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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观点·第三

北京的观点·第三

作者:内维尔·马克斯韦尔 ·澳大利亚

出自————《印度对华战争

出自————《战争通史

   尼赫鲁是民族独立运动的叛徒,是破坏人民解放运动进展的恶棍,是帝国主义的忠实奴仆。

—— 一九四九年上海《世界知识》

   尼赫鲁是一位中国的友人,一位帝国主义的战争政策和侵略政策的反对者。

—— 一九五九年北京《人民日报》

   尼赫鲁……骨子里是杀气腾腾。拒绝谈判的是尼赫鲁,下令打仗的也是尼赫鲁。

—— 一九六二年北京《人民日报》

   中国对印度的态度曾有两个基调:首先是用马克思列宁主义的观点,对印度作历史的、辩证的分析,其次是把印度当作邻邦又是同属亚洲的大国处理同印度政府的关系。开始时,这两者是截然分开的,但事态的发展——特别是边界争端——使两者合拢,因此,中国就认为印度的行动表现出印度的政治本性,这种本性不可避免地导致同中国对撞。

   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的后期,中国共产党人经历了中国的大动荡,已胜利在望,他们转过头来看印度,就不难识别印度所处的政治发展阶段。尼赫鲁曾同蒋介石有过长期相互敬慕的关系,他可能成为一个典型的民族资产阶级的领袖,而国大党则同早期的国民党一模一样。例如,一九四八年至一九五一年间,印度政府也曾出动军队镇压在海德拉巴(Hyderabad)邦的特伦甘纳地区(Telengana)由共产党领导的起义;该地区的农民曾夺取土地,建立了自己的政权。当时看来,印度的革命可能已经开始。毛泽东在答复印度共产党的祝贺时曾说过:“我确信,依靠勇敢的印度共产党和一切印度爱国者团结奋斗,印度决不会长期处于帝国主义及其合作者的绊羁之下。自由的印度将有一天要同自由的中国一样,作为社会主义和人民民主大家庭的一员而出现。”

   看来,印度在开始制订对外政策时就走上了反革命的道路。美国过去支持蒋介石,直到他垮台——垮得比美国意料的早——,现在又准备支持尼赫鲁。中国共产党一家杂志在一九五O年写道:“美国把真正的希望完全寄托在印度,这就是为什么美国的第四点计划和其他援助计划优先照顾印度。尼赫鲁既想取得美援,又想扮演一个进步人士的伪善角色,用以欺骗印度人民。”

   印度明显地推行英国的喜马拉雅政策,甚至鼓动西藏脱离中国,这就证实了中国共产党人对尼赫鲁政治本性的看法。 [ 注:不单是中国人看出了新生的印度继承了英国对喜马拉雅山的政策。一位研究国际关系的美国人一九五三年在新德里著文时也看出:“印度对西藏的政策和英国统治印度时所采取的政策极其类似。” ] 一九四九年九月,《人民日报》写道:“尼赫鲁之流以一个外国政府底名义,来宣布‘西藏从未承认中国的宗主权’,这是公然挑拨中国诸民族的感情,破坏中国诸民族团结,公然干涉中国内政……”同月,一家上海杂志指责尼赫鲁及印度政府为“英美帝国主义并吞西藏的阴谋”服务,同时他们自己也怀着帝国主义的野心。该杂志结尾说:帝国主义者已让尼赫鲁充当了蒋介石的代替人。

   一九五O年中国进军西藏,印度在外交上对此所采取的作法,必定证实了中国对于印度对西藏的意图的怀疑。但事实上双方就此问题所进行的外交交涉 [ 注:见第一章 ] 标志着印度政策的转折点,中印关系的气氛还是良好的。在更广阔的外交舞台上,中国觉得印度新政府正起着有益的作用。

   一九四九年十二月,印度承认人民共和国。它是第二个采取这样行动的国家。 [ 注:缅甸是第一个承认新中国的。当时按梅农的意见,印度本来应该更早地承认中国,但印度照顾到外交礼貌,要让英国先承认。后来印度人对欧内斯特·贝文(Ernest Bevin)的踌躇不决实在忍耐不住了。 ] 从那时起,它积极活动,要使北京新政府在联合国内代表中国。从一九五O年六月朝鲜战争爆发起,印度在外交方面为停止朝鲜战争并阻止中美战争出了不少力,当时,由于美国派遣第七舰队布防福摩萨,中美战争有一触即发之势。这些为和平所做的努力,受到了北京的欢迎。十月初,中国曾试图利用印度作为通往华盛顿的热线。周恩来告诉印度大使潘尼迦说,如果美国越过三八线,中国将被迫对朝鲜进行干预。这个尝试的失败并不是由于印度的过失,而是美国不听警告。印度在朝鲜停火谈判中扮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印度提出遣返俘虏问题的方案,终于打破了谈判的僵局。中国虽然批评了印度在谈判中所起的作用,但还是继续赞同印度外交的总路线。

   五十年代中期,是“印中人民是兄弟”的岁月。但在一九五五年万隆会议期间,中国方面对于印度所采取的僭越的态度虽未说穿,却感到很反感。当时尼赫鲁竟公然对周恩来以老前辈自居。他也许确实没有理会到,他这种作法表面上看来是对中国友善,而实际上却含有高人一等的味道。印度后来还经常提起这件事,认为他们的作法理应得到中国人的感激,但在中国看来,这只不过表现了尼赫鲁的极端傲慢。十年后,周恩来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还感到恼火。一九六五年,他对巴基斯坦访华记者追述这个事件时曾讲到尼赫鲁的“傲慢”。差不多与此同时,他还对一些来访的锡兰政界人士讲到,“我从未遇到过比尼赫鲁还傲慢的人。”当然,这不仅是个人之间的磨擦。潘尼迦就任驻华大使后,很快就体会到,他的驻在国对他的国家是颇为瞧不起的。事后他回忆当时中国对印度虽然真正友好,但多少有点以前辈自居。“这种态度就象一个社会地位已经确立的老大哥对于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兄弟所采取的教导态度一样。印度的独立是受到欢迎的。然而,中国作为世界大战后被公认的亚洲大国,指望印度懂得自己算老几,这是不言而喻的。”潘尼迦把这些形容为“国民党态度”,但是看来共产党取得政权后这种态度并没有改变。

   按照印度的想法,印中两国的地位应象孪生兄弟那样平等;论资格,印度还要老一些。尼赫鲁毕竟早已世界闻名,他的著作为人传诵,他的生平事迹受人注意,而当时周恩来最多不过是毛泽东游击队的一名指挥官, [ 注:埃德加·斯诺(Edgar Snow)回忆道:“周恩来是我一九三六年进入红色区域时遇到的第一位共产党领导人。他当时是驻扎延安以北一个小山沟的村子里的红军东线司令员。我刚要进帐篷,一个身穿旧棉军服的、个子细长的人出来迎接我,他用那穿着布鞋的双脚立正,用手在那褪了色的红星帽上,行了一个潇洒的军礼。……那就是周恩来,这位赤匪的脑袋是蒋介石出八万元洋钱悬赏的。” ] 在中国以外没有什么名气,他是一个三十年代的切·格瓦拉(Che Guevara)式的人物。尼赫鲁在国际上享有的威望和受到的尊重,到万隆会议时达到了顶峰。在布鲁塞尔被压迫民族的会议(Congress of Oppressed Peoples)上产生了亚非国家团结合作的想法;对尼赫鲁个人来说,万隆会议是布鲁塞尔会议后近三十年来他为之奋斗的事业的胜利。当时人们还不了解中国共产党领导人的份量。如果说一九五四年解决印度支那问题的日内瓦会议主要是欧洲人的表演,那么在万隆会议上则是中国初次登上了亚洲的国际舞台。印度以及西方观察家都认为主要由于印度的努力,“共产党中国才在亚洲获得一定程度的威望”。因而,在万隆会议上,尼赫鲁以“一个社会地位已经确立的老大哥对于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兄弟那样采取教导的态度”,这就不足为奇了。当然,在周恩来及其同事们看来,印度和尼赫鲁这个民族资产阶级的人物竟然想充当他们的监护人是离奇可笑的。

   中国对尼赫鲁和印度这种自封为亚洲领袖的作法,虽然感到恼火,但这并没有因此影响中国政府的政策,他们对尼赫鲁往往更多是感到可笑而不是生气。这很可能是由于他们对革命和对中国本身的力量具有自信。中国对尼赫鲁的外交政策给予高度的评价。尼赫鲁对帝国主义集团保持着审慎的距离,不让他们在印度建立基地;他很快地谴责了帝国主义的一些侵略行为,例如一九五六年苏伊士运河的战争和一九五八年英美干涉中东的事件;他一贯支持北京在联合国中的代表权。象《人民日报》所概括的那样:“尼赫鲁是一位中国的友人,一位帝国主义的战争政策和侵略政策的反对者。”这也不奇怪,尼赫鲁的政策和态度,完全符合列宁主义对他这样一个民族资产阶级政府领袖的本性和作用所作的分析:“在近代,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的民族资产阶级同帝国主义和封建势力存在着矛盾,他们能够在一定历史时期内和一定程度上参加反帝反封建的革命斗争,因此具有历史的进步意义。”

   按照列宁主义者的公式,他们把这个发展阶段叫作进步的民族主义;在这个阶段中,民族资产阶级的政府不但能起积极的作用,而且应该得到共产党的支持。在反对帝国主义斗争的第一阶段,民族资产阶级和一部分被剥削阶级可以结成暂时而有效的同盟。

   但是这一类型的政府和领袖本质上具有两面性,而且进步的杰克尔可以很快地变成为反动的海德: [ 译者注:这是苏格兰文学家斯蒂文森(Robert Louis Stevenson,1850-1894)的小说《杰克尔博士和海德先生奇闻记》(The Strange Case of Dr.Jekyell&Mr.Hyde)中的主角,叙述杰克尔原是仪表堂堂的“善良绅士”,因受诱惑服药后,可随时变成凶恶狂暴的侏儒海德。这个两面人的双重性格经常变幻。此处作者指双重人格或两面派。 ]

   这些国家的资产阶级,由于他们的阶级地位,又具有对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的妥协性,和对反帝反封建革命的动摇性。至于其中一部分同帝国主义和国内封建势力的利益密切结合的大资产阶级,则是资产阶级中的反动派。他们在某种情况下,也可以参加民族独立运动,但是,在广大人民群众真正起来的时候,在阶级斗争尖锐化的时候,在帝国主义收买之下,就会背叛革命,对内镇压人民,镇压共产党和进步力量,对外完全投靠帝国主义,反对社会主义国家。

   按照中国的看法,到一九五九年初西藏叛乱时,尼赫鲁就开始了这种由杰克尔向海德的转化。

   一九五九年三月,消息传来西藏东部康巴族的叛乱已经蔓延到西部,拉萨已经发生战斗,达赖喇嘛正逃往印度。这些消息再度引起印度对中国进入西藏所抱的怀疑和不满。尼赫鲁又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强大的政治压力,以及他自己的心情要他起码得讲几句同情和支持西藏叛乱者的话;而从外交上考虑,印度又需要对它曾承认是属于中国内部的事情保持缄默。他在议会中谈到了自己的苦衷:

   “我们没有干涉西藏的欲望,我们最希望保持印度同中国的友谊,但同时,我们非常同情西藏人民,对他们无能为力的困境感到非常的苦恼。我们仍然希望中国当局能够运用他们的智慧,不使用强大的力量来对付西藏人,而是按照他们自己对西藏地区自治的保证,争取同西藏友好合作。最重要的是我希望停止正在进行的战斗和屠杀。”

   《人民日报》以一种遗憾多于愤怒的分析,反驳了尼赫鲁的论断 [ 注:当这篇文章公开时,北京传称是毛泽东自己写的。 ] ,但是中国对印度的行动比对尼赫鲁的讲话更为重视。周恩来说,对印度给予达赖喇嘛政治避难,这是国际上通常惯例,他们没有什么反对意见,但是他们抗议“印度政府对达赖喇嘛的隆重欢迎”。当达赖喇嘛刚到穆索里(Mussoorie,这是印度的一个山区胜地,达赖喇嘛在那里建立了第一个总部)的时候,尼赫鲁就马上前往访问,这是一个政府对于一个友好邻国的叛乱领袖的不合适的接待。事实上,达赖喇嘛抵达印度东北部的提斯浦尔(Tezpur)时,受到的“隆重欢迎”,部分地是由于那里集合了二、三百名记者,同时达赖喇嘛也需要和报界建立一些正式的接触,因而难免造成这种印象。但是印度政府也的确没有遵守它向北京所提出的不允许达赖喇嘛在印度进行反华的政治活动的保证。中国还再次对西藏逃亡分子在噶伦堡的活动提出抗议,并指控国民党和美国特务也在那里进行活动,通过当时仍然大为开放的边境把反华宣传品、武器和特务偷运进入西藏。

   在剖析尼赫鲁关于西藏事态发展的声明时,中国驳斥说,尼赫鲁把叛乱归结为“一个生气勃勃、迅速前进的社会”同“一个停滞不前、没有改变的、担心可能会在改革的名义下对自己采取什么行动的社会”之间的冲突,那是错误地理解了形势,西藏叛乱不是别的,而是反革命,是特权阶级企图保持“黑暗的、残酷的、野蛮的农奴制”。因此,一点也不奇怪,美国国务院,英国殖民主义者和李承晚之流,都对叛乱者发出同情的叫嚣。《人民日报》接着指出,“我们感到惊异的”是尼赫鲁一方面反对这些人物,也懂得他们所玩弄的阴谋诡计,另一方面却“被这个同盟推到他们的所谓‘同情’西藏运动的重要地位”。接着,该报引用了尼赫鲁自传的一段话,这段话反映他经常口里谈一套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但是却没有让它来影响他的费边主义的行动:“感化一个统治的特权阶级使它放弃它的权力和特权,这样的企图一直是失败的,似乎也没有什么理由说将来能够成功。”

   中国认为,这话说得很对。但是,“他现在责备我们没有能够感化统治西藏的特权阶级使它放弃权力和特权”。

   至于讲到尼赫鲁所说的,印度对中国在西藏行动的愤慨,是出于一种同情心和亲密感情,那么,双方都可以使用“亲密感情”这个词。如果中国组织支援阿萨姆邦和北方邦的人民委员会,印度又会怎么想呢?“如果印度政府可以用对西藏人民的深切同情和悠久联系为理由,要求中国政府给予印度某种保证”,中国政府“不也是可以用深切同情和悠久联系为理由”,要求印度政府对自己的内政给予中国某种保证吗?(《人民日报》没有引用那加叛乱为例,这是意味深长的。如果在这里引用它就更能说明问题。那加人叛乱时间同西藏人一样长久,他们也象西藏人一样,主张民族独立,并要求取得主权国家的地位以体现和维护这种民族独立。象中国对西藏一样,印度在那加地区曾经使用军队镇压被认为是分裂主义的叛乱。北京不提那加族的问题,意味着中国在这个阶段不愿使人家把它的辩论看成是进行威胁,所以就提出阿萨姆和北方邦这类虚拟的例子。)

   《人民日报》最后温和地说,尼赫鲁“跟我们在西藏问题上有某些分歧,但是在总的方面,他是主张中印友好的”,令人遗憾的是,现在不能不同“这位我们友好邻邦的尊敬的总理”进行辩论。如果北京不是出于万不得已,决不至让印度对西藏叛乱的反应破坏整个五十年代里贯穿中印两国政府之间的那种友好关系。但是中国没有忽视印度的“大资产阶级”在尼赫鲁背后怂恿他不断向右转。中国人认为这个阶级“同帝国主义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对外国资本有一定程度的依赖性。而且,大资产阶级的阶级本性,也决定了它的某种向外扩张的欲望”。这就使它在世界范围内反对帝国主义干涉政策的同时,又或多或少地反映某些帝国主义干涉政策的影响。用列宁主义的分析,印度政府很容易突然倒向右边,国内和国际都有强大的势力,总在试图把印度拉向右转。中国认为,在一九五九年,美、印两国更加靠拢的时候,这种变化就开始出现。

   照中国的看法,在艾森豪威尔政府的全盛时代,华盛顿一般地说对于中立主义者,特殊地说对于尼赫鲁,经常表示怀疑,这是对印度最好的评价。相反地,到了一九五九年美国态度的转变是一个不祥之兆,这意味着美国不但要改变印度的不结盟的操守,而且,华盛顿还估计到,新德里也已准备好委身相事。北京早就开始从印度的态度和政策中注意观察新德里被拖进帝国主义阵营的迹象。

   尼赫鲁在一九五八年末和一九五九年初所写的信件中,表达了印度对边界问题的态度;从北京看来,这种表态就是这样的迹象。在那时以前,中国不会料到同印度解决边界问题会比同其他邻邦解决边界问题更为困难。自一九五四年起,在印度的地图上就提出了对阿克赛钦地区的领土要求(新建成的新藏公路的一段穿过该地)。但是中国地图上也对麦克马洪线以南的领土提出类似的要求。周恩来曾经告诉尼赫鲁说,中国在举行谈判全面解决边界的时候,无意坚持这一要求。印度也讲得很明白,说它不考虑对其作为东北边界的麦克马洪线作任何更动,说这条线从一九五一年以来就已成为事实上的边界线。中国除非同印度挑起一场无法解决的争吵,否则就只能接受麦克马洪线。另一方面,北京在自己地图上对东北边境特区的大部分地方所提出的要求并不打算非办到不可,毫无转圜余地,而当时也没有迹象表明印度在自己地图上对阿克赛钦所提出的要求会是那么一成不变。尼赫鲁在议会和其他公共场合中,曾再三声明政府对麦克马洪线的立场;但没有任何迹象说明他对西段边界将持同样顽固态度。印度对西段的主张线,只是在五年前才出现在印度地图上,这条线并不比中国在地图上对东北边境特区大部分地区提出的要求更加符合实际、符合管辖的现状。

   北京同缅甸的谈判提醒了中国人(如果说中国人还需要提醒的话):一旦边界问题成为民族资产阶级掌权的国家内部的政治问题之后,这些政府在国内压力下会采取不妥协的极端态度。所以从争端一开始,中国就指出,边界问题并不急于解决;如果由于印度国内的原因,尼赫鲁认为举行谈判有困难,那么整个问题可以留待以后局势较平静时再说。现状符合两国的需要;如果双方都不去破坏现状,那也就没有迫切的需要用条约对现状加以规定。但是一九五九年秋天发生了朗久和空喀山口事件,这意味着印度并不想使现状不受破坏。这些冲突对中国和对印度,同样都是不祥之兆。

   印度在朗久、兼则马尼和塔马顿设立了哨所, [ 注:见第一章。印度在这些地方建立了哨所之后才提出要讨论这几个地点的边界走向问题,而这个提议是以中国不但要接受麦克马洪线,并要接受印度对西段边界的主张为先决条件的。 ] 单方面擅自对麦克马洪线作了有利于自己的修改;中国认为这种作法是严重的,因为这说明印度漠视必须通过协议修改边界的基本原则。这些哨所本身其实并无军事上的意义,中国只是向新德里提出了抗议,并没有去碰这些哨所。根据北京的说法,在朗久首先开枪的是印度人;但是印度在兼则马尼和塔马顿建立哨所后,中国并未试图把印度人逼走,这就间接地证明朗久冲突至少是带有偶然的性质。在中国看来,空喀山口事件倒是个更为不祥的预兆。不论谁先开枪,这个冲突是由于印度一大队巡逻队进入中国占有的地区,并在那里设立了哨所而引起的。这不仅是印度在麦克马洪线边缘推进几平方英里的问题了;而是说,印度如果企图实现其地图上的要求,那就是涉及对中国具有重要战略意义(因为新藏公路穿过该地区)的成千上万平方英里的问题了。

   一九五九年底,尼赫鲁和印度政府致北京的书信和文件中,十分清楚地表达了印度边界争端的立场。印度不同意进行全面解决边界问题的谈判,只同意对印度主张的边界线在这一点或那一点作一两英里的微小调整,而且连这样的谈判也必须以中国撤出阿克赛钦地区作为先决条件;不仅如此,朗久事件,特别是空喀山口事件表明,印度不但拒绝谈判解决问题,它还决心在地面上实行自己的主张。这种不但拒绝谈判,而且还拒绝尊重现状的态度,也就等于是拒绝边界问题的和平解决。

   印度坚持要中国接受印度单方确定的边界,这就不仅是在东段死抱住一条由一九一四年英国同西藏的秘密协议产生的边界,而且在西段还提出了一项“由英国帝国主义阴谋制造、但是从来没有敢公开提出过的”要求。 [ 注:大家还会记得:英国人从未将约翰逊-阿尔达线(印度就是根据这条线提出要求的)作为边界线的建议通知中国。 ] 印度提出对阿克赛钦的要求也并不是由于它牵涉到印度的重大利益,“印度要求中国放弃通往西藏西部的唯一交通公路,而这条公路对印度毫无用处。……这是损人不利己的”。

   中国根据自己对印度的声明和行动的理解作出反应,感到他们的自尊心受到很大的伤害。列强单方面把边界强加于中国,对中国民族感情采取粗暴的轻蔑态度,这些对中国并不新鲜;在中国历史上外国人的这种蛮横无理、以势压人的事例是屡见不鲜的。但是现在“中国人民被任意欺侮的日子已一去不复返了”,“解放了的新中国决不能再容许被推回到受损害的旧中国的地位上去”。一九五九年九月,陈毅在北京用比较温和的语调谈到印度企图把麦克马洪线强加于中国,他问道,难道这说明印度对“中国人民的民族自豪感和自尊心有过丝毫的考虑吗?”

   正如尼赫鲁一度觉察到的那样,中国认为西段的争议地区过去和现在一直是属于中国的;中国从这个前提出发,觉得他自己对边界问题的态度是公平合理和切实可行的:

   “中国政府一贯主张,中印双方应该考虑历史的背景和当前的实际情况,根据五项原则,有准备有步骤地通过友好协商,全面解决两国边界问题。在此以前,作为临时性的措施,双方应该维持边界久已存在的状况,而不以片面行动、更不应该使用武力改变这种状况;对于一部分争执,还可以通过谈判达成局部性和临时性的协议,以保证边界的安宁,维护两国的友谊。”这个立场是公平的,也是明确的。

   印度不顾中国的合理态度,仍然采取了只能导致无法解决的争端的方针,还对中国“大肆喧嚷,造成中印关系的紧张”,并蓄意在边界进行挑衅。所有这一切表明,印度采取这些行动的真实原因必须从边界问题以外去找答案。中国运用马列主义的观点来进行分析,印度边界政策的动机和原因就一目了然了。

   照中国看来,边境纠纷的根本原因在于“印度阶级矛盾和社会矛盾日益尖锐和尼赫鲁政府的政治危机更加严重”。到了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期,印度政府的反帝反封建的革命,已经为反动的民族主义所代替,它同帝国主义和封建势力的关系越来越密切。但是北京在一个相当时期里还把尼赫鲁视为反动势力的俘虏,认为他可能从中摆脱出来,再度对印度的政策发挥进步的影响。一九五九年九月,《人民日报》写道:“在尼赫鲁总理的领导下,印度政府根据潘查希拉(五项原则)的精神,也做过有益于中印友谊的事情。”尼赫鲁“是受到中国尊敬的”,令人惋惜的是他“对此没有保持应有的明智态度,竟被卷入印度反华的漩涡中去了”。印度的右翼政客、议员以及某些官员的恶毒攻击迫使中国作详尽的反驳。“但是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仍然使我们不能不感到遗憾的是,我们的争论不能不涉及到尼赫鲁总理。”一九五九年末,尼赫鲁还是在抵制着国内喧然要求对边界问题采取极端和绝对的态度,他力图调和国内的争吵,其目的是使通往谈判解决问题的道路敞开着,虽然当时印度政府在外交文件中都把谈判解决排除在外。

   一九六O年后,中国对尼赫鲁的态度开始发生变化。一九六O年四月在新德里举行的高级会谈看来是个分水岭。中国代表团的人曾告诉在新德里的共产党国家的外交官们说,尼赫鲁的不妥协态度使周恩来感到震惊。据报道,周恩来曾讲尼赫鲁“既靠不住,又摸不透”,不可能同他进行谈判。从新德里高级会谈后,周恩来在加德满都所作的评论中可以看出他对尼赫鲁的阴一套、阳一套的作法表示反感。在追述中国在公开谈话和声明中一直小心保持友好态度之后,他说:“尼赫鲁总理怎样对待我们呢?……他当面不说,可是,我们一走,就攻击中国政府侵略。”

   在一九六二年底以前,中国并没有公开指责尼赫鲁,但是有理由推断:自从一九六O年以后,他们就已把他看作是“印度大资产阶级和大地主的忠实代表”和中国国际敌人的走卒了。

   一九五九年以后,尼赫鲁政府对内执行日益反动的政策, [ 注:一九五九年新德里解散了喀拉拉邦的共产党政府,北京当然注意到这个行动。 ] 对外也继续向美国靠拢,这就证明了中国从意识形态上对它的预测的正确。一九五九年艾森豪威尔访问新德里,一九六一年尼赫鲁回访美国,当然从中国看来,美国给予印度的不断增长的经济援助更能说明问题。美国对印度援助的多寡反映了印度的不同态度。从一九四七年到一九五九年的十二年中,美国对印度的援助总共不到二十亿美元。但从一九五九年至一九六二年这一期间,美国已经给予印度的或答应给予印度的援助竟超过这个数目两倍以上。中国由此得出明显的结论:“印度越是反华,美援就越增多。”美援的增加“同尼赫鲁政府为美帝效劳、反对中国的程度成正比”。中国从新德里在联合国、在刚果和东南亚问题上的立场以及它在边界所采取的“沙文主义和扩张主义的政策”中看到了印度日益依附美国的后果。华盛顿方面也觉察到印度政策的变化,并且作出了用辞截然不同但实质相同的结论。北京也注意到了这点。一九六一年中,一家权威性的右翼周刊《美国新闻和世界报道》从印度对国际麻烦地区的政策中注意到“印度已改变了过去的倾向”,这正如北京过去所观察到的;该杂志并问尼赫鲁是否“正在改变他的旗号”。

   四月份,尼赫鲁在批评了美国干涉古巴的二十四小时之后,来了一个大转弯,说肯尼迪总统“有魄力”,并暗示说古巴事件的当事两方可能各有各的道理。人们注意到这个大转弯发生在美国提出增加对印援助的前夕。尼赫鲁的一些经济学家曾警告过他,如果不取得大量的美援,就无法解决国内浩大的经济和政治问题。因此,一些美国官员也认为尼赫鲁是迫不及待地想同美国进一步靠拢。

   这篇文章最后说:“印度总理尼赫鲁正在变成世界政治家中最受肯尼迪政府宠爱的一个人物。”

   中国在分析印度的政治、经济政策时,评论说:印度虽然取得了政治上的独立,但经济上仍然处于殖民地的地位;到一九六O年为止,外国在印度的投资增加了一倍半,其中英国投资增加了一倍,美国投资增加了六倍。在这时期,印度对外援的依赖也越来越大,在印度的第一个五年计划中外援比重占百分之九点六,在第二个五年计划中占百分之二十点六,在第三个五年计划则占到百分之三十。印度一家保守的杂志《资本》(Capital)周刊一九六O年指出:“几乎整个第三个五年计划都是依赖‘外援’;如果得不到这种外援,这个计划将被毁弃,因为印度的外汇储备已经低于被认为所需要的最低点。”一家独立的杂志《亚洲团结》(United Asia)的结论是:到一九六二年为止,印度经济的依赖性如此广泛和深入,以致“任何削减或停止外援,都将在印度立即引起经济大危机,使大批公司倒闭,生产减缩,工人失业,通货膨胀无法控制”。(一九六五年印巴战争后美援一度中断,从而完全证实了这种预测。)中国人后来说:帝国主义的“‘援助’到达那里,那里实际上就会没有真正的经济主权和经济独立。”

   至于谈到尼赫鲁政府承诺要建设“社会主义式样的社会”,中国认为它不过是一场闹剧。 [ 注:一九五五年在马德拉斯郊区的阿瓦迪(Avadi)举行的国大党第六十届年会,宣布把“建立一个社会主义式样社会”作为国大党的目标。在这次大会上,国大党所固有的两重性(即口头上的社会主义和平均主义,而政治上又支持保守和正统)表现在“式样”这个字眼上。正如一名国大党的重要成员所说的那样:“我们所要的是社会主义的式样而不是社会主义。” ] “尼赫鲁政府用所谓‘计划化方法’,用外国‘援助’培殖起来的买办性 [ 注:买办……1.过去指由当地人充当的管家。2.现在,在中国指的是外国商行雇用的当地雇员的领班或代理人。(《简本牛津大词典》) ] 的国家垄断资本,不仅不是什么社会主义成份,象现代修正主义者所说的那样;不仅不是促进国家经济独立发展的力量,象某些经济学家所断言的那样……。”而是恰恰相反,“它使印度经济沦为外国垄断资本的附庸”。

   列宁早就预见到这一切:

   “在保持生产资料私有制的情况下,所有这些使生产更加垄断化、更加国有化的措施,必然会加重对劳动群众的剥削和压迫,增加被剥削者反抗的困难,加强反动和军事专制,同时,必然会使大资本家靠剥削其他阶层而得来的利润急剧增加,必然会使劳动群众由于要向资本家缴付数十亿借款利息而遭受几十年的奴役。”

   中国人还从印度人自己所作的评论中证实了自己的分析。他们引用了甘·达·比尔拉(G.D.Birla)在一美国商人集会上的讲话。此人是印度的一名大资本家(如果印度真有大资本家的话),他也是整个六十年代印度得到庞大扩充的大工商垄断集团的巨头。当时比尔拉向美国商人保证说:“公营部分将成为私人企业的动力。”

   六十年代的头几年,公开暴乱和政治不满情绪在印度已经开始不断加剧。以后这就成为六十年代印度政局发展的主要特征。中国把遍及印度的日益增长的政治骚动看作是革命的前奏,“(资产阶级国有化)加深了广大劳动人民的贫困化,从而加剧了阶级矛盾”。与此同时,中国还看到尼赫鲁政府继承了英国的衣钵,不得不经常采取武力镇压的手段。中国人还找到了尼赫鲁自己在他还相信马克思主义的时期所讲过的一段话来描述印度当前发生的情况:“只要资本主义还能够利用民主制度的机器来保持政权和镇压工人,民主就可以发展;当它不可能这样做的时候,资本主义就抛弃民主而采取公开的法西斯主义的暴力和恐怖的方法。”

   尼赫鲁在国内政治方面不断地向右转,中国认为他在外交方面也“实际上抛弃了反对帝国主义、殖民主义的旗子,适应了美帝国主义的需要”。“煽动反动的民族主义情绪,转移印度人民的视线,……打击国内进步力量……以适应美帝国主义的需要”,印度政府“充当了国际反华运动的马前卒”。北京下结论说:这就是“中印边界纠纷的根源和背景”。

   中国用马列主义的观点解释了印度正在发生的情况,分析了印度的动机是有意投入美国的阵营,制造边界争端作为其对内和对外宣传的借口。中国提出这样的分析并不是为自己的政策和行动作解释或辩护。中国的政策是对现实作出的反应,始终取决于印度对中国的行动,而不是取决于对尼赫鲁政府阶级本性的辩证分析。共产党中国对外关系的记录清楚地说明了这一点。它对其他政府的政策并不是从这些政府的政治性质出发,而是取决于它们对中国的行动。北京的座右铭可以说是“不问其人,但观其行。”中国对巴基斯坦的态度就是明证。在中国看来,巴基斯坦在整个五十年代对中国采取了不友好的政策;它在联合国追随美国投票反对讨论中国代表权问题;它虽然早在一九五一年就同北京建立了外交关系,但是又同福摩萨的蒋介石残余分子维持着得罪北京的非官方接触;巴基斯坦还是东南亚条约组织和中央条约组织的成员。在中国当时看来,阿尤布政府的政策是日益依靠美国,阿尤布提出建立巴、印“共同防御联盟”的建议是旨在“挑拨中国和印度的关系”。《人民日报》一九五九年中期的一篇观察家评论说,“巴基斯坦政府应当悬崖勒马,放弃敌视中国人民的态度,回到遵守万隆决议的道路上来,回到中巴两国友好的道路上来。”但前面讲过,巴基斯坦由于本身的原因,在一九五九年底改变了方针,从解决中巴边界问题着手,踏上了同中国建立亲切友好关系的道路,最后同中国几乎达成了反印的默契。

   用马列主义关于政治发展的尺度来衡量,六十年代初期,阿尤布总统在走向资本主义的没落方面比尼赫鲁政府跑得还远。如果新德里的民族资产阶级日益受到大资产阶级、封建分子和帝国主义的控制,那末,阿尤布政府则代表了下一阶段,即由军人统治取代了独立后的准民主制度。共产党政府在喀拉拉邦被接管,说明印度共产党的活动范围受到了很大限制;随着中印争端的尖锐化,印度政府更一步步加紧了对共产党的镇压——但在巴基斯坦共产党却已被禁止多年。若单纯从意识形态方面考虑,中巴两国应该是继续互不信任和互相厌恶的,但是即使在中国对巴基斯坦最为不满的时候(当时巴基斯坦设宴招待了一个从福摩萨前赴麦加、路过巴基斯坦的“中国回教朝觐团”),北京仍然指出:“中国人民一向以中巴两国人民的友好关系为重,耐心等待巴基斯坦政府的态度能够有所改变。”当巴基斯坦真的“悬崖勒马”,改变了它的敌对立场后,北京立即作出反应。从解决边界问题起,接着双方签订了其他互利的协定,诸如允许巴航飞机在中国降落等,到了一九六五年印巴战争后,中国又给予巴基斯坦经济和大量的军事援助,中巴两国友好关系一直是一帆风顺的。

   直到中印争端发展后期,中国才在意识形态方面对尼赫鲁及其政府展开全面的谴责。一九五九年中,《人民日报》发表了《西藏的叛乱和尼赫鲁的哲学》 [ 译者注:应为《西藏的革命和尼赫鲁的哲学》 ] 语调上还是遗憾多于愤怒,好象有不得已的苦衷。到了一九六二年十月,中印边界冲突爆发后,才发表了《从中印边界问题再论尼赫鲁的哲学》,对尼赫鲁进行了严厉的抨击。但在发表这两篇文章之间,中国致印度的外交文件仍然一再呼吁恢复中印友好,重申中国决不关闭谈判之门,最后警告尼赫鲁“悬崖勒马”。北京反复重申“中印两国没有根本的利害冲突”,并坚持说边界问题本质上是个不太重要而且是带暂时性的问题。如果印度在一九六二年十月中旬以前改变了对华政策,同意全面谈判边界问题,或只是中止执行前进政策,那末,没有理由认为中国当时不会作出反应,促使中印关系和缓下来的。

   中国对尼赫鲁在意识形态上的猛轰,主要并不是为了伤害尼赫鲁本人或印度,因为这是另一场战斗中的猛烈交火,而印度恰好是在火力线之内。这听起来似乎有些荒谬,但事实上几乎一开始,中印边界争端就同中苏争吵交织在一起,两者互相影响,互相激化。正如以后中国所说的,“中印边界问题,是我们同苏联领导人之间的重要原则性分歧之一。”他们追溯苏联政策的发展是从假中立真包庇印度走到联合美国公开支持印度。

   一九五五年布尔加宁和赫鲁晓夫在印度进行热情洋溢的访问,大张旗鼓地表明了俄国急于同印度友好和争取印度人民,同年,俄国对印度的经济援助计划已经有了小规模的开端。这是苏联政府新的政策的组成部分。这项政策是尽可能地争取新独立国家的支持,不管根据列宁主义的准则,这些国家是由民族资产阶级还是由帝国主义的走狗所统治。中国在六十年代也执行了差不多同样的政策;中国以后批评赫鲁晓夫支持新独立世界中的反共政权,看来只是两国关系恶化在理论上的反映和算旧账的表现。根据中国的看法,认为苏联不顾日益增长的中印敌对行为,在中印争吵上开始偏袒尼赫鲁,并继续援助印度,除经济之外,还给予军事设备的援助,这样就使意识形态和国家关系两者混合在一起了。

   一九五九年八月底,朗久事件发生后,边界问题就公开化了,并孕育着使用武力甚至爆发战争的可能。印度把朗久事件说成是中国无端侵略的结果,自然激起了人们的愤怒。不仅印度大加利用,而且西方世界也就此大做文章。西方一向认为印度对中国的友好和支持是愚蠢的,是倒行逆施的,现在多少有点幸灾乐祸,好象是中国恩将仇报,反咬了尼赫鲁一口。在苏联看来,事情发生的时刻是再坏不过了。当时赫鲁晓夫正准备去美国作一次意义重大的访问,他打算把他最近在苏联党代表大会上提出的关于世界形势及其政治前景的新论点付诸实施。他从根本上改变了列宁主义的正统学说,说可以把作为解决国际争端的手段的战争消灭掉,也可以不经过战争使社会主义在全世界取得胜利。赫鲁晓夫在一九五九年整个夏季,一直有目的地设法同美国取得和解。八月份公布了他将赴华盛顿同艾森豪威尔会晤,看来他的企图将大功告成。

   联系到上述情况,朗久事件对苏联外交起了破坏的作用。根据印度的说法,这自然毫无疑问地是中国蓄意挑起的无端侵略的事例。中国关于冲突的说法则置之不顾。事件发生后不久,尼赫鲁承认印度曾对朗久这个地方的边界线加以修改,因为“这条线不好”,但尼赫鲁这句话的含意也完全被忽视了。西方观察家早就把中国看作是一个好战的、霸道的强国,他们据此来解释朗久事件,从而肯定了他们自己的成见。西方那些反对美苏和解的人们,振振有词地说,中国对印度进行突然袭击,暴露了国际共产主义不可信任和侵略成性的真面目。他们把喜马拉雅山上的一点点星火看成一场燎原大火,烘托出同共产党国家谋求和平共处的风险。苏联人认为这样就会使赫鲁晓夫关于和平解决争端的那一套表白显得是虚伪的。

   看来中国曾意识到朗久事件对苏联产生的影响。九月六日,中国方面按照自己的看法把事件的背景通知了苏联驻北京的代办;说朗久事件是在麦克马洪线中国一侧发生的,而且根据中国边防部队的报告,是印度人首先开枪的。看来,这些解释并不能使俄国人信服。三天后,苏联代办向中国政府递交了一份俄国政府拟公布的对朗久事件的官方声明的文稿。中国方面劝说他们不要发表这个声明,并把周恩来九月八日致尼赫鲁信件的副本交给该代办。这是一份阐明中国立场措辞尖锐的文件,其中指出印度军队“越境挑衅”是造成朗久武装冲突的原因。九月九日中国再次要求俄国不要发表塔斯社声明,但当天晚上塔斯社还是发表了该声明。

   从表面上看,塔斯社声明对谁都没有伤害。该声明说苏联“领导人”对所发生的事件表示遗憾,并对有人(指西方报刊)利用它离间两个亚洲大国关系、破坏和平共处的思想感到惋惜。苏联领导人相信,“两国政府会……解决所产生的误会”。

   尽管这个声明讲的是一些陈腔滥调,但它却很重要。它受到普遍的欣赏,特别是在印度。尼赫鲁向人民院说,苏联政府“对局势采取了比较不偏袒的观点”。北京的反应,虽然当时有所克制,但看来是强烈的。以后中国人说,莫斯科“摆出一付中立的面孔”,“不问是非曲直”,仅就朗久冲突表示遗憾,实际上是偏袒印度,谴责中国。这样俄国人就把共产主义世界的内部分歧宣扬出去。他们这样做是不听中国的劝告,对“中国关于事实真相所作的反复说明置若罔闻”,一心想创造“所谓戴维营精神向美帝国主义献礼”。《人民日报》说,“当一个社会主义国家遭到一个资本主义国家的武装挑衅的时候,另一个社会主义国家不但不指责发动武装挑衅的反动派,反而指责自己的兄弟国家,这在历史上倒真是第一次”。

   十月,赫鲁晓夫得意洋洋地从戴维营来到北京,北京领导人试图向他说明朗久事件的经过,指出地点是发生在实际控制线以北,挑衅来自印度方面。但据中国人讲,赫鲁晓夫根本“不愿意了解边界问题的真相,不愿意了解谁是挑衅者,一口咬定反正打死人就是错误的”。

   在中印争执的整个过程中,中国经历了使之感到烦恼和受到损害的双重困难。第一,中国人有个“信用差距”(credibility gap)的问题。我用“信用差距”这个名词,并不是为了婉转地说中国人说谎,而是要说明人们面对着中印双方提出的两种截然不同的说法时,几乎普遍倾向于认为印度的说法是正确的。(不仅西方世界如此;世界上多数的共产党也都追随苏联之后接受了印度的说法。例如有一个与赫鲁晓夫同时在北京访问的波兰代表团在离开中国后曾对人表示过,中国是因为它自己被排斥于两个超级大国的谈判之外,才故意“向印度挑起”两次边界事件的。)第二,由于印度在大小战斗中都输得很惨,人们一般就很容易得出结论,认为冲突不可能是由印度挑起的。

   中俄两方在理论上的分歧的核心是:战争是不可避免呢,还是可以避免的?战争是能继续为社会主义事业服务呢,还是由于核战争的危险而必需永远避免呢?因此双方在引经据典的争论中,也都以朗久冲突的含义来支持各自的立场。赫鲁晓夫在北京直接了当地反对以战争作为执行政策的工具。他说:“不论共产党人的力量多么强大,都绝对不应对资本主义世界使用武力。”中国认为这是对中国在朗久事件中所起的作用又一次不指名的斥责。赫鲁晓夫回国后,向最高苏维埃所作的报告中,仍然坚持他对中印争端的中立态度。他在听了北京的解释之后,明知中国对俄国所持中立态度是如何气愤,却仍然坚持其中立态度,这在中国看来无疑是蓄意挑衅和公然侮辱。

   对共产主义运动本身来讲,中苏分裂是一九六O年六月在布加勒斯特举行的罗马尼亚党代会上公开化的。中国处理同印度的争端,成为赫鲁晓夫所谴责的北京“左倾修正主义者”的中心内容。

   赫鲁晓夫反驳了中国所提出的苏联不站在中国一边反对印度,就是对中国拆台的指责。他说,事实上是中国拆了社会主义事业的台。中国同印度争吵,不仅是不同苏联合作鼓励印度走向社会主义道路,而且还进行反对。当然尼赫鲁是资产阶级,但是中国同他的争论与意识形态无关,这纯粹是民族主义的争吵,这种争吵已经给社会主义事业带来说不尽的损害,更不用说使共产主义丧失喀拉拉邦那样具体的事情了。 [ 注:赫鲁晓夫在这里把时间的先后搞错了。喀拉拉邦的共产党政府是在边界争端具体化并成为政治方面的问题之前就被赶下台了。 ] 在上述情况下,特别是在无法分清争端的是非的情况下,中国没有权利抱怨苏联不给予支持。他嘲笑说,中国夸耀自己人口众多,却还要苏联支持。而苏联人口还没有印度多。他提醒中国,应该牢记列宁对大国沙文主义的谴责,不要忘了列宁曾出于战术的考虑准备割让一些领土,而托洛斯基则曾加以反对。中国行动的结果是使尼赫鲁成为印度的民族英雄,这正是帝国主义所需要的。苏联也有边境问题,但苏联对之采取了负责的态度;如果苏联也采取了同中国一样的做法,那它早就会多次向伊朗宣战了。在俄伊边界上曾发生过多次冲突,也有过伤亡,但是苏联不允许让这类事件引起战争,因为那样做是同革命的真正的精神背道而驰的。

   赫鲁晓夫针对中国的立场,说明了俄国在中印边界争端的问题上所持态度的理由。俄国的态度在中印边界争端整个发展过程中都是始终一贯的。唯一的例外是在争端发展到高潮的边境战争中期一个很短暂的时间——当时也正是古巴事件中俄美对抗期间。 [ 注:见第四章第二节 ] 富有讽刺意味的是,俄国所申述的立场完全同中国的立场一样。《真理报》写道:

   我们过去和现在都相信中印之间没有理由发生边界纠纷……更没有理由使纠纷转化为武装冲突。……如果双方能坐到谈判桌上来,心平气和地、不带任何成见地讨论他们相互的指控,毫无疑问,冲突早就会得到解决。谈判即使再困难,也总比战争要好,争执的问题必须在谈判桌上通过和平方式求得解决,而不能通过军事方式求得解决。

   这番话同北京一再用来劝说印度的论据一模一样。北京要印度相信必须通过谈判解决边界问题;公正的和双方可以接受的解决办法是容易取得的;任何一方试图用单方面行动实现自己的要求,必然会导致危险的和灾难性的对撞。

   苏联竟向最坚决主张谈判的一方大讲其谈判的好处,这就说明俄国象西方的观察家一样,根本不相信中国在中印争端中和就该争端所说的话。他们似乎早已断定中国对边境情况的说法是一派谎言,断定中国提出的谈判建议是虚伪的。由于北京同新德里的争论错综复杂,他们就不去进行客观的调查(赫鲁晓夫说过,“争端的是非曲直是无法弄清的。”);他们对尼赫鲁所表白的说他自己渴望谈判的表面那一套信以为真;他们不相信象印度这样一个弱国真的会在地面上向中国挑战。 [ 注:见第四章所引苏共中央一九六O年二月六日通知。 ]

   鉴于尼赫鲁对苏联以及对中印争端所持的复杂态度,如果当时莫斯科对他施加影响,规劝他妥协或放弃前进政策,本来是可以起作用的。然而,苏联的明确中立态度却鼓励印度坚持自己对边境问题的立场,苏联的飞机更使印度得以推行前进政策。印度的朋友恰好帮助它走上了灾难的道路。

   保持同印度的友好关系是苏联对发展中国家的政策的中心环节。苏联同中国的竞争和对中国恶感的增长,无疑地促使它站到印度一边。此外,中印和中苏边界问题也有类似的地方。这也很清楚地是决定俄国态度的另一个重要因素。赫鲁晓夫在布加勒斯特的讲话含蓄地提到这点。他说,“苏联也有边境问题,但它对之采取了负责的态度。”赫鲁晓夫提到的虽然只是伊朗的边界,但他明白还有更大得多的边界问题,需要同中国解决。三年前,周恩来就曾想同他讨论这个问题。

   中俄边界是帝俄扩张领土和十九世纪的中国衰弱的产物。十九世纪中叶,俄国恢复了它在二百年前就已开始执行的向东扩张领土的政策,并吞了中国在黑龙江以北及其支流乌苏里江以东的所有领土,缩小了中华帝国的版图,割断了中国同日本海的联系。与此同时,俄国还从中亚细亚方面对中国进行蚕食,侵略中国土耳其斯坦(新疆)。在爱珲条约(一八五八年)和北京条约(一八六O年)中,中国承认丧失这几大片土地。一九一一年中华民国成立后,中国的民族主义者开始要求废除在多难之秋强加给中国的不平等条约,收复它以前的边疆。

   在革命初期,莫斯科洋溢着反映其革命纯洁性的天真烂漫的激情。布尔什维克党人当时有一种冲动,就是要把沙皇遗留给他们的不义之物清除干净。一九一七年,代理人民外交委员列·米·加拉罕(L.M.Karakhan)宣布苏维埃政府废除沙皇政府同中国缔结的一切不平等条约。一九二O年的加拉罕宣言对上述声明又予以确认:

   “苏维埃联邦共和国政府宣布,以前俄国历届政府同中国订立的一切条约全部无效,放弃以前夺取中国的一切领土和中国境内的一切俄国租界,并将沙皇政府和俄国资产阶级残暴地从中国夺取的一切,都无偿地永久地归还中国。”

   即使在当时,有的俄国人对他们的东部领地就持有不同看法。列宁说过,“要知道海参崴距离我们虽远,毕竟是咱们的城市。” [ 译者注:列宁是在一九二二年十一月二十日在莫斯科苏维埃全会上谈到苏维埃共和国击退了日本帝国主义和白匪并收复海参崴时讲这句话的:“你们大家都很清楚,我们付出了多少代价才取得了今天的成就;你们大家都知道,内战拖了多么久,消耗了多少力量。现在海参崴的收复向我们大家表明(要知道海参崴距离我们虽远,毕竟是咱们的城市),(鼓掌多时)我们是众望所归,大家希望我们胜利。这里和那里都是俄罗斯苏维埃联邦社会主义共和国。这种众望把我们从内战时的敌人手中拯救出来,也把我们从进攻我们的国外敌人手中拯救出来。这里我指的是日本。”(《列宁全集》中文版第33卷,第395页) ] 此后不久,苏联就采取了这种观点:不管是不是不平等条约,中俄边界不能改变。他们以后又把加拉罕宣言曲解为只不过是作为谈判基础的基本纲要,而不是苏联政府拟采取的具体步骤的清单。

   中国的民族主义者(以及国民党人)继续主张加拉罕宣言上怎么说的就应该怎么做。一九四九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也继承了旧日的争端和长期以来收复失地的要求。然而中国共产党人对中苏边界问题,采取了与他们对中印边界问题相同的态度。他们虽然同其他中国人一样,对不平等条约的非正义性以及不平等条约所象征的民族耻辱也深表痛恨,但是他们准备把已建立起来的边界当作生活的现实来看待,认为失地已不可复得。而且,从实际政治来考虑,必需采取上述方针。如果对一百年前已经丧失的领土依然坚持收复失地的要求,那就必然会使新的共产党中国同苏联进行一场无法解决的而且可能是毫无希望的争执。很显然,不能指望俄国人会放弃包括诸如海参崴和伯力等城市在内的、为他们所长期占有并已开发了的土地。

   中国把自己的态度清楚地告诉了俄国人:“尽管历史上签订的有关中俄边界的条约是不平等条约,但是,中国政府仍然愿意尊重这些条约,并且以此为基础合理解决中苏边界问题。”一九六O年中国政府曾向莫斯科建议举行谈判以便解决边界问题。看来,当时他们没有料到谈判会有困难。当时有人向周恩来问到中苏边界问题,他回答说:“在地图上有很小一点点差别,很容易解决。”这当然是说得有点过份:中苏边界长达几千英里,原有的条约对边界的规定往往很模糊,它根据的是一些即使做了也是很粗略的勘察,但是双方如果有共同的立场和解决问题的共同愿望,无疑是能达成协议的。

   一九六四年的中苏谈判几乎刚一开始就破裂了。苏联对边界问题采取了同印度完全相同的立场,正如俄国人自己事后所说的:他们坚持“边界全线都已由条约议定书和地图作出了清楚、精确的规定”,他们拒绝进行全面谈判。充其量,他们只准备“谈判在个别地段的边界走向……”。 [ 注:印度的措词与此惊人相似:“中印边界是一条以传统习惯为基础沿着自然地形的边界线,其大部分又由条约和协定所确认的……。[印度]只准备讨论具体争议地点的边界位置,并在必要时通过协议对边界作微小的调整”。 ]

   对中国来说,这就意味着苏联既要占有条约规定它可以占有的领土,“又要中国承认它违约侵占和企图侵占的中国领土都是属于苏联的”。俄国对谈判的态度等于是:“除了我们同意谈判的以外,就没有什么可谈的了”,这同印度的态度一样,同样是中国所不能接受的。

   然而,对这两场争端,中国的立场是有明显的区别的。中国从来没有象向印度正式明确保证准备接受麦克马洪线,而中国对苏联则明确表示尊重不平等条约。道理是很清楚的。不管条约是平等或不平等的,那些划定中苏边境的条约是当时中国政府签订的正式和合法的协定。但中印边境则没有这样的法律基础,在麦克马洪同西藏人达成的协议中,中国并不是签约的一方,而且中国从一开始就不承认该协议。中印边界的西段更是从来没有划定过的。

   俄国人可能把这些细微的区别看作只不过是中国人模棱两可的官腔,其目的是为提出大片领土要求铺平道路。周恩来在一九五九年九月八日致尼赫鲁的信(该信抄本第二天也交给了俄国人)中写道:“所谓的麦克马洪线是英国对中国西藏地方执行侵略政策的产物,从未被中国的任何一个中央政府所承认,因此肯定是不合法的。……中国怎么能够同意强迫接受这样一个丧权辱国、出卖领土、而且这块领土又是如此之大的非法界线呢?”赫鲁晓夫及其顾问们对中国已不信任,他们不懂得:中国讲过他们永远不接受“强迫接受”的东西,但是当中国在谈判桌上同对手处于平等地位谈判时,则可能完全愿意接受它。同印度一样,苏联把中国反对麦克马洪线的合法性的论据看作是中国对该线以南的领土提出要求。如果鼓励中国向印度提出这种要求,那末中国对丧失给沙皇的土地也接着就会提出要求——先是达旺,然后就轮到海参崴。因此,在俄国人看来他们有充分的理由支持印度的立场。

   到了六十年代,当领土问题已成为中苏争端的一个因素的时候,印度和俄国的立场就更加类似了。苏联同印度一样,拒绝全面地重新谈判边境问题。象尼赫鲁一样,俄国人一再表示他们愿意,甚至是渴望同中国讨论对边境进行微小的调整,但拒绝进行全面的边境问题谈判。一九六四年《真理报》写道,没有人否认“沙皇政府是执行了掠夺政策,中国皇帝也是竭力采取这种政策的,[但是]目前的边界是由实际生活和条约定下来的,也不容忽视”。中国早已很清楚地说过,他们准备尊重旧条约,但俄国象印度一样,对中国的保证充耳不闻。中国就认为赫鲁晓夫及其继承者制造中苏边界争端是别有用心——正如尼赫鲁一样。到了六十年代后期,随着中苏边境事件的规模的扩大和日益激化,中苏两国所处的地位就相当于中印两国在六十年代初期所处的地位。但这次俄国是军事上强大的一方,倒是它会有心要发动一次惩罚性的沉重打击,以绥靖边境,压倒他们认为是咄咄逼人的邻国的挑战。

   在中国邻国中,只有苏联和印度两个大国拒绝就边界问题进行谈判。这种情况可能被认为其他小国是在胁迫下才同中国达成协议的。但是中国同弱小邻国的谈判经过和协议内容证明这种想法是不合事实的。看来更可能是由于俄国和印度自以为比中国强大,这就使得他们认为北京在谈判桌上坚持平等好象就是对它们挑衅。

   一九六O年中苏争吵加剧,中国在意识形态上驳斥赫鲁晓夫的“修正主义”时,就把莫斯科对印度的支持当成一项主要罪状。根据北京的分析,西藏叛乱是尼赫鲁向右转的标志。现在印度民族资产阶级政权已进入第二个发展阶段,工人、农民和知识分子已起来同资产阶级进行斗争,尼赫鲁为了延长自己的寿命,就制造了同中国的边界纠纷。在这种情况下,真正的共产党人应该走的道路是很清楚的。他们必须反对印度政府,支持印度的被压迫阶级的反政府斗争。但是赫鲁晓夫放弃了阶级立场,继续支持印度资产阶级,甚至站在他们一边反华。中国认为,这表明赫鲁晓夫对形势的分析是歪曲的和腐朽的。

   莫斯科毫不动摇地继续支持印度。据北京估计,到一九六三年四月,(苏联对印度的)经济援助共计五十亿卢比,数目虽然比较小但意义重大。一九六O年秋,俄国揭开了中国认为是严重挑衅的新篇章:苏联由小量援助开始,随后向印度提供规模庞大的军事援助。印度国防部代表团赴莫斯科,定购了安东诺夫-12(Antonov-12)重型运输机以及“猎狗式”(Hound)直升飞机,这两种飞机都由涡轮引擎发动,适合在拉达克一万六千至一万七千英尺的高空飞行。印度用重型运输机向列城运输军事物资,每架直升飞机乘坐十二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或相当重量的物资,这些都是印度执行前进政策的重要工具。最初在拉达克是由俄国飞行员驾驶运输机和直升飞机,并训练印度驾驶副手,但后来印度议会中有人提出了责问,他们害怕俄国人会把印度军事装备情况泄露给中国。

   据报道,一九六O年印度还同苏联就洽购米格式喷气战斗机的问题进行了谈判。但由于英美政府的强烈抗议,谈判拖了下来。交易也推迟了。但到了一九六二年夏季终于证实,印度将获得米格式飞机。

   在北京看来,苏联不只是从道义上支持尼赫鲁而犯了意识形态上的错误,它进而发展到背信弃义,向印度提供军事装备,而印度正是靠这些装备加强边境活动对付中国的。正如中国评论赫鲁晓夫时说的,“他还支持印度反动派对社会主义的中国发动武装进攻,同美国一起,用军事援助,去鼓励和帮助印度反动派向中国进行军事挑衅。”

   一九六一年秋,中国认识到印度在西段增强军事活动是有目的、有协调的行动,——“企图片面地以武力来实现其[印度的]领土要求”——印度政府是有意结束两年前空喀山口冲突发生以来的边境平静状态。尼赫鲁和印度政府看来是正式向中国进行挑战。一九六二年年中,《人民日报》写道:“显然,印度所奉行的政策是对中国领土采取得寸进尺、逐步侵占蚕食的政策,蓄意要仗恃武力来实现它的要求。”中国给新德里的照会中警告说:“如果印度政府把中国的上述克制和容忍的态度当作软弱的表示,那将是十分错误和危险的。”《人民日报》的观察家评论也申述了同样的论点:印度当局“把自己的赌注押在对形势的错误估计上。这就是,他们把中国政府以中印友好为重、极力避免边界冲突的态度看作是软弱可欺,自以为能够用武力逼使中国屈服”。后来中国人说得更明确了。他们说印度人“把中国长时期以来的忍让克制,看作是软弱可欺。他们还认为自己有恃无恐,既有帝国主义的撑腰,又有苏联领导人的支持,只要他们动手,就可以迫使中国退让,从而实现他们的领土要求。”

   由于印度继续拒绝谈判或作出任何防止冲突的安排(除非中国在西部全面撤离印度所要求的领土),由于印度军队向中国东段的前沿阵地不断进逼,进行骚扰和挑衅,很清楚摆在中国面前的只是两条道路:要末就同意从印度所要求的领土上撤走,并按照印度的条件,谈判解决边界问题,从而屈从于印度的外交和军事压力,牺牲自己的尊严和威望以及在西藏-新疆地区的战略地位,要末就接受印度的挑战,进行战斗。

   在印度大举推行其前进政策之前,中国总以为发生战争的想法是荒唐的。一九五九年底,北京给新德里的照会中写道:“更不可能荒谬地设想,我们两个共有十亿多人口的伟大的友好邻邦,会为这种暂时的、局部的争端而发动战争。”然而在中国同苏联的大论战中,他们曾主张战争有时是不可避免的;不能因为共产党人(指俄国共产党人)害怕核战争,就在战争面前退缩;中国同苏联一样,希望避免世界大战,特别是核战争;但是不能因此就屈从于帝国主义及其走狗。这是一个对敌人作如何估计的问题:正如毛泽东说过的,在战略上要藐视敌人,在战术上要重视敌人。对美帝国主义和蒋介石集团这样的敌人不能估计过高;他们“已经腐烂,没有前途”,所以在战略上应当轻视敌人。“但是在每一个局部上,在每一个具体斗争问题上……却又决不可轻视敌人,相反,应当重视敌人,集中全力作战,方能取得胜利。”

   边界战争发生后,北京以赞许的态度,回顾了中苏之间发生过的一个历史事件。一九二九年有关中东铁路的争议发生后,中国国民党政府拒绝同苏联谈判。……并向苏联边境进攻,“爆发了武装冲突”,苏联“不得不起而自卫”,侵入满洲,打垮了国民党军队,然后退至本国领土。中国人现在认为苏联当时这样做是完全正确的。苏联的坚决反击,不但维护了苏联的利益,“也是符合中国人民的利益和全世界革命人民的利益的”。 [注:中东路事件是强国以武装干涉保护境外特权和利益,俗称“炮舰外交”的典型事例。张学良及其幕僚在民族主义情绪影响下,企图用强硬手段回收苏联在中东铁路及沿线剩余的特权和利益。错误评估苏联内部政治形势和外交姿态,加之对其他强国的意愿和中苏军事力量对比基本无概念,结果引发苏联进行武装干涉时孤立无援;东北军一度进行激烈抵抗,最终失败。期间并无“并向苏联边境进攻”一事。作为同时是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一部分和中国民族主义革命一分子的中共,对中东路事件的态度颇为尴尬,随着与苏联关系的变化,在无条件支持苏联和反对外国在华特权之间摇摆。 ]

   这就是一九六二年九月印度恣意向中印边境西段推进时,中国向它提出警告中所包含的想法:“如果印度方面硬要以武力来威逼守土有责的中国边防部队,因而引起他们的抵抗,一切后果必须由印度方面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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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