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的事情不了结,我们就回不来。”·第十三 – 吴起兵法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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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的事情不了结,我们就回不来。”·第十三

“那里的事情不了结,我们就回不来。”·第十三

作者:约翰·托兰·美国

出自————《1918无人区——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最后一年

出自————《战争通史

   八月二十七日至十月五日

  

   八月二十七日,黑格向福煦发出信件,要他“立即”使现在驻在法国的一百四十万部队作好战斗准备,“以便能毫不延缓地发动一次重要的进击”。

        他还向潘兴写了信。潘兴对他如此迅速地移交了曾同英国部队一起接受训练的美国的五个师一事刚刚表示了谢意。黑格强烈反对不使用那些在目前攻击中本来非常有用的士兵。他以带有某种讽刺意味的语气说,他希望事态的发展将证明潘兴决定在战斗高潮时撤出十五万以上部队的做法是有道理的。他在日记中写道,“眼下,我深信,如果这些部队参加这次战斗,那么,由于在这条战线上的德国人,疲惫不堪,士气低落,他们会使协约国立即获得决定性的结果。”当然,潘兴自己迫不及待地想对圣米耶尔突出地带发起进攻——这是对美国领导的第一次真正考验。

   两天之后,黑格见到了福煦。后者硬要黑格对一个阵地发起进攻,而英国司令认为这个阵地只有在士兵和坦克方面付出巨大代价才能得到。黑格非常断然地宣布,“在使用英国部队上我要对我的政府和同胞负责”。福煦只好明智地放弃了这个要求。到他们在八月二十九日见面时,两人相处得已比较好,但关系还是紧张。他以略感满意的心情在日记中写道,在他的左翼,法国军队的进攻并不顺利。“据说现在法国士气高的师已寥寥无几,绝大多数都‘厌战’。”

   黑格同盟军之间的龃龉由于他上司的一番话而很快加深了。九月一日,即列宁遇刺后的第一天,他接到了威尔逊将军给他的一份私人电报,告诫他在即将对兴登堡防线发起的进攻中避免造成“重大损失”,以免战时内阁为之担心。

   这份电报是由戴维森将军送来的,他预计多半会引起黑格某种憎恶的表示。但黑格只是把电报放在一边,抬起眼睛,平静地打量着,戴维森到底想得到什么。但这位元帅心中却是怒不可遏。威尔逊作为参谋长怎能把这样一份打给战地总司令的电报以私人电报的形式发给他?战时内阁已准备秘密地进行干预,但不敢公开说:他们对失败将不承担责任,但一切胜利则要归功于自己!“毫无疑问,这个电报的目的是在一旦遭到失败时能挽救首相(劳合·乔治)的命运。”如果黑格进攻兴登堡防线获得成功,他可以继续任总司令。“如果我失败,或我们的损失太惨重,我就不能指望得到宽容!……目前在我们那些身居高位的人中懦夫实在太多了。”

   尽管发生了种种争吵,但黑格率领的部队还是发起了攻击,德国人正在慢慢退回到兴登堡防线。那天白天,澳大利亚人夺取了圣昆廷山,从而使敌人的防线退到索姆河沿线。天黑以后,澳大利亚-新西兰军团把大部分野战炮和重炮运过了索姆河,同时,一整师的部队从佩罗讷以南的堤道跨过了索姆河,去增援在佩罗讷的第十四旅。当澳大利亚炮兵正在为第二天早上的炮击做准备时,在更靠近北部的阿拉斯以东的地方,英国第一集团军和加拿大人正准备对兴登堡防线往北延伸的德罗古-克万特阵地发起进攻。霍华德·库珀所在的那支部队已用伦敦的公共汽车运到了这个地区。库珀现在是通讯员了。甚至到了清晨两点半还没有人确切知道进攻将在什么时候开始。除德国的一些重型榴弹炮大约每四分钟向附近的厄特皮尼村打一发炮弹外,没有其他的枪炮声。“现在真是万籁俱寂,静得可怕,月光下人影攒动。人们压抑着激动的情绪,聚集在附近喝酒。……大家都以低沉急促的声音讲话,就象晚间一个病人听到他卧室外人们讲话时的那种声音一样。人们迅速来到这儿,扛起几箱手榴弹,然后消失在黑夜中。接着,犹如为了抗议这种寂静,德国榴弹炮的炮弹呼啸而过,在厄特皮尼村爆炸,震耳欲聋。沉闷的爆炸声来回激荡。”

   到早上四点钟,所有人都已隐蔽在前线阵地上。最后,命令终于下达了:炮击将于九月二日拂晓五点整开始。这时所有人都已准备就绪。部队将在炮击十分钟后踏着弥漫的炮火冲过去。

   四点三刻时分,一切都寂静无声。库珀感到自慰,因为他觉得他呆在通讯员的掩体中是安全的。这时,参谋要他带几名士兵到一个迫击炮阵地去。他瞅了瞅手表,五点差五分。他不由得毛骨悚然。如果耽误一秒钟的时间,他就会在英国炮兵恰好开始炮击时暴露在掩体外边。当他意识到德国炮兵肯定会开炮还击时,他退缩了。一些友好国家炮兵的炮弹也可能打错目标。库珀带领了一些新兵。带领这些新兵的那个军官显得非常激动。“有多远?”他紧张不安地问道。“该死的大炮在一分钟后就要发射了。”在看到那些身穿斗篷正在值岗的士兵的蜷缩的身影时,他低声惊呼,“他们是德国鬼子!”并掏出了左轮手枪。“不,”库珀说道,“是自己人。”

   有人在阵地后面开了一枪。是进攻的讯号!“这时,排炮齐鸣,有如电闪雷鸣,震耳欲聋。空中蓝光闪烁。无数炮弹从我们后面——从北到南,呼啸着飞过我的头顶。”当库珀开始跑的时候,炮弹雷鸣般地爆炸了。烟柱挂在空中,弹片如闪烁的群星。在对面的山梁上,敌人燃起了狼烟,要求德国的后备军和大炮提供支援。“当我在野外跑向掩体的时候,我的耳朵被震聋子,而且迷了路。一声爆炸声,泥土向我飞来。是我们自己的炮弹!天塌地陷。我们的大炮更无情地轰鸣着。‘我不能阻止它——它也不会停止’,我闪过这样的念头。炮弹呼啸着划过长空,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接着是一片耀眼的火花。数以百计的大炮吐着火舌,映红了天空。机枪的哒哒声无休无止,密集的子弹嗖嗖地从头顶上飞过。我弯下身子,趴在地上,然后再站起来,炮弹在离我几码以外的地方爆炸。最后我终于到达了掩体,但我不知道是怎样到那里的。在掩体中,我听到了排炮可怕的轰鸣声,犹如炸开了锅。德国的大炮正在回击。不一会儿,巨大的炮弹在掩体入口处外面爆炸了,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这时正值破晓时分,他能看清刚才他带到阵地上去的那名军官正向他慢慢走来。他的一只眼睛瞎了,一只手臂受了伤。突然,大约二百名德国人在几个英国士兵的押送下从山梁那边走了过来。越来越多的炮弹劈头盖脑地打来。库珀听到他的上校喊了声“通讯员”,然后命令两个士兵把一个口信带到A连去。又一颗炮弹落在掩体外面,库珀和伯比奇马上出发了。他们沿着河岸走。前面是一片荒芜的坟地。飞机尖叫着掠过头顶,飞向德军阵地。在前面那片平地上,炮弹飞舞,隆隆作响,四辆巨型坦克正慢慢地向前开去。嗖的一声,一颗子弹挨身边而过,是狙击手开的枪。他们跳进一个弹坑,发现四名英国士兵以射击姿势匍匐在那里——排成一行。他们都已死去。

   “让我们离开这里吧,”伯比奇说道,他们爬出了弹坑。

   一阵机枪子弹飞过头顶,他们狼狈地趴在地上。

   “离开坦克!”库珀喊道,他看到这些黑色的甲壳状物体正在爬向他们。“每隔几码就躺着我们那些可怜的死去了的士兵,姿态可怕。他们苍白的面孔呆呆地仰视着长空。我们穿过了德军的几个哨所。在一个哨所里,两个德国人躺在哨所的边上,似乎他们曾试图逃跑。一个人的胸腔被炸开了,另一个人的脑袋被炸飞了。后来我又经过一个只剩下光秃秃的背部,没有四肢的人。这个人当时甚至还冒着热气。”

   他们终于找到了A连,接着又被派到D连去。“当我们走过横七竖八地躺在荒原上的死去的士兵时,我想到了他们可怜的母亲。她们将很快得到这一噩耗。在粗大的带刺铁丝网的一个缺口处,并排躺着六个死人。我想他们都是被机枪击毙的。”穿着灰色衣服的蜷缩着身子的德国人也乱七八糟地躺在地上。这两名通讯员从一个弹坑里扶起了一名重伤的战友,把他送了回去。这个士兵的裤子沾满了鲜血。

   现在是上午十一点左右,德罗古-克万特阵地的两条主要战线已被摧毁,但库珀听他的上校说,还没有完成预定的进展计划,他们必须继续进攻。他和伯比奇被派往C连去。他们再次受到了狙击手的折磨。正当他们认为已经脱险的时候,又听到了一声炮响。嗖的一声,一发小炮弹正好落在他们身后爆炸了。“狙击手不能击中我们,因此他们试图用‘小口径炮’打我们。”他们又听到一声似乎是擦头而过的呼啸声,几乎同时,一发炮弹在他们匍匐着的身子后面几码的地方爆炸了。伯比奇喊道,“他们将把我们打死。”

   库珀只能不断地、默默地祈祷上帝保佑他们的安全。“小口径炮”的炮弹接二连三地在他们面前爆炸。这两名通讯员曲折迂回地前进,持续不断的炮轰使他们烦恼不安,疲劳异常。最后他们来到了D连的堑壕。有几具德国人的尸体躺在那里。这是他们第二条防线中的第一条主要堑壕。谁也不知道C连在什么地方。伯比奇已累得走不动了,库珀只好自己继续往前走。他来到一条被炸毁了的轻便火车轨道旁。轨道看上去好象是某种史前动物的骨骼,轨道那边是空空荡荡的德军堑壕。他们是否仍然占据着这条堑壕?他急忙扔掉德国人的钮扣、徽章、硬币和其他纪念品,以防万一被俘。他沿着壕沟向前走去,但没有发现任何人。一条公路挡住了壕沟的去路,他跳出壕沟赶紧穿过公路。一挺机枪疯狂地吼叫起来,但他安全地跳进了公路那边继续延伸的壕沟中。“我比其他人要幸运,因为这里躺着一堆穿着卡其军服的死尸。他们都是被机枪击中后倒在壕沟中的,正好一个压着一个。一共有八、九个人,脸朝下,成两行排列着。他们毫无表情的面孔对着四面八方,僵硬的手向不同的方向伸展着。正在干涸的由血流成的小河表明了子弹的威力。我停下来打量了他们一会儿。我意识到本来我现在可能同他们躺在一起了。甚至他们的腿看上去也已死去。对此我无法加以描述,但死人的四肢看上去就象穿着衣服的模特儿的四肢。他们的靴底上沾着泥土和白粉。就在不久前他们还踩在这些泥土和白粉上。他们瞪着双眼,好象凝视着远方。他们苍白的双手因劳作而弄脏了。我很难想象,就在大约一个小时之前他们还做着他们的工作。”

   他至少知道他不是走在一条德国人占据的堑壕中。他加快脚步,走了一会儿就来到了C连。就在一个掩体的外边,躺着五具德国士兵的尸体,有几具尸体就躺在出口通道的半路上。有一名很年轻的德国士兵手中依然抱着一只毛色黑白相间的小猫。这只小猫抬头看着库珀。“站在那里的一个士兵说,他们在夺取这条堑壕后,就向掩体内喊话,要德国人出来,他们在上面用刺刀等着这些德国人。这些非英国式的残暴行动使我很不安。他们说,上尉告诉他们,‘把这些杂种都捅了’。在隔壁的掩体的底层我发现那位上尉躺在一张简易床上,他看上去略带醉意。”

   极为重要的德罗古——克万特阵地终于被突破了。这意味着兴登堡防线的南端遭到了严重的破坏。这一局势加上澳大利亚又攻克了更靠南部的圣昆廷闪,意味着德国人将不得不大举撤退。由鲁登道夫在三月份夺取的这一范围广大的全部突出地带将不得不放弃。黑格获悉许多德国人不战而降,还有许多德国人拒绝服从他们军官的命令,因此他在日记中写道:“如果这是确实的,那么我认为结束战斗的时刻就为期不远了。今天的战斗确实取得了重大的、辉煌的胜利。”

   二

   德国最高统帅部已着手让全国人民为出现最坏的情况作好准备。九月二日那天,由兴登堡发表的一项声明正通过报纸和竖立在每个城市和乡村的标语牌转达给德国人民。”我们正在同敌人进行一场激烈的战斗,“声明以这句话开头。”如果单是数量上的优势就能保证胜利的话,那么,德国早就被彻底摧垮了。不过,敌人懂得,单靠武器是不能政府德国及其盟国的。“因此,敌人正力图动摇德国老百姓的一直。”敌人想毒化我们的灵魂,并认为,如果德国人的灵魂被腐蚀了,他们手中的武器也将失去锋芒。“兴登堡谈到了协约国的飞机在向德国部队投掷炸弹时散发的大量小册子。不计其数的”毒箭“对这次战斗的情况散播谎言。敌人的这些小册子有许多正流入德国本土,并在人民当中传阅。”人们在餐桌旁,在家里,在车间、工厂和接到上都在谈论这些小册子。“敌人还在瑞士、荷兰和丹麦散布出最恶毒的谣言,对国内人民的斗志发起了进攻。这些谣言席卷全国。“这种毒素在休假的军人身上产生了影响,并通过信件传播到前线。我们的敌人再次得意忘形。……因此,德国的军人和德国国内的人民必须记住,如果你们听到或看到哪怕是一点点这些以传单或谣言形式传播的有毒的东西,这些东西都是从敌人那里来的,从敌人那里来的东西对德国是毫无帮助的……要提高警惕,德国的军人和德国国内的人民。”

   那天英国人突破德罗古防线的消息并不能瞒过威廉宫堡。当天晚上,德皇用拳头敲着桌子。“现在我们输掉了这场战争,”他大声说道,“可怜的祖国!”他跑进餐室对他的客人说,他获悉了一个严重的、撕人心肺的消息。“第十七军遭到了严重的挫折,其两翼正受到敌人的骚扰。突出地带被迫放弃。这种失败以及丢失如此多的地盘在政治上造成的影响是灾难性的,”他显得非常激动,他开始数落起他的将军们以往的失败。“我不知道他们在阿韦纳都干了些什么!在七月十五日开始进攻马恩河时我确信,法国的后备部队不超过八个师,英国也许不超过十三个师。不料敌人在维莱-科特雷森林集结了几个师,我们却没有察觉。敌人发起了进攻,在突破了我们的右翼后迫使我们后撤。自那以后,我们接二连三地遭到失败。我们的陆军正处于山穷水尽的境地。高级军官都阵亡了。”他几乎达到了歇斯底里的程度。“这不折不扣地意味着我们已输掉了这场战争!”

   在场的人都被惊呆了,餐室里死一般寂静。有几个人试图安慰德皇。冯·米勒海军上将不太相信他听到的消息。他提到,他们曾碰到过比这更困难的处境。例如一九一四年秋天,他们弹药耗尽,达达尼尔海峡随时都有陷落的危险。但皇帝陛下闷闷不乐地坐下来。他试图吃些东西!但一口也咽不下。更不寻常的是,皇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第二天就卧床不起了。

   虽然德国人还不知道西部战线的失败到了何种程度,但流传的谣言说失败得很惨。为了消除公众的疑虑,皇储威廉在九月四日向报界发表了一项声明。“在这场战争中遭到灭亡的只会是敌人,而不是我们。我们不想消灭任何一个敌人。不过我们决心保全自己……不应把胜利一词理解成我们要消灭敌人,而只应理解为我们决意保全自己,不使我们自己被征服。”

   在威廉宫堡,皇帝得了神经衰弱症。有人表示担心,他也许会决定退位。奥古斯塔·维多利亚皇后虽然自己的神经衰弱症还没有痊愈,但她赶紧来到皇帝的病榻旁,并使皇帝恢复了力量和信心。到九月六日上午,皇帝陛下的病情已有了很大好转。他已能同刚才从柏林回来的冯·米勒海军上将一起到外面散步。“由于皇后生病和西部战线传来的坏消息,我得了轻微的神经衰弱症,”他说,“但我卧床休息,睡了二十四小时,我又恢复了健康。”

   三天之后,他感到身体已相当好,竟能参观在埃森的克虏伯炼钢厂,并向那里的一千五百名炼钢工人发表了演说。他的助手西古尔德·冯·伊尔塞曼上尉递给他一份讲话稿,但他弃之不用,发表即席讲话。他的第一个错误是穿了一套灰色军装,因为这种军装偏偏是工人们所讨厌的象征。他的第二个错误是称工人为“我的亲爱的朋友”。在工人们阴郁的面孔上出现了这样的疑问:“从何时开始成了朋友?”在随后的三十分钟里,他讲得非常激动,额头都渗出了汗珠,湿漉漉的。伊尔塞曼感到局促不安。“如果他不说那些话,该有多好。”他谈到了人民的苦难和饥馑。但他对这种苦难显然一无所知。因为他竟这样说,“对我们每个人来说,各有各的工作——你用锤子操作,他开动机床,而我就是做皇帝!”这位副官看到了人们脸上出现的冷笑。皇帝滔滔不绝地谈到了在前线的军人如何勇敢,谈到了德国的崇高事业,谈到了圣经。他甚至还谈到了“我的最亲爱的妻子,你们——她的臣民——的母亲”病情严重,他想以此博得某些同情。

   当皇帝对那些对这场战争的结果持怀疑态度的人提出责备时,工人的嘲笑变得非常明显,使人难堪。“怀疑是对上帝的最大的忘恩负义。现在,我坦率而诚恳地问你们:我们的怀疑是否有根据呢?只要看一下四年来的战争就行了,我们已经取得了多么巨大的胜利啊。”他要求大家象钢一样坚定。然后,他激动地要求在场的所有那些决心战斗到底的人高呼“是!”根据印出来的讲话,集会上响起了“响亮的‘是!’”的回答声。但那些在场的人只听到几声“是”的回答声和几声窃笑。一般人都默不做声,这使皇帝很尴尬。

  

   黑格确信,取得胜利已有把握。他在七日写信给威尔逊将军说,他想过几天到伦敦来,“对在军事上突然出现的对我们有利的情势加以说明,因为这种情况的出现一定会改变原来那个为今后提供人力物力所作的安排。”他在给妻子的信中说得更加直率:“现在向空军、坦克部队和类似的异想天开的工作派的人太多了,而没有向能赢得这场战争的步兵输送足够的人力!”
第二天,乐于尽量长时间地呆在前线的邱吉尔冒着暴雨来到了黑格司令部。黑格元帅直截了当地对他说,协约国应当致力于尽快作出决定。“应当在这个月或下个月,而不是象内阁建议的那样,到明年春天或夏天才作决定。”如预计的那样,军火大臣邱吉尔同意了黑格的意见,并积极建议说,他们应当把人力从他自己的兵工厂里解放出来。黑格在当天晚些时候会晤了福煦、然后驱车前往加来,他在那里登上了“道格拉斯”号驱逐舰。尽管气候恶劣,但驱逐舰在五十分钟后到达了福克斯通。

   但是,直到九月十日星期二早上,他才在陆军部同米尔纳勋爵开始重要的会谈。他的言辞有力而充满激情。内阁必须对其所有的计划和办法重新加以考虑,理由是在过去四周中已取得了惊人的胜利,俘获甚众:七万七千名俘虏,将近八百门大炮!在英国历史上从来没有取得过这样大的胜利。他让米尔纳放心,德军的斗志正在迅速瓦解。“在我看来,这是完结的开始。”战争的特点已起了变化,他现在所需要的是能扩大战果以取得全面胜利的手段。应当把英国的全部后备力量立即开赴法国。“如果我们现在采取有力的行动,就能在最近的将来取得结果。”米尔纳表示完全同意,并答应尽力而为。

   潘兴将军仍在备战,准备对这条漫长曲折的防线的另一端发起进攻。自一九一四年以来,位于凡尔登以南,长约二十五英里的圣米耶尔突出地带始终直指着巴黎。这个突出地带依然是对法国军事威望的公然挑战,同时也妨碍着这一地区的交通。那年七月,福煦曾建议,美国人应努力摧毁这个突出地带。黑格从一开始就反对在那个地区白费如此多的精力。他争辩说,胜利只能来自对从佛兰德到默兹河地区的一系列围攻。但潘兴同黑格一样坚持己见,他坚持他的部队将单独行动。黑格元帅终于被说服了。

   八月三十日,潘兴接过了整个圣米耶尔防区的指挥权,并会见了福煦。福煦向他提交了一份在全线开战的总计划。“人人参战!”他高声说道。人人参战!德国人在英国战区已乱了阵脚,在埃纳地区也已疲惫不堪。德国人正在退却,协约国必须在以下地区扩大战果:法国人在梅斯尼尔,英国人在康布雷和圣昆廷。他手舞足蹈,谈到如果这些攻势进展顺利,前景将非常好。然后,使潘兴惊奇不已的是他竟建议大大限制对圣米耶尔的进攻规模。潘兴应只攻击南部正面阵地,迅速夺取这个阵地,然后把一些师开往位于默兹和阿尔贡之间的地区,同法国第二集团军会合。与此同时,美国陆军可能在法国第二军和第四军之间进行部署,以便通过阿尔贡来发动联合攻势。

   潘兴无法掩饰其不快的心情。福煦很快说:“我知道我提出了一些新的设想,你可能需要时间来加以考虑,但我倒想听听你的初步印象。”

   “可是,元帅,这种改变突如其来。就象我们已经向你建议并得到你同意的那样,我们正在向前推进,我无法理解你为什么要改变初衷。”他一直力争要达到的目标——由一支美国陆军单独作战——有化成泡影的危险。福煦争辩说,一九一八年战役的命运如何取决于埃纳地区的战斗情况。潘兴为此怒气冲冲。“但是,福煦元帅,正是此时此刻你把一个防区交给了美国集团军,你几乎是在发起进攻的前夕要我缩小战斗的规模,以便你能调走属于我指挥的一些师,把它们交给法国第二集团军,并用其他部队组成一个美国集团军,协同法国第四集团军在埃纳地区作战,却让我在向圣米耶尔发起进攻后除据守将变得平静无事的防区外无所事事。这样做,实际上会毁灭我们很久以来就一直力图组建的美国集团军。”

   福煦对此表示同情。他说,只要能实施新的作战方案,任何事情他都会答应。他恳切希望能有某种办法使美国人集结在一起。潘兴是否有高招呢?他们谁都说服不了对方。在福煦看来,这位美国人似乎有点不明事理。但他毕竟是最高统帅,为了事业的利益,他坚持集中力量打歼灭战,而潘兴必须完全服从,在潘兴方面,他对分散其力量的设想感到恼火。他问道,为什么美国人就不能代替法国第二集团军?“我不想与人为难”,他控制着自己的感情说道,“但是美国人民和美国政府希望美国军队能独立采取行动,而不应七零八落地分散在西部战线。”他表面上显得彬彬有礼,心中却怒不可遏。他每次指出这点时,对方总是提出某种建议来加以反对。

   福煦怒气冲冲,脸色铁青。“你是否想参战?”他挖苦地问道。问另一位将军是否愿意参战,这是一种侮辱。法国翻译甚感为难,不好把这句话翻成英语。

   “愿意参战是肯定无疑的,”潘兴说。他听懂了这句法文的意思,“但是只能率领一支美国军队参战,不能以其他方式参战。”

   “那意味着需要一个月的准备时间!”

   “如果你交给我一个战区,我将立即在那里部署,”潘兴坚定而有礼貌地答道。在福煦面带怒色地问潘兴指的是哪一战区时,潘兴很快答道:“任何一个战区都行。”

   福煦表示,美国人没有大炮和辅助部队。对此,潘兴提醒他说,法国人曾坚持要美国只运送步兵和机枪到这里来,并保证由其盟国提供辅助部队。这位美国人坚持说,应当信守这些诺言。

   “现在是八月三十日,”福煦说,“必须在九月十五日发起进攻;这是个时间问题,”他再次坚持要把美国部队编进法国第二集团军,而潘兴则又一次予以拒绝。福煦坚持己见,潘兴发起火来。他说,“福煦元帅,你作为盟军总司令无权要我放弃对美国军队的指挥权,无权把美国军队分散到盟军各部队中。这支部队被分散后就根本不成其为美国军队了。”

   福煦看到通常能自我克制的潘兴说话如此怒气冲冲,不免吃了一惊。他从桌子旁站起来愤怒地说,“我必须坚持这个安排。”

   潘兴也站了起来,“福煦元帅,你可以坚持你所喜欢的一切东西,但我完全拒绝赞同你的计划。我们的军队将在你所指定的任何地方作战,不过,只能作为一支独立的美国军队作战,非此不可。”福煦同他一样清楚地知道,美国国内对要把美国部队七零八落地分散开来一事所进行的批评多么尖锐。潘兴还说道,威尔逊总统在给协约国驻华盛顿使馆的口信中特别指出,美国陆军应当作为一支单独的部队进行战斗。

   福煦拿起地图和文件,不无抱怨地说,他将尽其所能保持一支独立的美国军队。他脸色苍白,疲惫不堪。福煦动身离去,但又转过身来,把早些时候提出的那个建议的一份备忘录交给了潘兴。他敦促道,仔细研究一下这份备忘录吧。如果只是如此,潘兴肯定会同意的。潘兴答应尽快作出答复。第二天,他向福煦发了一封有礼貌的长信,拒绝了他的建议。当天下午,他在贝当设在火车上的司令部里找到了贝当。这两位战地指挥官开始热乎起来。贝当对潘兴的处境表示同情。他承认,福煦无权干预一支军队指挥官的战术部署,福煦的工作是制定战略,而他们的任务则是贯彻实施这种战略。他建议,由潘兴接管自摩泽尔到阿尔贡的战线,让法国第二集团军驻在原地,但在后勤和提供参谋人员方面由潘兴调度。然后,美国第二集团军可以挥师西进,直逼阿尔贡,而第三集团军则进攻兰斯。应当使福煦懂得,美国各师只能在自己的指挥官的统帅下作战。

   这三位指挥官于九月二日在邦博会晤。这次气氛比较融洽,因为福煦对美国人的固执态度已经屈服了。他问道,潘兴想取消在圣米耶尔的战斗吗?潘兴的回答是否定的。潘兴相信他能消灭圣米耶尔突出地带的敌人,并且不需要拖延很长时间就把其主力移往阿尔贡,准备好于九月二十五日进攻。

   福煦感谢潘兴“表示的诚挚的善意”。他表示希望美国军队能于九月十日向圣米耶尔突出地带发起攻击,这样就有时间来对付两场复杂的战斗。

   这样,潘兴在发动第一场战斗之前只剩八天时间了。用他自己的话说,他面临着“一项巨大的任务”。在结束圣米耶尔战斗后,他必须抽出约三十万兵力同另外三十万部队和二千七百门大炮一起开往默兹-阿尔贡战区。“换言之,我们承担了这样的任务:在今后二十四天中,实际上以同一支部队在相隔六十英里的战场上进行两次重大的战役。”

  

   由于美军指挥官潘兴不可能在九月十日开始发起进攻,因此,攻击时间定在十二日早上五点钟。二十五名美国记者在战斗前夕进餐后被带到巴黎昂格勒泰尔饭店的一间房间里。他们有的坐在床上,有的坐在桌子上和窗台上,听取丹尼斯·诺兰将军对圣米耶尔战役的描述。他告诫记者们说,虽然这是一次有限的攻势,但是参加这次战斗的都是美国人。陆军部长贝克为此来到了这里,并将在吉隆维莱古堡观看攻击的进展情况。记者们甚至也可以从昂格勒泰尔饭店的屋顶上看到一部分战斗场面。这批记者由于对美国军队的机密了解如此之多而感到受宠若惊,他们在午夜时分离开。

   在前线,炮兵已进入阵地,步兵和一个团的海军陆战队在一片漆黑中冒着大雨前进。绝大多数步兵在午夜之前就进入了前沿战壕。这些战壕已有一年没有用了。由于经久失修,加上炮轰雨淋,战壕已变得破烂不堪。士兵们踏着泥泞前进。虽然美国人使用了照明弹,但由于大雨倾盆,德国人一直没有发现他们。

   到凌晨一点,狂风大作,暴雨如注。差不多在同一时间,几乎所有二千八百门大炮开始轰击。虽然多天来德国人一直预料敌人会发动一次重大进攻,并准备一旦进攻来临就撤出圣米耶尔突出地带,但他们还是感到很突然。事实上有两个师已在后撤了。

   第三十三战地炮兵师的乔治·托梅克的目光所到之处,均是火红的光焰。“这确实非常壮观!”他在给父母的信中写道。“在我们战线后方几英里的地方的铁道上架着大口径法国大炮。每门大炮大约隔十分钟开一次炮。虽然这些大炮位于我们后方几英里远,但我们仍能清晰地听到雷鸣般的炮声,看到闪电般的光亮。单是这些大炮的炮火就映红了整个天空。”

   指挥着美国一百四十四辆坦克和法国三十三辆坦克的乔治·佩顿中校正在位于主要战线前方的一座山上观战。“炮击刚开始时,我不知道把我的脑袋探出胸墙是否明智。但就象洗冷水澡一样,一旦开始洗,也就没什么了。不一会儿我就走出战壕,坐到了战壕的胸墙上。”

   第一防毒团的威廉·兰格向前线运送了几小时的辎重弹药,直到清晨四点才回到镇上的掩体中。兰格是新英格兰一所寄宿学校教现代英语的年轻教员。正当他准备开始返回战壕时,德国就开始轰炸这个城镇。他同他的伙伴一度不知所措,然后他们拔腿就跑,安然到达战壕。正当第一轮冲击要开始时,提供支援的机枪开了火。“对新兵来说,这是一种新的经历——在他们身后机枪的哒哒声使人喘不过气来。战壕中拥挤不堪,要不是我们指出了一个好点子的话,就不可能在战壕里走动。‘伙计们,抬抬头,烈性炸药,当心这几包!’我们喊的这些话竟象魔术一般起了作用,我们轻而易举地在战壕里走了过去。”佩顿看着步兵走了过去,他们一个跟着一个穿过了带刺的铁丝网地区,跨过敌人的战壕,冲向部署着德国炮兵的森林。

   其时潘兴正在吉隆维莱古堡的一个高高的了望台上。但是,雨水濛濛,薄雾笼罩,他无法看清战斗的场面。他只能通过部队出动之前的炮击来确定部队的进展情况。当时寒风呼啸,潘兴无法听到离他最近的前线的炮声,然而在较远的西部战线的隆隆炮声却清晰可闻。炮弹爆炸发出的光亮、空中的照明弹以及熊熊燃烧的军需品堆集处和村庄,映红了战场上空,呈现出一派壮观而可怕的图景。“我们欣喜若狂,在这里,经过了十七个月的努力之后,美国军队终于在自己的旗帜下战斗了。与此同时,我们也意识到这会给双方都带来牺牲。然而,这是命运的安排,我们必须战斗到底。”

   在巴黎昂格勒泰尔饭店屋顶上,弗雷德·弗格森与其他记者正在观战。他们能看到西北地平线上闪烁的亮光,能听到大炮低沉的轰鸣声。他们之中绝大多数人都想赶到前线,获取第一手的消息。

   破晓时分,当时已晋升为陆军准将的道格拉斯·麦克阿瑟率领属于彩虹师的步兵旅出发了。在他们后面跟着一个中队的坦克,但这些坦克很快就陷入了泥潭,动弹不得。乔治·佩顿中校从高处看到他的坦克都陷进了战壕。“这是最令人生气的事了。”他开始穿过死伤的士兵,步行向前走去。“在一个弹坑里,我看到一个伙伴握着枪坐在地上。我以为他是躲藏在那里,就走了过去,骂着叫他出来,事实上他在右眼上方中了一弹,已阵亡了。”

   第二十三步兵旅后面跟着海军陆战队。德尼格少校永远不会忘却这种景象:炮弹在前方爆炸,四面八方都是耀眼的燃烧弹,他们将不得不穿过的那片森林的边缘已着了火,前面一座村庄的断垣残壁使他想起了被蛀坏了的牙齿。一块弹片击中了他的左手,打断了他刚从嘴上拿下来的雪茄。他的副官威拉德·史密斯找到了还在燃烧的半截雪茄,手舞足蹈地交还给了德尼格。过了片刻,他们俘获了第一批战俘:五名穿着灰色衣服的敌人。这五名戴着防毒面具的人从村子里的一个掩体中钻出来时,如同大耗子一样。海军陆战队继续向前运动。不多久,走在前头十英尺处的德尼格的副官被击毙了。德尼格扑上前去,喊着:“威拉德!”但他看到威拉德的脑浆流了出来。德尼格盖上副官的脸部,带着队伍走进森林。

   这些海军陆战队同戴维·贝拉米上尉一样,曾在贝洛森林和苏瓦松森林打过仗。对他们来说,这种战斗是“轻而易举的事”。他们伤亡很小,遇到的抵抗很少。走在前头的彩虹师和其他步兵部队正在不停地向前挺进。沃尔特·沃尔夫少校回忆道:“从西到东,目光所及之处,真是横扫千军如卷席,其力量之大,不可阻挡。这种景象简直如一幕特意安排的壮举,而不象一次重要的战役。这就象一幅壮丽的图画。”

   到早上七点四十五分,德尼格少校率领的部队已越过了富尔森林。在经过整编后,他们开始穿越一片开阔地。这片开阔地位于他们自己炮火射程内一百码的地方,阻挡他们前进的机枪手被消灭了。海军陆战队员发现每隔一百英尺就有一些巨大的弹坑,突然,一匹灰色的猎马飞快地穿过开阔地,德尼格派他的传令兵去抓这匹马。其他人也想去抓。但传令兵以年长为理由获得了这个机会,他骄傲地把马抓了回来。这匹马原来是一个聚宝盆:它驮着两条很好的毯子、一件雨衣、黄油、一箱雪茄、一打指南针、香烟、糖、一个瓷烟筒和一些其他物品。

   美国空军在黎明时就作好了起飞的准备。但是,离地不到一百英尺的空中乌云密布,雾气沉沉。飞机要在这样的气候条件下起飞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哈罗德·巴克利的飞行中队的十二架飞机还是起飞了。这些飞机在离地面只有五十英尺的高度巡航。“我们没有碰到敌机,但这是令人兴奋的一天。我们就在德国人的头顶上飞过,对战壕、对在公路上后撤的敌军纵队、运兵列车以及我们所能找到的任何目标进行扫射。”

   早上九点钟,潘兴回到他的指挥部,开始听取来自前线的报告。在整个长二十五英里的战线上,“一切顺利,损失轻微”。从观察所回来的陆军部长贝克对美军所取得的胜利得意洋洋。对他来说,这是一个值得骄傲的日子,因为他意识到,正是由于他的指挥才取得了这样的战绩。

   乔治·佩顿仍在寻找他的坦克。“我们冒着炮火穿过几个小镇,但这些炮火只不过扬起了一些扑面而来的灰尘而已,我承认,我曾想躲到坦克里去,而且很可能在开始时我确实这样做了,但我很快懂得,逃避命运的安排是徒劳的。再说,我是在场的唯一佩带肩带的军官,我必须不辜负我佩带的肩带。这比你所想象的要容易得多。认为自己正受到死者仰慕的那种感觉(可能是愚蠢的感觉)是一种巨大的刺激。”他们来到圣博桑特,在那里,他发现他的一支法国部队被炮火困在一条要道上。率领这支部队的少校正在修理一辆坏坦克。他责备了这名少校几句之后,继续向前走去。但是,在他向前走了不到二十英尺时,一发重炮击中了那辆法国坦克,当场炸死了十五人。佩顿继续朝埃塞走去。在埃塞前面,步兵都被炮火阻挡住了。但佩顿却不慌不忙地向前走去,他吸着烟斗,任凭炮弹在身边飞过,除一个人直立在那里外,每个人都藏在弹坑里。这个直立着的人就是他的老朋友道格拉斯·麦克阿瑟,“我同他站在一起,敌人的炮弹正在向我们打来,但炮弹打得稀稀拉拉,并没有危险。我想,我们各自都想离去,但谁都不愿意这样说。因此,我们就任凭炮弹向我们打来。”他们站在那里,交谈着,但谁都没有注意对方在谈些什么,“因为我们不能对打来的炮弹掉以轻心。”

   当佩顿继续向埃塞走去时,他的五辆坦克从后面赶了上来。他告诉坦克兵的指挥员,跨过前面那座桥,开到镇里去。“在桥上的一些该死的法国人要他们回去,因为对这个镇的炮击太厉害了。那位中尉指挥官竟服从了。这简直把我气坏了。于是我就带着他徒步走了过去……”他和麦克阿瑟都跨过了这座桥,虽然人们曾预料桥上布了雷。在这座市镇里,一些德国人从防空洞中钻出来,一个一个向麦克阿瑟投降。其他一些德国人则向佩顿投降。接着,佩顿问他的朋友,他是否可以攻击下一个市镇庞内。麦克阿瑟的回答是肯定的。

   通向庞内的路上尸体狼藉,被打死的战马也到处可见,以致佩顿无法劝说步兵走进这个城镇。驾驶附近唯一的一辆坦克的那位中士也不愿意把坦克开进镇里去。“他独自一人感到发怵,因此我说,我将坐在他的坦克顶上。”于是佩顿爬到了坦克顶上。“这使他放下心来,我们进入了这个市镇。”

   上午十一点,第一军军长亨特·利格特将军接到了由信鸽送来的消息:他手下的各师已达到了当天预定的最后目标。过了片刻,这些师已开始向着第二天的目标前进了。显然,由于利格特的部队已靠近圣米耶尔突出地带的基地,并向着德军的最后防御阵地米歇尔防线推进,晕头转向的敌军没有进行有力的抵抗。

   到中午,德军司令富克斯中将下令全部撤出圣米耶尔突出地带。他这样做不仅是为了使残余的德国部队免当俘虏,而且也因为美国第二师已十分接近米歇尔防线的一处薄弱点,给德军造成了威胁。富克斯担心“有可能被突破”。

   佩顿在指挥夺取了庞内后,沿着战线徒步而行,以便看看那个营的营长布雷特少校情况如何。佩顿那个装着食品和白兰地的口袋已经丢失,他从一名阵亡的德国人身上拿了一些饼干,继续奋力向前走去,直到找到了布雷特,布雷特急得直叫,因为他已没有汽油了。“他非常疲劳。一颗子弹穿透了他的鼻子。我安慰了他一番后,开始只身返回营地去弄些汽油。”又累又渴的佩顿在归途中被战场上的景象迷住了。“就如书上描写的那样,但远没有象书上写的那样富有戏剧性。阵亡的人中差不多绝大多数都是头部被击中而死亡的。我方阵亡的许多士兵的制服和其他东西已被抢掠一空,但是这些劫掠者总是细心地把死者的脸盖好。”后来他又看到一些景象,如果他有照相机的话,他真想拍下来。“就在一块大田的中央,那里从没有挖过一条战壕,却出现了一个由九点七英寸大炮轰击的弹坑。弹坑至少有八英尺深,十五英尺宽。在弹坑的边沿躺着一只死耗子,这不是一只健壮的大耗子,而是一只小田鼠,其大小不超过一只小老鼠的一倍。不难想象,战争的代价是多么大。”

   那天下午,潘兴在获悉从圣米耶尔突出地带通往其他地方的路上挤满了后撤的敌军和大炮的消息后,马上抓起战地电话,敦促第四军和第五军的军长加快前进的速度。当夜幕降临时,圣米耶尔突出地带被全部攻克了。四年来,它一直是法国一翼的肉中刺。这根刺终于被拔掉了——而且只用了一天时间。“在长达五年的战争中,我经历了许多事情,取得的胜利也不少,”冯·加尔维茨将军回忆道,“但是我必须把九月十二日列入我的为数很少的黑暗的日子之中。”

   一位同僚对冯·米勒海军上将说,鲁登道夫在听到美法联军突破圣米耶尔的消息时被惊得呆若木鸡。在八月份的那场大溃退后接踵而来的这次惨败,使他“完全绝望了”。

星期五是十三日。这一天对美国人来说又是一个幸运的日子。到中午时分,防守的绝大部分敌军已经逃遁。这场胜利对潘兴来说是一件合适的生日礼物。

   到次日傍晚,主要的战斗已经结束。美国人俘获了一万六千名俘虏,四百四十三门大炮和大批物资。更为重要的是,他们向德国人发出了这样的信息:他们终于作为一支独立的军队——一支斗志昂扬的、数量上占压倒优势的生力军——进行战斗。甚至他们那种没有经验的战斗风格也使敌人感到不安。他们往往冲向别的部队不敢涉足的地方,为了夺取一个目标不惜付出重大的代价。美国的空军也以同样大无畏的精神进行战斗。率领随时准备出击的飞行中队队长埃迪·里肯巴克当时已晋升为中尉,他曾击落过由赫尔曼·戈林指挥的里希特霍芬飞行队的一架飞机。弗兰克·卢克学会了如何炸毁敌人的气球的诀窍,三天中炸毁了三个气球。比利·米切尔率领的轰炸机也给敌人的后方造成了很大的破坏。

   美国集团军的第一项任务业已完成。潘兴现在的任务是,把前线部队拉回来,同新部队一起开往默兹河对面的东部地区,然后再往北,参加在阿尔贡的重大战役。要解决的问题是在十一天的时间里使大批部队和物资进入阵地。

   五

   在西部战线的协同进攻终于得到了在马其顿和中东的战斗行动的配合。九月十五日,在希腊北部沉闷的萨洛尼卡战线,英国、法国、塞尔维亚和希腊联军向保加利亚人发起了进攻。由于支援他们的德军已撤到了西部战线,这支联军轻而易举地突破了保加利亚人的防线。孤军作战的保加利亚人没有进行什么抵抗,因为他们已经确信,德国的事业已经完结了。不到四天,保加利亚人就逃之夭夭。

   九月十五日,德国人在巴勒斯坦也遇到了灾难。那天凌晨,艾伦比对由利曼·冯·赞德尔斯指挥的土耳其军队发动了进攻。每分钟多达一千发炮弹的狂轰滥炸摧毁了土耳其人的阵地,法国和英国的步兵突破了土耳其军队的第一条防线。受到突然袭击而不知所措的土耳其人很少抵抗,许多人当了俘虏。到中午,赞德尔斯指挥的部队开始狼狈溃逃,皇家空军的飞机对挤得水泄不通的公路进行轰炸和扫射。第二天凌晨,第十三骑兵旅在凯利旅长(他是一位阿拉伯语学者)的率领下,爬到拿撒勒,以突然袭击的方式占领了赞德尔斯的司令部。赞德尔斯的参谋和司令部工作人员在巷战中打得非常顽强,使这位将军得以逃脱。与此同时,第四骑兵师和澳大利亚的一个骑兵师除留出一条通向约旦的道路外,切断了土耳其人的所有退路。要不是英国空军发现了正在撤退的长长的土耳其纵队的话,他们也许还是能逃脱的。接着英国空军进行了四个小时的血腥轰炸和扫射,使士耳其的第七、第八集团军溃不成军,有如一群被围困的牛。现在只剩下约旦以东的第四集团军了,而且这些部队的末日已指日可待。

   低沉沮丧的气氛笼罩着整个德国。九月十九日早晨,有人问德皇睡得好不好。他回答说,“很不好,自从我离开威廉宫堡后就没有合过眼。我的身体在逐步垮下去。”当另外一个人问他前线有什么消息时,他说,“部队在继续后撤,我对他们完全失去了信心。”

   这时,在德国出现了一场“首相危机”。到了第二天,这个问题变得非常严重,以至政府只好非正式地向多数党社会党进行试探,看他们是否愿意参加一个联合政府。两天之后,这个问题在德意志议会中的社会党议员和社会党执行委员会的联席会议上进行了讨论。鉴于德意志帝国面临着空前的危机,他们决定放弃党的基本信条,并以四比一的票数支持参加联合政府。但是也提出了条件:新政府必须乐于加入将以和平的手段调解未来的所有冲突的国际联盟,必须恢复比利时以及塞尔维亚和门的内哥罗的地位;阿尔萨斯-洛林必须给以自治权,必须撤出全部占领领土,联邦德国所有各州都必须给以平等、秘密和直接的选择权;必须废除那些限制集会权利或新闻自由的所有法令;为施加政治影响而成立的所有军事机构必须取消。虽然保守党和民族自由党的一个派别肯定会激烈地加以反对,但是绝大多数德国人将欢迎这样的纲领。

   九月二十四日,在帝国议会的一个委员会会议上,冯·赫特林首相透露了国家所面临的危急局势。他坦率承认,德军在西部战线遭到惨败,但不要失去信心。德军士兵保持了高昂的士气,敌人损失惨重。“我们不应被美国军队所吓倒,”他说,“我们将把他们收拾掉。”他想使人们燃起某种希望,但他的做法是没有说服力的,因而没有引起任何掌声。

   但当他一谈起比利时问题时,民族自由党的一名议员马上喊道:“我们到这儿来不是听你谈那种事情的!”还有人大声叫道,“老头子是在说谎。”当赫特林继续他的发言时,许多人高喊道,“老一套。”一位名叫兰茨贝格的怒气冲冲的社会民主党议员要求所有的人退出会场,“那是对他的讲话的唯一正确的回答。”

   当赫特林谈到德国对边境各州的政策时,提出责难的人更多了。陆军代表冯·符里斯贝格将军把德国军队的后撤说成是敌人的失败。他的这番话引起了哄堂大笑和讥讽挖苦的叫喊声。讽刺挖苦之声也压倒了海军代表讲话的声音。这位海军代表说:“我们的处境是有利的。”他刚说“潜艇战是最有效的手段……”,但还没有说完,就有人愤怒地接过话头说,“……促使美国参加到战争中来。”

   “总之,”议员汉斯·汉森回忆道,“对政府来说,这是一个倒霉的日子。在多数党派中广泛存在着不满和误解。会后,在饭厅的餐桌上,人们进行了无情的批评。”

   第二天,当冯·符里斯贝格将军试图为陆军部批评左派提出的和平解决办法进行辩解时再次遭到了哄笑和嘘声,人们对军队介入政治表示了强烈的不满。政府席上出现了混乱情况。对这些发言感到厌烦的许多议员开始三五成群地讨论当前的局势。“到十一月和十二月,我们在军事上将彻底垮台,”一位同僚对汉森说。“如果整个局势不至于这样惨的话,我们就应该感到高兴了,因为我们的预言正在实现。”

   那天,德皇在基尔向潜艇部队的所有军官保证,德国将使协约国屈服。“我们的目标明确,子弹已上了膛,卖国贼已被处决。”冯·米勒海军上将指示说,皇帝的讲话不得发表。三个小时后,在载着王室随员驶往威廉宫堡的火车上,传来了关于保加利亚军队已彻底垮台和保加利亚国王正在要求停战的消息。德皇的好战姿态烟消云散了。“这能导致战争的结束,”他说,“但不是以我们所希望的那种方式来结束战争。”

   六

   在俄国,美国同布尔什维克之间的关系仍然模糊不清。几天之前接到命令要他放弃在莫斯科的职务的美国领事普尔,在逮捕他的命令下达前十分钟越过边界进入了芬兰。摸不着头脑的弗朗西斯大使从阿尔汉格尔向华盛顿发了个电报:“国务院能否告诉我,美国同布尔什维克政府之间是否存在着战争状态?”

   四十八小时之后,即九月二十五日,美国总统和国务卿兰辛以及马奇将军在白宫举行的一次会议上解决了这个问题。他们决定明确地向协约国宣布,美国将不再向俄国的任何地方派遣部队。首先得到这个消息的人中有弗朗西斯大使。第二天,兰辛就打电报给弗朗西斯说,“除了保卫自己的驻地以及驻地周围那些可能出现危险情势的乡村地区外”,美国将停止在俄国北部的一切军事努力。这样,美国进行干涉的问题就了结了。但问题确实解决了吗?当盟军决心用武力推翻布尔什维克政府时,已经处于俄国两端的美国军队能够单纯地执行警戒任务吗?

   这时,布鲁斯·洛克哈特成了克里姆林宫中的一个囚犯。他被安置在沙皇的一个宫廷侍女曾经住过的一间屋子里。这位英国特务受到了良好的待遇,穆拉有时甚至被允许去探望他。没过几天他就获释了,还允许他返回英国,但不准带穆拉。

   就这样,西方的一批引人注目的无辜者中的最后一个人离开了俄国的土地。在包括美国大使弗朗西斯、艾伯特·里斯·威廉斯和雷蒙德·罗宾斯在内的许多卓越的人物中,洛克哈特也许是一个最有意思、最神秘的人物。他们每个人都才华出众、充满善意、精力充沛。但是,当他们谈及一种新哲学、新宗教和新的生活方式的产前阵痛时,谁也不能清楚地了解布尔什维主义的复杂性,多变性及其存在的问题,就象列宁和托洛茨基这样才华横溢的人不能完全理解资本主义的复杂性和资本主义的问题一样。西方国家的这些无辜者在是否进行干涉的问题上发生的争吵中往往针锋相对,洛克哈特对双方都持反对态度,有时则对哪一方都不反对。

   在这整整一年中,许多机会都丧失了。现在,包括不愿意进行干涉、抱有理想主义的美国人在内的协约国各国都在同俄国新政权作战。这是一场不宣而战的战争。还是那么天真的美国人满以为他们根本没有介入这场战争,他们不就是这样宣布的吗?但是,在一场争吵中宣布你真的保持中立比和平地退出这种争吵要容易得多,尤其是当你的盟国正抓住你的衣服要你一起干的时候,情况更是这样。

   七

   潘兴手下那些指挥作战的军官估计,如果在默兹-阿尔贡发起进攻,他们需要九个师和四个军的预备队。制定这次作战计划的担子交给了乔治·马歇尔上校。他不仅要把六十万美国士兵部署在进攻地段,而且要调动二十二万法国部队。运送弹药、汽油和其他油类以及为信号通讯、医药、摩托车和坦克提供补给品的问题看来难以解决。虽然马歇尔的计划周密而实际,但这些计划几乎从一开始就失败了。正在往前线驮运补给品的九万匹马在通过默兹河附近水汪汪的农村地区时成千上万地垮了或死了,造成了极其严重的交通堵塞。工兵冒着几乎不间断的毛毛细雨不知疲倦地用石头、砖块、泥和木头来修筑道路。

   美国部队的行军纪律非常糟,以至参谋人员只好不断沿途巡逻,敦促师和旅的指挥官解决路上的混乱局面,使部队继续前进。马歇尔自己也在路上来回走动,潘兴也是这样。他们不断闯进各师的司令部,要求整顿部队的纪律。交通总算保持了畅通,在反攻日的前一天,各战斗师差不多都进入了阵地。

   这些部队将在位于默兹河和起伏不平的阿尔贡森林西部边缘之间的长达二十四英里的战线上发起进攻。在西部战线,对防守者比较有利的莫过于这些地方了。在右侧,有高出地面一千英尺的蒙福孔、居纳尔、罗马涅和巴里古等高地。这些高地为防守者提供了天然屏障以及观察周围情况的观察哨。在左边,海拔一千英尺高的阿尔贡森林树木茂密,在潮湿的天气中地上泥泞难行。通往这一到处是深邃的山谷和茂密的灌木丛的地区只有三条路。在过去四年中,德国人不仅修筑了许多混凝土机枪工事,而且设置了密密麻麻的带刺铁丝网。

   这就是潘兴所面临的可怕情景。贝当认为,美国人还是在妨碍战斗的冬季到来之前夺取荣福孔战略要地为好。虽然在总长二十四英里的防线上只有五个德国师驻防,但在三天中这些部队就能得到十五个师的增援。潘兴的计划是,在敌人的增援部队到达之前用二十五万突击部队消灭前线敌军。因此,他把攻击以蒙福孔山峰为中心的整个坚固的山脊防御工事作为第一天的目标。

   驻在福煦司令部的美方代表本特利·莫特上校碰见了参加完每天举行的弥撒后正在往回走的福煦元帅。当莫特向他敬礼时,福煦突然停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美国人。莫特感到很窘,嘟嘟嚷嚷讲了些战局进展得如何顺利的话。是这样吗?福煦用左手抓住了这位上校的皮带,右拳打在莫特的肋骨上,然后又快速地在他下巴上假装划了一下,对他的耳部猛击一拳。这是一场用福煦的战斗理论表演的哑剧。接着,这位还是一言不发的热情奔放的元帅扛着手杖得意洋洋地走了。

   为了确保突袭成功,直至九月二十五日夜晚,法国人一直呆在前线阵地上。美国的所有侦察任务都是由头戴钢盔,身着法国蓝色大衣的军官执行的,幸亏那天晚上没有下雨,美国的最后一支突击部队在午夜前进入了阵地。潘兴可能是盟国指挥官中唯一敢于冒险的人,因为这场战斗准备得非常仓促,他的最有锻炼的部队仍被牵制在圣米耶尔地区,大部分美国部队是首次参战。突击师中曾打过仗的总共只有四个师。许多士兵都是七月份入伍的,他们在部队中度过的六周时间主要是行军走路。一些新兵甚至连怎样上子弹都不会。有进取心的老兵被召来指导他们,为此,这些老兵每人可以获得五个美元。“他们至少没有需要加以克服的偏见,”一名连长在谈到他的七十二名补充进来的新兵时这样回忆道。

   在七十七师师长罗伯特·亚历山大少将向手下的军官们下达指示后,一位法国联络官要求允许他发表一点看法。“阁下,我不怀疑你的士兵是勇敢的。我不怀疑你们已作了充分准备,这将给你的士兵明天夺取胜利创造机会。但请允许我这样说,在我看来,你们面前的这条防线是不可动摇的。这条防线已有四年之久,构筑得非常坚固,铁丝网纵横交错,而且德国人很能打仗。我担心你们将不能取得你们所希望的那种进展。”亚历山大要这个法国人放心,这条防线将被突破。

   乔治·佩顿对开始这场战斗已经迫不及待。“就给你写几句话吧,我就要前去参加一场也许是战争史上或迄今为止世界上最大的战役,”他在给妻子比阿特丽斯的信中写道。“我将率领两个营和一批法国坦克去参加战斗。这些坦克总共有一百四十辆……。在这样的时刻我总是感到紧张不安,就象在马球或足球场上的比赛快要开始时那样。不过,到目前为止,我一切都好。我希望能保持这样的心情,这样比较舒适。”

   九月二十六日凌晨两点钟,亚历山大将军被人叫了起来。他爬上掩体附近的一座小山观看炮击情况。半小时后,轰然一声巨响,三千八百门大炮一起开了火。这些炮中有的口径为七十五毫米,有的是美制的口径为十四英寸的摆在铁轨上的大炮。在这次炮击中所耗费的炮弹,比双方在整个内战中所使用的炮弹还要多——据估计每分钟耗费一百万美元。步兵怀着惧怕和期待的心情呆在前沿战壕里。他们在三个小时后就要跳出战壕。这对他们中的几乎所有人来说是一次激动人心的、可怕的新经历。

   四点钟,埃迪·里肯巴克上尉被传令兵叫了起来。传令兵告诉他,天气很好,这是他们所希望的。米切尔下令各中队的飞机全部出动,对沿着整个战线的敌军观察气球发起进攻,“我们的数以千计的突击部队的安全取决于我们能否消灭这些敌人的眼睛。”攻击离安放着防空炮的地面只有一千五百英尺的空中气球是一件令人生畏的事。

   里肯巴克挑选了五个最好的飞行员。他们这个中队的任务是消灭两个气球。他在提前进早餐上时解释说,每个目标由三个人追捕。六点天色才破晓,但六名飞行员在五点二十就起飞了,这样他们在天一发亮时就能发动进攻。当他们腾空而起,消失在黑暗中时,机场上的照明灯马上就熄灭了。接着,里肯巴克看到了他所看到过的最壮观的景象。“透过黑暗,整个西方地平线被无数跳跃的闪光照得透亮。”数以百万计的大炮好象在整个战线上都开了火,因为在美国人的两翼法国人也正在炮击。“这番景象使我想起了巨大的配电盘。随着一双无形的手操纵着插头,配电盘上放射出数以千计的电火花。”他完全被这些烟火吸引住了,他往旁边一看,不觉大吃一惊,发现凡尔登就在下边。里肯巴克在默兹河的模糊不清的轮廓上方确定了航线,沿着默兹河顺流而下的曲折河道飞去。有时他抄近路飞越一些小半岛,因为他对这条路非常熟悉,就象到他自己家的路一样。

   五点三十分,预备性炮击停了下来,开始了徐进弹幕射击。步兵在大雾中开始向前挺进。特种部队在敌人的带刺铁丝网上搭起了软梯,后面的人不顾一切地冲向德军的防线。开始时,防守的敌军完全不知所措,以致只有少数几挺机枪开火。除了由蒙福孔山的一些制高点控制的中部防线外,在整条防线上都取得了很大的进展,

   其时,里肯巴克率领的飞行员已摧毁了两个气囊,他正在搜索另一个气囊。当他向右看时,他几乎吓呆了,因为他看到一架佛克式德国飞机正同他的飞机并排飞行,相距不足一百码。紧接着他看到这架德国飞机径直向他飞来。两架飞机都向对方开了火。天还非常黑,以致它们发射的曳光弹的四道光在夜空中划出了四条耀眼的火线。“刹那间,我们这两架飞机看上去似乎被四条火绳连在一起了。”里肯巴克的子弹是燃烧弹,德国人的子弹部分是曳光弹,部分是燃烧弹,还有一部分是普通的子弹。当两架飞机靠得越来越近的时候,里肯巴克担心他们将会相撞。但这架佛克式飞机突然钻到了他的飞机的底下。里肯巴克来了个翻身倒飞,使他的飞机处于敌机的正后方,旋即扣动了两个扳机。这架佛克式飞机的一个机翼被击中,接着就栽了下去。

   里肯巴克自己飞机的发动机开始猛烈地颤动起来。飞机的螺旋桨的一叶桨片中了两弹。他关闭了发动机,以减少振动。由于里肯巴克的飞机离地面只有一千英尺,他准确地辨别清了德国的防线,并降落在凡尔登机场。不一会儿,他的斯帕德双翼机换上了新的螺旋桨,并飞回到自己的战区。于是出现了这样重大的新闻:他们的这批飞机击落了十个防空气球,加上里肯巴克击落的一架佛克式飞机,在一个小时中取得了十一次胜利而没有损失一个飞行员。

   早上六点半,乔治·佩顿跟在几辆坦克后面步行前进。陪同他的只有一名信号军官和十二名通讯员。他们有的拿着战地电话,有的带着信鸽。他们沿着艾尔河的东岸向蒙福孔前进。他让几批正在向后方撤退的溃散了的步兵停了下来。这些人解释说,他们是由于大雾和机枪火力太猛而脱离了队伍。佩顿命令他们加入自己的队伍,带着他们来到一座山的背面的斜坡上。他命令大家疏散开来,刚卧倒,机枪就扫射起来了。过了一会儿,他听说他的坦克被一辆法国的施奈德式坦克挡住了去路。这辆坦克在试图越过两条又宽又深的战壕时陷了进去。驾驶坦克的坦克手们已动手铲平战壕的沟沿,直至炮弹和子弹把他们逼到了一条战壕里。

   怒气冲冲的佩顿开始从山坡上走下来。他命令法国坦克手回去继续挖土。然后,他走到被困在那里的美国坦克旁,拿下绑在坦克两侧的铁锹和铁镐,把躲在坦克里面的坦克手轰了出来,要他们帮助铲平战壕的沟沿。他站在战壕的胸墙上指挥挖土,不时提醒大家躲一躲。但他每次都骂道,“见他妈的鬼去吧——他们打不着我。”

   当两条战壕之间的通道一挖好,佩顿和另一名军官就把几辆坦克用链条挂在一起,使这些坦克在烂泥中行驶时有较好的牵引力。他们两人不顾雨点般的子弹,打着手势帮助坦克驾驶员越过了泥坑。最后,除了那辆法国坦克外,所有坦克都过去了。佩顿挥动着手杖喊道:“我们跟上坦克,谁跟我去!”。他说着就向前走去,后面跟着一百名士兵。当这群人来到山顶时,他们遇到了猛烈的机枪扫射。他一下就趴在地上。毫无疑问,在这一瞬间,他产生了一些幻觉,后来在给他父亲的信中写道:

  有一次在阿尔贡,就在我受伤之前,我出现了一种想逃跑的强烈愿望。当我突然想起我的祖先,并且似乎看见他们在德军防线上空的云层里看着我的时候,我害怕得发抖了。但是我马上镇静下来,并高声说道:“又一个佩顿死到临头了”,并叫了一些志愿者向前走去,走向我确信是必死的地方。

   他挥舞着手杖喊道,“走吧,走吧,”他开始向前走去。有六个人跟随着他。五个人倒了下去。“就剩下我们两人了,”没有倒下的第六个人说道,他是一等兵约瑟夫·安吉洛。

   “无论如何得往前走,”佩顿说。他感到有某种力量驱使他向前。过了片刻,他觉得有什么东西打在腿上。他力图继续向前走,但倒在地上了。安吉洛扶着他走到了一个小弹坑里,为他包扎流血的伤口。对佩顿来说,战斗已经过去,但他的那些坦克兵占领了瓦伦和谢皮,正等着步兵上来支援他们,从而使他们能攻打蒙福孔。

   当步兵一到,坦克兵们就驾驶着剩下的几辆坦克向当天的最后目标冲去。对习惯于山地战的美国人来说,上面座落着蒙福孔村的山岭远远看去是微不足道的。但他们越接近山脚就越感到惧怕。当步兵摸黑在山谷的两旁挖掘时,他们认识到,如能在第二天早上占领这个目标就算幸运了。

   在他们左侧,艰难地穿越阿尔贡森林的步兵确实到达了他们的目的地——出击线以北五公里的一个地方。在他们右翼,最接近默兹河的三个师在击败了敌人的顽强抵抗之后,插入了敌人的第二个阵地,并击退了敌人的反扑。潘兴的部队虽然没有拿下蒙福孔,但对他们来说,这天的战绩是很好的。但是,这时德国部队已警觉起来,支援部队正被快速地运到这一地区。

   那天,在威廉宫堡,德皇对法、美两国联军的进攻丝毫也不感到担心。他向保加利亚国王发了一份电报,说五个德国师正前往援助他的正在后撤的部队。但没有得到国王的回音。接着,从比利时的斯帕传来的消息说,在新成立的最高统帅部出现了一片沮丧低沉的气氛。鲁登道夫唯一能够指望的是席卷法国的流行性感冒。

   第二天早上,里肯巴克驾驶飞机又摸黑出发前去摧毁德国的气球。在五点半钟,他看到了这个巨大战场的全景。两边的地平线上都闪着火光,连成一线。在他目光所能及的地方,他看到在两条闪烁着火光的地平线之间是一片黑色地带。“这是最壮观的景象。”由于没有找到气球,他决定飞得低一些。“也许我会碰见一个坐在汽车里的将军。若能看着他跳到沟里摔个嘴啃泥,该多么有趣。”前面有一辆卡车正朝着他的方向驶来。“瞧,第一个目标来了!”他自言自语道。他按下机头,并准备开火。在上机翼的上方他看到了一样东西,使他大吃一惊,敌人的一个气球就在他的航线上随风飘动。气球由这辆走动着的卡车拖着,飘在空中进行观测。他拉平飞机,向那个飘动的怪物开了火。他离气球如此之近,以至他只有发射五十发子弹的时间,然后立即作了一个九十度侧身飞行,以免撞进气球。

   他听到了下面哒哒哒的机枪声。子弹是从那辆卡车上打来的。一颗子弹嗖地一声擦过他的头顶,打中了机尾。他几乎是擦着这个气囊的边沿飞过去的。当他飞过去后,他往后瞅了一下。一个观察员正在从气球上跳下来。显然,气球就要爆炸了。当他正在担心这个可怜的家伙的降落伞是否会及时打开时,气囊里面就着起火来,接着就成了一个大火球。“我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对由我燃放的烟火所呈现的壮丽场面欢呼叫好,同时希望位于战线对面的我们自己的一些气球观察员能看到它的浓烟火光。这样,他们就能够确认我取得的第十一次胜利。”

   在飞机下面,二十七师的步兵正开始攀登蒙福孔山坡。福煦曾认为,要到一九一九年初才可能占领这个村庄,因为村庄构筑了防御工事,而且在树丛中的平台上还有许多伪装的机枪工事。据认为,步兵是不能攻破这些工事的。在机枪火力阻止了第一次进攻后,两个巡逻兵被派去消除这些建在树上的机枪组。一个巡逻兵被打死了,另一个也被火力压在那儿不能动弹。但是,来自俄亥俄的盟军军官弗雷德·科克利自告奋勇要求爬到前面去,以便使进攻取得进展。他找来了十二个没有受伤的士兵,并让他们疏散开来,然后,带着他们匍匐前进,寻找斜坡。他终于找到了敌人的机枪组。他把士兵们集合在一起,完全出其不意地冲向敌人的阵地,因此美国人一个没有牺牲。这支小小的巡逻队缴获十四挺机枪,打死了许多机枪手,并抓了二十六个俘虏。

   科克利中尉派了四名士兵把俘虏带回去,然后带着其余的人前往镇的西部地区。他再次采取了突然袭击的方式,使敌人晕头转向。他们俘获了三门野战炮及其炮手,而美国人仍然无一伤亡。由于科克利不能因派人送回新抓到的俘虏而削弱巡逻兵的力量,因此,他把这些俘虏赶到了观察哨。一九一六年,德国皇储曾在这里通过潜望镜观看了凡尔登大血战。

   当这些美国人走到离这个观察哨大约二十码的地方,一阵火力把所有的俘虏和五个美国士兵都撂倒了。科克利和两个没有受伤的士兵马上跳进一个弹坑。他们在弹坑里三面受敌,不能动弹。不过,他们的七十九师的战友们在机枪和坦克的支援下,已在全力向蒙福孔镇推进。

   虽然这些进攻的部队也遭到了机枪和雨点般的手榴弹的阻击,但是他们不顾重大伤亡向前推进,在中午前扫平了这个村庄。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战绩,通向北方的道路看来已经打开。

   但是,由于德国人在整条战线上加强了防御,那天没有取得更大的进展。当夜幕降临时,美国的战线乱了阵脚。在这样高低不平的农村地区,军官们无法根据地图指挥战斗。许多部队散失了。通讯兵把信也送错了;大炮陷在泥潭中动弹不得;运载军需品的卡车无法通过。这种极端的混乱意味着,这种混乱的情况不解决,攻击的时间就将推迟。批评潘兴的人已在要求解除他的职务。“这些美国人将使我们失去在入冬前夺取重大胜利的机会,”克莱孟梭牢骚满腹地向福煦抱怨说。“他们净是自己乱自己。你曾经想让潘兴明白这点。现在让我们把这个问题提到威尔逊总统那里去吧。”这是不公正的,因为他无视美国人所取得的战绩。美国部队远远地走在毗邻的法国部队的前面。福煦则比较通情达理。“有时美国人必须学会某种东西。他们现在正在学习这种东西,而且学得很快。”

   同一天,黑格率领的第一集团军和第三集团军对西部战线,即兴登堡防线的最坚固的防御工事发动了一次强攻,这是比起其他军事行动重要得多的一次进攻。黑格把美国部队同这些部队所面对的五个德国师作了比较,他必须以七比五十的兵力作战。击败这样一支部队将会产生决定性的影响。自八月八日的大败后,英国人在布满战壕、弹坑和架设在新老战场上的铁丝网的长达四十英里的战线上把敌人击退了将近二十五英里,代价是巨大的——伤亡了十八万人——但是,现在他们终于打到了兴登堡防线。黑格已觉察到在入冬之前能取得彻底胜利。他认为,从长远看,如果给敌人以决定性的连续打击,伤亡将会少一些。使人惊奇的是,迄今为止,他是带着一支不足十九岁的士兵占百分之五十的步兵向前挺进的。这些来自英国的年轻新兵只接受过不完全的训练,而且基本上是由只经历过军事演习、没有实战经验的资历较浅的军官带领的。但是,真是初生之犊不怕虎,他们在同有经验的、意志坚强的敌人的交战时打得很出色,

   也许这些新兵受到黑格的鼓舞。黑格正经历着对他来说是最美好的时刻。他现在住在一列火车中,密切地监视着每一场战斗。他是一个以严厉著称的人,但他表现了很大的灵活性。他要求军长们发挥主动性,抓住每一个机会打击敌人。

   发起进攻的时间定在九月二十七日早上五点二十分。最后,上刺刀的命令悄悄地下达了。第三“寒流”警卫队的诺亚克斯觉得,能做些事真叫人高兴。几分钟后,他看了一下夜光手表,正值五点二十分。三门大炮从遥远的后方依次开火了。“这些大炮的炮弹的呼啸声在我们耳际引起的震荡还没有消失,就听得一声巨响,有如天崩地裂,天穹从头顶上压下来。排炮开火了。”就如同魔鬼被释放出来似的,天昏地暗。起初,在德国人的防线上似乎出现了混乱:各种颜色的维利式信号弹射向天空,似乎这些信号弹是在慌乱中发射的。但敌人很快就清醒过来,他们的机枪扫射着地面。略高于诺亚克斯头部的胸墙上被打得泥土飞扬。

   五点三十分,弹幕向前推进了。进攻的时刻到来了。军官们挥手发出了冲锋的讯号,士兵们蜂拥着爬过胸墙。诺亚克斯以最快的速度挺着身子爬了过去。由于枪弹打得很低,站着行动比较安全。在诺亚克斯附近的一名军士被打死了,但他却一路小跑通过了残缺不全的铁丝网和弹坑而没有受一点伤。这些铁丝网和弹坑被炮弹爆炸时发出的闪光照得通亮。

   苏格兰皇家第一明火枪团的德尼斯·赖茨看到在他前面的士兵正在同从胸墙后面跳出来迎击进攻者的德国人拼刺刀。他飞快地跑着穿过了无人地带,跳进了又深又宽的兴登堡战壕。在这里,战友们因取得的胜利而喜形于色。他们正围着一些俘虏,并朝着掩体台阶向下喊话,让其余的德国人上来。德国人进行了顽强的战斗。战壕里密密麻麻地躺着伤亡的士兵。几乎每挺机枪旁边都躺着机枪手。这些机枪手是被炮弹击毙的。

   这时候,英国大炮升高了炮口,把射程延伸到四百米处的第二条德国防线。第七希罗普郡团的士兵开始走过苏格兰皇家第一明火枪团。这些新兵既不激动,也不慌忙,斜背着枪,跟在徐进的弹幕后面向前走去。甚至在他们遇到了德国炮火的反击、许多人倒了下去时,希罗普郡团的士兵也继续坚定地向前冲去,直至他们占领了这第二条战壕。这种景象非常激动人心,苏格兰士兵对他们欢呼起来。

   拂晓不久,“寒流”警卫队来到了北方运河边。运河有如一条巨大的战壕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运河岸边的陡坡都被炮火轰塌了,因此,对诺亚克斯和他的伙伴来说,走下陡坡就比较容易。他们滑到了几乎干涸了的河底,穿过了一堆堆石块和一个个泥水塘。然后,他们开始了长时间的艰难的攀登,爬向河那边的堤岸。在接近堤岸顶端的地方,弗里斯比上尉正等在那里。他全然不顾向着他头顶上的地面扫射来的雨点般的子弹。他给每个人都助以一臂之力,并讲一句鼓舞人心的话。

   这时天已发亮,诺亚克斯能看清周围不远的地方了。但各个攻击小组现在都混杂在一起,诺亚克斯发现自己同另一个排的刘易斯式轻机枪班走在一块儿了。他同他们一起沿着伸向左边的一条战壕前进。他们一路上跨过了许多尸体,并向他们经过的每个掩体中扔手榴弹。诺亚克斯一直同这些机枪手呆在一起,直到天完全亮了他才离开,去寻找自己排的队伍。他在走了四分之一英里之后找到了他们,他松了一口气。他们走在组成兴登堡防线的两条战壕中的第一条战壕里,在他们右边,诺亚克斯可以看到第二批冲锋部队的主力正以疏散队形冒着相当猛烈的炮火前进,看来他们会取得成功的,因为战斗消失在地平线远处,诺亚克斯望不到了。

   到了下午,第一集团军已到达了运河对岸很远的地方,正在向康布雷挺进。德尼斯·赖茨通过望远镜能辨认出站在康布雷的一家酿酒厂圆塔顶上的一群德国军官。从许多房屋上升起的一根根高大的烟柱使人觉得好象整个城市燃起了一支支火炬。在郊区,他能看到黑压压的大批德国步兵的预备部队。在左边,进攻部队在格兰古村前面被挡住了前进的去路。但警卫旅强大的增援部队冲了上来,赖茨看到他们正在向敌人发起进攻。虽然许多人倒了下去,但士兵们奋勇向前,很快消失在遭到严重破坏的房屋之间,过了片刻,敌人的机枪哑了,他能看到一批批俘虏正被押着走出来。

   赖茨向右边走去,正好经过那天早晨曾打了一阵猛烈炮火的敌人的炮群。他数了一下,有五十多门被遗弃了的大炮。第一集团军已插进了德国人的主要防御体系三英里深的地方。几乎在所有地方,作战计划中规定的最终目标都已达到。再往右去,第三集团军也取得了胜利,已经到达了圣昆廷运河沿岸的防线——距康布雷西南只有两英里的地方。

   赖茨对仍在熊熊燃烧的康布雷投去了最后一瞥,然后在渐黑的暮色中开始返回后方。沿途他所看到的双方阵亡的人比他迄今为止在战争中看到的都要多。代价是高昂的,但仅在一天的时间里,黑格率领的两个集团军就俘获了一万名俘虏和二百门大炮。更为重要的是,他们已突破了兴登堡防线的北部防线,进入了开阔的农村地区;“从此以后,”赖茨轻松地认为,“那种讨厌的、传统的壕堑战已成为过去,新的阶段开始了。”

   不过,对位于英军最右翼的由罗林森率领的第四集团军来说,他们依然面临着一个艰巨的任务。他们原定在四十八小时内突破兴登堡防线南部的任务甚至更为艰险和困难。

   八

   正当罗林森为第二天的进攻作最后准备时,保加利亚政府的使节来到萨洛尼卡请求停战。在柏林,外交大臣冯·欣策虽然对即将投降的事情一无所知,但是,他已经得出结论,认为必须谋求实现全面和平,他命令外交部为德国制定全新的内外政策。他们草拟了一个非同凡响的文件。文件一开头就是一句富有爆炸性的话:“开始和谈的一个极为重要的先决条件是,根据皇帝陛下自愿提出的倡议,在广泛的全国基础上立即组成一个新政府。”这个新政府将同威尔逊总统进行交涉,要求他采取实现和平的步骤。“在向威尔逊总统提出我们的建议的同时,我们还将宣布,如果四国联盟需要的话,德国将愿意把威尔逊总统的有名的十四点方案作为谈判的基础。” [ 注:威尔逊的十四点方案比英国、法国和意大利可能提出的其他任何条件都要合情合理得多。德国政府普遍认为,威尔逊能说服他的盟国接受这些方案,这是毫无疑问的,因为已经在法国的美国部队现在已成了军事上左右局势的因素。 ]

   欣策自己称外交部的这一建议是“来自上层的一场革命”,尽管这一文件没有建议成立一个真正的民主政府,但它意味着社会党将参加政府。正当欣策准备前往斯帕,看一看军事形势究竟如何时,在布里坦尼克饭店自己房间里的鲁登道夫收到了坏消息:位于康布雷前面的兴登堡防线被突破了。他怒不可遏,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开始咒骂起来——不是咒骂敌人,而是咒骂他自己的皇帝,咒骂海军,咒骂国内方面,特别是议会,一名助手急忙关上了门。

   下午六点钟,依然脸色苍白,气得发抖的鲁登道夫来到楼下兴登堡的房间里。两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兴登堡回忆道:“我从他的脸上可以看出他给我带来了什么消息。”然后,鲁登道夫吞吞吐吐地说,他们必须要求立即停战。兴登堡双眼充满泪水,但他点头表示同意。他说,他曾想当晚就建议停火。他们双方都同意,必须撤出在西部占领的全都领土。两人分手时紧紧握手,没有互相指责。这位元帅写道,“我们这一最严酷的决定是建立在我们共同的信念的基础之上的。他知道,他现在将遭到“辱骂,并对一切不幸承担责任”,但他必须履行他的职责。鲁登道夫有着类似的感觉。他和兴登堡将被迫“牺牲我们自己的名誉来确保实行正在采取的步骤。我们曾做了一切力所能及的事来避免走上这一步”。这位陆军将领最后接受了这一痛苦的事实。“现在战争已经失败,没有任何东西能改变这一事实。假如我们有力量在西部扭转战局,那当然我们还没有输掉任何东西,但是,我们已经无能为力了。如果我们继续采取消耗我们在西部战线的部队的做法的话,我们只能等待一次又一次地被击败。这样局势只能越来越糟,而不可能越来越好。眼下也没有希望从国内增派更多的援兵。”

   在前线,没有什么人谈论投降的事情。德国人正在撤退,但这是缓慢的、有条不紊的撤退。那些守卫在罗林森率领的第四集团军对面的那部分兴登堡防线的德国人在自己的炮火掩护下感到很安全。

   最难以攻克的部分是北半部分。在那里,圣昆廷运河流经一条三点五英里长的隧道。这儿主要的防御设施位于运河的西侧。这些防御设施由两道或三道火力强大的堑壕组成,每道堑壕都有密密麻麻的带刺铁丝网保护。隧道本身就大大增加了这个阵地的防御力量。这条隧道由一个庞大的电力系统照明,里面藏着许多用于安置预备部队的驳船。隧道中建有许多防弹出口处,隧道两侧有通向后方的地道,还有许多把隧道和主要防御系统连结在一起的地下通道。这样,即使在最猛烈的火力下也能轻而易举地向这条防线的任何部分增援部队。除了主要的防御系统外,还利用地形建立了许多壕沟,能进行有效的射击。在该地区的一些村庄,如贝利古和博尼也都构筑了坚固的工事。

   突破这部分防线的艰巨任务交给了澳-美军团。美国的二十七师和三十师将在进攻中打头阵。这支部队的军长莫纳什将军感到担心,这不仅是因为这支部队几乎没有实战经验,而且还因为部队中的某些部分还没有到达进攻出发线。他请求黑格推迟进攻时间,使美国部队得以赶上来。他承认,他“处于绝望的境地”。但黑格让他放心,这“不是一个严重的问题”,并命令莫纳什“如期于明天早上发起大规模进攻”。

   现在附属于澳大利亚部队的、年轻的帕特·坎贝尔所在的野战炮兵旅也在准备参加这次战斗。有一个炮兵连的连长是新上任的,因为该连的老连长——英勇的、可敬的约翰少校阵亡了,前不久,他们的大炮中有一门炮的伪装物因大炮射击时间过长而发热起火,由于大炮旁边堆放着许多弹药,约翰就命令所有的人都离去。但他自己却留在那里,只身一人开炮射击,直至这些弹药爆炸。

   新任炮兵连长是塞西尔少校。他是一个自私的人。他对他那条黑白相间的长毛猎狗的关心超过对他手下任何一个士兵的关心。这条猎狗总是碍手碍脚的。“炮兵连里人人都希望有朝一日它被炮弹打死。不过,这条名叫贝蒂的猎狗象它的主人一样,是懂得如何照看自己的。”

   他们被一支澳大利亚炮兵接管了过去。塞西尔强烈希望他们将不会参加对兴登堡防线的进攻。但是,当他们发现从未参加过战斗的美国的三十师占据着他们前面的防线时,他们既感到意外,又感到不快。坎贝尔在观察哨呆了一天时间,研究未来的战场。他能看到运河从贝利古附近的隧道中流出来。这隧道即是位于陡峭的两岸之间的一条深深的断裂层。前面山腰上的白色疤痕,那是德国人的战壕。战线前面的铁丝网使人深感不安,因为铁丝网是如此之多。“我能感到这个阵地的防御力量,它足以使任何人为之却步。任何一支部队怎能冒着猛烈的火力跨过运河,爬上对岸呢!在我们右翼的一个英国师将在运河对面发动进攻,但看起来这是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而美国人又怎能通过这些铁丝网呢!”他还能看到位于兴登堡防线那边的未遭破坏的田野、起伏的山峦、村庄、小片森林以及没有弹坑的山坡。“那里简直是一个‘希望之乡’。但它不是属于我们的,如果我们想弄到手,那得强渡运河,占领铁丝网对面的堑壕才行。这一切不过是一个设想而已!彻里曾说过,我们会成功的。但对只制定作战计划而自己不参加战斗的一个参谋来说,这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他是容易感到乐观的。而我简直不敢抱什么希望。”

   九月二十八日接近晌午时分开始下起雨来。未遭破坏的绿色田野很快消失在雾霭之中。只有堑壕的白色痕迹和一道道铁丝网还清晰可见。在右边的那条很深的裂缝即是隐约可见的运河。在暮色中,坎贝尔的炮兵部队向前移动,进入了阵地。从各方面传来的消息都是惊人的好消息:保加利亚人正在求和,土耳其人正被逐出巴勒斯坦,整个西部战线正在向前推进。明天,他们也将参加到这场战争中去。“我们将象刀切黄油那样穿过这些防线,”他们的这位旅长说道。“我们将在柏林共进圣诞节午餐。”这使坎贝尔充满信心,那天晚上他确实相信他们就要进入这个“希望之乡”了。

   但是,第二天早上天气很冷,令人失望。他们在五点五十五分这个进攻时间开了炮。黎明虽然来到了,但大雾弥漫,坎贝尔在这门炮的位置上看不到另外一门炮。似乎谁也不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人说,“这不象取得胜利的样子。”接着传来了向前推进的口令,但仍然没有消息,也没有俘虏被押回来。也许俘虏已在大雾中走了过去。在走了大约半英里的路程后,雾已散去很多,因此他们能够看清前面的大炮和马车。这支纵队看来并不象在很快地向前移动。事实上,根本谁也没有向前移动。这时,坎贝尔能看清五百码高的一座山峰。通往山顶的路上停满了马车和大炮。什么东西都没有越过这个山峰。这意味着敌人仍然控制着兴登堡防线。

   在坎贝尔的右侧,英国第九军的部队用救生艇、木筏、草席和轻便板桥穿过运河,并夺取了贝朗利瑟村。但在他左翼的美国二十七师却遇到了麻烦。拨给这个师的坦克很快就被打坏了。只有两个营赶上并跟着徐进的弹幕前进,其余的部队甚至没有到达第一轮炮火轰击的地方。

   穿着卡其军装的法国艺术家保罗·梅兹现在属于这支部队。他们遭到顽强抵抗的第一个迹象是许多坦克被打坏了。梅兹走进一个团的掩体,发现一名美国上校和两个参谋正对着一张地图。“这个,”上校慢条斯理地说道,一边扶了扶玳瑁壳的眼镜,“士兵们的情况如何,我还没有消息。但是他们在预定的时间里获得了成功,我相信他们已尽到了责任。”

   梅兹建议,某个人也许应该到前面去,看看情况怎样。在掩体的台阶上,梅兹远远地看到一些人从斜坡地上走下来,并问他们是谁。“这个,”上校回答说,“我猜想他们是正在往回走的一些士兵。”正当上校命令一名中尉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时,梅兹跳上了摩托车,急忙朝山顶的方向开去。他尽量骑着摩托车往上爬,并跑着走完了不能骑车的那段路。他了解到,这些士兵所以撤退,是由于他们同所有的人都失去了联系。他们得不到任何消息,他们的大多数长官已经阵亡。梅兹命令一些人呆在原地,架起机枪,让其余的人重新加入到那些离开了前线的战友们的行列中去,他们都照办了。“他们一点也不慌张。他们就是为了得到指示才往回走的。”当梅兹回到美国的这个团部时,他发现宛如发生了一场地震,司令部已被摧毁。三具尸体躺在地上,一只口袋盖住了他们的一部分躯体。这三个人就是那名卫兵和他刚才还与之谈话的两名军官。上校独自坐在那里,擦着额上的汗水。“嗨,”他对梅兹说道,“毫无疑问,这就是战争。”由于美国人急于赶上去,在大雾中向前推进得大快了。他们在前进的过程中未能肃清敌人,那些从掩体和战壕中钻出来的德国人从后面向他们发动了进攻。

   直至下午两点,莫纳什将军才收集到了足以作出决定的可靠情报。由于美国的二十七师未能达到目标,因此澳大利亚的第三师仅仅到达了与横跨隧道的战线成四十五度角的地区。而美国的三十师至少已夺取了贝利古,并控制了隧道的南端进口,这使澳大利亚的第五师得以一举跨过了隧道防线。由于莫纳什只控制了隧道的一端,因此,在能够确保这天的战果之前,他只好放弃原来的计划。他将不得不于第二天在完全不同的战线上继续组织战斗。

   对坎贝尔来说,这天是一个懊丧的和令人感到有点厌恶的日子。炮兵部队有好几次被迫往后拉。最后,塞西尔少校让坎贝尔负责马车队。“不要往后退一码,”这是塞西尔临定时下的命令。当一些毒气弹以及高爆炸弹开始落到坎贝尔的马车队中时,他赶快跑回去对塞西尔说,除非他允许他们进一步后撤,否则就剩不下马匹供前进时使用了。

   “总是这样,”吃午饭时喝了许多威士忌酒的塞西尔大嚷道。“让一个人负责马车队时,他不把这些马车队撤回到大海里去就永远不舒服。”他瞪了一眼,允许坎贝尔把马车队再后撤半英里。这天天气很冷,而且下着雨。一日之间,夏天就过去了,冬天来到了。由于德国人不断开炮,加上天气寒冷,马匹骚动不停(坎贝尔把马匹拴得很紧,这样它们就不能互相蹬踢了),坎贝尔一夜没有入睡。“我担心它们会挣脱僵绳,或者一颗炮弹会在它们中间爆炸。如果发生了这种事,塞西尔少校肯定会说这是我的过错。”要是今天的进攻取得了成功,他本来是能够忍受孤独和寒冷,能够忍受遭炮击和承担责任的。“我所不能忍受的是,我们的一切希望都付诸东流了。什么‘希望之乡’!我们实际上还呆在当初出发的同一个地方。兴登堡防线是坚不可摧的,我们永远无法突破这条防线。”

   伦敦并没把这一暂时的挫折看得很严重,尤其是因为在南部的英国部队已大批地跨过了运河,在北部的其他部队则正在靠近康布雷,这个月的大部分时间里一直患流感的劳合·乔治听到这些消息,欣喜异常,竟跳起号笛舞来。

   在斯帕,这一天对德国最高统帅部来说是一个痛苦的日子。这天早上,鲁登道夫、兴登堡和欣策同皇帝进行了磋商。在外交大臣对政治局势进行了说明之后,兴登堡透露了如下消息:西部战线即将崩溃,陆军必须立即停战。他说,挽救德国的唯一办法是立即向威尔逊总统呼吁停战。鲁登道夫插话要求在二十四小时内作出停火安排。

   欣策说,这种要求无异于无条件投降,并将意味着发生革命和推翻德国王朝。他请求拖延几天。皇帝平静地听着所有人讲的话,他是这个房间里最能控制自己感情的人。皇帝毫无表情地表示支持欣策的看法。欣策保证,向威尔逊发出照会的日期最晚不迟于十月一日。

   欣策说,皇帝陛下面临着两种抉择:或者使政府民主化,或者建立一个独裁政权来镇压革命。在欣策说了这番话后,皇帝“强忍住情绪,以君王的尊严”作了回答。他对第二种抉择答以“胡说八道”,并宣称他本人倾向于第一种抉择。

   刚过中午,赫特林首相来到了这里。在从欣策那里获悉所发生的一切之后,他走出那个房间,并对他的儿子大声说道:“这真是太可怕了!陆军最高统帅部竟要求尽可能快地向协约国发出求和的请求!”过了一会儿,赫特林同皇帝举行了一次会谈。在会谈中,赫特林拒绝当一个民主的、议会制的政府的首相,并提出了辞呈。皇帝接受了他的辞呈,但后来又对欣策说,他看不出有马上发生革命的危险。他说,“因此,我们可以把组织新政府和求和的问题推迟一个短时间。”平心静气地考虑这些问题需要两周时间。

   外交大臣提醒皇帝说,皇帝陛下自己曾向鲁登道夫保证将在两天内向威尔逊发出照会;敌方能接受的新政府必须在提出要求和平和停战之前组成。他说,皇帝必须签署摆在桌子上的这个准备改组政府的法令。威廉二世无力地转过身子,走到桌子旁并签了名,然后急忙去更衣,准备吃饭。

   冯·欣策海军少将是皇帝陛下那天晚上邀请的客人之一。皇帝对这些客人说,即使眼下没有接替首相的人选,冯·赫特林首相也必须马上辞职。饭后,欣策指示他的副大臣“通报维也纳和君士坦丁堡,说我打算向威尔逊总统建议在十四点方案的基础上实现和平,并请求他立即下令停止敌对行动”。由于向奥匈帝国和土耳其通报了采取和平行动的意向,因此就不能往后退了。欣策登上前往柏林的专列,去执行他的使命。

   当汉森议员在议会度过了令人沮丧的、伤脑筋的一天后走向菩提树下街时,他感到“在各大咖啡馆里笼罩着一种沉闷压抑的气氛。密集的人群挤在洛卡尔·安察格尔电报局外面看最新的电报。‘多么可怜,’当我走进电报局大厅时一个陌生人对我说,士气已降到了零度以下”。

   下午十时五十分,保加利亚签署了停战协议,同意接受协约国指挥官提出的所有条件。敌对行动将在次日中午停止。保加利亚在入侵者占领其国土不足百分之一的情况下投降了。由于保加利亚的垮台,奥匈帝国以及土耳其和德国本身的后门已被打开了一些。

   第二天早上,即九月份的最后一天,关于保加利亚不光彩地投降的消息给德意志议会又笼罩了一层阴影。“战争将在四个月以后结束,”一位议员对汉森说,“战争无法再持续下去了,因为德国各州将会垮台。”刚从瑞士回来的另一名议员说,那里所有的人都确信,德国即将垮台。

    这天,澳大利亚军队为夺取运河隧道的北半部分而进行了英勇的战斗,因此整个兴登堡防线被突破了。美国二十七师也向前推进了。当时梅兹同二十七师呆在一起,刚过中午,他遇到了位于他们右翼的澳大利亚部队的一个营。他们是来支援美国二十七师的。澳新联军的一名上校要求梅兹把一封信送回旅部。梅兹踏上前往博尼的路。当一串子弹飞过他身边时,他跳进了一个弹坑。他趴在弹坑的边沿往外看,在不到二百码开外的地方他看到了一些德国人的钢盔顶。“我举起双筒望远镜,想看看这些德国人。正当我举起望远镜时,我的左臂一阵剧痛随即就聋拉了下来,一颗子弹打在手腕上。”他爬出了弹坑,最后找到了正在待命的一些澳大利亚预备部队。他们给他包扎了伤口。他继续向后方走去,左手及手腕子阵阵抽痛。一路上,他记下了他所看到的一切东西,“因为,我模模糊糊地感到我在向战争告别。”他庆幸受伤的不是能写字作画的右手。他向罗林森的参谋长蒙哥马利将军作了汇报。将军亲切和蔼的微笑使他精神为之一振。那天晚上,梅兹住在缓缓驶离战场的列车医院里。“我仍能听到大炮发出的雷鸣般的响声。当我看着不断向窗后移动的广袤荒野时,当我看到为完成对兴登堡防线的攻击而开往前线的所有增援部队时,我想起了我的一位法国朋友的母亲。这位母亲在紧靠兴登堡防线后面的一个村子里见到了她的当兵的儿子。她给儿子捎了话去,并在村里等着他。她的儿子身材高大黝黑,走在路的中央。当她发现儿子沿着坑坑洼洼的马路向她走来的时候,她叫了起来:‘我的亲爱的孩子,这吵吵闹闹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九月的最后这一天,在夺取阵地方面没有取得什么进展,但罗林森的部队已处于有利的位置,翌日就能夺取兴登堡防线的其余部分。福煦元帅得意至极,因为他的协调一致的总攻势终于正在得到实现。从佛兰德到凡尔登,人人都在战斗。在遥远的北方,比利时人在他们国王的领导下,正在向敌人发起进攻。在伊普尔,普卢默将军象往常一样,以雄伟的气势向前推进。在他的右翼,英国的另外四个集团军已经突破或正在接近兴登堡防线,在这些英国部队的右翼,属福煦自己统帅的几个集团军也正在取得进展,即便除锐不可当的芒让将军的部队外,其余部队没有什么锐气也罢。最后是斗志异常高昂的美国部队。它们正在重新组织在默兹-阿尔贡地区的另一次重大攻势。对福煦来说,梦想变成了现实。他开始认为,黑格毕竟是对的。一九一八年能够取得胜利。

   在伦敦,那天晚上劳合·乔治虽然可能没有再跳一次号笛舞,但当他听说艾伦比将军率领的骑兵师中有三个师已到达大马士革郊区时肯定想再跳一次号笛舞的。在大马士革城里,土耳其人的统治已经结束。街道上飘扬着欢迎英国征服者的旗帜。土耳其陆军的残余部队正在溃逃。奥斯曼帝国的垮台只是个时间问题。十月一日清晨,已经成为传奇式人物的劳伦斯上校率领他的阿拉伯部队进入了大马士革,受到人民极其热烈的欢迎。与此同时,当第十四骑兵旅从城市南面到达“叫作斯特雷特的那条大街时”,澳大利亚的第十轻骑兵团的一些分遣队也从城北开进了大马士革。

   在兴登堡防线,拂晓前,雨终于停了。到上午十时,澳大利亚的巡逻兵到达了运河隧道的北口。罗林森的第四集团军已完成了突破鲁登道夫设计的这一坚固堡垒的任务。坎贝尔梦寐以求的“希望之乡”现在已唾手可得了。

   九

   虽然德国最高统帅部勉强同意接受巴登亲王麦克斯——怀有强烈和平愿望的自由派领导人——作为新的首相,但到十月一日早上他还没有来得及组成一个新政府。这天是欣策答应向威尔逊总统发出和平建议的日子,但还没有一位正式的首相来签署这个文件。有无正式首相对在斯帕的怒不可遏的鲁登道夫来说关系不大。他坚持应当向柏林施加压力,要它立即发出和平建议,不管谁签署这个文件都可以。他警告说,敌人随时可能突破他的防线。皇帝在外交部的代表对鲁登道夫失去理智的论调大为震惊,他旋即向柏林发了一份电报,敦促欣策无论如何要立即向威尔逊发出关于和平建议的电报。他在电报中还说,这里的军人看来“已完全慌了手脚”。
麦克斯亲王已经出发前往柏林组建新政府,但他直到下午三点左右才到达柏林。当他得知由于军事局势已无望,最高统帅部要求立即停战时,他畏缩不前了。虽然他一直致力于和平,现在也愿意作出“重大让步”,但是,如果协约国坚持要德国接受不光彩的条件的话,他就决心战斗到死。

   “如果局势象现在这么严重的话,”他说,“这种局面就再也不能用一个停战建议来挽救,那样做,我们必然会招致灾难;仓促提出一项和平建议,尤其是仓促提出一项停战建议,必然会在政治上造成灾难性后果。”他拒绝在这样一个文件上签署自己的名字,并立即去见内阁办公厅主任冯·贝格。他说,“停战建议是一个致命的错误,我将不签署这个文件。”因此,他不能接受首相的职务。

   “你当然不是我的候选人,”贝格愤怒地说,“但我没有其他人选。”

   “我并不惧怕牺牲,”亲王激动地反驳说,“但牺牲必须不是无谓的牺牲,如果我作为首相采取的第一个步骤是向敌人乞求和平,这种牺牲将是无谓的。”贝格作为皇帝最亲密的顾问怎么能够在事情达到了不可收拾的境地才召见他?“为了挽救可以挽救的一切,我现在是不计较个人的荣辱的。没有谁应被置于这样的境地,没有一个国家应当被置于这样的境地。”

   “你瞧,”贝格打断了他的话,“你太激动了!”

   “我有充足的理由对我刚到时听到的这些情况感到激动。”

   麦克斯亲王知道,他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离开柏林,要么组织政府,并开展反对和平建议的斗争。他认为,他离开柏林将导致原政府副首相立即签署这个文件。因此,他决定留下来担任首相。

   亲王的堂兄德国皇帝的情绪非常消沉,但他仍然指望法国的流感能帮他的忙。不过,他必定同宫廷大臣一样清楚,西部战线随时可能崩溃。那天晚上七点,皇帝及其随行人员离开了斯帕。“我们还能重见斯帕吗?”闷闷不乐的冯·米勒海军上将在日记中写道。

   二十分钟之后,最高统帅部收到欣策的电报,电报说:“新政府很可能将于今晚(十月一日)组成。因此,和平建议也能够在今晚发出。军事形势是向那些失去理智的和傲慢的党派施加压力的最强有力的手段。”

   欣策是抱着幻想发出上面那封电报的,他希望“失去理智的和傲慢的”麦克斯亲王将签署关于和平建议的文件。他的电报使鲁登道夫精神为之一振。他立即任命了一个停战委员会,然后要求外交部尽快告诉他将向威尔逊发出和平建议的确切时间。鲁登道夫在午夜给欣策去的一份电报明显地说明他的歇斯底里越来越强烈了。这份电报说,陆军四十八个小时都坚持不了了。这位将军再次请求外交大臣“最紧急地作出一切努力使和平建议以最快的方式发出去”,他坚持说,一切都“取决于和平建议能否于星期三晚上或至迟于星期四清晨送到协约国的手中”。他请求欣策“为此竭尽全力”。在发出这封歇斯底里的电报后不久,鲁登道夫又亲自打电话给外交部的军代表汉斯·冯·黑夫滕上校,要他把麦克斯亲王从床上叫起来,以便他能签署这个照会。黑夫滕说,他至多只能在早上去见亲王,但他怀疑在新政府实际组成之前亲王是否会签署这个文件。

   十月二日上午八时,冯·黑夫滕来到了麦克斯亲王的住所,如预计的那样,亲王拒绝签字,接着便开始了组建联合政府的工作。整个上午,鲁登道夫一直在施加压力。他甚至指使他在柏林的密使希尔马尔·冯·德姆·布舍少校召集所有政党的代表,向他们透露军事上面临崩溃的真实详情。鲁登道夫生平第一次打算对文职领导人采取完全诚实的态度,但他所以要这样做仅仅是因为他迫切需要立即停战。布舍透露的情况使这些人脸色苍白,瘫了下来。例如,改良派领导人、社会民主党的弗里德里希·艾伯特听后“面无血色,目瞪口呆”。民族自由党议员古斯塔夫·斯特雷泽曼“看上去好象当头挨了一棒”。据说,这位普鲁士大臣说道,“现在可做的只有一件事,即用子弹打穿自己的脑袋。”

   麦克斯亲王茫然不知所措。鲁登道夫为了迫使人们立即采取行动而作出的疯狂努力给他自己的计划以致命的打击。“在此以前,国内战线一直没有崩溃。这条战线所以能团结一致是由于战场上的两名指挥官作出了强有力的暗示。这个暗示就是:‘你们必须顶住!万万不能屈服!’现在,恐慌的情绪已遍及全国人民。”

   那天刚过中午,皇帝和兴登堡到了柏林。下午三时,麦克斯亲王及其助手同兴登堡举行了他们之间的首次会议。兴登堡信步走进会议室,言谈非常平静沉着,以致首相心中一动,产生了希望。但有一次陆军元帅兴登堡这样说道,“在我向敌人求和之前请给我十天、八天或甚至四天的考虑时间吧。”这番话表明他是赞成鲁登道夫的立场的。过了片刻,他甚至进一步承认,军事局势非常严重,因此不能再“拖延了”。

   麦克斯亲王把兴登堡拉到一边,偷偷地问他前方的局势是否严重到真的需要采取这样仓猝的行动的程度。兴登堡的答复是,“我们到目前为止顶住了这次进攻。我预计在一周内敌人会发动一次新的大规模进攻。我无法保证不会出现灾难性的局面。”这句难以出口的话刚一说出来,他就纠正道,“……或至少是最严重的后果。”这次会议由于宣布皇帝想立即召开御前会议而中断了。

   皇帝几乎以轻松的心情同所有的人打着招呼。“啊!柏林处于多么紧张的精神状态之中!”但在麦克斯亲王说他仍然反对提出和平建议时,皇帝陛下厉声地打断了他的话。“最高统帅部认为这是必要的,”他说。“叫你到这儿来不是让你给最高统帅部制造困难。”

   但亲王并没有被吓倒。次日早上,他再次对兴登堡说,立即提出停火建议不仅无效和危险,而且会被全世界看成是德国人认输了。“新政府在促进和平事业方面的所有积极作用将在和平建议所产生的轰动中丧失殆尽。”他建议采取另一种做法,即在他的首次演说中宣布这场战争的新的目标。这些目标将同威尔逊的十四点方案保持一致。

   但是,当兴登堡固执地坚持要立即发出和平建议时,麦克斯亲王答应批准这项建议,但有一个条件,这就是:“最高统帅部以书面形式宣布,在西部战线的军事局势不允许把发出这个照会的时间拖延到我发表演说之时。这样,我就可以于今天向内阁转达这个声明,并可能予以发表……”在他们两人分手之后,麦克斯亲王向兴登堡打了一封电报,提出了在发出和平建议之前他必须加以回答的问题:在阻止敌人进入德国境内的战斗中陆军能坚持多久?最高统帅部是否估计到军事上会崩溃,这种军事上的崩溃是否意味着已经没有保卫国家的力量了?军事局势是否严重到必须立即实行停战和求和的程度?

   兴登堡的答复称,陆军“依然很坚强,情况良好,并胜利地抗击着敌人的所有进攻”,但是局势“日益严重”,德国人民不应作出无谓的牺牲。“每拖延一天就要牺牲无数英勇战士的生命。”

   这些答复并不是亲王谋求得到的那种严酷的答复,因此他仍然拒绝在向议会发表演讲之前签发任何照会。议会当时陷入吵闹之中。“明天将是德国议会史上的一个重大日子,”一名议员向汉森议员喊道,“那时,议会将首次听到在政府席上发表的半真半假的演讲。”汉森问奥地利方面有什么消息。“在维也纳的每一个人都迫切要求和平。一切都在垮台。鼓动和平的活动非常活跃。”

   在议会休息室里,汉森见到了社会党议员鲁道夫·希尔费丁博士:,他证实了奥地利一切都在土崩瓦解的消息。“保加利亚已经屈服,土耳其已是强弩之末。不久一切都将垮台。协约国肯定不会接受德国提出的和平条件。”他预计到十一月份和平才可能到来。“如果届时不能实现和平,整个冬季战争将继续下去,和平将在明年夏天到来。同时,我们可以认为,已成定局的是:四国联盟已输掉了这场战争。”另一名议员透露说,兴登堡在御前会议上讲,继续打下去是没有意义的。“不久一切都将土崩瓦解。”

   汉森来到菩提树下街,看到布莱希罗德尔交易所很拥挤。许多顾客排着长队,手里拿着大把大把的战争债券。但银行职员拒绝接受这些债券。“可是你们昨天还从我手里买进了一大笔债券,”一位衣冠楚楚的绅士争辩道。

   “是的,那是一个很大的错误。”

   “但你们为什幺不愿买进这些债券?”那位顾客含着眼泪问道。

   “因为我们无法处理它们。”

   到了晚上,麦克斯亲王向不可避免的命运屈服了。在新内阁举行的第一次会议上,他同意了其他人关于立即向威尔逊发出照会的意见,这是一个要么同意要么辞职的问题,他签署了一个要求威尔逊总统“采取步骤恢复和平”的照会。他说,德国愿意在十四点方案的基础上进行谈判,并要求立即停战,

   十月四日早上醒来时,他感到自己“好象是一个被判了死刑的人,只是在睡梦中暂时忘记了这一点。”他用了一天时间把政府组织完毕,并起草了将于第二天在议会发表的演讲。他花了很长时间,直到晚上十一时才写好了草稿,并准备向聚集在他的旅馆客房里的好友读一读。讲稿的内容包括对威尔逊的十四点方案的详细分析,并把十四点方案说成是德国进行战争的目的所在。他甚至要求国际上对战争罪行问题进行调查。他的听众深受感动。显然,他们是衷心赞同这篇演讲的。出于礼节,冯·黑夫滕上校受命把演说词的原稿带给新的内阁成员。

   黑夫滕到午夜才回来,脸色“象死人一样苍白”。麦克斯亲王以为他必定带回来了一些关于前方大败的消息。黑天滕报告说,大臣们和外交部的官员都一致反对发表这样的演讲。这样一篇演说在国外造成的后果将是灾难性的,威尔逊会对别人企图任意解释他的思想感到愤怒。麦克斯亲王写道,“我环视了一下聚集在这里的朋友们,发现他们目光呆滞而暗淡。……我要他们不要管我。本能告诉我必须坚持这个讲话,但理智似乎又赞成另一种意见。”他决定放弃他的这篇讲稿,另写一篇。

   当晚,他和几个朋友开始起草新的讲稿。到第二天(十月五日)早上,他们还没有写完。因此,议会开会的时间推迟到了下午五点。准备参加原定于一点钟开始的会议的议员们在到达议会后听到谣言说会议之所以推迟,是因为“从国外传来了新的、重要的情报”。议会休息室里充塞着各种谣言。同汉森一起的一位议员对他说,德国正准备向威尔逊发出第二个照会,其内容比第一个照会的内容走得更远,甚至提出了投降的问题。

   “谁告诉你的?”汉森问道。

   “这我不能说,因为我曾发誓要保守机密。我最相信你,才告诉你的。但我重申,我认为我的消息来源完全可靠。”他还从“一位最可靠、消息最灵通的人士”那里获得了如下内部消息:军事局势正变得越来越糟。“这种局面是维持不下去的,陆军已没有后备力量。一切都将很快土崩瓦解。”

   在召开全体会议的会议厅里,汉森对新的劳工大臣表示祝贺。劳工大臣向他表示感谢,然后有点伤感地说道,“事实上没有人知道,他应得到的是安慰,而不是祝贺。”另一位同僚得到的是好消息。他把这次会议的推迟归因于刚刚在德国公布的威尔逊的最近一次讲话。事情很有希望。“他显然担心,由于英国和法国在军事上处于有利地位,它们会提出过高的要求。因此,我希望我们缔结一个我们能够忍受的和平条约。”另一位议员说,“我们正面临着垮台,但是你知道吗,”他带着一种使汉森感到憎恶的苦笑补充说道,“我对此感到高兴!”

   时间慢慢流逝。汉森回到议会休息厅同来自阿尔萨斯-洛林的社会民主党议员交谈。“如果威尔逊不接受我们的最新的和平建议,”一位议员说道,“那么,麦克斯亲王的首要任务是:他必须立即到威廉那里,并对他说:“陛下,这是你的礼帽,请拿走它吧!”

   皇帝因关节炎卧床不起。风湿病的疼痛使他不断呻吟。当时他的主要任务是签署一份给陆军和海军的公告,通知他们,他已决定同敌人议和。“是否会停止敌对行动尚属未定之天。在停止敌对行动之前,我们决不要松懈自己的斗志。我们必须一如既往,竭尽全力,不屈不挠地顶住敌人的进攻。目前的时刻是严峻的,但是,凭借我们自己的力量和上帝的保佑,我们感到自己有足够的力量来保卫我们可爱的祖国。”

   会议定于五点钟举行,时间就要到了,通往议会大厦的路上挤满了人群,他们已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甬道和包厢里挤满了人。汉森挤到了举行全体会议的议会大厅。他数了一下,出席会议的有三百多名政府代表、高级官员和军队领导人。议员的包厢拥挤不堪。身材修长的首相没有搞任何排场,他快步走进了会议大厅。国务大臣们簇拥着他。五点十五分,康斯坦丁·费伦巴赫议长宣布开会。麦克斯亲王起立发言时台下一片寂静。他开始缓慢而清晰地读发言稿。他用单调的声音概述了他的改革与和平计划。虽然绝大多数听众对这篇开明的、几乎是激进的讲话感到意外,但他们没有作出什么反应。尽管他的谈吐平淡无奇,但当谈到给威尔逊总统的照会时,他加快了讲话的速度,“促使我采取这一不仅是为了拯救德国及其盟国,而且也是为了拯救多年遭受战争之苦的全人类的步骤的原因是,威尔逊先生宣布的关于谋求各国人民未来幸福的设想同德国新政府和我国绝大多数人的总的想法是一致的。”他用单调的声音讲出的这番话打动了听众,因为他们都知道,为了实现和平,他曾进行了长期的、全心全意的斗争。“因此,我内心是平静的。这种平静是我作为一个人和一个人民的公仆的良知所赋予的。同时,这种平静是基于我坚信能够为一切事业献身的我们伟大而坚强的人民,坚信他们的光荣的武装力量。抱着这种内心的平静,我等待着我作为领导德意志帝国的政治家而采取的第一个行动所产生的结果。”

   费伦巴赫议长担心议员们会作出“歇斯底里的反应”,但是,他们只是报以有礼貌的掌声。人们甚至没有围绕麦克斯亲王的计划进行辩论。会议一结束,新政府的成员就互相祝贺,庆幸一场危机终于避免了。会议厅里没有出现什么戏剧性的场面。现在只是在走廊里出现了一些议论,人们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讨论着局势。“多么奇怪,没有出现更激动的场面,”一位朋友对汉森说道。“显然,议会没有意识到已发生的事情的重要性。”

   “战争在很大程度上使人们的感情麻木了,”汉森说道,“人们对战争已经厌倦,渴望和平的情绪很强烈。很明显,人们对国内进行改革一事兴高采烈。德国人向强权屈服了,并发现他们面临着不可避免的命运,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即便如此,人们的感情也没有失去控制,也不会有更大的激动,尽管我们正面临着德国历史上的一个转折点。”

   很少有人知道,迫使麦克斯亲王采取和平行动的是陆军。人们说:“麦克斯意味着帕克斯(和平)。”这个警句反映了麦克斯此举深得民心。布吕歇尔亲王夫人从面包房或杂货店的女店员的脸上可以看到“和平”的微笑。“对较富裕的阶级和军国主义分子来说,情况就不同了,”她在日记中写道:“他们完全能够为再进行一年左右的战争提供物质上的支持,因为他们不象大多数人那样过着半饥饿的生活和从事过量的工作。对他们来说,从梦想使德国成为世界强国、进行扩张和增加财富一下跌到一个贫穷的、蒙受耻辱的德国这样的严酷现实简直叫人难以忍受。”与此同时,所有德国人由于不知道威尔逊总统会作出何种答复而惴惴不安。“在命运之神把几乎全世界的命运交给他的时候,他是否将证明自己是一位足以担负这一重任的伟人?他将把自己看作是执行神的意志的工具呢,还是证明自己只不过是党派斗争中的一个傀儡和鼠目寸光的人?”

   虽然照会已于前一天从伯尔尼发出了,但还没有到达华盛顿。再过四十八小时威尔逊才能收到这个照会。但克莱孟梭已在阅读这个照会提出的条件了,因为法国情报机构已截获并破译了这个照会的密码电报。克莱孟梭恐慌起来,因为他无法预料象威尔逊这样的理想主义者会作出什么样的反应。他还担心德国的建议是某种圈套,担心麦克斯亲王是军方的傀儡,而军方正试图以某种方法避免在战场上被击败,法国人怀着满腹狐疑开始研究停战的条件。

   长达四年的痛苦的战争使人们比较容易提出和平建议,而不太容易接受这种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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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