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非洲海岸·第五
作者:罗纳德·卢因·英
出自————《蒙哥马利的军事生涯》
出自————《战争通史》
我们每年都去跨越“杰别尔障碍”,但每年都被迫返回,我们每年都犯同样愚蠢的错误。在一个很陡的障碍面前,疲乏的马无力跃过,它起跳得很糟,不稳,角度太大,它的胸部沉重地碰到障碍顶上,它四蹄乱踢,喘息,挣扎,然后,绝望地倒下。我们从马上摔了下来,震惊,伤痛,踉踉跄跄地沿着壕沟走回图卜鲁格。
—— 引自弗朗西斯图克爵士少将的诗作《杰别尔障碍》
“一个指挥官的公文急报可能是宣告胜利;历史家在用批判的态度阅读时,可能会问:‘如果这是胜利,为什么不以这种或那种方式扩张战果呢?’”
—— 引自R·G·科林伍德著《历史的观念》
蒙哥马利对阿莱曼战役的后果缺乏远见,就像1944年6月6日进攻欧陆日在诺曼底登陆的那些盟军官兵一样。“这支为进攻欧陆专门进行准备和训练的军队,长期以来把他们的全部精力都贯注在登陆这一件大事上去了,以致未能(也许是不愿意)设想一下登陆以后的事态发展。” [ 注:引自贝尔菲尔德和艾萨姆著《诺曼底之战》一书第56页,巴茨福德出版公司出版。德国人在1940年春天计划“镰刀截面”作战行动时,也由于犯了类似的缺乏远见的毛病而遭到损失。直到这年3月古德里安才第一次被问及横渡默兹河的事,而且提问的人是希特勒。希特勒问道:“横渡以后,你们准备干什么呢?”德国陆军总司令部计划‘镰刀截面’作战行动时,大部分精力都用在计划实际突破上去了,而没有怎么考虑突破以后应当怎样打。”——引自阿利斯泰尔·霍恩的《白浪费了的一个战役》第142页。 ] 换句话说,蒙哥马利的全部精力都用在“战场上”打败隆美尔,筹划“突入”、“混战”和“突破”这些首要的问题上去了,以致(根据所发生的事件来判断)未能分出一部分精力来预先考虑战斗结束之后可能面临的种种问题。值得注意的是,无论是在他9月14日发布的《关于士气的命令》中,还是在他10月6日发布的《关于领导的命令》中,还是在他10月19日和20日就“轻步”作战行动向高级军官所作的最后讲话的提纲中,还是在他10月23日向第8集团军官兵发布的私人文告中 [ 注:这些命令、讲话提纲和文告都转载于蒙哥马利《回忆录》中。 ] ,他都没有提到在这一精心布置的战役结束之后应当做些什么事,而只是含糊其词地说了些诸如“一般的‘打扫战场’”以及“彻底打败敌人,直至把他们赶出非洲”之类的话。蒙哥马利后来曾这样写道:“我认为领导必须了解他自己的要求是什么,必须明确他的目标,然后竭尽全力去达到它。他必须让每个人都知道他的要求和基本方针。他必须给予强有力的指导和明确的领导。”但事实上在阿莱曼战役中,无论是在追击敌人之前,还是在追击期间,他都没有按他自己提出的上述要求去做。当时,战场上混乱不堪;部队临时凑合着行动;供应中断,一切供应都“太少和太迟”;发生一连串小的失误(凡是指挥官没有明确决心的军队,都会由于这些失误而造成损害)等等,这一切都是从11月4日开始出现的。这些混乱情况同那种有远见的、周密细致的战役准备(正是有了这样的准备,才取得了持续12天的战役胜利)相比,形成多么奇怪的对照呀!利德尔·哈特在编辑《隆美尔书信文件集》时曾作过这样的评论:“追击的最关键时刻是11月4日的白天和夜晚。在这段时间里,敌人几乎是不可能跑掉的。”因此,这样说一点也不过分:正像隆美尔在他进攻的头几个小时内就输掉了哈勒法山战役一样,蒙哥马利在他获胜后的头24小时内就扔掉了他的全部胜利果实。
关于11月4日拂晓时战场上的情况,在《印第4师战史》中有一段激动人心的描写。该师第5旅在泰勒阿卡基尔以南实施夜间进攻中曾经对“突破”走廊的两肩之一进行了掩护。
东方刚破晓时,步兵进入了被突破的阵地。呈现在他们面前的就是地图上多次见过的腰形山脊。阵地上的大炮都毁坏了。前面远处,有几个人在疯狂地奔跑着,想寻找躲藏的地方。运输排的士兵出去把他们带了回来。然后,从东面传来了轰隆轰隆的响声,那响声越来越大。一会儿,坦克冲出来了,成百辆坦克经过突破口向西面、北面猛冲而去,追杀敌军。朝阳照射在阿莱曼战场的残余景物上。
但坦克的轰隆声很快就减弱了,它们并没有冲得很远,也没有进行杀戳。
图克也许是第8集团军中最明智、最有洞察力的师长。11月3日那天,就命令印度师未投入战斗的两个旅作好准备,一俟突破成功即进行追击,“因为我们知道眼下我们是唯一精力充沛的有沙漠作战经验的部队了……。”他们准备快速前进到大约250英里以外的哈勒法耶隘口,在那里夺取像贝达福姆战斗那样的胜利。他们的意图是,11月6日一早就到达哈勒法耶和萨卢姆,但是,正如图克在他的《向战斗前进》一书中所说的,“他们并没有进行追击。在拥挤不堪的走廊上,重型坦克和大量步兵沉闷地行进着,没有什么心急火燎的紧迫感。”可以认为,这些话反映了一个感到失望的人的气恼心情,但却是事实。正像在诺曼底登陆的一些部队在总攻日后一天需要有人加以驱策才会前进一样,阿莱曼战役结束后的疲倦的官兵们也有同样的可以理解的表现,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已经作战了将近两个星期而几乎没有睡过觉。(特别是对装甲部队来说,黑夜并不意味着可以休息。加油、重新装载弹药和进行必要的保养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在这样一个时刻,实施坚决的领导和遵守“既定行动模式”是十分必要的。然而,这方面的有关参谋工作都没有作。阿莱曼战役的档案中有多处提到缺少有效的交通管制,因而各个向前推进的师只好依靠自己的宪兵分队来维持交通秩序(大多数宪兵在防守地雷场上的通道时也曾度过了许多个不眠的、充满危险的夜晚)。
没有怎么参加主要战斗的印第4师本来已经处于战备状态,准备行动了,但受领的任务却仅仅是把运兵的车辆移交给希腊旅,然后开始收容伤病员。追击的第一阶段由第10军负责执行,第1装甲师在右,第7装甲师居中,第10装甲师在左(见图4)。新西兰师受命绕过第10军的南翼侧向西面和北面挺进,以第4轻装甲旅(约有79辆坦克)领先,第9装甲旅(当时只剩下一个团24辆坦克)跟进。像图克那样,弗赖伯格也闻到胜利的气息了,因此他也在11月3日那天要求新西兰师的士兵带上够8天用的水和口粮,够行驶约500英里用的汽油以及足够的弹药。这些有经验的沙漠战老手是颇有预见的,在他们当中包括第1装甲师的雷蒙德·布里格斯,他曾经向我讲述他怎样提前感觉到战役就要结束,并请求把该师车辆所装的补给品换为追击所需的东西(他的车辆很不相称地装载着突破战斗用的弹药)。布里格斯估计他能够在接到通知后24小时内作好追击的准备,因为他的三种不同型号的坦克需要三种不同的燃料,而他的火炮也需要不同型号的弹药。但是他的要求被拒绝了。
蒙哥马利本人则表现出了一种事实证明并非完全正确的自信。11月4日9时15分,他发布了下列文告:
目前的战役已持续了12天,在此期间全体官兵英勇作战,使敌人遭到了很大损耗。现在敌人已达到了崩溃点,正在企图撤退。皇家空军正袭击沿主要的海岸公路向西移动的敌军部队,使之遭到重大伤亡。敌人已在我们的控制之下,崩溃在即。我号召全体官兵继续对敌施加压力,不得有片刻松懈。我们有可能擒获敌人整个装甲集团军,我们一定要做到。我为已经取得的一切成就向全体官兵祝贺。彻底胜利已经在望。我已代表你们向皇家空军发去一份贺电,感谢他们对我们的巨大支持。
但是仔细检查一下新西兰师在11月4日那天的行动(这个师理所当然地以其擅长和熟悉沙漠战而感到自豪),就足以说明单凭集团军司令的文告,并不能为缺乏“既定行动计划”作辩解。
在11月4日那天,为新西兰师和第10军规定的最初的任务是这样的:弗赖伯格应以第4轻装甲旅和第9装甲旅为先导,指挥他的两个机动步兵旅即第5旅和第6旅向西横过沙漠,然后向北转弯直奔富凯(约距拉赫曼车站60英里);第1装甲师应向泰勒阿卡基尔西北面的埃尔哈拉什挺进;而第7装甲师的前进目标则是加扎勒。然后,第1装甲师应在第10装甲师的跟随下沿着一条与海岸平行的路线前进到富凯。看一下图4就可以明白,计划的追击是一个大规模的向北的包抄运动,其关键是富凯以西的一个据点,海岸公路从此处登上了陡坡,如果能够及时封锁这个隘道,退却的德国坦克军团就可能遭到两股火力的夹击。但是,这一包抄行动刚一开始就受到了阻碍。
弗赖伯格的第一个难题是在地雷场西面的无障碍场地上把快速追击纵队的各个分队集合起来。第5旅指挥官基彭伯格说:“要编好队形前进根本是不可能的。我们只能成一路纵队从地雷场上的通道通过,由装甲车领先。一切都搞得很混乱、很困难。”在追击纵队中领头的第4轻装甲旅晚到了四小时。第9装甲旅和第5旅发现,拥挤的通道和滚滚灰尘妨碍部队前进。基彭伯格说“看来根本没有什么交通管制。”由于第10装甲师也在同一时间行进,混乱变得更加不可收拾了。结果到黄昏时,追击纵队的领头分队只到达了阿杰赖米耶,第9装甲旅刚刚越过拉赫曼车站,而新西兰第6旅则几乎原地不动。到了5日凌晨,在无线电台的指引下,第6旅朝着一辆正在燃烧着的卡车前进,这才赶上了队。那辆燃烧着的卡车是第5旅的殿后部队与一群轴心国逃兵在黑暗中进行的一场小规模战斗的结果。沙漠上到处都是升起和落下的照明弹,使得方向难于识别。弗赖伯格原打算在下午13时动身,傍晚靠近自己的部队,结果不得不把动身时间推迟到次晨5时30分。这样,在11月4日拂晓到黄昏这段时间,新西兰“快速纵队”的前进速度为:第4轻装甲旅,35英里;第9装甲旅,12英里;第5旅,28英里;第6旅,2.5英里。
至于第10军的装甲部队,这一天的前进速度就更慢了。当时,英军和德意军在坦克方面的相对实力如下:第8集团军,约600辆;德军非洲军团约20辆,意军不到100辆。然而,遭到敌第21装甲师阻滞的英军第1装甲师到这天傍晚时只前进了8英里。据报道,直到这天下午四时许,第10装甲师才开始“有计划地消灭敌人的坦克和反坦克屏护部队。”只是在这时(下面我们将看到,这时第7装甲师已经消灭了阿里泰装甲师,隆美尔已经发布了退却的最后命令),德军与意军之间的联系才被截断,第10装甲师才能调动它的第8装甲旅去迂回非洲军团的殿后部队。但是夜幕很快就降临了。第8装甲旅有两个团要求夜间继续向海岸公路推进,但另一个团遇到了困难,这个旅还是停顿下来了(只前进了1.5英里)。9时就开始推进的第7装甲师在头5英里内进行得很顺利,但后来它为了攻击敌人守卫的一个山脊,不得不又把部队展开。越来越多的敌人坦克和大炮投入了战斗,这是意大利阿里泰装甲师的残余力量在打一场绝望的后卫战斗。第22装甲旅用了一整天时间才粉碎了敌人的抵抗。到天黑时,虽然阿里泰师实际上已被消灭,但第7装甲师还是停下来扎营过夜。总之,在11月4日那天,第8集团军的总形势绝不是萨克斯元帅所说的、经常被人引用的那种无情的、有力的追击:“……进攻,推进,不停顿地追击……在这种情况下,一切机动都是好的,只有小心谨慎才是无用的。”
造成这一失误的部分原因是,虽然蒙哥马利起初有一个不成熟的计划,但后来却放弃了。关于这个问题,《英国官史》是这样简单扼要地叙述的:
由于10月23日以来战役所采取的方针,当时已经没有强大的机动部队了。这种机动部队本应是精力充沛,集结待命,并作好了远距离追击的准备,如同1918年9月在美吉多的艾伦比沙漠骑兵队那样。原计划建立一支由C·H·盖尔德纳少将(第8装甲架子师师长)指挥的部队,这支部队应配属空军分队,并且必须作好准备突进到敌人后方区域某处,甚至可能突进到图卜鲁格。但由于这支部队只能从各单位抽调力量组成,蒙哥马利撤消了这个计划,并且决定使用已经在前沿地区的编队来代替它。
蒙哥马利在80多岁的时候仍然为自己辩护说,他已经把整个第10军(盖尔德纳的部队要由这个军抽调力量来组织)都用去打赢事先精心布置的战役去了,因此他“没有剩下什么部队了”。我现在还记得他曾经心情异常激动地告诉我说:在阿莱曼战役快结束的时候,人们向他报告说,弹药储备快耗光了。他当时是这样回答的:“把它都用光,用光。除了赢得胜利外,其他一切都是无关紧要的。”对于第10军的坦克他也作了同样的处理:全部投入战斗!然而,蒙哥马利经常鼓吹建立预备队以进行决定性打击的策略,并且因为自己在“增压”作战行动之前采用了这一策略而感到骄傲。此外,在事先布置好的战役结束时,第8集团军并不缺乏坦克,而在战役开始之前蒙哥马利还说过一些关于成立一个追击军的大话。因此,现在我们要问,为什么这样一个军在需要使用的时候不能拿出来,这该不是事后的无理指责吧。我们对蒙哥马利在这一阶段的行为进行批评的时候,只不过是应用他自己提出的对一个统帅的高标准要求而已。这些高标准要求包括:需要提前考虑问题;需要有一个为部属所彻底理解的明确计划;需要从最高一级进行领导;保证一切作战行动按“既定方案”进行。
虽然如此,为了公正地对待这位元帅,我们必须记住,按照隆美尔的观点来看,第8集团军在11月4日的活动情况似乎与上面叙述的很不相同。那天结束的时候,隆美尔就已经绝望了。那天一早隆美尔就因为希特勒命令他坚守下去而感到十分气馁。头一天晚上,隆美尔派遣随从副官伯恩特中尉去向元首解释,为什么服从元首的命令意味着他所率领的部队的毁灭,但这样做也同样使他泄气。伯恩特在到达马特鲁港的时候,给隆美尔打电话说,他已经在英军几百架飞机不停顿的低空攻击下沿着海岸公路行进了四个小时,“海岸公路有多处为燃烧着的车辆所阻隔,造成严重的交通堵塞。在许多情况下,驾驶员和士兵抛弃了他们的车辆,徒步向西逃跑。在公路上许多地方都停留着不少被抛弃的坦克和其他车辆。”11月4日上午,陆军元帅凯塞林前来会见隆美尔,他们一起讨论了希特勒的命令,隆美尔坚持自己的主张,说:“在此以前,我们在非洲一向都有完全的行动自由。现在这种局面结束了。”(按照隆美尔的儿子曼弗雷德在《隆美尔书信文件集》上所作的脚注,凯塞林当时说,作为现场指挥官的隆美尔应当视情况自己采取行动。)但是战斗眼下还在继续。隆美尔接到他的参谋长韦斯特法尔打来的电话说,他右面的意大利师已经瓦解。最后,在13时,拜尔莱因又报告说,冯·托马将军在前线失踪了,可能已被打死(实际上是当了俘虏),而他本人(他当时已接管了非洲军团的指挥)则徒步逃脱了装甲部队的攻击。那天下午早些时候,隆美尔就认识到他的战线已无可挽救地崩溃了,15时30分,他不顾希特勒的禁令,发出了全面退却的命令(已经太迟了),次晨希特勒和意大利最高统帅部发来电报认可了这个命令。隆美尔后来这样写道:“我们曾竭尽全力加以避免的那件事终于出现了:我们的战线崩溃了,全部摩托化的敌军已经拥进了我们的后方。上级长官的命令再也不能算数了。我们必须挽救还可以挽救的东西。”在这个意义上说,蒙哥马利11月4日上午所发布的文告中的预言已经实现:敌人已经崩溃了。但是,“整个装甲集团军”却绝对没有“被擒”。
蒙哥马利在他的《回忆录》中说:“真正的追击于11月5日开始。”但是,追击至少耽误了一天。非洲军团尽管在许多次后卫战斗中遭到了消耗,尽管在许多次正式战斗中遭到了严重损失,但它在撤退到突尼斯的整个漫长过程中始终作为一个实体存在,而且它所辖各部队直到轴心国军队在北非最后投降那天为止也从来没有大量“被擒”。在退却的第一个阶段,隆美尔本来可能在三个地方——富凯、马特鲁港和萨卢姆——被截住,但在每一地方,他都及时逃脱了,而第8集团军则因不走运或估计错误而延误了进军。隆美尔本人于11月5日凌晨到达富凯并在那里建立了一个司令部,在这一天的昼间,非洲军团的一大部分部队、第90轻装甲师和若干意大利摩托化部队也到达了。然而,直到5日傍晚,却没有任何一支蒙哥马利的先头突击部队能够进行打击,至少是没有任何部队作好攻击的准备。
原因是多种多样的。新西兰集群在拂晓以前就开始前进了,目标是富凯上方的一个陡坡。但第4轻装甲旅很快就打了一场有收获的小规模战斗:在早餐的时候截住了一支德军小分遣队,打坏了敌人的一些坦克,俘获了意军特兰托师师长。中午,新西兰师的进军受阻于一个有炮兵火力掩护的地雷场。虽然它实际上是一个假地雷场(看来是由南非军队在夏天从加扎拉退却期间布设的),但它却阻止了弗赖伯格的前进直至黄昏。于是弗赖伯格就停下来过夜,这时他的先头部队离富凯还有十英里远。第10装甲师奉命重新向杰拉勒车站(位于代巴与富凯的中途)推进,下午很早的时候就到达那里,途中他们消灭了一个意大利分遣队,击毁了44辆坦克。然后,该师第8装甲旅沿着通往富凯的公路扫荡了大约9英里,但它也在22时停止前进,仍然没有达到它的目标。而步兵旅则在傍晚的时候接到了向东扫荡的命令,在通往代巴的路上扫荡敌人掉队士兵。代巴原是这天早晨第7装甲师推进的目标,然而,当蒙哥马利意识到代巴已空无所有的时候,他又重新命令第7装甲师向西面更远的地方推进,去夺取西迪汉涅什和盖萨巴附近的机场。遗憾的是,该师的主要推进路线经过新西兰集团的后方,因而又遭到了那个假地雷场的牵制。这样,这个师也在新西兰集团南面没有几英里远的地方扎营过夜了。第1装甲师在到达代巴后,又被派去向西南面进行范围更大的扫荡,受领了从后面向马特鲁港迂回的任务。然而,直到18时它才开始行军,夜里被敌人围攻,兵力受到牵制,它的运输车辆开始在黑暗中分散了。
因此,这样说是公正的:在11月5日,蒙哥马利开始从更大的范围思考问题了,但他的思想仍然不够大胆,他的部属向前追击敌人也不够凶猛。把前方的师分散使用是否策略也值得怀疑。不管怎么说,拂晓时他追击的敌人已经逃跑了。隆美尔原来打算在富凯停留一段时间,以便让正在行军的步兵(特别是南面的意大利步兵 [ 注:这支敌军成了第13军的战利品。第13军就是为了收拾这支灰心丧气的意大利部队才留在后面的。 ] )摆脱困境,但他很快就认识到停留是没有希望的。11月5日夜间,当隆美尔认清必须抛弃步兵让他们听天由命后,就命令机动部队向马特鲁港撤退,“在漆黑的夜里慌慌张张地驱车逃跑”。途中他遭到了英国沙漠空军的袭扰,但奇怪的是,那天昼间沙漠空军却很少活动,各类飞机只出动了367架次,而11月4日是641架次,11月3日是1094架次。据认为,这是由于飞机在沙漠上空对地面行进的部队难以分辨敌我的缘故。不管怎样,蒙哥马利继续享有无可争议的空中优势。特德在他的《抱有偏见》一书中生动地总结了空中优势对第8集团军的作用:
战役的这一阶段再次证明空军作为战争的一种灵活手段的独特优点。飞机能够根据形势的需要迅速地转换任务。它们能够从相隔遥远的基地和战场召来。轰炸机昼夜不停地对班加西和图卜鲁格进行了轰炸。从埃及和马耳他出动的飞机对隆美尔从欧洲海运来的物资进行了周密协调的攻击。优良的战斗机炸毁了一般战斗机航程以外的列车和其它运输工具。载有照明弹的海上双翼飞机在沙漠上空飞行,寻找目标,然后召唤“威灵顿”式飞机来予以摧毁。战斗机掩护了我方的驳船和海岸的船舶,所以我们的海运物资总是能够满足陆上进攻的需要。
在追击过程中,德军严重的交通阻塞为英国空军提供了良好的攻击目标。空军对敌人造成的实际破坏可能不如预期的那么大,但德军档案却一致认为,英国沙漠空军似乎在昼夜不停地进行空中监视,给轴心国退却部队的士气造成了很大损害。
蒙哥马利在描述他的指挥原则时曾这样写道:“现代战斗很容易逾越正轨。”11月7日的作战行动生动地说明了这个平凡真理。隆美尔对这一天是这样评述的:“虽然敌人必定已经知道我们力量微弱,但他们却继续非常小心谨慎地行动。”然而,妨碍第8集团军从11月6日开始更大胆地进军的因素并不是过于小心谨慎,而是人为的计算错误和老天爷不帮忙……换句话说,是汽油太少了,是雨下得太大了!
那天上午,非洲军团尽管道路条件恶劣,行军分队在地雷场上陷入困境,车辆需要牵引,还是继续向马特鲁港撤退。它的第15装甲师和第90轻装甲师都安全地到达了目的地。但第21装甲师由于缺乏汽油而丧失机动性,在快要到达盖萨巴南面的一个陡坡时,被英军第22装甲旅(第7装甲师的先头部队)截住了。然而,英军第1皇家坦克团、伦敦郡第4义勇队和第5皇家坦克团先后都因汽油用尽而停止前进。到中午时,这些部队的坦克都加足了汽油,能够对占据环形筑垒阵地的德军装甲师进行包围了,但这时留在富凯作为后卫的德军沃斯侦察群却来到英军的后方,帮助德军第21装甲师摆脱了困境。结果,该师虽损失了一些大炮和16辆坦克,但它的残部还是冲出了包围,加了一点汽油,向马特鲁港逃窜……这天下午开始下暴雨,道路难行,英军第7装甲师就没有继续前进。
英军第1装甲师也有类似的遭遇。它的第2装甲旅天还没亮就拔营出发了,准备拂晓后在“查林十字路口”截击敌人,“查林十字路口”是马特鲁港南面的一个道路交叉点,隆美尔的部队向内陆方向撤退必定要经过这里。但是该旅在行进了16英里后,汽油用完了。对师长布里格斯来说,这是一个多么可悲的消息啊,因为人们还记得,他在阿莱曼的时候曾要求卸掉多余的弹药而多带一些追击用的汽油。该旅的运输车辆在夜行军中失散了,要上午11时才能到达,而且只能部分地给两个团加油。至于第二线供应车队还在后面很远的地方,它们在坑坑凹凹的道路上移动缓慢,加之下了一场暴雨就完全走不动了,离应当给第一线卡车加油的地点大约还有40英里。第10装甲师还没有到达富凯也不得不在浸透了水的斜坡上停下来过夜。至于新西兰集团,基彭伯格也对它的困境作了很好的描写。他说,在新西兰集团到达巴古什地区后,“沙漠变成了一个大泥塘……我的车沉到齐车轴深的泥沙中去了”。
蒙哥马利经常用暴雨来为自己辩护。他在10月10日写给艾伦·布鲁克的一封信中这样说道:“一场大雨救了他(指隆美尔)。当我差不多已到达马特鲁港并且很快就要攻击他的运输车辆时,滂沱大雨把沙漠变成了一个大池塘……。”但这是不能令人信服的。因为天降大雨给双方军队都带来了困难,德国非洲军团也吃了同样的苦头。隆美尔说道:“这时下起滂沱大雨来了,使许多条道路都不能通行,迫使我们几乎完全依赖海岸公路,从而使许多地点的交通拥挤得令人绝望。”此外,正如我们已经知道的那样,在下暴雨之前,蒙哥马利曾多次试图截住敌军的退路都没有成功。利德尔·哈特的评论比蒙哥马利自己的辩护更接近事实:
析表明,在暴雨进行干扰之前,由于英军机动面太窄,过于小心谨慎,时间观念薄弱,不愿意在黑夜推进;还由于精力过于集中于战役而未能把决定性扩张战果的基本要求牢记在心,丧失了许多良机。如果追击能够伸向沙漠更深远的地方,例如在萨卢姆的陡坡处建立拦阻点,那就可能避免敌军的抵抗或天气的干扰,因为沿海地带虽经常下雨,但沙漠内地雨却极其稀少。
萨卢姆曾是图克的印第4师计划要在11月6日凌晨到达的地点。然而后来该师的作用却降低成为一支救援队了。
在11月7日一整天,蒙哥马利的三个装甲师都没有继续前进,它们搁浅在沙漠的泥滩中,仍然没有得到汽油。诚然,第1装甲师是能够沿海岸公路前进的,而且也有足够的汽油。但是,该师向马特鲁港的刺探活动受到了敌人设置的路障的阻挠,直到第二天清晨,这条路才畅通。巡逻队进入马特鲁港后发现隆美尔已于夜间离开,他的目的是赶在英军之前到达哈勒法耶/萨卢姆隘道。
从11月8日起到第8集团军先遣分队于20号到达班加西止,在这段时间里,英军与其说是在进行追击倒不如说是在列队游行。蒙哥马利断然拒绝放弃他所谓的“高明计划”,这个计划是他后来在1月4日对新西兰师的一次讲活中坦率地说出来的:“在北非的历次战役中,你们可能已经注意到,我们曾经有过许多次间歇,让大家坐下来休息。你们可能要问这是为什么。这就是我的部分军事主张:我不愿意在北非遭到任何失败……除非我们的后勤方面有绝对保障,除非我们集结了充分的力量足以保证不会遭到任何失败,否则我坚决拒绝打任何仗……”11月8日上午,盖特豪斯向蒙哥马利报告说,第10装甲师“是埃及最强大的师,拥有完整的B梯队,”已经作好战斗准备,要求允许该师向萨卢姆和图卜鲁格推进。这时,蒙哥马利还是不愿意冒“猛冲”之险,不愿意冒被隆美尔踢回之险。很明显,英军过去几年的惨败仍然萦绕在他的脑际,使他感到烦恼,他对一些老前辈过去的思想情绪有些过敏(随着班加西和欧盖莱越来越近,这种思想情绪明显地增强了),他觉得隆美尔可能创造另一个奇迹,可能作困兽斗,把英军从“杰别尔障碍”(有时也叫做“班加西障碍”)向相反的路线猛推回去。蒙哥马利这样写道:“正像一位军官对我说的那样,‘我们过去常到班加西度圣诞节,然后回埃及过新年。’我决心要让这种事情不再发生。”然而,事隔那么长的时间,现在我们很难知道,除了恐惧本身而外,究竟有什么东西使蒙哥马利感到胆怯。第8集团军的情报部门虽然常常过高估计了非洲军团的能力,但它也不是完全无能的。到那时为止,英军所俘获的俘虏数目,所摧毁的敌军车辆和坦克、所击沉的横渡地中海的敌方船舶、空中侦察所揭示的敌人一片混乱的情况、对敌人相对实力的了解,这一切应当能够说服蒙哥马利(如果换成奥康纳、巴顿或隆美尔,则一定会被说服)集中一切可供使用的兵力兵器,来作一次截住和粉碎非洲军团的最后尝试。然而,在那些日子里,“均衡”和后勤方面的正统观念却妨碍了而不是促进了蒙哥马利采取进取的作战行动。下列有关德军主要部队在11月10日或11月10日前后的实力情况表 [ 注:摘自《英国官史》 ] 是很有说服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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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马特鲁港,蒙哥马利险些遇难。他的这段经历与上一年11月24日隆美尔的那段经历很相似。在“十字军”作战行动期间,隆美尔组织了有争议的“向铁丝网猛冲”之后,和他的几个高级幕僚人员在一辆孤独的指挥车上度过了一个夜晚。他们在埃及边境上迷了路,处境十分凄凉,而敌人的运输车辆和摩托通信员却在黑暗中迅速地从他们旁边驰过。蒙哥马利的遇险情况是这样的:他和一小队护卫人员在先遣队的后面行进。在他们前面,一个侦察小组(成员中有蒙哥马利的继子迪克·卡弗)顺着公路前往马特鲁港以东的海岸为作战指挥部选择驻地去了。很不幸,这个侦察小组被一支德军后卫部队俘虏了。要不是蒙哥马利的小队因为一场小遭遇战而停止前进的话,他也很可能随同他的继子一起进了人们所说的“走私湾”,如果那样的话,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当第8集团军还在肃清马特鲁港的残敌的时候,11月8日传来了蒙哥马利一直在盼望的消息——“火炬”战役开始了。这个消息对阿莱曼之战以后的隆美尔来说,则是一个真正的致命打击。英美的护航船队正在地中海的西端把大量的部队运送到岸上。隆美尔马上就理解了这一形势对他后方有多么大的威胁:它“宣告了非洲德军的灭亡。”他与拜尔莱因商议后,得出的看法是:他必须迅速往西撤退……轴心国甚至现在就必须撤离北非。从此以后,盟军在阿尔及利亚和突尼斯的存在,就成为敌对双方指挥官在进行各种计算时必须加以考虑的经常因素了。然而,在盟军登陆非洲的最初时日里,双方指挥官们并不知道希特勒会把他增援的重点,从支援缺乏供应的非洲军团转为维持轴心国在突尼斯周围的桥头堡。
实际上,无论是希特勒也好,还是墨索里尼也好,都没有对处于新困境中的隆美尔表示过任何同情。隆美尔希望不惜一切代价避免一场激战,并且打算撤离昔兰尼加;尽快地沿苏尔特湾海岸往后撤退。与此相反,墨索里尼却企图在东面尽可能远的地方保留一个立足点,而且保留的时间越长越好。11月22日,希特勒下令坚守欧盖莱隘道,从而结束了这一长期的、激烈的争论。实际上,如同韦维尔和奥金莱克那样,隆美尔很快就要全部领略到阿莱曼战役已经开始给予他的教训:在最高统帅部政治需要的天平上,战场指挥官在军事上的正确评价是没有什么分量的。轴心国独裁者与“装甲集团军”将军之间这种日益扩大的分歧当然对蒙哥马利非常有利,当时他充满了自信,得到亚历山大的坚决支持,并且不断赢得首相的赞许 [ 注:11月11日,蒙哥马利被提升为上将,并被授予了巴思骑士勋章。 ] 。蒙哥马利在11月15日夺取了迈尔图拜附近的几个机场,接着又夺取了德尔纳附近的机场(“在11月中旬夺取迈尔图拜”曾是阿莱曼战役的战略目的之一),这就更加坚定了首相对蒙哥马利的好感。虽然暴雨使迈尔图拜在11月19日以前不能使用,但重要的“石器时代”护航船队于11月20日到达马耳他岛,使该岛复苏了。同一天,第8集团军进入了班加西。两星期后,第二个护航船队到达马耳他岛,从那以后该岛就再也没有出现严重危险了。
因此,蒙哥马利可以振振有词地争论说,虽然人们可以抓住他从埃及到昔兰尼加的追击作战指挥问题对他提出批评,但他完成了应当完成的任务。他在预定的期限内突破了阿莱曼防线,击溃了隆美尔的部队,并按要求的时间到达迈尔图拜,从而解救了马耳他岛。在隆美尔试图在布雷加港/欧盖莱地区(隆美尔于11月23日夜间撤退到该地区)建立阵地期间,蒙哥马利用少量部队予以阻止,而自己则停下来检查所面临的形势。这是自10月23日以来首次大的战斗间歇,我们要趁此机会对蒙哥马利的统帅才干作一个初步评价。
在职位方面很幸运的蒙哥马利,在另外的两个方面也很幸运:他得到空军的支援;他拥有大量物资,这是他的任何前任或隆美尔都不曾有过的。蒙哥马利及其集团军在阿莱曼战役的每一阶段,战前、战中、战后都能依靠空中优势,只有记住这一事实,才能正确理解上文所介绍的蒙哥马利调动地面军队的情况。如果英军没有空中优势,就难以理解为什么他们的车辆在地雷场上拥塞那么长一段时间。正如卡弗将军所形容的,在那段时间里,“整个区域就像在尘土飞扬的圆形竞技场里举行大型赛马会时组织得很糟糕的停车场一样”。此外,隆美尔之所以长期缺乏机动性,主要是由于皇家空军(和海军)对敌军供应船只实施咄咄逼人的搜索和袭击,在这些船只到达港口时又进行持续的轰炸。冯·托马在被俘后受审问时说:“你们的轰炸机把我所有的炮兵连都炸得不能作战了,并且彻夜轰炸我的司令部。”隆美尔的总结更简单:“英军完全掌握了制空权。”
“中东基地”所储存的物资的数量大得惊人。在10月间,仓库里存有27.2万吨弹药;仅仅在那个月内就从海外运来了25.3万吨军需品。在9月和10月内收到了18480部车辆。在8月,当地工厂制造了53万多枚反坦克地雷,约等于隆美尔构筑阿莱曼防御工事所使用的地雷总数。在威尔弗雷德·林塞尔爵士中将(他从7月起负责监督基地的施工 [ 注:这些设施是具有远见卓识的韦维尔修建的,其规模远远超出了参谋长联席委员会的指示要求。这也是蒙哥马利的好运气之一。 ] )以及布赖恩·罗伯逊爵士准将(负责第8集团军的后勤工作)的领导下,这些物资得以顺利地发往前线。布赖恩爵士在1943年2月作了这样的评论:“一个指挥官在宣布他的作战计划后,就不得进行欺骗。他不得骗取手枪,不得骗取更多的部队,不得偷偷地把部队配置在比原计划更远的地方。一个优秀的后勤参谋从不过多地提供后勤保障,而且不会受骗。谁要是骗他,就不会有好结果。有些将军不讲道德。幸好,蒙哥马利将军并不进行欺骗(不管这是由于他生性诚实也好,还是由于我像猫一样地监视着他也好,这都无关紧要),而且他也不让别人进行欺骗……。”
蒙哥马利确实不想进行欺骗。他的气质与他的对手不同,他倾向于过分保险,而不是倾向于冒险的赌博。他不会像巴顿在西北欧所做的那样,让自己的部队陷入困境,从而迫使他的上司和供应部门不得不给他提供超标准的补给。
当然,蒙哥马利的集团军也曾遇到过一些小的、局部的和暂时的困难和短缺。正像上面已经讲过的那样,补充的坦克往往不够完好,往往不能按照预定的地点或时间交付。在进攻期间,水的供应也曾经出现过一些问题。还有,正如蒙哥马利在他的著作中多次重申的那样,他的“后勤供应状况”使他没有充足的燃料来进行迅速的、持续的追击。
后勤供应是一个重要问题,首先我们应当指出,蒙哥马利在向阿莱曼进军时与当年的隆美尔不同(有时,人们把两者的进军作了不利于蒙哥马利的对比),蒙哥马利不仅要负责供应他的集团军,还要负责供应空军。他所建立的陆空军之间的热情合作关系,加上特德、科宁厄姆以及其参谋人员的专门知识,产生了令人惊讶的相互密切支援。在陆军夺取和清理好机场几个小时后,空军就把地勤人员和主要设备给空运来了,紧接着战斗机就飞来了。这种行政勤务问题是隆美尔从来没有遇见过的。此外,在地中海上空活动的飞机(例如,从迈尔图拜机场出动的飞机)也需要第8集团军提供服务和补给品。其中最大的一个项目是航空燃料和车辆用汽油,所需的总数是:11月28日,400吨;12月2日,800吨;12月9日,1050吨;12月16日,图卜鲁格1000吨,班加西400吨。在埃及以西,在第8集团军推进的第一阶段就有11500名以上皇家空军人员和高射炮兵人员(后者用于保护机场)需要第8集团军供养……而且在英军夺取班加西港和该港投入使用以前,绝大部分运输都必须沿唯一的海岸公路进行。此外,蒙哥马利还明智地给予空军以特别优先权。
然而,在好几个关键时刻因燃料突然短缺而耽误了突击部队的行动,这是不能用缺乏空军支援,或者天气、道路不好,来加以辩解的。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部分原因是由于蒙哥马利曾多次命令追击部队改变追击方向;但是根本原因在于缺乏一个明确的追击作战计划,以致不能周密地预先考虑和进行适当的组织工作,使追击者得到充足的物质保障。对此,蒙哥马利这个提倡预见和良好管理的人,是不能回避批评的。虽然人们可以为他辩护说,在打了阿莱曼战役之后,他在三个月内到达了离亚历山大港1415英里的的黎波里,在这期间隆美尔撤离了埃及、昔兰尼加、利比亚和的黎波里塔尼亚。
对阿莱曼战役本身人们又是怎样议论呢?有些批评者声称,由于两个主要原因,这场战役根本就不应当打。首先有这样一批人,他们认为,蒙哥马利能够而且也应当在哈勒法山战役中击退隆美尔的进攻之后,紧接着就把他消灭。我已经在第三章里解释过,为什么蒙哥马利决定不这么做是正确的。这里我只简单地补充一句:这些批评者总是忘记隆美尔是一个擅长组织攻势防御的最厉害的人物。当时他虽然患病,但不能想象在哈勒法山战役之后不经过一场剧烈战斗他就会垮台。当时如果英军重新发动进攻,肯定会促使隆美尔退回到靠近其后方的那些地雷场去,并在那里建立起他的独特的反坦克防御工事——可能创造出一种新式的陷坑。
第二种观点是由科雷里·巴尼特在一本人们广泛阅读的书《沙漠战的将军们》中以最夸张的语气提出来的。巴尼特的论点是:由于“火炬”登陆作战(虽然它是11月8日才发生的)的威胁,“可以肯定,即使蒙哥马利不打阿莱曼战役,隆美尔也会在一个月内撤出埃及,在三个月内撤到突尼斯”。因此,阿莱曼战役是“一场不必要的战役”。即使把阿莱曼战役的12天时间包括进去,并且不考虑非洲军团所进行的许多巧妙的后卫战斗,蒙哥马利还是在1943年1月26日把隆美尔赶过突尼斯边境,赶到了本加尔丹,从10月26日算起,这刚好是三个月!即使不说这些,巴尼特的主张也是完全不现实的。在马耳他即将陷落时,蒙哥马利能够袖手旁观吗?难道在美军正从西面向突尼斯打来的时候,能够把罗斯福总统在图卜鲁格陷落后慷慨地急速运到中东来的300辆“谢尔曼”坦克和100门自行火炮搁置起来不用吗?丘吉尔只是由于受到“讹诈”才同意把阿莱曼战役的时间推迟到10月,难道他会乖乖地屈从于这种进一步不采取行动的方针吗?最后,除非迫于无法挽救的失败,难道希特勒和墨索里尼会允许隆美尔撤退吗?
如果说蒙哥马利在阿莱曼进攻敌人是正确的(必须记住,这也曾是奥金莱克的意图),那么,他是否以最有效的方式进行了攻击?正像奥金莱克也会那样选择一样,蒙哥马利选择战线的北段进行突破肯定是正确的。如果在战线的南段进行突破,而突破后向右进行包抄运动,其包抄方向恰好与加扎拉战役时的德军的包抄方向相反 [ 注:在加扎拉战役中,隆美尔虽然获得了最后胜利,但他向左实施包抄后,却处于困难的境地(特别是,水实际上已经用完),以致他曾一度要求一名被俘的英国军官把一份投降书翻译成英文。这事当然是发生在里奇丧失其初期优势之前。(此情报系由伊恩·雅各布爵士提供。) ] ,而阿莱曼战役的德军无疑将比6月惨败时的英军更加有效地保卫自己。此外,这样一种机动将使第8集团军不可能或很难发挥其巨大的炮兵优势。假如设想从战线中央与大海之间的某一点进行攻击,那么攻击将不可避免地发生在德国装甲集团军的地雷场最为复杂、最为宽广的地区。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如果在阿莱曼打一仗并取得胜利既是政治上的需要又是战略上的需要,如果这一仗在战线的北部打从战术上讲更为可取,那么,蒙哥马利的统帅才干就应当根据这些条件来加以评价。某些批评家把蒙哥马利描绘成一个自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以来没有学到什么新东西、也没有忘掉什么旧东西的军人,这种批评是毫无意义的。问题的实质在于,在阿莱曼沙漠中,蒙哥马利是英国唯一的指挥官,他所面临的形势在1914——1918年战争期间是很普遍的。他所要解决的问题是突破一条连绵的防线,这条防线没有可以迂回机动的暴露翼侧,防线的纵深比北非战场以前和以后的任何防线都大,守卫防线的是一支擅长打防御战的意志顽强的敌军 [ 注:正如战斗所表明的,德军尽管筋疲力尽,缺乏空中掩护和弹药,口粮很差,形势日益绝望,但仍很坚决。甚至某些意大利部队也顽强战斗,例如,福尔戈雷师和阿里泰师就是这样。 ] ,而且这支敌军已得到足够时间来加强其防御工事。因此,无论是环境还是隆美尔本人,都给蒙哥马利强加了许多严重的限制。如果我们把可供蒙哥马利选择的方案与可供坎宁安在1941年“十字军”作战行动以前的选择方案进行比较,那么,我们马上就会看出,蒙哥马利选择攻击方式的余地是非常有限的。实际上,蒙哥马利在阿莱曼的唯一选择自由,不过是在阵地战既定限制的范围内施展他的灵活性和想象力而已。
在这方面,他也是很幸运的。时间和机会向他提出的问题,恰好适合他的性格、经验、毕生研究和思考,他有理想的本领来解决这一问题。在运动战中,蒙哥马利的这一本领受到抑制;而在事先精心布置好的阵地战中,他却成为技高一筹的指挥家。蒙哥马利从来不是什么横扫千里的运动战专家,但打阵地战则很在行。
我认为,参加阿莱曼战役的第8集团军是英联邦投入作战的最有智慧、具有多方面经验的部队。像第11轻骑兵师和“西部沙漠部队”的一些老部队都经历了1940年以来各次胜利和失败的考验。新西兰师不仅过去和隆美尔交过锋,而且还是英军在希腊和克里特岛惨败中的幸存者。印第4师不仅在“十字军”作战行动中打过硬仗,而且还在厄立特里亚的克伦经受过严酷的考验。和这些老部队混编在一起的是一些新部队——第51高地师、第44师和若干装甲团。蒙哥马利在阿莱曼的第一个成就就是用坚强的信心鼓舞了在他领导下的整个集团军,既鼓舞了那些谨慎的、玩世不恭的老兵,又鼓舞了那些忧惧的、没有经过血的洗礼的新兵。老兵们是不会长时间受骗的,而新兵们则会很快地对一个诺言不能兑现的指挥官失去信任。然而,第8集团军尽管某些部队遭到了严重伤亡,尽管经历了长途“跋涉行军”,官兵们却在战斗中始终保持高昂的的士气,这一切无法言传,只能意会。但是,这些实际情况却可以从个人回忆录、团史和其他历史材料中反复领悟到。在很短时间内(不到三个月)用统一的意志将一个由各方面人员组成的集团军团结起来,的确是非常艰巨的工作。
蒙哥马利还经受了另外一种考验。要是他指挥作战只不过像一个冷酷的、自私自利的和毫无创见的屠杀者那样(这是某些评论员对他的歪曲描绘),那么,他的部队官兵是会“揭穿”他的。战役中有2350名官兵阵亡,8950名受伤、2260名失踪,这个数目虽然相对来说并不大,但如果部队怀疑他们受到了愚弄,作了不必要的牺牲,那他们很快就会醒悟过来。但是,第8集团军官兵对蒙哥马利的看法,决不像高夫的部队对高夫在柏森达勒的指挥的看法那样 [ 注: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协约国军队在比利时的柏森达勒蒙受了30万人的惨重伤亡。——译者 ] 。恰恰相反,在阿莱曼战役之后,第8集团军官兵继续保持着高昂的士气,在沿非洲海岸推进的过程中,士气还在不断提高,在到达突尼斯时,士气更加旺盛。如果认为这是蒙哥马利所搞的一些鬼把戏和精心组织的个人宣传所产生的结果,那就过分夸大英国士兵容易受骗上当了。
如果说把整个集团军鼓舞起来是蒙哥马利的一种杰出才能的话,那么他的另一种本领是对精通战争之道的对手进行突然袭击。在这方面,蒙哥马利也是很成功的。我们没有什么证据来证明,他把希迈马特奉送给敌人或者暗示企图在南方发动进攻曾经引起了隆美尔多大怀疑。配置在轴心国战线右面的步兵主要是意大利人(这可能有暗示意义),而第21装甲师和阿里泰师配置在他们后面则主要是由于缺乏汽油。在主要的进攻正面上,蒙哥马利尽管遇到了严重困难还是获得了真正的战术突然性,不错,蒙哥马利享有巨大空中优势,但他依靠的是周密的预防措施,使机密得以保持。部署在前沿的许多巨大的军需品堆集所、停车场以及步兵和坦克集结地,使敌人摸不清进攻的日期和准确的进攻地点。
韦维尔在他的关于“将军与将才”的讲课中,一开始就提到了他所了解的将军必备的种种品德的各种定义,并这样评论道:“我只找到一个接触到问题实质的定义,这个定义是一位叫做苏格拉底的贤哲提出来的。”在引用了苏格拉底的定义以后,韦维尔又继续说道:“这个定义最引我注意的一点是它的排列顺序。它是以管理问题开头的,在我看来,管理才能才是将才的真正核心……。”在这方面蒙哥马利也是值得效法的。如果最高领导人优柔寡断或无能,即使他拥有储存丰富的基地、大量的各种必需物资以及特别能干的参谋机构,也会白白浪费掉的。但是,在蒙哥马利的领导下,保障作战的各级后勤机构都运行得非常顺利,这是自1918年以来英国将军所领导的最复杂的后勤保障机构。
在发动这场“第一次世界大战型”的进攻时,蒙哥马利缺少1914——1918年战争中历次重要战役所拥有的大量作战工具——步兵,而为了“突入”敌人防线,他的坦克力量又不足以代替步兵。这种缺陷从进攻的第二夜起就明显地表现出来了。蒙哥马利只有经常改变突击线的方向(这意味着,不让个别步兵分队推进到容易被敌人消灭的地区),以及采取非常规的办法使用装甲部队执行冲击任务,来部分地弥补这一缺陷。在10月24日夜里,托姆斯登和盖特豪斯焦急地等待着步兵发动另一次冲击以肃清走廊口上的敌人,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蒙哥马利从更大的范围来看这一问题,托姆斯登和盖特豪斯实际上是要求步兵连作出牺牲,而不是让坦克作出牺牲。特别是蒙哥马利知道战斗将持续一段长时间,他更不愿在作战初期让步兵连作出牺牲。不过,人们还是有理由要问,为什么直到战役结束前的最后几个小时,蒙哥马利都没有怎么使用精锐的印第4师呢?
人们还根据另外两个理由对蒙哥马利在阿莱曼战役中使用坦克的方法提出了批评。第一个理由(这个理由正确)是,蒙哥马利对步兵在第一夜战斗中可能取得的进展过分乐观了。人们有理由问道:为了不使大量坦克首尾衔接地拥挤在地雷场,难道不应当等到地雷场上的通道开辟出来以便坦克可迅速通过并进入开阔地带时才允许第10军的坦克开进?第二个吹毛求疵的理由是,为什么装甲部队不以压倒优势的力量在宽大的正面上开进呢?隆美尔肯定预计英军会这么做而且对此十分害怕。但是要知道,对工兵部队来说,即使开辟一条狭窄的通道,困难已经够多,伤亡已经够大了。人们很容易忘记,对进攻者来说,敌人设置在开阔地带上的大纵深地雷场,加上敌防御火力的不断掩护,会给进攻造成多么可怕的困难;人们也很容易忘记,在地图上看起来可能是很简单的东西,在实际地面上则是多么复杂啊。
总的说来,在阿莱曼战役的指挥问题上,蒙哥马利得到的赞扬多于责备。人们的责备并不总是客观的或不带成见的,而赞扬则都是应该的。蒙哥马利没有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他向艾伦·布鲁克所说的隆美尔被他牵着鼻子走的大话是有事实作根据的。蒙哥马利把大规模强攻与从坚固基地上进行短促突击结合起来的战术,证明是很有效的,因为在战役中他从来没有发生过严重错乱,并且他的军队的负担也不过重。他还表现出了一种给人以深刻印象的灵活头脑:他把他的攻击“一会儿对准这里,一会儿对准那里,”特别是,他采纳了他的部下提出的一条建议,命令“增压”作战行动沿着海岸公路以南的一条线进行,并且改变了他的原计划。如果说他在武器使用上过于浪费,那是因为他浪费得起,他要减少人员的伤亡。阿莱曼战役在人员伤亡方面所付出的代价只相当于黑格的部队在索姆战役的第一天所付出的代价的四分之一。然而,蒙哥马利与黑格不同,他在自己所规定的时限内决定性地赢得了一次具有重大战略意义的胜利。如果说当他在班加西停留的时候,他还不能因为已经对隆美尔“占了上风”而感到自满,那么他至少能够自信地认为:再也不需要跨越“杰别尔障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