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向无敌的“游击队”·第十二 – 吴起兵法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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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向无敌的“游击队”·第十二

所向无敌的“游击队”·第十二

凯斯克·美国

出自————《飞虎英雄传

出自————《战争通史

   在派培·赫尔斯特少校的卓越领导下,七十四中队的无比的勇气和强悍的战斗,在中国战区中,已名震一时。因此,第二十三战斗大队、六十八混合联队,以及十四航空队等的总司令部,都深信七十四中队,业已拥有一种特殊的技术,使他们在如此艰苦的情况下,居然还能生存,而且还能进一步的出奇制胜,屡建奇功。

   但在事实上,七十四中队的成功,其秘密在于前方及后方各有关单位的充分协调与合作。由后方经空中运来的飞机零件、汽油、弹药、炸弹,全都能准时到达,以及在蒋经国将军属下的地方政府和地面部队的支援配合,才为七十四中队造成了这样多的成功机会。

   再者,如果不是由于美国和中国双方的情报单位的有效工作,随时随地为七十四中队提供及时而精确的情报,则七十四中队的若干冒险游击活动,不但不能成功,甚至可以说是一种自杀的行为。

   这些成功的游击活动,获得了如此丰盈的战果,但七十四中队却损失甚微,也使七十四中队的全体队员,增加了无比的信心。驾驶员们在俯冲投弹、机枪扫射、空中战斗时的技术,及其英勇作战的精神,在派培的不断训练督导下,都已达到炉火纯青,登峰造极的状态。

   所以在他们的“游击队长”派培的领导下,七十四中队已经结成一个训练精良、密切合作的团队,敢于负起任何冒险的任务,对任何困难的目标,进行攻击。在一个孤立的敌后地区打“游击”而尚能保持如此高的士气,诚属罕见。他们的飞机的攻击范围,乃是以赣州基地为圆心,作成一个半圆的弧线,将南京到香港,所有的沿海地区,全都包括在他们的轰炸圈内。即使对于遥远的地方,超出他们的飞航半径的目标,他们依然不肯放弃,他们还会利用接近目标区,但在中国国军的防线内的临时小机场,补充油料,然后再英勇而无畏地飞向目标,打击敌人。

   所以,若就七十四中队的游击活动所包括的范围而言,其地域之广大,几乎就等于全美国的领土的二分之一。

   当七十四中队将出击的目标,在事前予以宣布时,日本人所采的防卫措施,在他们起飞之前,便已由敌后的中国和美国情报人员传递回来了。所以,他们的攻击,大多是在日本人的充分准备之下进行的。这种行动,无论对美国人或日本人,都可以说是一种史无前例的挑战行为。有的时候,七十四中队在宣称要轰炸某一目标时,但在实际上却去轰炸了另一目标,也曾使日方感到惶恐,不知所措。其结果是,有许多次都使日方受到愚弄而损失重大。相对地,七十四中队则获得了更丰富的战果。在艰苦的不断战斗的情况下,七十四中队为了打击敌人,也是为了自己的生存,的确已用尽了他们所知道的一切手段了。

   只要供应不断,派培的出击便一天也不会中止。七十四中队曾企图尽量消灭在华东地区的日本空军实力。如果北部的天气恶劣,他们便飞往南方去作战,反之亦然。再不然他们便向东深入,或者向西去炸射西面战线上的日军。可以攻击的目标,已多到不可数计,而七十四中队则永远在其中选择更重大、更能为日方带来致命的灾难的目标,予以攻击。

   那么,一个战斗中队,是不是可以摧毁一个在华中地区,被日本地面部队所固守的据点呢?

   七十四中队对此一问题,确曾给予认真的考虑。因为他们认为应该摧毁一个重要的日军据点,方法是给予中国地面部队所需要的支援,共同消灭防守的日军。

   派培接到报告,日本空军正在将其驻在广东的空军,予以强化,他立即决定进攻广州的天河机场。

   十二月十日,四架P-51,飞往南庸机场住了一晚,准备在第二天拂晓时起飞,进击天河机场,这时由该机场起飞的日本轰炸机,当已自赣州轰炸回来,降落在自己的天河机场上,正好出其不意的予以轰炸。

   出击的机群,包括有布朋、符吉(Fudge),以及芬伯格等三位上尉和一位冠尔中尉。他们的突然光临,当真已出乎日方的意料之外。当游击队已经飞到机场上空时,他们才仓皇地爬上飞机,发动引擎,准备起飞,有许多地面部队,仍在他们的灯火通明的营房中。

   这时正是拂晓五点四十七分,天还未亮,所以也很难辨明所炸毁的飞机的型式。只能由他们暖热飞机的引擎时的情形,约略的辨别是轰炸机或战斗机。这天日方的损失计有两架轰炸机被炸毁,两架炸伤,战斗机被毁(伤)者,共十六架。

   另一次出击,是在十二月十八日,这天由卡普曼少校率领P-51十八架,为十二架B-25护航,飞往武昌外围机场,进行轰炸。这是对汉口-武昌地区所施的饱和轰炸之一部分。

   七十四中队此行的首要任务,是为B-25护航,而其次要的任务,则是扫射机场上的飞机。这次的出击,是由遂川起飞,以扩大战斗机的飞航距离。在他们的飞机到达以前,武汉地区业已遭受到B-29超空堡垒一百架的攻击,接着又有B-24、和B-25的连续轰炸,此在二次大战中期间,中国战区进行的所有轰炸行动中,这是规模最大的一次。由于轰炸时间,进行的如此之久,在武汉地区的日机,于警报期飞走,其后又飞回机场,或是回来加油时,护航七十四中队的P-51战斗机,便立即离队对敌机进攻,将这些飞机击落。

   有两架日本奥斯卡战斗机飞来向B-25进攻,卡普曼少校和汉诺维尔中尉立即予以迎头痛击。其中一架被击中,起火燃烧坠毁。卡普曼少校又在武昌机场上,击毁另外两架奥斯卡,另有一架被击伤。在归途中,卡普曼少校在九江空中击落一架奥斯卡,在地面上也击毁一架。二十三大队的队长芮克特中校,曾目击柯辛斯中尉(Lt.Cousins),击落一架奥斯卡,坠落于九江的江面上。芮克特中校也对在九江的二沟头(Erh Kow Tow)机场的跑道上的修路工人和轨路机,实施扫射。停在机场上的三架战斗机,均遭击毁。

   在出击中作督察飞行的派培,在武昌上空击落一架奥斯卡,又在机场上击毁一架型式不明的飞机。他又穿插飞行于汉口工业区上空,发现被B-29轰炸之后,仍然大火未熄,烟雾迷漫,到处一片瓦砾,可见此一工业区损失之严重。在江面上,则到处都飘浮着被炸毁的船舶及江边建筑物的碎片。在武汉及其以南地区,浓烟上升至10,000呎,在数哩之外,都可以看得见。

   芮斯上尉在武昌击毁日机一架。布朗上尉击毁一架,击伤两架,直到子弹打光时才停止。芬伯格击毁(伤)日机四架。克里斯曼中尉(Lt.Chrisman)击毁日机一架。汉诺维尔的罗盘被打坏,而且汽油也不够了,他宣称要跳伞,不过他仍勉强向回飞,在遂川以北四十哩处迫降,飞机并未全毁,他在稍后也回到赣州基地。

   在战果查证中,还有一些驾驶员报告了在空战中击中敌机,并曾对机场及房屋扫射的经过。但同时也提出了一些问题,如枪弹在空战中打光,螺旋桨的机油飞到座舱盖上的挡风玻璃,以及电动开关失灵之类。汉诺维尔、惠勒尔,以及卡辛斯中尉等,都在出击中失踪,不过他们奇迹似地都在后来又回到基地,每人都步行走了很远的路,每人都有一些永远讲不完的有趣故事。

   在第二天,凯伊一直在苦恼中度过,因为芮克特上校与卡普曼少校突然在清晨驾机溜走,飞到厦门和汕头去侦察。在起飞以前,并没有作过简报。凯伊根本不知道他们两个要飞。当他还留在自己房中的时候,听见飞机起飞,查问之下,才知道这两位已经飞走了。

   芮克特上校的飞机在厦门上空被20mm的机枪击中,引擎起火,他在同安(Tungan)西南十哩处跳伞,安全降落,飞机堕地焚毁。就在他安全着地后数分钟,凯伊便已得到情报,知道他很安全。其后芮克特和凯伊时常谈论到那次的跳伞经过。因为他们二人于一九五一年到台湾来执行一项任务时,系住在同一个房中。而且在此后的三十五年中,也经常见面。

   十二月二十日,晚饭以后,凯伊接到一个由蒋经国将军总部打来的电话,说是有一架运输机,在南丰附近一条河的岛上,紧急降落了,其地距离赣州东南有数百哩之遥。派培一直都想俘获一架日本运输机,使得七十四中队能取得飞机上的资料与文件,并俘获其机员。他也想亲自驾驶一架日本运输机飞回华西的后方总司令部,运回一些补给品,同时也运来一些啤酒以及军中福利站的货品,给那些地勤工作的士兵们享用,因为他们为了要使战斗机可以随时起飞作战:水远都在日夜不停的辛苦工作。也许这次迫降的日本飞机,便是这样一架飞机。

   凯伊接到这个电话的时间,是在晚上十点钟;十一点半,他便已搭上一辆烧木炭的大客车出发了。这辆客车离开赣州时,只开着一个头灯。它在向北开行。在车上一共只有八个乘客。车速每小时大约只有二十哩。道路是一条泥土的单行道,沿着赣江向北和东前进。凯伊穿了和中国人一样的衣服。戴着像苦力们一样的草帽,背着一个行李袋。他挂了他那支SW四五左轮枪,同时也还背着那支卡宾枪。因为他是在晚上登车,所以还不至于像白天一样惹人注意,不过在这辆客车上,仍不免引起人家的好奇心。

   在清晨,凯伊在一个小村庄下了车。他发现在车站附近还有一个天主教堂。他想既然车子在白天不开,他不如利用这段时间,去访问一下教堂中的难民。因为他感到他在白天的时候,还是尽量少露面的好。

   在教堂的办公室中,他遇到了廸牟瑞岱神父(Father Demorady),并且告诉他,这是威尔希(Walsh)神父的传教所。而他则是这里的一个最资深的神父。另外还有三、四个神父,共同主持这里的传教工作。他现在年已八十多岁。在中国传教,已有四十七年之久了。

   下午,威尔希神父回来了。他微笑地张开了双臂,对凯伊表示欢迎。他坚持要留凯伊在这里吃过晚饭,品尝了他们自己酿造的爱尔兰酒以后再走。并且说,凯伊是到这个传教所来的第一个美国人,所以大家一致同意要好好庆祝一下。

   神父们唱了许多歌,凯伊对他们表示谢意,他再也没想到在这里会享有如此愉快的一段时光。饭后,凯伊便要离开,他说他的任务是非常紧急的。当神父们知道了他的目的之后,便表示希望能够帮助他。他们建议由该地的奎格莱神父(Father Quigley)协助他工作。这位神父恰好是在凯伊所要去的地区传教的,可以为凯伊提供一切必要的援助。在南丰的传教所,也是由奎格莱神父主持的。对当地人士,都极为熟悉,所以也可作凯伊的最佳向导。

   在黄昏时分,凯伊向几位神父告辞,重又登车出发。他准备乘这部木炭汽车再走五小时,大约一百哩左右,然后下车去寻访一个英国和澳大利亚的情报单位,他们是在离开公路不远处的一座宝塔中工作的。

   找到了那座塔之后,英国军事代表团的史密斯上尉接凯伊到他的办公室中。据史密斯上尉说,这架日本运输机,显然是载了一些重要的日本高级军官。所有的军官和机上的人员,在飞机迫降时大约都没有受到伤害,现在已经在该地的山中隐藏起来了,中国军队正在搜查他们。这使凯伊想到那架日本运输机可能还保持着完整。而且在那些日本军官中,一定会有一些重要的人员在内,因此也鼓励着他继续前往寻找,虽然自从离开赣州之后,便不曾有过充足的睡眠,他早已疲惫不堪了。

   就在他将要离开宝塔时,有一件使他惊讶的事发生了,他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讲的是非常流利的英语,接着便沿着塔中的廻旋梯,走了上来。凯伊已听出其中的那个男人,是一个澳洲人,但他却不知道那个女人是什么人。在走上来之后,他才在煤油灯下,看出那个女人正是弗兰西斯·王,那位在赣州的蒋将军的晚宴中,他的女伴王小姐。

   这意外的奇遇,使他在惊诧之余,身心的疲劳,都为之一扫而空,但在表面上,他仍故作镇静。在史密斯上尉为他们介绍时,仍称她为王小姐,而王小姐对于她也在这个塔中和英、澳情报人员在一起时,与凯伊重逢,却显然并不感到震惊。

   但凯伊却深感困惑:在此深夜中,她到这个塔里来做什么?是不是由赣州尾随凯伊到此?如果是这样的,那么,何以现在她又出现于三个情报官之前?

   经过一番思索,凯伊终于作出一个结论,这个女人到这里来的目的,显然也是要和那几个失事飞机中的日本人接触,她要帮助他们逃出中国国军驻守的地区。同时,凯伊也认为这个女人一定也正在由两个英、澳情报官那里,套取有关日本人的情报。

   因此,凯伊更感到他自己有立即离开这里的必要。他要去生擒那几个日本人,他们一定都是些重要人物,才能如此受到重视。

   凯伊故意大声告诉史密斯上尉,他已有两夜没有睡觉,现在已经疲劳得不能支持了,他请大家原谅他,他非去睡觉不可了。

   斯米斯带了凯伊,到塔旁一间小屋中去,凯伊立即将他对王小姐的怀疑及在赣州的经验,告诉了史密斯,但他说,他和王小姐见面,已有许多次了,他并不怀疑她是为日本人工作。

   凯伊并没有睡,他迅速地离开了那间卧室。他相信王小姐一定会在那个澳洲人陪伴下,正监视着他的行动。所以他在暗中爬行到路边,然后尽快在黑暗中跑走。在行前,凯伊曾要求史密斯设法将王小姐留在他那里,如果可能,至少也要留她到第二天早晨。

   在夜间走路时,凯伊也曾遇到许多行路人,他们听了凯伊的沉重的皮鞋声,大概便已经断定他是外国人了,因为在这个地方,大多数的中国人都是穿草鞋,或者光着脚的。

   这时凯伊疲劳已极,但他离开南丰,仍有二十五哩。廸牟瑞岱牧师业已派人送信给奎格莱牧师,在南丰等待他了。凯伊必须在黎明之前,赶到那里。因此他不停地警告自己,必须快着走,虽然他一直都是在一种半睡眠的状态下走路。在战时的中国,所有的乡村在夜间都处于戒备状态,到了深夜,便很难看到任何人,所以凯伊也不知道,到底离开南丰,还有多少路?不过他仿佛听到鸡叫的声音,他想在附近也许能找到一个乡村。现在天也快要亮了。

   在一小时之后,凯伊走到了那个传教所的门口,他却再也不能支持地倒在花园中睡着了。

   奎格莱神父在花园中发现凯伊时,已是上午十点多钟了。这位神父还带了一个会说一些英文的中国青年人。三个人开始向南丰走去。凯伊还记得他们在山区行走时,曾看到一只鹿。神父建议凯伊将鹿射死,作为他们的晚餐。因为他说他有一支猎枪,也时常出来打猎,于是凯伊便将自己的卡宾枪,请他打一枪试试。神父一枪便打死了那只鹿,由那位中国青年将它带回传教所。凯伊和奎格莱神父,继续向前走,在下午三时左右,才走到日本飞机迫降的地点。在河岸旁边,有一个小岛,上面有一个山谷,至少有二哩长,三百米宽,长满了小树和野草。日本运输机的驾驶员,大概就是认为这是一个理想的安全迫降之所,所以才选了这个地方降落。

   在失事飞机附近,正围了一大堆人。他们告诉奎格莱和凯伊,机上人员曾放火焚烧迫降的飞机,以及机上所有的文件、地图和资料。但凯伊仍想到那个小岛上仔细观察一下,他涉水并游泳,登上了小岛,走近飞机看时,发现日本人对这架飞机内部的破坏,非常彻底,机身也被烧到不可救药的程度了。

   然而机上的日本军官和驾驶员们,逃到那里去了?当凯伊游上小岛去观察那架被焚毁的飞机时,神父也和现场的中国士兵们谈到了日本人逃走的路线。据说这批日本人聚在一起在黑夜中逃向西北,并且还曾射死了两个搜索他们的中国兵。现在已要求派遣更多的部队到此地增援了。

   于是凯伊便请奎格莱神父告诉领队的军官,现在已有一个美国军官来到这里,要生擒这些日本人,如果可能,请将日本人送到南丰。

   但对捕捉日本人的工作,凯伊和神父都已无能为力。他们知道这些日本人携有威力强大的枪械,必然尽可能地避免被捉住。凯伊当然不愿神父冒此危险。所以他便建议先回到南丰传教所去等待消息。他们相信中国军队在捉到这些日本人以后,必然会将他们押解到南丰的驻军总部。

   于是凯伊和神父便开始折返南丰,在傍晚时分才到达。神父有一个很好的厨子,这时已经为他们做了一顿很丰富的咖哩竹笋鹿肉。神父自己酿造的酒,也极为醇美。许多天以来,凯伊还是第一天睡得这样好。在入睡之前,他还告诉神父,不论是在什么时候,只要当地的驻军总部,有任何情报时,便立即将他叫醒。

   直到上午九点钟,有一个中国兵来到传教所,据说中国军队在和坚决抵抗的日本人经过一阵交火之后,已经捉住了八个日本人。这些战俘即将送到南丰驻军总部,大约下午两点可以到达。

   奎格莱神父建议,在吃过午饭后,再到离开传教所不远的驻军司令部去。但凯伊却想早一点去,为的是看看中国军队押解战俘到此时的情景,不过他还不知道他们将从哪一条路上来。在午餐时,厨子说,全城的人都已知道了日本人被俘的事,大家都十分高兴,且都急于要看到他们,现在已经聚集在司令部的门前,等待着日俘的到达了。甚至奎格莱神父与凯伊也甚难抑制他们自己的兴奋之情。无论如何,对于神父和他的教区,这都是一件令人振奋之事。对于凯伊这次的冒险行动,神父已提供了不少帮助,凯伊真不知如何表示他的感激之情。他很惊异神父居然自己开枪打死一只鹿。而且还领着他去到一个很可能与日本人发生战争的地方。他坚持要给予凯伊以协助,即使冒生命之险,也在所不惜,这使凯伊对于神职人士的观感,也因此而改变了。

   凯伊和神父在下午一时左右,走到驻军司令部门口去看。不久之后,便看到有一大堆人蜂拥而至。小孩们都在奔跑,老人们也蹒跚而来,大家都在高声地喊叫着,走在后面的,是一队中国兵,但却始终看不到那些日本战俘在什么地方。士兵们抬着一根竹竿,下系吊索,在士兵行列中,也看不到穿制服的日本人,也许他们为了逃亡的便利,早已将日本制服脱掉了,只能等他们走近时再辨认了。

   人群已走近司令部的大门,凯伊数了一下,这队中国士兵,共有二十五个人,他们抬着一个吊床。在将吊床放下来时,凯伊看到上面躺着一个穿着便衣的中国人的尸体,以及八个日本人的首级。这景象使凯伊和神父,乃至驻军的司令官,都感到惊诧。

   领队的军官跑过来向司令官报告,凯伊听不懂他在讲些什么。通过了神父的翻译,他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在清晨,南丰市长骑了一匹小马,带了几个人,到日机失事现场,去协助军队押解日本战俘。表示他也在热心地参与抗战工作,贡献出个人的力量,来帮助军队,执行任务。

   但不幸的是在经过一个小桥时,小马因受惊而狂奔,以致失足坠落于下面的湍急河流中,市长身受重伤,加以双足仍伸入马镫中,小马在水中拼命挣扎,市长也惨遭灭顶,待从人将他救上来时,业已气绝多时了。

   南丰市民及附近村落的人,全都将市长之死,归咎于不祥之物的日本战俘。军队听到市长为了这批战俘而捐躯时,更是对这批曾经顽强抵抗,并曾杀死两个士兵的日本战俘,愤怒非常。显然他们也将这些日本鬼视为不祥之物,市长之死,都是由他们害死的,在众怒难犯的情况下,砍下了日本人的头,放在市长的尸体旁边,以祭奠市长,并慰其在天之灵。

   犹忆在两个月之前,凯伊曾在华东地区,将五个生擒的日本战俘,押送到赣州,这五个人可能是中国战区仅有的得以生存的战俘了 [ 译者注:战时日军被俘及投降者,为数甚多,有些日本战俘,还参加了中国的抗战宣传工作。 ] 。

   凯伊谢过了驻军司令的接待,及神父给予他的热心协助。同时也向不幸捐躯的市长,表示了哀悼之忱。在此情况下,他想还是早点离开为佳。这时廸牟瑞岱神父也已来到南丰。他告诉凯伊。那位王小姐曾去拜访过他,为的是探听凯伊在什么地方,正在做些什么活动。她已发现凯伊曾经到过廸牟瑞岱的传教所,正在急于要找到凯伊。

   王小姐的此项行动,使凯伊深感困惑,现在他更确信这个女人是在为日本工作的间谍了,因此也感到他个人公开活动的不便。所幸他这时已找到一辆破旧的军用木炭卡车,正要开到后方去修理。他搭上了这辆车,由下午以至晚间,一直不停地向前行驶。

   第二天早晨,当车子正在一条沿河公路上行驶时,有一只前胎爆破了。因为没有备胎,只好将内胎予以修补,然后再以手压式打气管为轮胎打气。就在司机修补车胎之际,凯伊发现大约有六十只雁飞落在河畔的沙洲上。距离公路约有三百码远。

   在路上有三个小孩走过来,请凯伊用他的卡宾枪打一只雁给他们。凯伊告诉他们,用卡宾枪在三百码以外打一只雁,恐怕打不着,不过他可以试试看。使他惊异的是,在他放了一枪之后,所有的雁都飞走了,只有一只仍在沙洲上鼓翼挣扎,那是被他打中了。

   因为河水很深,凯伊不愿为了一只雁而游泳到沙洲上去取,但两个男孩却去了。也许一只雁可以为他们做一顿丰富的午餐吧,他们游泳到沙洲上,取回了那只雁给凯伊看,枪弹正击中了接近雁头的颈部。凯伊也知道这两个孩子想要这只雁,但他本身却另有计划。他给了这两个孩子每人一些钱,两个孩子高兴得跑回家去了。

   卡车经过一个村庄,那里住着一位瑞士籍的女传教士,她有一个五岁的儿子和一个四岁的女儿。她的丈夫于两年前的一次日本飞机轰炸时,被炸死了,现在只有这位女传教士仍在从事其传教的职务。这天恰好是耶诞前夕,凯伊想如将这只雁赠予这个令人敬佩的家庭,希望能为他们带来一些欢乐的气氛。

   女传教士高兴地接受了凯伊所赠的那只雁。但以时间有限,凯伊不能在那里停留太久。他急于要回到赣州,因为他需要洗一个澡,而且也急于要打开他母亲自美国寄来的耶诞礼物——那是一罐家里自己制造的糖,早在八月间便已付邮了,过了许久,才辗转寄到处于敌后战区中的七十四中队,成为凯伊在一九四四年的耶诞节期间,所收到的一份最宝贵的礼物。

   在赣州基地晚餐之后,凯伊打开那些新近寄来的公文,其中包括有最近的南京照片。在照片中显示,有一条火车轮渡仍在行驶,它仍能将南北铁路上的火车,贯连起来。为了阻断日方的军运,现在必须再次对南京施以轰炸了。也许日本人是决不会想到美国空军会在耶诞节日,到南京来轰炸的。那么,是否七十四中队即在耶诞节这天,再对南京进行一次突击?

   凯伊设计使那个为日本人作间谍的王上校知道,七十四中队的驾驶员们,正热衷于耶诞节的狂欢,任何人都不愿在这天去打仗。七十四中队如果能找到一两个还没有酩酊大醉的驾驶员,至多也不过叫他们对那些受伤修复的飞机,作一些试飞而已。

   第二次的突击南京,是于耶诞节前夕,在凯伊房中计划的。这天晚上,凯伊请了派培和卡普曼到他房中,一方面大家嚼着凯伊母亲亲手为他制成的糖果,一方面共商突袭南京的大计。

   凯伊同时也将这次出差南丰,去活捉日本战俘,却由于中国兵已将他们全部处斩,以致未竟全功的经过,报告了两位少校。对于王小姐居然也赶到那座中国宝塔中的怪异行动,派培顿感惊诧,他郑重警告凯伊,必须对这个“蹲在山头上怒吼的母老虎”提高警觉,小心应付。

   这天晚上,派培和卡普曼离开凯伊房中时,已经很晚了。他们也一致同意,就在耶诞节假日这天,他们要突击南京,首要目标,就是那个仍在行驶的火车轮渡,次要目标,是停在南京机场上的日本飞机。

   这天的出击,实不啻十二月八日突击南京的翻版。卡普曼少校率机十四架,在日本人意料之外,飞到南京轰炸,结果击毁日机三十四架。南京仅余的那条火车渡轮和一个巨大的浮动码头,俱遭炸毁。

   出击的十四架飞机,也损失了一架,芮斯上尉所驾驶的那架编号44-2058号的P-51战斗机失踪,下落不明。最后一次看到他,是在目标区的上空,但在归途中,却未曾看到他。

   对于一个拟订作战计划的人而言,最令人哀痛,悲叹之事,莫过于阅读那些在战争中为国捐躯的袍泽的家人所写来的信。芮斯上尉在出击南京失踪之后,由伊利诺州寄来的一封信,便曾使凯伊感到无比地沉痛。来信说:

  凯伊中尉大鉴:

  您是小儿芮斯上尉的至友,故敢不揣冒昧,恳请惠助。您可否将小儿在一九四四年十二月二十五日之空战中失踪的经过赐告?他是否因座机被毁而迫降?是否被日机所击落?在那次出动时,您是否与他同行?可知在他遭遇意外时,是何人与他在一起?是否曾目击当时的情景?当舍间在思考及惊诧于小儿的遭遇时,焦虑之情,与时俱增。

  您是否知悉小儿系降落于友军或敌人的土地上,中国人民在发现小儿降落时,自然会将他隐藏,并予以援救,若然,他定然安全无恙。

  舍间每一个人都已为此一不幸消息而心碎,敬恳将您所获悉之每一件事,均惠知为感。

  再者,费斯吉拉德(Fitzgerald)之令堂,渴望获悉其爱子于二十二日战役中失踪之详情。两个心碎的母亲咸以未克亲赴该地一探究竟为憾。只能藉助于贵队同仁,获悉当日之情景。

  敬申谢忱一百万次,赐助之处,当思有以回报。

  可否请军中牧师赐示二一?

碎心的母亲

凯伊在接到这封声泪俱下的信之后,立即写了一封回信。不久之后,又接到她的一回来信:

  顷奉华翰,承告关于小儿种切,欣慰何如。大札所叙,虽非喜讯,亦非噩耗,乃为舍间带来无限新希望。承告目前小儿若非为日人所俘,定系为中国友人所救护隐藏,点实与舍间所料者相同,但愿不致发生其它意外。

  舍间每日均详读日报新闻,亦已获悉小儿失踪后我军撤返之消息。诚不知此时小儿正置身于何处!

  ……Louis教会的几位神父,正计划亲赴梵谛冈一行,希能通过教会,与覊留于日本战俘营中之美国战俘一晤。红十字会顷已宣称,彼等对吾人甚难有所协助,因红十字会未能与日本人进行谈判,亦不知如何与日本人取得联系。在德国,红十字会尚能展开此类救护工作,但对日本人,则一筹莫展。因思,美国在缅甸路尚未开放,未能将足够之食物与军火运抵中国心脏地带之前,即在中国建立空军基地,此举实属不智,此吾人所深感痛心者。敝意,史廸威重辟滇缅公路之努力,诚属正确之作为,试思如吾人未能以强大之地面部队与飞机,予以支援,则此种空军基地,究有何用?日军则人数众多,在日本人将其驾驶员派往中国之前,对于此种问题,则早已有所安排。若就小儿之飞行技术而言,彼实不失为一精练之飞行员,彼前在巴拿马从事飞行二十七个月,所有友人均盛赞其飞行技术之卓越,而在中国遭遇此等不幸之事,实系机缘不佳所致,身为母亲者,当然亦作如是想。

  承于赐函中详述小儿在中国生活概况,拜读之余,尤感悲喜交集。愚夫妇曾走访费兹吉拉德君之双亲,彼等也悲痛非常。两对父母倾谈之余,对小儿等之不幸遭遇,自愧爱莫能助,除祈祷神佑之外,亦惟有握手唏嘘而已。

  您他日返美,务恳光临舍下一行.……数小时相聚,亦为舍间所企盼者。迩来对您之返国,期待尤为殷切。

  对您的赐书,再次深致谢忱,对于日夜悬念失落异国爱儿之双亲而言,大札为舍间带来之安慰,诚非言词之所能形容者。……迩来亟盼与您一晤,敬恳勿令舍间失望,在失之过晚以前。但愿翩然光临,共谋一叙,诚不胜企切之至。

   数月之后,失踪的芮斯上尉,仍无消息。凯伊再次接到他母亲的来信,对于爱子的归来,显然业已放弃了最后的希望,因为她说:

  “……可怜的孩子,对于他的归来,舍间曾作过许多计划,只待其回家与父母相聚。其奈上帝另有安排,预料我儿此时,正与众天使,飞翔于天堂之上……”

   像这样的来信,其中充满哀愁、信心,甚至愤怒,使那些战后余生的人们,只要一息尚存,记忆尚未消逝,便会永远铭记在心中。

   由于对南京的第二次突击,获得了丰盈的战果,派培乃又计划要在十二月二十六日,对广州的日本空军基地,也发动一次空中攻击。当时是决定要出动P-51机十三架。但在这次的出击中,却遭遇到日机二十架的拦截,一场空战之后,日机被击毁(伤)者,共有十三架之多。

   这次的行动,是对广州所有机场的初次轰炸。目的在于将广州的天河、白云、黄埔(Whamphao),以及大学(University)机场,全部予以摧毁。

   这次的出击,除了七十四中队外,一一八战术侦察中队,也派了四架飞机同行,他们系对白云机场,进行攻击,炸毁日军轰炸机两架,教练机、火车头等地面目标,也均遭摧毁。

   在此次出击中,斯维谟中尉(Lt.Swim)的座机,在天河机场东南隅,被一架奥斯卡日机击伤,不料他在迫降于天河机场上之后,竟然像奇迹似地逃脱日军的追捕,在十二天后,居然返回到赣州基地。不过由于脊骨受伤,垂首弯腰地回到队上。他同时也提出报告,当一架日本奥斯卡机在追击布朗上尉的座机之际,他曾对日机开枪射击,但布朗上尉终不幸被日机击中,机毁人亡。

   十二月二十九日,下午,凯伊接到那位王小姐的电话,声音似乎非常沮丧,要求尽速与凯伊一晤。

   这时凯伊已对她怀有戒心,因为他已确定此女定系日本间谍无疑了。她要求凯伊在赣州一家中国旅馆中见面,柜抬上的职员,将会告诉凯伊她住在那一间房中。凯伊答应在晚上八点钟去和她见面。

   凯伊想到,王小姐也许会和他谈论一下有关南丰的事。凯伊本身对这个约会,感到非常不安。在当天下午,凯伊曾将这个约会,告诉了派培,派培警告他,此事千万要小心,但派培也认为可能由这个女间谍身上,获得许多情报,所以,即使是冒险赴约,依然是值得的。

   在晚饭以后,凯伊雇了一辆人力车,到赣州市内的那家旅馆去赴约。他并没有佩带军衔符号,也没有戴帽子,甚至将他那支四五左轮手枪,也留在房中,没有带去。这时他只穿了一套卡叽布衣服,虽然不难认出他是一个美国人,但目标并不显著。

   在走进旅馆之后,他询问柜枱职员,是否有一位王小姐留信给他。

   柜枱将一封信交给凯伊,信封上写了他的中文名字。他打开来看,里面是一封英文信,叫他去另外一家旅馆(离这个旅馆只有三幢房子的距离),到二楼十一号找她。

   这种神秘的安排,使凯伊深为不悦。但他仍有信心,不论这个女间谍用什么方法来对待他,他都可以应付得了。

   凯伊于夜间到赣州街上行走,在过去只有过一次经验。街上只有由商店中透露出来的微弱灯光。许多市民们,正在采购物品,那些需要在白天工作的人们,也只有到晚上才能出来活动。在事实上,凯伊总觉着就好像有好几千人无家可归,日夜川流不息地在街上游荡似的。

   在夜间的街市上,正散布着各种不同的气味,可以辨别出各种不同营业的商店。香店及茶店的气味是比较强烈的,由鞋店中传出来的,是足踏缝纫机的声音。在一个角落里,由两扇敞开的门向里边看,房中摆了五张桌子,这是一个餐馆,没有桌布,没有银制的餐具。桌子四面,坐了四个人,桌子中间,点了一盏桐油灯,桌上放着一些磁制的碗盘之类。四个食客想来都是好朋友,毫无拘束地由盘中夹菜送入自己的口中。

   王小姐的信中所说的那家旅馆,就在附近,然而在门口及窗户中,却都没有灯光露出。在大战期间,许多大城市中,大都实行灯火管制,为的是自外面及天空,都看不到灯光,以免给夜袭的敌人飞机,指示出轰炸的目标,所以凯伊对此也并未感到奇怪。他推开那扇厚门,走进大厅中。在楼梯口,他以中国话和旅馆的职员打了一个招呼,然后便走上二楼,找到了十一号房,是在过道尽头处的最后一间。他敲一下门,里面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请他进去。

   这是一间小客厅,有门可以通到里边的卧室。房中摆了一张小桌子,两把椅子。在其中的一个椅子上,坐着一个穿军装,佩上校符号的军官,他手中拿着一把手枪,正瞄准了他。

   房中并没有王小姐,凯伊立即发现,这是一个陷阱,现在他已被诱入这个陷阱中了。

   当那个军官以英语和他讲话时,他又发现那正是在电话中和他讲话的王上校的声昔,在最近以来,凯伊曾经为他提供了许多自赣州基地出击的假情报,现在他当真是自投罗网,走上死亡之路了。

   王上校对他来赴约,讲了一句感谢的话,随即举起了手中的枪。

   但凯伊却镇静地告诉他:

   “你开枪吧,在楼下正有六个飞行员,拿着枪等待着你,马上便会跑上楼来。”

   凯伊随即飞快地转身跑下楼。原以为那个日本间谍会从身后开枪打死他,但却没有听到枪声。他急忙地冲出旅馆的门,跑到大街上,仍未听见枪声,也没有人阻止他。他继续奔跑到城门口,雇了一辆人力车,绕道回到基地。

   派培对于这个日本间谍,在这种方式下,暴露了他的间谍身份,不但惊讶,而且也深感不解。他们都不知道这个王上校的名字是什么。不过他和那个“王小姐”全都是日本间谍,殆已毫无疑义了。证据已非常显明:王小姐这次到南丰的目的,必然是拯救那八个日本军官,不料并未成功,八个日本人都被斩首了。而王上校由凯伊那里得到的情报,也都转到日本军事当局了,不料其中有些情报竟是假的,使日本人受害非浅,显然也已触怒了他们的日本主人了。于是这一对男女间谍,乃痛下决心,要将凯伊置之死地。此时日本人正在悬赏捉拿美国军官,不论生死,每名发给奖金三万五千美元。凯伊差点使他自己成为间谍们领取奖金的牺牲品。

   第二天,当中国当局发现此一事实,下令逮捕王上校和王小姐时,这两个人早已跑得不知去向了。

   二次大战结束之后,凯伊在报纸上读到一则新闻,一个在日本东京军官学校毕业的中国上校,及其妻弗兰西斯·王,因间谍罪在中国东北军事法庭受审,结果都被判处死刑,但在行刑之前,却行贿美金一百万元,被放走了。这笔钱大概是由日本人付出的。

   凯伊原想到中国来对这段插曲,作一次查证,他很想看到那位王小姐及其战时间谍伙伴,日本国防当局似乎对于此事的解决,在一九五四至一九五七年间,给予极大的协助。不过对这件间谍案的审判,似乎在中国便已终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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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