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乔治保佑英国!”·第六 – 吴起兵法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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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乔治保佑英国!”·第六

“圣乔治保佑英国!”·第六

作者:约翰·托兰·美国

出自————《1918无人区——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最后一年

出自————《战争通史

   四月二十二日至五月十五日

  

   四月二十二日上午,大部分英国人在专心致志地听关于里希特霍芬去世的报道,而多佛巡逻队司令罗杰·凯斯海军上将却在作进攻比利时的泽布勒赫的最后决定。泽布勒赫有一条运河同附近的布吕赫相通 。

         每天都有两艘德国潜艇从这个布吕赫海港出发,对协约国的航运进行骚扰,因此,自从德国在一九一四年占领佛兰德海岸以来,协约国就计划干掉这个巢穴。

   主要的目标是封锁这条在泽布勒赫流入英吉利海峡的运河。这事谈何容易,因为运河的入口有一条防范北海风暴的长防波堤。这条防波堤修筑得很结实,在运河口以西半英里处从海岸伸延,向东北弯曲,成一英里半长的大弧形。防波堤八十一英尺宽,向海的一面有一道十六英尺高的厚墙。防波堤的堤顶有一个堡垒,装备有六门海军大炮和机关枪,而且还有岸上的重炮保护。

   只有在月夜潮汐的最好条件下才能进行这一进攻,而那天上午,气象预报天气并不太坏。本来可以等更好的天气,但是凯斯相信,如果他未能在今后的一周里开始这一行动,海军部就可能永远取消它。“我的妻子同我一起走下码头为我送别,她显然非常镇定自若。只有她一个人知道,我这一阵子一直过的是多么紧张的时光,因此她最后说的话是,明天是圣乔治日(这是我没有想到的),对于我们的事业来说,肯定是最好的日子,因为圣乔治会给英国带来好运气。于是她要求我用圣乔治保佑英国作为我们的战斗口号。”

   预定袭击防波堤的皇家海军陆战队在得到为这一“特技”行动作好准备的信号时,正在印度斯坦号军舰的后甲板上操练。这些士兵登上一条拖船,使他们同复仇号军舰并肩而行。复仇号军舰是一般旧巡洋舰改装的攻击舰。袭击部队将大部分由它运送。

   那天傍晚,进攻的远征开始,凯斯从沃里克号旗舰用旗语发出了总信号:“圣乔治保佑英国”。代理舰长卡彭特从复仇号回报的信号是:“我们可以好好地摸一摸恶魔的老虎屁股了。”

   一个海军陆战队员在日记中写道:“我们都怀疑是否会实现,但是我们都希望实现。我们各就各位,用过了茶点,于是我们起程前往防波堤。一切都似乎确定无疑,因为风向对我们有利。我确实希望实现,因为由于期待而造成的悬念很使人难受。”晚上八点过一点,士兵们就分到了他们每天配给的朗姆酒,让副排长负责使每一个士兵只得到自己的一份。他们都兴致很高,说说笑笑,聚在一起打牌,有些人还高谈阔论着他们将给防波堤上的德国士兵吃吃苦头。

   晚上十点三十分左右,四艘巡洋舰向右转而驶向奥斯坦德。其中的两艘军舰狼星号和宝石号预定在通向奥斯坦德港的入口把自己下沉,这样来确保完全封锁住德国人。主力继续驶向泽布勒赫。复仇号在默西河边的两艘渡船黄水仙号和彩虹号的伴随下,驶向防波堤。两条渡船吃水不到十一英尺,准备用来在复仇号碰到浅滩布雷区时作为海军陆战队员的登陆船。它们有沃里克号和两艘较小的舰艇护航。接着是三叉戟号和是斯菲尔德号拖着两艘潜水艇,每舰的船头装有五吨阿马图炸药。它们将向把防波堤同岸边联接起来的铁路桥猛冲。炸药的爆炸将炸断铁路桥,使德国地面增援部队无法救援防波堤驻军。

   后面是这次进攻的尖刀——三艘准备沉没的障碍舰。它们将绕过防波堤,杀出一条血路,驶向运河河口,排成连锁的位置,把自己凿穿下沉。这样就会有效地封锁住潜水艇通向海峡的门户。

   整个队伍以一个由二十四艘摩托艇和八艘沿海摩托快艇组成的小舰队打头。其他九艘沿海摩托快艇将用鱼雷进行袭击。晚上十一点过后不久,在复仇号预定来到防波堤旁边之前一小时,天空大雾迷漫。乌云遮住了月亮,天空开始冷飕飕地下毛毛雨。这是幸运的,因为现在能见度有限,复仇号在被看清以前能够接近到离它的目标只有几百码的地方。不幸的是,因为有雨,预定炸掉岸上的炮组的汉德利-佩奇式轰炸机的配合取消了。

   在晚上十一点二十分,两艘低舷铁甲舰鬼门关号和恐怖号向泽布勒赫开炮。它们在前两个晚上都这样做,因此德国人以为这只不过是又一次骚扰性的轰击而已。他们没有想到一次登陆的袭击即将到来。没有派出一条巡逻艇,也没有布下防御性的布雷区。三艘驱逐舰停泊在防波堤的内侧。佛兰德小舰队的十一艘潜水艇在海上。其余的七艘在附近的布吕赫的潜艇船坞一带,准备随时开出运河河口。

   二十分钟后,三十二条小船开始施放烟幕以掩护复仇号摸近。一阵轻微的东北风把烟幕吹向防波堤。海军陆战队奉命全副武装在上甲板集合待命。他们匆匆忙忙地握手。枪上膛,并上好刺刀。每一个人都神经紧张,压低声音说话。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有推进器的声音。有谁叫了起来;“看,那是什么?”就在军舰的上空升起了一发照明弹。把周围照耀得如同白天一样。有人低声地说:“他们看见我们了!”当时是午夜差十分。

   希尔顿·扬海军少校站在复仇号左舷炮组的岗位上。他的两门六英寸口径的大炮作好了射击准备。他注意到角落里有一些人非法吸烟,但是这时已没有时间订立规章制度了。炮组甲板挤满了等得心焦的士兵;他们大都是准备离开军舰的海军陆战队员。他们距离防波堤还有一、二英里,而十分钟内就应在那里登陆。现在他可以看到正从防波堤上的炮组发出的火炮闪光。这些炮口的闪光将成为他轰击的目标。等到可以看见在防波堤一端尽头的灯塔的时候,他还要袭击灯塔。但是规定只有在桅楼先开火之后才能轰击。

   岸上的探照灯开始搜索海面;接着,一枚巨大的炮弹在这些进犯者上空呼啸而过,发出了象一列特别快车的轰鸣声。凯斯海军上将心情激动而又欣慰。战斗终于开始了,而且不可能再倒转回去。

   突然风向变了。烟幕被吹回到海上,复仇号暴露出来了,成了防波堤上的炮台能清晰看到轮廓的目标。复仇号在到达起掩蔽作用的堤墙以前还要驶行四分之一英里的距离。

   探照灯把复仇号给盯住了。防波堤的火炮开火了。扬海军少校从他站的暗处看到火炮发出的、射向左舷船首的快速闪光,接着注意到在军舰的四周有一种奇怪的微弱的爆破声。这是炮弹没有击中而在海上爆破的声音。一会儿以后,炮弹开始击中这艘老旧的巡洋舰,扬很想开火,但是想到:“桅楼准备什么时候开始射击呢?会不会永远不开始?”

   接着,在附近响起一连串快速的、震天动地的爆炸,他看到有一道使人眼花缭乱的蓝色闪光。在附近的海军陆战队司令埃利奥特中校同他的副司令科德纳少校一起被打死了。杨正在非常着急地倾听桅楼是否发出第一声射击,因此几乎没有注意到正在发生的情况。从射击孔看出去,他确实看见一条友好的摩托艇猛冲向前,“几乎飞一样”破浪前进,喷放出烟幕来掩蔽这艘巡洋舰。“它绕过我们的船头,正好在我们和炮组之间,就在他们的大炮炮口下穿过去,消失在它自己喷出的烟幕里,完整无损。这是一个英勇的行动,非常壮观。”什么东西正好在扬身后“砰”的一声,他感到一把大锤敲了一下他的右臂,使他一阵头晕,在狭窄的通道上一下撞进在炮组甲板上的一群海军陆战队员里面。“怎么回事,你怎么了?”一个伙伴吃惊地问道!并用他的一只脚拨弄了一下受伤的扬。

   “轰击声大得可怕,防波堤火炮的闪光似乎一伸手就可以碰到,”卡彭特船长回忆说。看来,防波堤火炮不可能射不准它们的目标,因此,他认为,复仇号没有被打沉简直就是防波堤的犯罪。卡彭特从左舷的喷火器掩蔽所里把船转向右舷,在火炮的交叉火力网中控制着速度。圣乔治日午夜一过,这艘船到达了同防波堤平行的位置,进入了敌人遍布整个防波堤的机关枪火力网。卡彭特下令轮机立即全速倒转,于是复仇号轻微地撞上了防波堤。

   卡彭特从掩蔽所刚好可以看见墙头的上空,但是烟雾、时断时续的强光和闪光以及雨点,模糊了他的视线。船似乎在所希望的位置西面,因此轮机保持全速后退。时间很紧急。他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在沉没障碍船在午夜后十二点二十分到达以前,发挥他们主要的佯攻作用。他通过传声筒命令放下右舷锚。但那锚却放不下去。它发生了故障。卡彭特命令轮机时而全速后退,时而全速前进,以使船身保持平衡。左舷锚下到了堤墙脚下,船身还能够向后退,直到抛出锚链一百码。锚链刚一稳定,复仇号立即向外摆动,离开防波堤。任何舷门跳板都无法伸出去,每当有军官试图上岸把铁钩绳拴牢,都被机枪火力撩倒。在这一拼死拼活的时刻——午夜十二点零四分——小型的黄水仙号从烟雾中驶出。船长坎贝尔海军上尉把渡船船头顶住复仇号船身,猛推复仇号,使整个船身同防波堤平行。

   马上放下了两个跳板,一直搭靠到了堤墙,而其他的十六个跳板都已被毁。谁大叫一声:“冲上防波堤!”命令传开了。仍然活着的海军陆战队员开始带着梯子和绳索,越过激烈摇晃的跳板。第一个登上防波堤的是布赖恩·亚当斯海军少校。他没有看见什么敌人。他想把防波堤锚链越过胸墙,固定在墩木上面,但是没有成功,他于是率领水兵向左转向炮台。他们来到一处地方,有点象一条壕沟,前面堆了石头。亚当斯集合他的一小队人,领着他们猛冲向前。但是壕沟后面突然响起了机枪声。德国人冲了出来,扫射了一阵子,然后又退了回去。亚当斯知道,如果没有增援,他是无法越过这个障碍,冲到炮台那边去的。他赶紧回来搬救兵。

   海军陆战队两个排,在代理指挥官韦勒少校带领下,正在沿着复仇号的舷梯去向防波堤的低洼部分。原来每个排有四十五名士兵。现在则只有十来个人。一些德国人冲出来扔手榴弹,但是很快被击中倒地。中士赖特和十三名士兵冲上前,切望为在复仇号上躺着的死伤伙伴报仇。他们发现,德国人已撤退到防波堤更高处的混凝土庇护所。赖特发射了若干发红色信号弹,让后面的人知道,他的一批人已到达阵地。与此同时,黄水仙号硬是向按设计每平方英寸承受八十磅压力的汽锅施加一百六十磅的压力,以此来顶住复仇号,使之紧挨着防波堤。轮机兵和司炉坚持完成他们的艰巨任务,不去理睬外面的爆炸声。

   两艘潜水艇C1和C3,应该在午夜十二点十五分冲进防波堤同海滩联结起来的那座桥。但是前者的拖缆断了,无法进行袭击。后者解缆脱离了三叉戟号,以九点五节的速度在其炮组的掩护下继续前进。当它距离目标还有一海里多的时候,照明弹使它暴露在德国人的面前。两支探照灯发现了C3,并使它人数不多的机务人员睁不开眼睛。炮弹几乎立即在两侧爆炸开了,但是桑德福中尉保持住航向,决心以直角的角度冲击这座铁桥。成为奇迹的是,射击停止了。桑德福命令打开烟幕筒,但是烟雾不仅没有掩蔽住这艘潜艇,反而模糊了桥的能见度。桑德福又命令把它们关上。

   第三支探照灯光盯住了C3,C3成了最明显的目标,但是敌方仍然没有发射炮弹打它。C3距离目标有一百码。现在桑德福所要做的只是校准旋转舵,点燃阿马图炸药的导爆线,把船只丢下。这是非常冒风险的,因此他决定不等机务人员离船便撞击桥梁。他作了最后的方向校正,命令全体船员到船的桅楼同他会合在一起。他们站在一起凝视着前面阴森森的目标,抓牢栏杆以防预料中的震荡。他们看到桥上的敌人由于想到在他们下面的铁网里生擒了一艘敌人的潜艇而打手势,哈哈大笑。潜艇带着可怕的尖叫声撞击目标。在桑德福点燃十二分钟后引爆的导火线的同时,水手们把一条小快艇放下水。桑德福跳上小艇,但是小艇的推进器坏了,只好慢慢地划开,于是引来了好一阵轻兵器的射击。六个人中有三人受伤,但是没受伤的船员使小艇划出了两百码之外。接着发出了一声巨响。桥梁炸断,碎片纷纷落到小艇上面。一股浓烟直冲云霄。

   复仇号上的卡彭特船长看到“巨大的翻滚着火焰、碎片和尸体的浓烟”升向黑沉沉的天空。他的士兵欢欣若狂,因为他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从未看到过这样大的一股火焰!似乎有一英里高呢!”从黑暗里钻出来一条警戒哨艇,向小艇欢呼。C3的全体船员给拖上了哨艇,现在已是第二次受伤的桑德福认识到,他的长兄警戒哨艇的船长把他给救了。

   现在,通防波堤的桥炸掉了一段,有四十多码宽。这如所计划的那样截住了所有的援兵。还炸断了所有的通讯联系,包括电话线,使得岸上的炮台无法知道,由三条摩托艇护航、目前正在通过防波堤的三艘船是准备作为障碍沉没的英国船。岸上的炮台按兵不动,以为这三艘船是他们自己的驱逐舰呢。

   第一艘沉没障碍船特蒂斯号在午夜十二点二十五分绕过防波堤的一端的时候,右舷的火炮向灯塔开火。特蒂斯号径自冲向拦住航道的一排驳船的最南端。这时,防波堤灯塔附近的四点一英寸火炮开始从一百码以外的地方向特蒂斯号倾注炮弹。一股强大的波浪打来,特蒂斯号向左舷一转,偏离了驳船,撞上了一道大网,两个推进器被缠住了,船只停了下来。特蒂斯号的船员在设法排除网状障碍的同时,他们的船长向其他两艘沉没障碍船勇猛号和伊芙琴尼亚号发出信号,要它们从左边通过。正当它们这样做的时候,仍然遭到激烈火力射击的特蒂斯号在离东运河码头三百码的地方搁浅了。最后,右舷发动机重新开动,特蒂斯号缓慢而费力地进入疏浚过的航道,就在那里沉了下去。

   在勇猛号通过特蒂斯号旁边时,特蒂斯号完整无损。它本来可能撞击船闸闸门,但是船长博纳姆·卡特奉命右舷全速前进到航道口的狭窄部分,然后又左舷全速后退。卡特等着他的船员大部分乘上小艇,但是由于担心船只会转向进入航道,在轮机舱清理以前就引爆了炸药。八十个船员分乘三条小艇,把大船丢在身后。

   第三艘沉没障碍船伊芙琴尼亚号跟在勇猛号之后。防波堤上的炮台只击中了它两次,船长比尔亚德·科克中尉发现运河口因为硝烟迷漫而看不清楚,接着撞上了一条驳船。摆脱驳船之后,利克开着两个发动机前进。看到勇猛号搁浅在滩上,船首与东岸之间留下了一道很宽的缺口,他试图封锁住这个缺口。他在使船身掉头时撞上了勇猛号。由于自己的船不能完全封锁住航道,利克把船移向东岸。他把船丢下,引爆了炸药。全体船员乘一条小艇离开。虽然遭到猛烈的机枪火力射击,大部分船员还是安安稳稳转移到了一条摩托艇上。

   站在沃里克号罗盘台上的人越过防波堤的胸墙,可以看得一清二楚。所有三艘沉没障碍船都沉到了运河口!凯斯海军上将拿不准是否已经成功地封锁住了运河,但是复仇号已没有什么事情可做,没有什么可帮助它们了。复仇号船长卡彭特早已决定,现在是离开的时候了。当时是午夜后十二点五十分。那些障碍船约花了半个小时来完成自己的使命。复仇号的两个汽笛已给枪炮打坏,因此,卡彭特命令黄水仙号发出退却信号。这条渡船的汽笛咕咕地叫了起来确实象淋浴那样响了一阵。最后汽笛从一种低沉的呻吟变成了一声尖叫。听到了四次爆炸声的防波堤上的海军陆战队员,尽量带着死伤的同伴回到了船上。跳板仍在不断震荡。一个海军陆战队员把一个受伤的同伴拉上船,把他轻轻地放到甲板上。“我不准备离开你,比尔,”人们听到他这样说。

   复仇号船员解开了另一条渡船彩虹号的缆绳,(彩虹号载着一船的海军陆战队,到达时已经为时已晚,但是由于浪涛滚滚,无法把他们送上防波堤;虽然在浪涛里象浮子似地上下颠簸摇摆,它的攻击组里的一些人还是跳上了复仇号,参加了袭击。)彩虹号很幸运,没有遭到损失,但是现在它必须从防波堤炮台旁边通过。扬中尉不顾手臂伤重,仍回到了他的岗位,他在复仇号上面心情沉重地注视着这条渡船,想起他的船从另一条水道过来时遭受到了多大的打击。一会儿,防波堤的制海火炮发出了轰鸣和砰砰声。“很可怕,看都不敢看。在那么短的射程范围内,这条小船的轻型结构给子弹打得弹痕累累,它的边远部分在黑暗里冒出火焰和浓烟,它给浓烟包围了起来。”扬认为彩虹号一定是在下沉。它被小炮弹打中了十次,被岸上发射的大炮弹打中了两次。船桥的一部分已被炸飞了,打死了两名军官,重伤了斯潘塞中尉。但是他继续指挥船只,直到得到救援。那天晚上,彩虹号上人们普遍非常英勇。瓦伦丁·吉布斯中校失去了双腿,但是当军医开始使用止血器时,他表示反对。“别管我,”他说。“我要把这些人救回来。”他的船只因558号摩托艇的大胆努力而得救了。这条摩托艇一下冲到它的前面,升起了一道浓厚的烟幕。但是七十七名军官和士兵阵亡,一百零五人受伤。

   在彩虹号正在受轰击的同时,黄水仙号喘息了一下,好象由于无需帮助复仇号保持稳定而松了一口气,接着便后撤了。在潮水的帮助下,复仇号转身离开了防波堤。两个跳板从墙上滑下来,掉到水里,卡住了左舷推进器。这个障碍很快就排除了,于是卡彭特在凌晨一点十一分命令:“全速前进。”他指示打开人工烟幕机械,不到一分钟,船只便掩蔽在烟幕之中了。复仇号向西北以最大的速度行驶,烟囱的洞孔冒着熊熊火焰。从防波堤看来,好象复仇号已经着火。

   卡彭特感觉船只经常跳动,不过间隔的时间长短不一。他想,可能是由于重型炮弹正在轰击船只附近的海水。即使是被什么炮弹击中了,也没有造成什么严重损失,于是二十分钟之后,复仇号通过了布兰肯贝格灯塔浮标。前面是一艘船只的黑影。后来发现是他们自己的驱逐舰之一莫尔桑号。一位军官用手电筒向莫尔桑号发信号,让它引导复仇号,因为复仇号的罗盘无法使用了。

   再说防波堤上,赖特中士和他的一排人听到了汽笛声,但是有人说,不是正确的退却信号,于是又回到他们的据点。后来,使他们吃惊的是,他们看见复仇号开走了。他们掉队了。“我们经过了那场可怕的经历而没有受到损伤,但是现在却由于并非我们自己的过错而掉队了,知道这一点似乎非常使人难以忍受。”

   凯斯海军上将的旗舰沃里克号正在驶向泽布勒赫,寻找掉队的人。他们碰上了满载士兵出来的282号摩托艇。凯斯向迪安中尉欢呼,并问他收容了多少人。回答是:大约七十人,包括不少伤员。他们是勇猛号和伊芙琴尼亚号上的幸存者,于是全都很费劲地转移到了旗舰上面。两艘沉没障碍船的船长到船桥上报告。“人们还以为比尔亚德·利克是刚从一家军用裁缝店出来,”凯斯回忆说,“全副蹲战壕的装备,皮大衣、防弹头盔,一应惧全,非常毕挺,非常泰然自若。”博纳姆·卡特身穿又脏又湿的汗衫和裤子,因为他在运河里泅水来着。他报告说,他已把勇猛号横在运河口沉没了,并认为它已阻塞了航道。

   早上五点左右,沃里克号边靠近多佛边对复仇号进行大检修,它的上部建筑弹痕累累。它的烟囱的洞孔冒出浓烟和火焰,但是它航速每小时近十七节。凯斯通知复仇号,沉没障碍船已经沉到运河里。接着发信号说:“行动取得成功。干得好,复仇号。”两艘船的船员在沃里克号从旁边通过时都欢呼雷动,互相致意。

   到达多佛,沃里克号就横靠在医疗快艇的旁边,把伤员抬下来,接着凯斯向海军部发出电报,报告说,据两艘沉没障碍船的船长说,两艘沉没障碍船沉没在正确的位置上。上午八点后不久,复仇号来到。所有在港口内的船只,都在甲板上集合船员,他们对着凯旋而归的英雄们大声欢呼。

   海军陆战队营在上午九点三十分下船,向卡彭特船长告别(卡彭特是“这次行动的英雄,但是谁也无法描述他做了什么事”)然后上火车前往迪尔。他们行军穿过那个城镇,开向他们的兵营。

   凯斯海军上将同他的妻子共进早餐,他妻子叙述她怎样过了焦急不安的一个晚上,倾听使她的窗户格格作响的佛兰德海岸上的火炮声。她一直坐到了清晨三点,接着强烈地感觉到,一切都很顺利,她丈夫正在回国途中。来自敦刻尔克的坏消息或多或少使他们的胜利大为减色。封锁奥斯坦德的尝试失败了,因为德国人移动了引导两艘沉没障碍船的浮标灯,结果两艘船沉没在远离运河口的地方。

   但是在泽布勒赫取得了巨大成功,这是一次同霍雷肖·霍恩布洛尔相称的功绩,足以绰绰有余地补偿封锁奥斯坦德未果而感到的失望。英国人民为一项继承了德雷克和纳尔逊伟大传统的壮举而热血沸腾。任何事件都没有这样激发过英国民众的想象力。在《笨拙》周刊上,刊登了一幅漫画,德雷克的鬼魂对凯斯说,“干得好,老兄,传统保持下来了。我的人烧的是国王的络腮胡子,你的人烧的是德国皇帝的小胡子。”

   那天上午,德皇来到泽布勒赫,向那些打退了英国进攻的英雄们祝贺。当晚被俘的赖特中士瞧了他一眼。皇帝陛下向一个英国军官夸奖了他们上上下下所显示的勇敢精神,并下令所有在这次袭击中被俘的人都应得到良好的待遇。他接着有意要同这个英国人握手,但是赖特立正站得直挺挺,没有理睬皇帝伸出的手。

   皇帝陛下视察了防波堤和海港之后,打电报对总参谋部说,英国的袭击被挫败了。他说,三艘轻巡洋舰设法进入了泽布勒赫港,然后凿沉了自己,但是徒劳无功。

   事情确实如此。对运河的封锁失败了。潜水艇和驱逐舰已经绕过这些凿沉的船只。从物质上说,这次袭击几乎没有什么成就,但是对士气的影响却是很大的。海军上将沃尔特·科恩爵士说“此举与其说是为了战争,不如说是为了保持海军的荣誉和名声。”温斯顿·邱吉尔说,“在日德兰失去的荣耀”由于这次袭击而还给了海军。所有协约国都欢欣雀跃,因为这证明,英国没有为西线的大退却所吓倒。英国人知道怎样战斗,怎样去死。泽布勒赫的英勇壮举鼓舞了所有现在努力遏制德国的人们。八个赢得维多利亚十字勋章的人以及所有参加了泽布勒赫战斗的人受到全国表示感谢的赞扬,这是他们理所应得的。

  

   泽布勒赫的炮声惊醒了泽尔德中尉。他卧室的窗户在颤动。他开头以为轰鸣声来自克默尔山,但是后来发现,声音来自海岸。他命令他的拍片工作人员作好应付紧急情况的准备,并赶紧来到情报处了解情况。听说是海上袭击之后,泽尔德说,他必须不顾一切地拍下正在发生的事情。他获准可以前去,但是被要求在夜晚以前回来。对克默尔的进攻两天后就要开始。

   拍片小组的汽车在黑暗中疾驶,前往布吕赫。到了那里,海军部队坚持派一个炮兵军官护送他们到战斗现场去。当他们的奔驰牌车在同运河平行的公路上快速赶路时,炮火越来越激烈了。等到他们到达港口,东方开始发白。防波堤笼罩在海上浓雾里,大小炮正在激烈地射击,不时还有步枪和机枪的声音。

   泽尔德极力主张到战斗的前线去,并征用了一条小型摩托艇。右边,他发现有两艘下沉了一半的船。他感到奇怪的是,在船的甲板上,可以看到很多桶。左边,是防波堤。同岸上连接的桥梁不知怎么给炸断了。更向前去,水兵躺着一动不动,或者在防波堤上到处奔跑。这一定是英国人曾试图把他们的攻占小组送上防波堤的地方。外面的海雾里,英国军舰的炮火正在消失。这是一个步兵所不熟悉的情景。烟雾迷漫,硝烟扑鼻,根本无法拍片。泽尔德命令小艇缓慢前进。他观察左右的情景。岸上的炮台正在发出闪闪的炮火。英国人仍在从海上还击。炮弹远远地落在他的小艇的右面,激起高高的水柱。炮弹落到沙丘上,升起的沙土好象灰暗的树木一样。

   最后,太阳出来了,泽尔德及其拍片工作人员开始拍照。他们来到英国的一艘沉没障碍船旁边。船上的桶装的是水泥。他爬到甲板上,甲板已经进水。甲板上全是撬棍、绳索、大炮弹筒,三个一捆。采取这样一个行动需要多大的胆略和决心呀!他穿过滑溜的甲板,同两个军官一起,爬到舰桥上,默默地观察这一奇怪的场景,他不能不钦佩驾驶这些船只的英国人的大胆和果断。尽管已经失败,仍不失为了不起的壮举。是强悍的魔鬼,你们这些英国水兵!“难道这不是愚蠢吗,我们彼此竟然设法要敲掉对方的脑壳,撕破对方的喉咙和五脏六腑?……如果我们不是相互交战,而是并肩作战,难道我们不能在一起摧毁整个世界,或是在合作中实行统治和领导?”

   第二天,他的拍片小组驱车来到克默尔山下面的一个村庄。他们走进空空的、残破的街道时,炮弹开始下落,几分钟之后,他们被笼罩在黑色的硝烟和红色砖灰尘雾之中。在他们后面是连绵的克默尔山脊。那里到处是棕色的、黑色的和白色的炮弹在爆炸。明天,那里就属于他们了。

   四月二十五日,凌晨二点三十分,泽尔德醒了过来。他可以看到外面克默尔山坡上炮火的闪光。这是正常现象。到目前为止,敌人显然没有想到即将发生什么事情。突然,可怕的一声天崩地裂,从数百门大炮发出的毒气弹开始落到法国和英国的炮兵阵地和后方地区,炮弹象烟火一样可怕地爆炸开来,山脊在黑暗中象受到强光照射那样赫然显现出来。火焰象火箭一样射向天空,“好象从火山口冒出的火焰。”

   清晨四点三十分,炮轰停了半小时。炮轰恢复时,前沿的战壕成了主要的目标。在差不多一小时里,落在法国阵地上的炮弹,据一个老兵追述,“比在凡尔登经历过的要猛烈得多”。到早晨六点,几乎所有的法国炮兵阵地都被打哑了,或是由于毒气而动弹不得。法国只有六个团把守克默尔,这时,他们遭到了德国三个半师的进攻,进攻的重担是由阿尔派恩军(其实只是一个师)担负,这个军四月十四日未能打下巴耶尔附近的山头。这支军队切望为在巴耶尔的失败将功赎罪,但由于他们自己的诱导弹幕而停止不前。在烟雾中升起几道白色的闪光信号;火力前移!几乎马上就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炮弹的猛击。

   拍片工作人员跟随着汹涌前进的阿尔派恩军前进,克默尔在晨空的背景下显出清晰的轮廓。往前看,他们能看见德国人穿过矮树丛发动进攻。机枪不断地嗒嗒响;步枪愤怒地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手榴弹的爆炸声低沉有力。后面,野战火炮早已由炮手和步兵在往山坡上拉。前面的人倒下去,新的一批步兵象潮水一样涌上前去,填补空缺。他们消失在高地的背后,又从最近的山坡上象鬼魂一样涌现出来。伤员开始后撤——有德国人、法国人和英国人。一个支援的炮组有节奏地发射炮弹,没完没了。士兵情绪高涨,唱着炮手的战斗歌曲:“战斗得象一个人”。泽尔德向负责的军官致敬,这位军官兴奋地挥动手臂,指着克默尔的山顶。“前进,前进!”

   几分钟以后,拍片小组到达了第一个被缴获的机枪隐蔽所。伪装网已被扯到一边,表明进行过残酷的战斗。敌人的据点象梯田拾级而上。到处是咆哮的喧闹。步兵紧随在可怕的掩护炮火之后艰难地节节往高处冲。泽尔德尽其所能跟上前进的步伐,而且还拍下了他周围的惊人的情景。就在前面,掩护炮火正在集中轰击长长的山坡。克默尔的顶峰突然出现在面前,他看见银色的闪光得意洋洋地射向天空。克默尔山给德国拿下了!

   到七点十分,阿尔派恩军登上了最高峰。半小时后,阵地稳固了下来,俘虏了八百人。十分钟后,在右边,第五十六师的一个团涌进克默尔村,俘虏了一千六百人。

   法国的步兵早已在山的另一边往山下涌,逃向西北方,英国的军队上来参加战斗的士兵问出了什么事。回答是一个字“毒气!”这一猛冲使德国人插到了英国的由皇家步兵第一团把守的右侧阵地背后两千码的地方。

   九点零七分,第四集团军参谋长冯·洛斯贝格将军打电话给鲁登道夫说,一切顺利,他打算扩大进攻。他的上司对他的这种热情并不以为然,强调说:“敌人可能发动反攻,因此有必要使后备部队紧紧地跟上。”

   但是洛斯贝格非常切望扩大这次的挺进,因此他打电话给警卫部队参谋长说,一切发展顺利。洛斯贝格命令他“作好追击准备,看看英国人是否放弃伊普雷突出阵地”。

   泽尔德的工作人员正在拍摄山坡上的镜头,山坡上横七竖八,尽是死尸。一群一群的俘虏,从被攻占的阵地往下走,川流不息。这将是又一张精彩的照片,可以使本国厌战的人看到,德国士兵能够做些什么。这些摄影师感到兴奋,由于目睹这样一个有历史意义的场面而感到自豪和陶醉。他们向着被毁坏的克默尔山顶竭力爬最后的几百码,由于劳累和兴奋,大汗淋漓,身上湿漉漉的。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壮观的活动画画:炮弹爆炸,硝烟迷漫,尘土象喷泉一样四溅。右边,可以看见伊普尔的塔状建筑物和一连串的村庄。左边,在看不到的地方的是加来和敦刻尔克以及英吉利海峡。

   几小时以后,德国人破译了英国的一封无线电电报,宣布克默尔失守,需要退守北面的战线。在同下属指挥官磋商之后,洛斯贝格决定第二天上午恢复进攻。

   在伦敦,那天似乎更感兴趣的是他们的内部斗争,而不是克默尔山的严重失守。劳合·乔治的敌人正在指责说,要亲自为三月二十一日的溃败负责的是他,而不是黑格或高夫。高级人士里面对“轻浮的”德比勋爵议论纷纷。德比勋爵已被解除了陆军大臣的职务,被半失宠地派到巴黎去当大使,劳合·乔治正在对爱尔兰牢骚满腹。前一天,他还向亨利·威尔逊咒骂那个不幸的国家:“但愿你那见鬼的国家沉到海底去。”威尔逊打趣说,这只是因为首相不愿或是不能统治爱尔兰。“总而言之,”他在日记里指出,“劳合·乔治的政府处于困难重重的境地。”

   大约在德国人正在拿下克默尔山峰的时候,威尔逊对代替德比任陆军大臣的米尔纳勋爵说,如果提出一项自治法案,把北爱尔兰置于都柏林统治之下,那就会发生内战;在爱尔兰就没有足够的军队来对付这种局面。

   在下院,邱吉尔谈到了军事危机和军备生产。他说,目前的问题是人力问题。他在呼吁男子自愿报名参加军工生产之后,称赞劳动的男男女女做了伟大的工作。他们当然不应该受到不公平的指责,有人“在对劳工对这场战争的态度问题上一直在进行吹毛求疵和牢骚满腹的指责”。他特别表扬了他的军火部所雇用的将近七十五万妇女。百分之九十的炮弹是她们生产的,这些炮弹是“英国炮兵有威力和使人生畏的基础”。他的长四个半小时的演说以热烈赞扬英国人民作为结束,“什么新奇、突然的要求都能得到满足。什么出人意外的需求都能保证。任何苦难或危险都不会使他们气馁。不要争吵,不要象我们一次又一次做的那样听任悲观和恼怒的情绪摆布,我们应当感到欣慰的是,如果这种磨练和危险定要降临我们国家,我们就在这里共同担当这种磨练和危险,并缓慢而可靠地加以摆脱。”最后这些话可能被认为是对那些管理这个国家的人的批评,因为他们忙于彼此争斗,而不是鼓舞人民。

   出人意外的是,德比勋爵心情很好地走马上任,担任他的新职——驻法国大使。黑格发现他“变了样!情绪非常之好,胃口很好”。在宴会上,他甚至淘气地拿他的处境开玩笑。“是坏家伙,这些政界人物们,对不对?”“我不知道,”黑格轻声笑着说,“我同他们没有打多少交道。”大家听了都哈哈大笑。“你自己就是一个合格的外交官,”德比说,“我们还将看到你成为我们的可尊敬的代表。”德比很喜欢同法国人打交道,同克莱孟梭相处得很好。在克默尔陷落那天,他写信给他的密友、外交大臣贝尔福说:“使我觉得很有趣的是,克莱孟梭公开蔑视我们的首相。他显然认为可以随心所欲地对待他。”

   第二天,亨利·威尔逊又去了一趟法国。不象大多数乘客,他很喜欢这种横越海峡的旅行,而且不管天气多么不好,总是到桥上去看看。他第一次拜访了黑格在蒙特勒伊的总部,他在那里得知,法国在炮轰了好几小时之后,没有怎么战斗就放弃了克默尔。“他们是怎么离开那里的,”黑格写信对他的妻子说,“我不知道。”

   那天下午一、两点钟,黑格自己出于两个原因去了那个地区,他希望对危急的局势作出第一手的观察,而且他还希望同凯斯海军上将磋商。他们在第二集团军总部会谈。他们同普卢默将军一起视察了英国大炮轰击克默尔山山顶。后来,黑格对凯斯说,由于同法国军队的左翼保持联系是必不可少的,可能不久就不得不放弃敦刻尔克。

   凯斯表示反对。敦刻尔克对保障海峡两边的来往交道是生死攸关的。黑格回答说,“两害相较,取其轻者,我们简直经不起同法国的左翼失去联系,天知道不久将会在什么地方。”

   凯斯回到敦刻尔克,心情颇为沮丧,而黑格回到他的总部时,仍在为法国的撤退而生闷气。他在日记里写道,骑兵不得不去“收集从克默尔来的逃亡者,并防止大溃退。这是什么样的并肩作战的盟友呀!”

   第二天上午,四月二十七日,黑格在阿布维尔会见了克莱孟梭、福煦、米尔纳和威尔逊。在讨论克默尔问题的时候都发了脾气。福煦利用法国受到的损失作为借口不向英国人提供支援,而英国人当时是在亚眠地区打退猛烈的进攻。戚尔逊指出,过去一个月里,英国六十个师遭到了三十万人的伤亡,而福煦的一百个师只遭到六、七万人的损失。“如果这样继续下去,”他说,“而且我们开始轮换,英国陆军就会消失,我们就会输掉这场战争。”他建议法国进行一些惩罚,但是福煦顽固地拒绝在战斗期间解除军官的职务。

   会谈结束后,威尔逊同克莱孟梭一起散步。“我于是设法弄明白福煦究竟是赞同保护港口,还是要退到索姆河后面。我费了很大的力气,但是他绝对不肯考虑这个问题。他说,他决不后退一步,他说他还能挡住德国丘八等等,等等。当然,事情决不会到此为止,我决心要坚持下去。福煦和克莱孟梭的态度是棘手的,我很清楚,我们必须更加大大地显示自己的力量。”

   对克默尔地区的进攻在继续进行。四月二十九日上午,黑格总部收到一个报告,说德国人继续向前推进,拿下了克默尔外围的那些山头,舍尔平贝格以及整个红山-黑山高地。“这个消息非常严重,非常出人意外、而且非常不可理解。”黑格参谋部的一位军官乔治·迪尤尔追述说,“因此听了之后,人们反吸了一口气,表示怀疑地哈哈大奖。”即使是法国人也不可能垮得如此彻底!这一失守得到了普卢默将军的证实,他一直同有关的法国军部保持着直接的联系,“于是表示怀疑变成了极端焦急和加倍的努力。”普卢默的整个第二集团军已处于极其危险的境地。

   “我的经验是,局势决不是那么坏的,也不是象最初的一批报告所表明的那么好,”黑格对他的参谋长这样说,但是他赶紧启程前往北方,他的汽车能跑多快就开多快。一小时后,送来了第三个报告:事情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乃出于一个过分紧张的法国炮兵观测员的错误。

   黑格在北方的时候,他先是同普卢默,后来是同第十二军的戈德利将军会谈。戈德利对法国人的作为(更确切地说,是无所作为)感到深恶痛绝。“他们发出很动人的命令,谈论进行‘深入的’组织工作,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法国人在克默尔山的土崩瓦解,是巴黎议论的主要问题。“我十分相信,法国人正在拆我们的台——而且情况严重,”德比这样写道,他为人软弱的名声并不完全有道理。人们公认他性格优柔寡断,而且一向喜欢散布流言蜚语,但是这位新大使善于洞察人的性格,他向外交大臣发出的长篇非正式的信件,是很说明问题的,尽管有点恶言恶语。“他们的一个想法是保护巴黎。我相信,他们把扼守海峡港口看作是第二位的问题,派去守卫克默尔的那个师是因为打得很糟糕而被从更南的战线调出来的!他们没有试图保卫这个地方。不仅法国人和英国人之间显然有一种埋怨情绪——而且在我们的军队里也有这种情绪。我担心,对于罗伯逊的辞职,人们有情绪——不管是什么样的情绪——而且他们,特别是在较高级的人中间,倾向于把我们的所有麻烦大部分归咎于威尔逊。”他重复他的信念:克莱孟梭是反劳合·乔治的,目的只是——他强调说——为了使贝尔福上台。“我不能信赖首相。他从来不相信任何同他自己的观点不一致的东西!而亨利·威尔逊太法国气了。”对协约国来说幸运的是,在法国人和英国人之间抱有恶感以及他们各自内部发生争斗的同时,德国人没有发动强大的进攻。鲁登道夫的军队补给和能源不足,他们的突击队精疲力尽,垂头丧气。那天晚上在宴会上,第三集团军的巴特勒将军对黑格说,敌人现在的战斗已不象战争之初那样坚决果断了。“只要战争能够结束,战俘现在也似乎不在乎谁打赢了。”

    第二天,海因里希·拉姆中尉在克默尔山附近的连队遭到了袭击,但是他爬到前沿阵地上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发现第一个警卫“熟睡如泥”,就用扫帚拍打他。这人清了清喉咙,又睡着了,第二个警卫也睡着了。拉姆没有采取什么行动,因为他发现这不是正常的瞌睡,而是差不多象死去一样的熟睡。这些士兵因为连续作战而完全精疲力尽。他赶到下一个警卫那边,警卫半睡半醒。“是第七连的吗?”拉姆问道,那人只是迷迷糊糊地说了声“唔”,甚至都不知道有人拍打他。我的上帝呀,当时他一定是睡着了!拉姆带着他的扫帚往前爬,寻找他的失散的连队。他发现战壕空空如也,掩蔽所空无一人。他不断地叫“第七连!”没有回答。“你们难道不能至少回答我一声吗?”他叫道。“难道你们一定要睡一整个晚上!”砰!砰!子弹在他耳旁呼啸而过。“这是我,你们这些家伙!”他叫道。他爬进一所黑暗的掩蔽所,摸着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这是一个战友,睡着了。他摇了摇这个人。没有回答。接着他摸摸脸。冰冷!他全身象遭到了电击。钢盔是英国的。这是敌人。什么东西飒飒作响。“第七连的吗?”没有回答。“好一个连队,”他说,“难道你们就不能回答一下?下士在哪里?”

   突然穿苏格兰式短裙的人带着刺刀大声喊叫着向他冲来。拉姆所能做的只是尖叫一声:“我完了!”一个苏格兰高地联队士兵用手指摸了摸这个德国人的肩章说,“一名军官呢!”这些样子凶狠的敌人突然一下子友好了起来。每个人都请他喝一口酒。拉姆向他们表示感谢,但是拒绝喝酒。一个胖胖的苏格兰高地联队士兵,酒臭扑鼻,不断地把酒瓶推到他面前。“喝吧,战友!”另一个请他吃一块面包。拉姆表示感谢,交出了他的手枪。

   对他来说,战争已经结束;而且德国的第二次进攻也结束了。由于感到非常失望,鲁登道夫取消了这次战斗。他已两次接近取得胜利,但是这次,德国好几个师不愿意出击,另外一些师在胜利后大抢一通,使自己醉得不省人事。他把这一切都归咎于国会削弱了军队的纪律。

   每次进攻,他都赢得了战术上的胜利,取得了突破。但是每次他都没有能够达到他的战略目的。或许那个目的是不可能实现的。因为两次大进攻,每一次都以一场消耗战而告终。靠消耗物质取胜的现代战争,看来无视了施利芬关于“决定性战争”的基本原理。

   三

   五月一日这一天,最高军事委员会再次举行会议,这次并没有感到灾难迫在眉睫的压力,但是有着通常的尖锐的意见分歧。克莱孟梭一开始就严斥美国人和英国人。他反对潘兴和米尔纳勋爵之间最近达成的协议:让英国人得到五月份拨出的全部十万名美国军队。“没有同法国人磋商此事,”他有点无缘无故发脾气地说。“我们曾设想,作为补偿,美国六月份拨来的军队会交给法国。但是现在看来,他们也要交给英国人。我要坚决声明,这是不能令人满意的。”

   平常很冷静的米尔纳被激怒了。“克莱孟梭先生明白表示,伦敦协议有一些神秘的东西。”他和潘兴都无意使法国得不到任何美国军队。“他们的人到达法国后如何分配,我不知道人们说了些什么话。我们只是希望催他们快来。”

   潘兴同米尔纳一样感到很生气。“我的政府同别人不可能就一名美国士兵是派给英国人,还是派给法国人这样的事达成协议。”他指出,克莱孟梭自己已经同意,应把六个师派给受到包围的英国人。

   克莱孟梭试图无视这一点。他说,“那个嘛,我不想进行争辩。”他又嘟嘟囔嚷地说,既然是四方组成联盟,其中的两方不能独自行事。“我接受为五月份所作的规定,但是我希望知道六月份打算怎么办。”

   劳合·乔治以高超的机智使气氛恢复和谐。“我同意克莱孟梭先生的意见。协约国的利益是一致的,我们决不能看不到这一点,否则,指挥的统一就毫无意义。”他提醒法国人,自从三月二十一日以来,英国十个师一直受到了非常严重的打击,因此无法重新整编了。

   福煦在承认这一点的同时还指出,法国最近受到了严重的损失,“因此,现在法国几乎同大不列颠一样需要美国的援助。”这一长时间争论显然使黑格感到厌恶。多么浪费时间!最令人恼火的是潘兴坚持主张美国拥有它自己的军队。“我必须坚持要求得到承认。”他宣布说,“统一的原则必须在我们的军队里实施,它必须完全由它自己的指挥部指挥。我希望确定一个贯彻这一精神的日期。”多么固执,多么愚蠢,黑格心想。潘兴看来并没有认识到局势的紧迫。“他渴望建立一支‘巨大的、自给自足的美国军队’,但是考虑到他既没有师长、军长、集团军司令,又没有参谋人员,如果认为这样一支军队能够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在没有帮助的情况下发挥作用,那就荒唐可笑了。”亨利·威尔逊很有同感。他在他的日记里写道,潘兴“执拗得令人非常恼火”。

   这一天,克莱孟梭向德比抗议说,英国有一百万受过训练的士兵,留在英国只是从事国内防务。德比设法解释说,这些人是残废、病人、受伤者、监狱守卫、管理要塞和防空站的军人。“请放心,”他说,“我们的人只要适于服役,不管是什么人,都将送到法国来。”但是很显然,德比写信给贝尔福说,克莱孟梭对他说的话一个字也不相信。“我相信,”他又说,“他在这个问题上表达的怀疑心情是克莱孟梭和福煦都有同感的……正如我以前告诉过你的,这个国家有一股对我们反感的强大潜流,而且其基础就是这样的想法:我们没有在人力方面做我们所能做的或是应该做的事情。”

   第二天上午,法国人和英国人在阿布维尔的一个私人家里举行了一次秘密会议,讨论军事危机。如果发生不可避免的撤退,威尔逊将军问,他们是应该退到海峡上的港口,还是退到索姆河后面?“两者都不是!”福煦坚持说。对威尔逊来说,这等于没有作出什么回答,因此他重复了一下这个问题。

   黑格插嘴说,保持同法国人的联系极关紧要。同法国的战线隔绝,就意味着巨大的灾难,因为军队和港口都会丢失。被难住的福煦说,如果这些港口丢失,他就会退到南方。但是那是决不会发生的——“决不会,决不会,决不会!”他用半开玩笑的语气不断重复这个词,同时还说,“决不移动,决不移动,决不,决不,决不。”听着这一切,劳合·乔治、米尔纳和克莱孟梭都惊讶地坐在那儿沉默无言。

   “这一场情景引人注目,”汉基追述说,“亨利·威尔逊、黑格和贝当主张撤至索姆河后面,福煦半开玩笑半轻蔑地拒绝了这个论点。这些政治家们这一次都侧耳倾听,而不是象大部分时间那样老是谈话,而且对这件事很感兴趣。”福煦说服了大家,于是一致决定,英国将首先依靠法国人,其次才依靠海岸港口。

   虽然劳合·乔治在这一激烈的争论中所起的作用甚微,但是在英国首相启程回英国之后,黑格写信给他的妻子说:“我必须说,我并不因为看见劳合·乔治走了而感到遗憾;他给我的印象是彻头彻尾的一个骗子。他总是在私交方面对我很有礼貌,在宴会上谈笑风生,使人感到有趣,但是我担心的是,他只考虑他自己会得到什么好处,他非常不老实。”

   四

   自从劳合·乔治四月九日在下院发表不明智的、不正确的讲话以来,他的反对者们一直在攻击他所说的英国军队在三月二十一日比一年来任何时候都更为强大的说法。在德国人拿下克默尔山几天以前,萦绕他心头的是他对黑格和高夫进行的毫无道理的诽谤。四月二十二日,陆军都在其每周综述中报道说,德国步兵在这场大攻势中的人数比协约国多三十三万人。劳合·乔治感到愤慨,心慌意乱,“哎呀!”他后来写道。“我们的优势突然在一个周末就消失了!……在协约国部队中撕开了这样一个巨大裂口的灾难,没有发生在法国的血迹斑斑的战场上,而是发生在陆军都铺有地毯的会议室里。摧毁我们队伍的不是德国的火炮,而是一支英国的毯钢笔”他的推论是,这些新的数字的突然出现,只是为了使他难堪。“我认识到战斗已经转到国内战线了。”

   他的愤慨转向了新的陆军大臣米尔纳勋爵,是他允许由他的部发表这些新的数字的。是一个老朽的人犯了大错呢?还是一次失察?或者是要把他赶下台的阴谋的一部分?他给米尔纳写了一张火辣辣的便条,非难这些新的数字是“非常马虎的”,并要求彻底调查那些对这一卑怯文件的发表负责的人。

   他还在内阁会议上提出了这问题。威尔逊无法解释数字之间的差异,并声明自己没有任何责任。军事情报局局长对这一新的估计也一无所知。应当负责的显然是弗雷德里克·莫里斯将军。他那天已被解除他所担任的作战部长的职务。劳合·乔治这样做是由于他认为前总参谋长罗伯逊的密友兼心腹的莫里斯现在是在公开反对政府。他确信,发表这项使人难堪的报告是莫里斯进行的报复。

   诚然,莫里斯一直坚定地支持罗伯逊、黑格和其他为劳合·乔治所憎恶的人,但是他同这份报告没有任何关系。他是一个杰出的军人的儿子,是基督教社会主义者F·D·莫里斯的孙子。《曼彻斯特卫报》称他是“陆军部最不带个人偏见、沉默寡言、谨小慎微的人。”他甚至一直到四月二十日才读到劳合·乔治四月九日的演说。这个演说使他感到震惊,因为他认为演说“显然企图把责任推到士兵身上,同时还显得对他们是宽大为怀的”。

   两天后,莫里斯到乡间去度一星期的假日,他在那里终于有时间研究首相的演说。“同时,”他后来写道,“我获悉,一项解除黑格驻法国最高司令职务的计划已经迅速成熟了。”这是首相对陆军发动进攻的一部分:先是针对罗伯逊,然后是针对高夫和黑格 [ 注:高夫曾在信中对梅兹中士说:“至于我自己,我的所谓的恶运并没有使我十分震动,因为我自己是问心无愧的。我知道,第五集团军漂亮地进行了战斗,一决雌雄。但是我对总的局势感到着急,不管怎样,总的局势并不太好,而且使情况更加恶化的是,在政府身居要职的是这些卑鄙腐败、阴谋诡计多端的政客。他们是我们真正的危险。” ] 。此外,他严重关切不断对陆军进行的诽谤及其对武装部队的士气所产生的影响。

   莫里斯觉得应该采取一些行动,觉得他应该行动,不管这会使他自己付出怎样的代价。他把他正面临的个人危机和他越来越相信的事情告诉他的妻子。他相信,如果劳合·乔治对陆军的倾轧得逞,战争就会输掉。他还对她说,人民不了解真实情况,被蒙在鼓里,只有议会发现了这些事实,真实情况才会为人所知。作为一个虔诚信教的妇女,她支持他的决心。

   在四月的最后一天,他写信给亨利·威尔逊,要他注意首相和他的财政大臣博纳·劳所发表的不正确的声明。“我得知,总的效果是使人对法国感到不信任和缺乏信心。”由于没有回信,莫里斯在五月五日写信给他的孩子南希和弗雷德里克:

  我决定采取一个非常重要的步骤,这个步骤可能给我们的生活造成很大的变化,因此我希望你们在事情发生之前有所了解,但是在你们从报纸上看到以前,决不能告诉任何人。

  你们要知道,一些时候以来,政府一直没有说明战争的真实情况。他们的目的是要表明他们已做了可能做的一切,现在责任要由将军们来负了。这是绝对不真实的,而我是了解这些事实的少数人之一。事实上,我是唯一知道这些事实而又实际上没有担任职务的军人。因此,我已经决定把所附的这封信发给各家报纸,而且我希望会在星期二见报。这当然是违反军纪的;但是偶尔——感谢上帝,并不是经常——会出现这样的时候:作为一个公民的职责高于作为一个军人的职责;而且经过长时间的仔细考虑之后,我深信,现在就是这样的一个时候。他们可能把我赶出军队,而你们也可能因此受罪,虽然我将做我所能做的一切来使你们不会受罪。我希望你们会认为我是正确的。你们的母亲在我告诉她以后一直没有动摇,这对我是一个巨大的支持。

  我相信,我做得正确,而且一旦情况如此,对一个人来说,其他的事都不要紧了。我认为,这就是基督在叫我们为了他而抛弃父母、孩子和妻子时所要说的意思。这是一个困难的决定,因为,正如你们所知道的,我热爱军队,而且我得为你们和你们的母亲考虑,但是现在决定已经做出,你们必须帮助我使之取得最好的结果。

   你们亲爱的

   父亲

   由于他为人正直以及从他的家族继承下来的对社会负责的传统,他不可能不这样做。“我知道我当时是在牺牲我的颇有前途的职业,放弃我的生计,”他后来写道,“但是我相信,我的行动是对的,而且我相信,如果我是对的,我就不会真正受罪。”

   第二天,他把信交给《晨邮报》的雷平顿上校。莫里斯在信中断然说,劳合·乔治四月九日发表的声明,是“现任政府最近在下院发表的一系列谎报”的一部分。他接着向公众保证,“这封信不是一次军事阴谋的结果”,而是“由于希望议会会认为应当下令对我所发表的声明进行调查”。雷平顿的上司同意第二天发表这封信。莫里斯还向《泰晤士报》、《每日新闻》、《纪事日报》和《每日电讯报》发出了信件的副本,接着就动身前往乡间,决定不亲自参加上午肯定会爆发的争论。

   五月七日,除了《每日电讯报》以外,所有报纸都刊登了这封信。所谓劳合·乔治关于陆军在一九一八年比一年以前要强大的一番话是不真实的指责,甚至引起了比莫里斯所设想的更大的轰动。《晨邮报》赞扬这位前作战部长有“骑士风度”,并指责首相没有能够使西线拥有应有的实力,而现在“甚至连他的报纸也无法救他了”。可以预料的是,效忠于他的报纸《每日快报》和《每日邮报》攻击了莫里斯,甚至更猛烈地攻击了反对党领袖阿斯奎斯。阿斯奎斯要求对这些指责进行调查。但是通常对政府友好的《曼彻斯特卫报》说,莫里斯的声明“抓住了要为我们最近的吃败仗负责的要害问题”。

   亨利·威尔逊一来到他的办公室,就要求人事行政参谋主任向莫里斯发出一份公函,问他为什么写这样一封信,接着,这位总参谋长前往唐宁街。内阁在那里“长时间地辩沦和争吵”,最后同意成立一个荣誉法庭,由最高法院的两名法官组成,“调查对所谓”劳合·乔治和博纳·劳“发表的谎报提出的指责”。

   但是下午五点,劳合·乔治打电话给汉基说,他已决定抵制阿斯奎斯要求进行调查的建议。但是,他将向议会“发表一项重要的演说”,“在这一演说中,他将尽可能多地说出实际情况,说出的情况或许多得超出了他的愿望。”他交给汉基一项任务:为这样一个演说准备提纲。汉基从午餐以后早已一直在写关于“这个事件的一项详细的概要”。由于有一个接一个的速记员的合作,他在晚间九点半完成了提纲,并带给了劳合·乔治。“我不得不亲自处理这整个工作,因为其中很大一部分出自国际会议和战时内阁特别‘机密的’会议的会议纪录,有些甚至出自这本日记。当然,问题比莫里斯信件中提出的小小指责要广泛得多,”政府的命运岌岌可危。

   那天晚上,议会休息室一片喧哗。整个国家都极其激动,莫里斯揭发的丑闻正在无数的家庭里、公共集会上、酒吧间、会议室和小酒店里受到支持或指责。

   黑格总部的每一个人都在热切地阅读路透社发到法国的报道。他们钦佩弗雷德里克·莫卫斯发表这封信的勇气,“不管有什么其他的作用,”约翰·查特里斯将军在他的日记里写道,“应该大大有助于使内阁和议会出现一种更为有益的气氛。这里有种种奇怪的谣传,说劳合·乔治曾打算解除道格拉斯·黑格的职务,让他接替弗伦奇勋爵担任国内的总司令,并说莫里斯的信件至少制止了这项计划的实施,因此道格拉斯·黑格暂时还留在这里。某某将军今天来看我,对莫里斯钦佩得了不得,并切望亲自写信表示赞同莫里斯提出的事实。某某的信当然会是权威性的,因为他谈的是这个问题在这里的一个侧面;但是这样就会把道格拉斯·黑格卷进去,因而除非劳合·乔治失败,否则那样就会不可避免地意味着道格拉斯·黑格被解除职务。我担心,莫里斯将不得不孤军作战。”

   但是,黑格公开宣布,他认为莫里斯的信件非常没有头脑,因为这伤害了他对纪律的主张。尽管这样,他还是钦佩莫里斯写这一封信。“这将有益地制止内阁的一个固定的想法,以为他们可以任意发表谎报而不会有来自军方的反驳。”

   在巴黎,德比勋爵离得远远地看着这场争吵,感到很有趣。这个天生的爱散布流言蜚语的人在写给伦敦的另一封长信中,无法想象莫里斯为什么会采取这样一个极端的步骤。“当然,他是罗伯逊真正的好友,是亨利·威尔逊的死敌,因此他可能希望使后者连同首相一起垮台,为罗伯逊受到的处置进行报复。这里到处都在嘁嘁喳喳,而结果是灾难性的。他们总是在这里有根有据地说,我们给他们的关于我们的兵力的数字是虚假的。这显然是克莱孟梭最爱谈论的题目,而且他们说,我们所说过的一切的正当理由就在于此,因为我必须告诉你们,莫里斯说的情况是真实的。而我们的为人所爱戴的首相或意气消沉的博纳说的则不是这样!当然,在法国军人当中,人们告诉我说,只有一个感觉——人们对于竟然可能出现这种事感到茫然若失,因为由一个高级军官直接拆穿当前的政府的虚伪性,这对他们来说是从未听说过——而且是从未梦想过的××(这个词在原来的手稿中已无法辨认),因此他们都很想知道,他将很快被枪决。我认为,首相特有能力——以他自己出色的方式——使数字同事实协调一致起来……”

   第二天五月八日早晨,《每日镜报》的大标题是:

  首相要求下院审判莫里斯

  在明天的公开会议上,劳合·乔治先生将提供事实和数字

  是成是败要看作出的决定

   《每日快报》进行反驳,援引首相的话,讽刺挖苦地称即将举行的辩论是“莫里斯的舞蹈”。该报尖刻地提到莫里斯阵营里的奇怪伙伴。“除了和平主义者和官吏以外,还增加了保守党极端派(他们还没有发现,我们是在二十世纪,战争促使每一种社会安排产生了巨大的变化)和走极端的军国主义者(他们不满非军人的控制,希望使我们为一个由将军们组成的军事政权所统治)。”大多数劳工和工会运动也有力地支持劳合·乔治。伍尔威奇兵工厂的一批工人打电报给他;“坚持下去。我们支持你,因为你是人民的首相,胜利的象征。德国人希望你下台,但是我们工人不希望你走。你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敌人!叫他们都见鬼去吧!上帝拯救英国!”

   在内阁会议上,劳合·乔治把他打算第二天要说的话告诉了他的同僚们,并在下午六点向米尔纳、张伯伦和汉基预先念了他的讲稿,他们“大大地删减了一通”。首相信心十足,兴高采烈。

   辩论那天,五月九日星期四,天气晴朗。没有举行内阁会议。下午一点,汉基在唐宁街十号忙于核对劳合·乔治讲演的草稿,并作一些改动。作好了战斗准备,首相和博纳·劳在平台上走来走去。后者感觉受到了莫里斯的侮辱,神情紧张。“他烦躁不安地说,他们的理由似乎很有力,因此我总觉得莫里斯这个机灵的人有什么鬼点子。”他的忧虑是不必要的。反对党领袖阿斯奎斯正在没有莫里斯帮助的情况下准备自己的发言。莫里斯仍然决心留在乡间是不明智的。这种宿命的、几乎是受虐狂式的态度是莫里斯的特征。从一开始,好象得到了不祥的预感、他就预言他必将由于他的行动而受罪。

   汉基同首相单独进行午餐,在发表重大演说之前他总是这样做的。后者虽然情绪愉快,但是处于一种受磨练的心境。“他承认,发表谈论事实和数字的演说并不是他的长处,由于他的居尔特族气质,他忍不住会在讲演中尽量发挥。”由于劳合·乔治“现在的心情比以往柔和得多”,汉基抓住机会敦促他让爱尔兰的新总督成立一个爱尔兰内阁作为实行自治的准备,并设法在征兵之前先招收一些志愿兵。使汉基感到高兴的是,首相表示同意。

   等到劳合·乔治到达下院的时候,他已经象一个进入拳击场的拳击选手那样机敏强壮。阿斯奎斯在辩论的开头发言,发表了一次婉转的、字斟句酌的、软弱无力的讲话,要求成立小型特别委员会调查莫里斯的指控,他几乎还没有提到莫里斯的信件本身,他的冗长的评论最后就被一个年轻的议员所打断,因为他大喊:“把战争继续打下去!”

   由于劳合·乔治巧妙地把真实情况、半真实情况和谎报结合了起来,从而摧毁了莫里斯的指责,在他发言之后不久,他就控制住了下院。他打出了致命的一拳,因为他断然说,“我所提供的数字是引自陆军部的正式记录,是我在发表声明之前叫人找来的,如果这些数字不正确,莫里斯将军的责任并不比其他人的小……毫无疑问,同一九一七年初的兵力相比,在一九一八年初,驻法国的军队的兵力有了很大的增加。”他表示遗憾,阿斯奎斯先生未能反对莫里斯将军这一严重违反纪律的行为,这种行为为整个军队开了一个破坏作用最大时先例。他最后要求议员们在这一战争最严重的危机关头团结在政府的周围。“我们国家的命运现在以及今后几周岌岌可危,为了我们共同的国家,我恳求结束这种倾轧。”

   反对派被打垮了。沃尔特·伦西曼原来要转而支持反对派的,现在显得非常狼狈。他一直没有起来发言。表决反而显得虎头蛇尾,使高潮低落了下去,政府以二百九十三票对一百零六票击败了反对党。坐在反对党领袖的妻子旁边的一个漂亮女子说:“阿斯奎斯夫人,我看,我不幸的父亲的申诉永远不会有人听取了。”

   回答是;“你父亲是莫里斯将军?不会的,亲爱的,政府会密切关注的。”

   写演说纲要的汉基认为,这次演说是一次了不起的议会斗争。“不过我始终觉得,那不是一个‘御头彻尾讲真话’的人作的发言。例如,虽然他从作战部长的作战部得到的数字表明,军队的作战实力已从一九一七年一月一日到一九一八年有了增加,但是他得到的人事行政参谋主任提供的数字说明的情况恰恰相反,可是他对此谨慎地保持沉默。知道这个情况很使我为难,因为形形色色的议员不断地到官员席来问我‘真正的真实情况’是什么。” [ 注:显然出于对主子的忠心,汉基自己关于辩论的叙述删去了此段。幸运的是,汉基的能干的传记作者斯蒂芬·罗斯基尔则忠于事实。 ]

   大多数报纸欢呼劳合·乔治的巨大胜利,认为这使得对手无法进行进一步的重大反对。“莫里斯显然给打垮了,”威尔逊在他的日记里写道,“而且他是该当如此的。我认为他因为虚荣心而失去了理智。”

   在巴黎,几乎没有人同情莫里斯,那一天,德比写信对贝尔福说,这件事给人的印象非常糟糕。“除了这表明异乎寻常地缺乏纪律,使法国人民,不管是军人还是平民,都感到吃惊以外,此事还被认为是对最高军事委员会的指责,因此对之感到极其不满。阿斯奎斯由于提出了这个问题而使他们对他甚至更加感到可疑。”在向美国大使威廉·夏普和法国外交部长皮雄进午餐时,德比特意“明确声明,最高军事委员会的问题没有什么危险,特别强调了黑格忠于福煦,并说,那象征着整个国家和军队忠于这一最高指挥部。”这番话使两个听他说话的人都很高兴。德比在信的最后表示希望他已做了点好事。

   虽然黑格保持效忠,并仍然反对莫里斯的行动,但是他写信给他的妻子说:“可怜的莫里斯!看到下院如此容易地轻信劳合·乔治的一次华而不实的讲话是多么可怕。下院确实正在丧失作为一个由明智的英国人组成的议会的声望。但是我认为莫里斯同劳合·乔治的事情还没有完。”

   伊谢尔勋爵这个思虑周到、阴险恶毒的人写信对汉基说,“军人真蠢,他们永远也不理解政治并不是打仗。莫里斯定会对所有那些利用他的人感到失望。”克莱孟梭的评论是“军人为什么要同政界人物进行较量?”

   五月十一日,莫里斯将军以一个少将的半薪即一年二百二十五镑的待遇退休。这是一种可卑的报复,许多军人都为之愤愤不平。那些知道劳合·乔治使用了虚假数字的陆军部里的人非常愤慨,因此把这种情况告诉了他们的首脑米尔纳勋爵。这位确实可尊敬的人在五月十五日的一次会议上,在除了劳合·乔治、汉基、威尔逊和他自己以外谁都离去以后,提出了这个问题。他透露说,已经发现关于英国作战实力的数字有错误。当然,首相早已知道了此事,但是装作清白无事的样子回答说,他不能为莫里斯将军的部门犯的错误负责——于是就这样结束了这整个问题。

   要为发出最初的不正确数字负责的沃尔特·柯克上校,本来预料下院会被告知这一错误,从而纠正莫里斯所受到的冤屈。这时他感到愤慨,向莫里斯的继任人作战部部长写了一份备忘录,要求毫不拖延地作出纠正。德布·拉德克利夫将军回答说,进一步采取行动,不符合军方的利益。“我认为,你在这个问题上做了必要的或适宜的一切,此事由我负责。”

   虽然莫里斯在官场丢失了面子,但是他接受了一项优厚的建议,为《纪事日报》写文章。于是米尔纳勋爵写了一封告诫而友好的信件,向他强调在他的文章中不要向敌人提供情报。莫里斯有礼貌地回答,他“不会沉溺于进行反驳,也不会试图开展辩论,除非权威方面要求我这样做”。他还说:“我将认为审查员是一个朋友而不是一个敌人,因为我难免会无意之中透露一些不宜公开发表的东西。”

   同一天,五月十七日,罗伯逊将军也写信给米尔纳,向他保证,纷纷流传的、关于他同莫里斯、阿斯奎斯和其他一些人阴谋使劳合·乔治政府下台的谣传纯属捏造。米尔纳回答说,他听到了这种谣传,但从未置信。“正如你所说的,‘正在流传有人大搞捣乱和阴谋’。我正在尽我所能来制止一切非常有害的争论,这场争论不仅有可能在军队中散布对文职当局的不信任种子,而且也会煽动舆论反对我们的一切高级军人,从而再次在军队内部拉帮结派。所有这一切都是非常不好的,每一个想到国家利益的人都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加以制止。我相信,你会在这方面有所助益,我可以向你保证的是,在我这一方面,我将继续朝同一个方向做我的权力所及的事情。不管是《晨邮报》对政府的咒骂,还是《每日邮报》对它所说的‘老帮派’的攻击——全都同样的可恶。由于敌人就在我们的大门口,我们完全有必要加强团结,结束这种由来已久的倾轧。”

   这是所有协约国都非常急需的忠告,但是不幸的是,米尔纳勋爵现在对劳合·乔治几乎没有什么影响,而劳合·乔治耍脾气,把他排除在战时内阁会议之外,理由是,“这个老人”的健康欠佳,也没有迹象表明,首相同他的将军们的激烈争斗已经结束 [ 注:几天前,黑格在给妻子的信中说:“我希望你那小小的脑袋别为传到你耳朵里的关于我,关于我可能被任命为国内总司令的无聊谣传而烦恼。我对米尔纳担任战争的后勤部长是有一切信心的,他没有参与政治斗争,而且我相信他是一个正直的人,打算为军队和国家尽其所能,而不考虑他个人的利益。” ] 。可悲的是,象黑格和劳合·乔治这样两个卓越的、能干的人争执不和,尽管都有种种错误,黑格还是最好的军队领导者,劳合·乔治是最好的国家领导人。他们只是在一个主要之点上不一致:黑格认为战争只能在西方战线上打赢,而首相则希望取得一场死人较少的胜利。两人都致力于打败德国,但是为了取得胜利,他们必须通力合作。伊谢尔勋爵写信给黑格说,“在协约国方面只有两个战士,你和劳合·乔治。我为把你们放在一类表示歉意,但是这是一个铁的事实。”很难想象有比他们在面貌、身材、行为举止和性格脾气方面更不相同的两个人了。但是这两人都在逆境中显示了勇气,而战争的胜利大概取决于他们是否和谐合作。

   虽然德国的第二次攻势被制止了,但是鲁登道夫又在计划两次攻势。是否能够及时地真正训练出足够的美国人来帮助制止这些新的进攻?仍然没有把握,在幕后的那些人看得很清楚的是,法国军队远不是象在一九一七年兵变以前那样令人生畏的力量了。他们的人民也厌倦战争了,许多法国工人由于左翼和平主义者的煽动,情绪很不满。最近有四个骑兵师不得不留在内地对付骚乱。卢瓦尔发生的罢工只能靠武力来平息,面另一次大罢工刚刚在巴黎雷诺工厂爆发。这些工人抗议征兵,抗议在工厂里使用外国人,抗议拒绝敌人在一九一七年提出的和平建议。德比总结说:“我认为,在等待大进攻到来以前的这一紧张时期,对人民的神经有一种很不好的影响,他们的信心有点泄气了。”

   五月中旬,世界的命运仍然岌岌可危,协约国的胜利将必须既在战场上,也在国内战线上来赢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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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