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的第一年·第三
作者：修昔底德·古希腊
出自————《战争通史》
现在伯罗奔尼撒的军队向前推进了，他们达到的第一个地方是亚狄迦的伊诺；他们想从这个地方深入亚狄迦内地。他们在此地驻扎下来，准备用攻城的机械或别的方法进攻城垣。伊诺位于亚狄迦和彼奥提亚间的边境上是一个有围墙的小镇，雅典人在战争爆发时用以作防卫边境的要塞。伯罗奔尼撒人准备在此进攻，花费了很多时间，而没有进攻的行动。因为这一点，阿基达马斯受到严厉的批评；就是在战争刚发生的前一段时间以内，人民也觉得他软弱，有同情雅典的倾向，因为在他的言论中，他是不赞成全面作战的。到了动员以后一段时间内，他的名誉更加受到影响，因为在地峡一带耽误了一些时日，而后来的进军，也是迟迟其行。此时在伊诺城下停留下来，尤其是不应该的；因为雅典人就利用这个时间，将财物迁入城内，而伯罗奔尼撒人以为，如果阿基达马斯不采用拖延战术的话，他们可能迅速地进军，雅典人一切财物还留在郊外。所以在围攻伊诺的时候，军中对于阿基达马斯很有恶感。据说，他的趦趄不前是因为他料定雅典人不愿意使自己的土地被人践踏摧毁；在土地还未受到蹂躏以前，他们会采取和解态度的。
等到伊诺的进击失败了，其它一切围攻计划也没有收到效果，而雅典的传令官也没有出现，军队最后才开始进攻亚狄迦。 [ 注：“这次进攻是在普拉提亚事件之后的八十天开始的，当时是仲夏，正当麦子熟了的时候。侵略军是由斯巴达国王阿基达马斯(沙西达摩斯的儿子)指挥的。” ] [ 译者注：这里所说的是亚狄迦的夏季，所以仲夏大约是五月底，这通常是亚狄迦割麦子的时候。 ] 最初他们驻扎在埃琉西斯附近，破坏埃琉西斯一带和色利亚平原。在赖提或“群溪”地方，他们击败了雅典一个骑兵队。他们沿着伊加拉斯山的西麓继续前进，通过克罗匹亚 [ 注：这是伊加拉斯和巴尼斯间的一个得莫。 ] 。达到阿卡奈，这是亚狄迦最大的得莫(即自治乡镇)。他们就在这里驻扎他们的军营，停留下来，长久地继续破坏整个地区。
人家说，阿基达马斯之所以带着准备战斗的军队，停留在阿卡奈，而不在入侵时，居高临下，攻入平原，是因为他有一个深谋远虑的计划。他希望雅典人出来作战，因为雅典有最卓越的青年群众，他们对于战争，有了从来所没有过的准备，他们不会让他们的土地遭到蹂躏的。他在埃琉西斯时，或在色利亚平原时，他们没有向他进攻；他想试试看，如果他在阿卡奈驻扎下来，他们是不是会出来和他会战。在他看来，阿卡奈本身是一个很好建立军营的地方；同时，他认为阿卡奈人有三千名重装步兵，他们在国家中占重要的地位；因此，他们不会让自己的财产遭到破坏，而会强迫其它的人出来和他们一同作战的。从另一方面说来，如果在这次入侵时，雅典人不出来作战的话，将来伯罗奔尼撒人再入侵的时候，会更有信心来破坏平原地带，一直进军到雅典城下。那个时候，阿卡奈人自己的财产已经丧失，他们更会不愿意为着别人的财产来冒生命的危险；因此，雅典人的意见就不会一致了。这就是阿基达马斯的策略，所以他在阿卡奈按兵不动。
至于雅典人，当敌军在埃琉西斯和色利亚平原的时候，他们还希望敌军不继续向他们进攻。他们记得在十四年前，斯巴达国王普雷斯多安那克斯(波桑尼阿斯的儿子)率领一支伯罗奔尼撒军队侵入亚狄迦，达到埃琉西斯和色利亚之后，即撤兵回国，没有继续前进了。 [ 注：“事实上，此事的结果，斯巴达人把他放逐了，因为他们以为他是受了贿赂而退兵的。” ] 他们亲眼看见自己的土地遭到破坏——这件事情，青年人从来就没有看见过，老年人只在波斯人入侵的时候看见过。但是阿卡奈离雅典不过六十斯塔狄亚 [ 译者注：约合六英里。 ] ，他们看见敌军驻扎在阿卡奈，这种情况是他们所不能容忍的。很自然地，他们会因此而感到愤怒，特别是青年人，他们要出来阻止敌军的破坏的。双方意见激烈地争辩，有些人要求领导他们出来作战，有些人则反对这个要求。职业的预言者说出各种预言，各派人士热心地听着。阿卡奈人知道他们是全国的重要部分，同时认为他们的土地正在遭着蹂躏，所以他们特别坚持出兵。当时，雅典处于一种很紧张的状态中：他们迁怒于伯里克利，对于过去他所给予他们的忠言，他们完全不注意了；他们反而辱骂他，说他身为将军，而不领导他们去作战，把他们自己所受痛苦的责任完全加在他的身上。
伯里克利深信他自己主张不出战的观点是正当的，但是他看到目前雅典人因愤怒的情感而误入迷途了。所以他不召集民众会议，或任何特别会议，因为恐怕一般讨论的结果，他们在愤怒之下，而不在理智的影响之下，作出错误的决议来。同时，他注意城市的防御工作，他尽力维持镇静的态度。但是他经常派遣骑兵队出去，防止敌人的巡逻队冲入雅典郊外乡村中进行破坏。雅典的骑兵队(有帖撒利骑兵的帮助)和彼奥提亚的骑兵队在福里基亚发生小战。雅典和帖撒利的骑兵处于优势；直到伯罗奔尼撒的重装步兵来援助彼奥提亚人的时候，他们才败退，少数雅典人和帖撒利人被杀。但是他们没有请求休战，当天就把死者的尸体收回了。翌日，伯罗奔尼撒人建立一个胜利纪念碑。 [ 注：“帖撒利支援雅典。是根据一个旧条约上的规定。来助战的帖撒利人是拉利萨人、法塞鲁人、克拉浓人、彼拉西亚人、基尔顿尼亚人和非累人。拉利萨派来的军队由波利米底和亚里斯托诺斯指挥，各人领导一队。美浓是法塞鲁军队的司令官。其它城市亦各有各的司令官。” ] [ 译者注：关于雅典和帖撒利间的旧条约，参阅第72页。 ]
最后，因为雅典人没有出来会战，伯罗奔尼撒人离开了他们在阿卡奈的军营，进行破坏巴尼斯山和布里勒撒山间的乡镇(得莫)。 [ 注：这个地区通常被称为彭泰利卡斯，这是因山南的彭泰利乡镇(得莫)而得名。 ] 当伯罗奔尼撒人还在亚狄迦的时候，雅典人派遣他们已经配备好了的一百条船舰去环绕伯罗奔尼撒半岛。船舰上有一千名重装步兵，四百名弓箭手。司令官是谢诺提马斯的儿子卡那纳斯、埃彼克里斯的儿子普罗丢斯和安提根尼的儿子苏格拉底。这支远征军出发了，而伯罗奔尼撒人还留在亚狄迦，直到军粮不给的时候，他们才采取和他们来时不同的道路，由彼奥提亚撤退回国。当他们经过俄罗巴斯时，他们破坏了格累伊斯地区 [ 注：这个地方因古镇Γρουα(《奥德赛》498)而得名。 ] ，这个地区是雅典的属民俄罗巴斯人耕种的。 [ 注：这是公元前412／411年彼奥提亚人攻陷俄罗巴斯以前写的。 ]
伯罗奔尼撒人撤退后，雅典人在陆地上和海上设立了防守据点，他们想在战争期中，驻守这些据点，他们也决定从卫城的存款中提出一千他连特， [ 注：这是卫城中存款六千他连特中的一部分(参阅第116页)。 ] 作为特别储金，不得动用。战费由其它经费开销；如果不是敌人率领舰队从海上进攻雅典而需要保卫城市的时候，凡建议动用此款或将动用此款的提案付诸表决者，即处死刑。和这些钱一起，他们提出一个一百条三列桨战舰的舰队，这些是每年最好的战舰，并且指定舰长。这些船舰，也和这些金钱一样，只能用于同一个目的，以应付同样的危机，如果这个危机真的发生了的话。
同时，环绕伯罗奔尼撒半岛的那个包括一百条战船的雅典舰队仍在继续航行。雅典人又有科西拉派来的五十条船舰和那个地区的同盟国派来的其它船舰的增援，他们在各地破坏后，在斯巴达境内的美敦尼登陆，进攻那里的要塞。但是正碰着斯巴达军官伯拉西达(推利斯的儿子)率领一支守卫军在那里。当他知道这个形势时，他率领一百名重装步兵来援救这个地方的驻防军。他看见雅典的军队分散在乡间，他们的注意力只集中在要塞，他就进攻，一直通过雅典军队，达到美敦尼；在这次军事行动中，他丧失了少数兵士，但是挽救了这个城市。因为这次功绩，他是这次战争中第一个受到斯巴达政府的祝贺的。此事之后，雅典人启航，继续沿海岸航行。他们在伊利斯和腓伊亚登陆，花费了两天工夫来破坏那个地方的土地，打败了从伊利斯盆地及腓伊亚邻近地区精选出来的三百名军队。但是当时大风刮起来了，他们留在一个没有港口的地方是危险的，所以他们大部分又上了船，环绕“鱼岬”， [ 译者注：其它英译本作Ichthys Point，即“鱼岬”。 ] 航入腓伊亚的港口。同时，那些没有能够上船的美塞尼亚人和其它的人从陆地上到腓伊亚，把它攻下了。后来那些沿着海岸航行的船舰在那里把他们带上了船。于是他们放弃了腓伊亚，继续航行；因为这时候，伊利斯人的主要军队已经跑来抵抗他们了。雅典人继续他们的巡逻，沿途破坏了其它地方。
大约同在这个时候，他们又派了三十条船舰环绕罗克里斯航行，同时保卫优卑亚。指挥这个舰队的司令官是克莱尼阿斯的儿子克利奥彭帕斯。他在沿岸各地登陆，破坏其乡村，攻陷特洛尼昂，并从特洛尼昂取得人质。罗克里斯人前来抵抗他，他在阿罗比地方把他们打败了。
在同一个夏季中，雅典人把厄基那人及其妻室儿女逐出厄基那，把战争的大部分责任归咎于他们。同时，因为厄基那位于伯罗奔尼撒沿岸附近，他们认为，如果他们派遣他们自己的移民占据那个地方，会比较安全些；后来不久，他们真的派人去占领了那个地方。从厄基那迁出来的人从斯巴达得到泰里亚镇住下来，有土地可以耕种。斯巴达人之所以这样做，一部分是因为厄基那人对雅典人是仇恨的，一部分是因为厄基那人在斯巴达地震及希洛人暴动时，曾给斯巴达人以有力的支持。泰里亚的土地位于亚哥里斯和拉哥尼亚的边界上，由此扩展，下至海滨。有些厄基那人定居于此，而其余的人散居于全希腊各地。
同一个夏季中，在阴历月初 [ 注：公元前431年8月3日。 ] (似乎只有在这个时候，这样的事才是可能发生的)，午后发生日蚀。太阳变为新月形，在它恢复常态前，有些星还可以看得见。
在同一个夏季中，雅典人任命尼姆福多拉斯作他们在色雷斯的代理人， [ 注：作代理人以照顾雅典人在色雷斯的利益(参阅第184页注)。 ] 并且召他到雅典去，虽然过去雅典人是把他当作敌人的(尼姆福多拉斯是阿布提拉人派多斯的儿子，他的姊妹嫁给西塔尔西斯，他本人有能左右西塔尔西斯的势力)。雅典人这样作的目的是想争取色雷斯王西塔尔西斯(特里斯 [ 注：“西塔尔西斯的父亲特里斯是奥德里西大王国的建立者，这个王国占有色雷斯大部分土地，虽然色雷斯还有颇大的一部分土地是独立的。这个特里斯和那个娶雅典人班岱翁之女普罗克尼为妻的特里阿斯无关。这两个人甚至于不是同一个地方的色雷斯人。特里阿斯住在现在佛西斯地区内的道利斯，但是那时候这个地方是色雷斯人居住的。就是在这个地方，这些妇女犯了和伊提斯有关的着名罪行，许多诗人称夜莺为‘道利斯鸟’。可能班岱翁以其女的婚姻缔结同盟，其目的在于能够彼此互相援助。那么，和道利斯缔结同盟比和奥德里西缔结同盟更为实际些，因为道利斯离雅典很近，而奥德里西离雅典有许多天的路程。并且两个人的名字也不同，这个特里斯是奥德里西第一个有势力的国王。” ] [ 注：希腊传说，雅典王班岱翁有二女，普罗克尼和菲洛密拉。普罗克尼嫁色雷斯王特里阿斯。后来特里阿斯诈称普罗克尼已死，请求派遣菲洛密拉往色雷斯。菲洛密拉至色雷斯，特里阿斯凌辱之，并割其舌，使之不能说出她所受的凌辱。菲洛密拉把这件事情织于花毯上。后来普罗克尼知其事，与妹合谋，杀其子伊提斯，把肉献给特里阿斯吃，以资报复。特里阿斯发现这件事情后追逐她们姊妹两人。诸神看见了，把三人都变为鸟类：特里阿斯变为戴胜鸟，普罗克尼变为夜莺，菲洛密拉变为燕。修昔底德在此辨明西塔尔西斯的父亲特里斯不是传说中的特里阿斯(参阅阿坡罗多拉斯.Ⅲ,198以下。奥维德：《变形记》Ⅵ.424以下，中译本，第81－88页)。——译者 ] 的儿子)作为同盟者。当争取他作为同盟者的时候，他们想利用他的帮助，以控制柏第卡斯和色雷斯的市镇。当尼姆福多拉斯来到雅典时，他商妥了和西塔尔西斯的同盟，使西塔尔西斯的儿子萨多卡斯作雅典的公民，并承认劝西塔尔西斯派遣一支色雷斯的骑兵队和盾兵队来解决色雷斯的战事。他又把柏第卡斯拉拢到雅典人这边来，劝雅典人把德密退还柏第卡斯。此事之后，柏第卡斯马上就帮助福密俄领导下的雅典人，对卡尔西斯人进行战争了。这样，雅典就和色雷斯国王西塔尔西斯(特里斯的儿子)以及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的儿子柏第卡斯订立了同盟。
同时，雅典一百条船舰的舰队还在伯罗奔尼撒的领海内。他们攻陷科林斯的索利安姆镇，把这个市镇和它的土地分给巴利拉的阿开那尼亚人。他们又进攻阿斯塔卡斯，那个地方是僭主埃维卡斯统治的；他们赶走埃维卡斯之后，使那个地方和他们建立同盟：然后他们航往塞法伦尼亚， [ 注：“塞法伦尼亚岛上对着阿开那尼亚和琉卡斯的一边有四个城邦，即培尔人，克朗尼人，萨米人和普罗尼人。” ] 不战而取得了这个岛屿。不久之后，这个舰队就回雅典去了。
这年的夏季中，雅典全部军队(包括雅典的异邦人在内)在桑西巴斯的儿子伯里克利率领下，侵入麦加里德。在这个时候，正碰着那个环绕伯罗奔尼撒半岛的一百条船舰的舰队在它的归国途中，达到厄基那；当他们听到雅典全军都在麦加拉的时候，他们航行过来，和雅典全军联合在一起。真的，这是雅典曾经召集过的最大一次军队。这时正当雅典的全盛时期，它还没有遭受瘟疫的损失。在那里的，至少有公民重装步兵一万名(在波提狄亚的三千名尚没有计算在内)；雅典异邦人参加这次侵略的不下三千名重装步兵；此外，还有数目很大的轻装步兵。以后，雅典人海年多次侵入麦加里德，或用骑兵，或用全军，直到尼塞亚被攻陷时为止。
在这个夏季的末尾，雅典人又在阿塔兰塔 [ 注：离奥彭梯亚的罗克里斯海岸不远的一个岛屿，过去是没有人住的。 ] 建立设防据点，以防止海盗从奥巴斯和罗克里斯其它港口驶出来破坏优卑亚。
这一切军事行动都是发生于伯罗奔尼撒人从亚狄迦撤退后的夏季中。在同年的冬季里，阿开那尼亚人埃维卡斯想回阿斯塔卡斯，所以他劝科林斯人派四十条船舰和一千五百名重装步兵到那里去，以恢复他的势力。他自己也雇用了一定数量的雇佣兵。指挥这次远征军的司令官是亚里斯托尼马斯的儿子幼发密达、提摩克拉底的儿子提摩森那斯和克赖西斯的儿子攸马卡斯。他们驶往阿斯塔卡斯，恢复了埃维卡斯的势力以后，他们想取得阿开那尼亚沿海一带其它地方，但是没有成功。于是他们回国了，在回国途中，他们停泊在塞法伦尼亚，在克朗尼人的领土内登陆。起初，克朗尼人欺骗地装作要和他们订立条约的样子，后来突然向他们进攻；因此，他们在此地丧失了一些士兵。于是他们经过了一些困难才上船，回到科林斯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