我们占好了警戒位置,这一来我们认为这种无聊得要命的生活会结束了。编队向东南——英国的方向——开去。但是很遗憾,很快我们得知,这两艘战列舰走了,另有两艘战列舰开来,与新来的战列舰会合以后,我们得编入新的编队重新返回冰岛。我们感到自己是被大家遗忘了的人,我们一心想加入防卫西部近海的兵力,但是,却不得不在本土舰队里服役。我感到我们似乎再也捞不上参加大西洋之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