洒满血和泪的航线·第十六 – 吴起兵法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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洒满血和泪的航线·第十六

洒满血和泪的航线·第十六

作者:A.И.波克雷什金·前苏联

出自————《碧空铁血·苏德空战亲历记

出自————《战争通史

   一

   再见了,库班大地!

   这是我们的飞机发动机发出的向库班大地亲切告别的声音。这响亮的声音在收割过的农田上空回荡着,在两岸绿柳成荫的河流上空回荡着,在那些曾被德寇短期占据而遭受毁灭性灾难的大小市镇上空回荡着。

   库班啊……你已       经为前线、为战胜敌人做出了贡献。我们飞行团和其他部队即将离开你,转向别的战场去作战。德寇在塔曼半岛上残存的那一小块登陆场,已经被我军牢牢地围困起来了。

   我们飞行团正在向顿巴斯地区转场。8月天,骄阳似火,雷雨也频繁。浅灰色的天空,尘土飞扬的大路,闷热的南方的夜。季霍列茨卡亚——罗斯托夫——新切尔卡斯克,这是一条多么熟悉的航线。所有这一切,都使我们这些老战士不由地想起去年的夏天。今天,我们是飞往另一段前线地带去驱赶敌人、消灭敌人的。我们都觉得力量倍增,信心十足。我们都在等待着即将爆发的决定性战斗,等待着我军的胜利进攻。

   1941年夏天和1942年夏天的情景,我们记犹新。现在,敌人已经被我们赶出去老远了。可是,它依然是强大的。它的庞大的预备队,至今还没有动用。敌人的坦克集团军是不是还会从哪里突破我们的防线呢?敌人是不是还能象从前那样迫使我们丢弃城市向后撤退呢?

   这绵延数千公里的前沿,到处如此平静。苏联情报局每天发布的战报也说前线“无重大变化”。在这异常平静的背后隐藏着的是什么呢?

   是啊,我们都感觉到了这种平静的气息。我们在库班地区作战时就知道,这种平静绝不意味着不打仗,相反,战斗常常是很艰苦的,只不过这是局部性的战斗罢了。我们等待着的是重大的事态变化,是我军的大举进攻。我们都极愿意参加这种大规模的战役。

   即将发生什么事情呢?眼下谁也拿不准。不过,在库班地区我们打了胜仗。前景是乐观的。

   库班的天空……在这里,在我军进攻地域,敌我双方同时集中了数百架飞机。被我方俘获的德国飞行员证实,5月底,德军把驻扎在哈尔科夫地区的精锐飞行部队调到库班地区来。可是,他们在这里被打得七零八落。在一次越打规模越大历时一个小时左右的激烈空战中,我们一口气揍掉了42架敌机!凑巧,敌人从我们手里弄走的那一架为非作歹的“雅克式”,也被我方击落。经过是这样的:有一天,上级规定我方所有雅克式歼击机,一律严禁升空。这时,敌方的那架“雅克式”又出来了,当即被友邻飞行团的飞行员击落。

   在塔曼半岛上空作战中,我们飞行团的新飞行员都经受住了初战的考验。他们表现出了近卫歼击机飞行员应有的战斗作风。他们在作战中最令人担忧的那些方面,都已不复存在。5月份,我们曾经与敌梅塞施米特式歼击机发生过一次相当艰苦的空战。在那次空战中,新飞行员特罗菲莫夫是全团首开击落敌机记录的。特罗菲莫夫、克托夫、克卢博夫、苏霍夫、热尔杰夫、戈卢别夫等人,都在此次空战中锻炼成熟了。

   在一次空战中,苏霍夫误把发动机气化器的高空调节器当成加速器打开,以致从发动机里冒出可怕的浓烟来。我立即通过无线电发射机问他这是怎么搞的,他回答不上来。落地以后,我们才弄明白他为什么做错了动作。

   “动作要稳妥些才行。”我对他说道。

   “这我知道,大尉同志。可是,我恰巧没有学好这个动作。”

   这时,克卢博夫走到我跟前来,说道:

   “你干得可真棒!”

   “什么真棒?”我问道。

   “刚好揍在敌人的脊梁骨上了呗!”

   “这我倒没有仔细看。”

   “是真的。不偏不倚,正好揍在敌机的脊梁骨上。我们都亲眼看见了。你打得可真准,敌机当时就起火了。”

   在那些天里,我们的战友伊斯科林——我们的手风琴手,一个快乐的小伙子,在从燃烧着的飞机里往外跳伞时,不幸,一条腿被飞机的垂直安定面撞成粉碎性骨折。他再也当不成飞行员了。另一位老战士也不得不离开飞行团。

   库班大地啊……你已经远远地躲藏在地平线的后面去了。可是,我依旧很想念你,想念那些永远安睡在你的怀抱里的战友,想念那些永远沉睡在海底的战友……他们并没有白白地牺牲。你看一眼我们这个机群的战斗队形吧,库班大地!那些踏着先烈的血迹奋起抗敌的新一代在编队中飞得多么整齐啊。我们在库班上空作战支援了其他战场上的战友。我们在库班这块土地上经受住了考验。我们相信,如今,敌人再也休想从任何地方越过雷池一步。

   在库班地区作战时,我差不多一直使用那架第13号飞机。我用这架飞机击落了20多架敌机。后来,我们得到崭新的空中眼镜蛇式歼击机,我就决定改用这种火力更猛烈些的飞机。我原来用的那架第13号飞机转交给了斯捷潘诺夫。他不愿意驾驶这架带着“13”这个不吉祥数字的飞机,只好在这个数字的后边给他添上一个“0”。其实,这与胜败吉凶有何相干呢?他首次出战就被击落了。现在我用的这架飞机的编号是三位数字的,而且上级规定只准我报飞机的编号,不许我用明语报出自己的姓名来,因为敌人正在不惜代价妄图把我干掉。我向别的飞行员试报了我的数字代号。这个数字读起来实在太绕嘴。我试报这个数字代号时,舌头怎么也绕不过弯来,竟逗得大家哄堂大笑。

   “那就干脆用‘100’作为我的代号吧。‘我是一百号,我是一百号’,这多干脆利索,又不绕舌头,对吧?”从那时起,我的飞机编号是“100”,这“一百号”就成为我波克雷什金的代号了。

   ……7月初的一天,波格列布诺伊政委叫我到他那里去一趟。

   “有一项社会工作要交给你,亲爱的战友。”

   “怎么,又是训练新飞行员吧?”我开着玩笑问道。

   “这一次可是新任务了,我的战友。明天你必须赶到克拉斯诺达尔去。那里要开庭审判祖国的叛徒。你去听一听,回来以后再给我们讲一讲。”

   “你亲自去一趟多好啊,你能比我讲得更清楚,更生动。”

   “你是飞行员,又是英雄,你去更合适些。这一次,还有从莫斯科来的代表呢。听说,阿列克谢·托尔斯泰也来呢。”

   “是作家阿·托尔斯泰吗?”尽管我知道他的话里强调的正是这位大作家,可是,我还是明知故问地问了这么一句。

   “我说的正是他。”

   难道我还好意思坚执不去吗!第二天,我就驾着波—2型飞机向克拉斯诺达尔飞去。

   审判庭周围聚集着很多人。有人接待了我,经过一座院子把我让进一座大厅。这里聚集着审判委员会的成员和社会各界的代表。审判尚未开始。我同在座的人打过招呼,就用眼睛四处搜寻大作家阿列克谢·尼古拉耶维奇·托尔斯泰,他的许多长篇小说我都读过。《彼得一世》这部长篇小说,作为描写俄罗斯历史上的杰出人物的文学作品,使我入迷心醉;作为作家本人巨大创造性劳动的见证,使我赞叹不已。

   在拥挤的穿便服的人群当中,我终于看见了这位身材高大、丰满富态、身穿灰色西服、双肩略垂、后背微驼、面庞宽展、脑后披着浓密白发的上了年纪的人。

   “我给您介绍一下吧。这位是从前线来的英雄飞行员。”有人向阿·托尔斯泰引见说。

   阿·托尔斯泰转过身来。他的面部表情依旧那样严肃,甚至有点阴沉可怖。他把手伸给我。握手时,我也自报了姓氏。他向我颔首致意后,又继续着他原来的谈话。我站在一旁望着他,听着他跟别人谈话。没过多久,就有人来请我们大家入席。

   起诉一直进行了好几个小时。被诉对象是那些在克拉斯诺达尔被德寇侵占期间犯下严重罪行的犯罪军人和祖国的叛徒。在法庭上,我第一次得知在敌占城市中发生过的稀奇古怪的事情,第一次听说某些卖身投敌的败类堕落到了何种地步,第一次听说德寇官兵犯下的滔天罪行。集中营,窒息车,万人坑……听了如此骇人听闻的罪行,我只觉得脊梁骨发凉,我恨不得马上驾机升空与仇敌拼个你死我活。

   我见到被告席上有一个舞蹈教师,他曾经在“军官之家”教青年军官跳舞,其中也有我。在宣读被告人名单时,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姓名。他是这个城里的医生。我认识他的女儿,起诉委员会提供的事实,使人听了毛骨悚然,证明这些败类是一群极其残忍的野兽。判决这些罪犯大快人心。坐在大厅里的人和站在大厅窗外的克拉斯诺达尔人都报以雷鸣般的热烈掌声。

   审判结束,我们这些被邀请来的人,聚在一座大厅里共进午餐。在所有人都进入这座不很宽敞的大厅以后,我又看见了阿·托尔斯泰。他的面部表情阴沉、严峻,看得出他内心的压抑。我靠在椅背上坐定。

   “飞行员,请到我这边来坐吧。”阿·托尔斯泰叫我过去坐。

   我们聊起天来。我向这位大作家提出一个多少有些刻板但却很现实的问题:为什么作家都不怎么愿意写空军的事情呢?那时,象样地描写前线飞行员生活的文学作品,确实连一部也没有。

   “你说的一点也不错。”阿·托尔斯泰表示赞同,“不过,这倒不是因为空军的事情不值得写成特写,写成中篇小说或长篇小说。只不过我们这些作家都不太熟悉空军罢了。我觉得,歼击机每一次进行的空战,都是军事学术上不可再现的作品。我们这些作家有谁懂得空战是怎么一回事呢?谁也不懂。”阿·托尔斯泰对这个话题的兴致越来越浓了,“我在报纸上看到过这样一段报道,说在一次空战中,一个飞行员突然做了一个什么奇妙的动作,好象叫半滚倒转吧,一下子就扭转了被动局面。可是,这半滚倒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每一个类似的专用术语,都是经验、思维、能量的融合体。这些我全然一窍不通。就拿我来说吧,要想动笔写你们飞行员的战斗与生活,那我就得首先熟悉你们的战斗、学习与生活才行呢。”

   他提议为飞行员们干杯。于是,大家都斟满了酒。

   我返回机场以后,一直在想着如何向战友们讲述审判经过,回忆着大作家阿·托尔斯泰说的一番话。是啊,一个作家绝不可动笔去写他所不熟悉的东西。他还认为,要写,首先就得深入研究。这表明了一个作家的良心,表明了他对待自己的劳动和别人的劳动的严肃态度。

   库班啊……我终生不会忘记你!在这艰苦的岁月里,能与伟大的苏联作家会面,也是我的一生之幸。

   再见了,库班!

   地平线上已经显露出那熟悉的矿山地区的轮廓。煤山,无穷无尽的煤山……

   二

   我们在某城机场落了地。我把飞机滑行到停机坪以后,就朝着指挥所走去。科拉耶夫团长在波波维切斯卡亚机场耽搁了,他委托我到了新的驻地以后替他照料全团。

   热风阵阵吹来,暑气炽盛。这个机场,这样的天气,使我想起一件往事……那是一年前的事了。那时,我来到这个机场是为了要把那架梅塞施米特式歼击机转送到斯拉维亚诺谢尔布斯克去。那时,我在一架布满弹洞的飞机跟前听说谢列达大尉的不朽功绩。那一天也和今天一样,在这一片草原上,也是吹着这样炙人的热风,烤得小草也垂下了头。

   我们是以飞行大队为单位飞来的。进入着陆的动作都做得干净利索。后来,有一个飞行员目测高了,飞机飘过“T”字布标志。可是,我看不清飞机上的号码,无法知道这个飞行员是谁。这使我想起为什么参谋长有时站在地下掩蔽部的顶盖上,举着望远镜,象观察战场似的观察整个机场。

   飞行员们都聚集在指挥所跟前,等待着分派任务。可是,没有战斗任务可分派的,因为我们这个飞行师被派了别的用场——被指定为战略方向总指挥部预备队,是不会轻易动用的。彼一时,此一时,形势不同了。

   乌-2型飞机刚一落地,差不多所有的人都朝着飞机拥过去。这架飞机的货舱里装着两只小狗呢!一只是我的小牧羊犬“小眼镜蛇”,另一只是新来到我们飞行团的名叫“小鹰”的达克斯种短毛矮狗。这两只渐渐长大的小狗还是第一次坐飞机呢。这件大事没有一个人不感兴趣。

   一大群人吵吵嚷嚷地围着飞机。货舱门打开了。我的“小眼镜蛇”瞪着眼睛,嗤牙咧嘴,摆出一副凶相,从货舱里蹦出来。有人想要去摸摸它。可是,它却乘人不备猛地从人们的大腿之间钻过去,一溜烟地朝着旷野跑去。叫它,它也不回头。有人想要去把它截住。可是,那是办不到的!我的“小眼镜蛇”象发了疯似的一直朝前跑去,到后来竟跑得无影无踪。

   当我们都在楞楞地呆望着“小眼镜蛇”那种令人莫解的举动时,那只达克斯种小狗却乖乖地蹲在飞机跟前,伸着舌头象是在等待着人们吩咐它什么似的。这只恬静的“小鹰”可没有变心。

   从此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我那四条腿的朋友。既然它狠心地离开了我们,那就是说,它跟我们飞行员肯定是两条心的了。

   我们一直在渴望着打真正的大仗。可是,目前这里还没有仗可打。我军突破马特维耶夫冈地德军防线的战斗停息了。我军地面部队遭到敌军坦克和飞机的猛烈抗击,进攻被迫停顿。眼下,前线逐渐平静下来。

   我们飞行团转移到离前线更近的地方。此地我很熟悉,甚至可以说太熟悉了!一年前,瑙缅科将军曾经派我到这里来通知高射炮兵部队,叫他们事先知道我们的梅塞施米特式歼击机将要从这里飞过。我找到高射炮兵部队的司令部,向他们说知这件事。这里的部队长听完我的通知以后,看了我的证件,随后就把卫兵叫来,说“我们要把你逮捕起来,等弄清情况以后再说”。于是,我被关押了半天,直到我们的梅塞施米特式飞机从这里飞过去以后,才来人把我救出来。不过,高射炮兵到底没有对我们那两架梅塞施米特式飞机开火。

   掩护前沿的任务现在多由克卢博夫率领一个大队承担。他的僚机飞行员是奥列菲连科和别列兹金。他们每一次执行任务回来,我都要向克卢博夫打听新战士的表现。克卢博夫每一次的回答都是“很好。只是没有跟敌人接上火——敌机老是躲避我们。”

   库尔斯克会战爆发了。这个消息直到开始进攻的那一天我们才知道。在地图上,标着很多楔入敌军防线的箭头。现在,我们的全部心思和感情,都已经飞到库尔斯克去了。在奥廖尔地区和哈尔科夫地区爆发的艰苦激烈的战斗在召唤着我们。报纸都报道了那里发生的大规模空战。嘿,这回我们近卫飞行员可大有用武之地了!当然,即使没有我们,那里的飞行员也都打得很漂亮。进攻已经闪电般地迅速展开。天空显得更加明亮,心情也轻松多了,整个祖国大地都在欢笑。现在,大家都已经看清楚,今年的夏天是属于我们的,敌人的优势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我们胜利在望。

   库尔斯克弧形地带逐渐伸直了,苏军接连不断地解放一个城市又一个城市。敌军开始从顿巴斯地区往哈尔科夫地区调动部队。我们都在期待着托尔布欣上将指挥的南方面军不久也将发动积极的进攻作战。

   我们空军部队的飞机,不断空袭哈尔齐斯克、亚西诺瓦塔亚、马克耶夫卡等铁路枢纽。满载坦克和汽车的敌军用列车,成了我们最好的攻击目标。德国歼击机疯狂地抗击我强击机和轰炸机发动的空袭。看来,不封锁敌人的机场不行。我们是随同轰炸机机群一起出动去执行任务的。不过,轰炸机突击的目标是铁路枢纽,而我们歼击机的攻击目标则是敌歼击机部队驻扎的机场。我们以小机群为单位,猛烈扫射敌人的停机坪。敌歼击机躲在飞机掩体里,连动也不敢动一动。我们在敌人的死气沉沉的机场上空不停地盘旋,在那些躲在掩蔽所里的所谓“空中之王”的头顶上飞来飞去。当我们想到我方强击机机群和轰炸机机群正在毫无后顾之忧地在目标上空活动时,心里该有多么高兴啊。

   我们这一带前线的我军部队很快也发动了进攻。地面部队突破了敌军防线,正在向塔甘罗格迂回前进。暑气蒸人的乌克兰大草原在呻吟,浓烟烈火在熏烧着它。德寇顽固地抵抗我军进攻,死命地守着每一块有利地段不放。在空中,异常残酷激烈的空战也越来越频繁了。

   我军部队正踏着那些曾经走过的洒满了血和泪的大路前进。在这熟悉的征途上,我们都不由地想起两年前在德涅斯特河、第聂伯河、布格河沿岸留下的那些新坟,那些在这一带英勇牺牲的战友。我国各民族助战士,正在为解放祖国的乌克兰大地而并肩作战。

   我们飞行团的任务是,掩护已经冲进敌军防线突破口的基里琴科将军指挥的配有坦克和大炮的骑兵军作战。

   ……我们的六机编队大清早就出动了。引导站此时还没有开机呢。不过,我们是特地选定这个时间出动抵的。为我们知道德国飞机最近常在拂晓轰炸我们的前沿。

   我们的飞行高度是4000米。尽管晨雾弥漫,我仍然能够根据敌机机翼的反光,发现正从我们下方飞来的敌容克式轰炸机机群。看来,敌梅塞施米特式歼击机一定就在这附近了。我命令特鲁德那个双机组留在4000米高度上,以便牵制敌歼击机,我带领其余飞机发动攻击。但是,敌轰炸机也发现了我们,他们当即组成环形防御阵式。

   我的俯冲速度太大,无法调整机头方向以进行瞄准,转眼之间就从敌机身边冲过去了。我不得不迅速改出俯冲,紧接着急跃升,以使飞机减速。我的僚机飞行员戈卢别夫跟上来了没有呢?他跟得很紧。于是,我又发动攻击。一架敌容克式轰炸机当即被我的瞄准具捕获,我打了一个连射,敌机翻了个身,“肚皮朝天”了。紧接着,我又用枪炮一齐开火。敌机起火,从他们的环形防御圈里掉出来,坠下去。

   “一百号,一百号!狠揍轰炸机,我们立即增援!”耳机里传来引导站的声音。

   我退出攻击时,见高处有几架飞机。起初,我以为是我们的增援飞机到了。可是,临近一看,原来迎面飞来的是4架敌梅塞施米特式歼击机。

   我发动迎头攻击未能奏效果。于是,我掉转机头,准备从敌机后方进入。这时,我朝下方看了一眼,只见敌容克式轰炸机全都胡乱丢下炸弹向西逃去。原来,苏霍夫和热尔杰夫正在敌轰炸机机群中间往来冲突呢.

   我方的增援飞机到了。来支援我们的是8架雅克式歼击机。现在,我们可以把空战“接力棒”交给他们,让他们去追击那些逃跑的敌轰炸机吧。

   我们这个小机群完成任务了。4架敌机正在地面上燃烧着。

   “我正在朝古比雪沃方向飞,我正在朝古比雪沃方向飞。”耳机里传来热尔杰夫的声音。

   我也该往集合点飞了。

   返航时,我们只剩下5架飞机。我的僚机不见了。我完全不知道他是何时如何被击落的。不过,苏霍夫全都看见了。他说,在我发动迎头攻击未能奏效转而做急跃升动作时,我的僚机飞行员冲到了我的上方。这时,他发现两架敌机从高处向我袭来,就不顾一切地掉头朝着敌机冲去,以便破坏敌机的攻击势头。我的僚机飞行员有意用自己的飞机去挡住敌机射来的炮弹。他是用自己的胸膛掩护了自己的指挥员哪!

   苏霍夫向我报告的就是这些。可是,戈卢别夫到底出了什么事,那只有他自己才说得清楚。但愿他还活着!

   没过多久,列奇卡洛夫带领的那个小机群也落地了。奥列菲连科垂头丧气地下了飞机。

   “怎么了,你这位库班哥萨克?”我问道。在库班时,我们就给他起了这个外号。他对这个外号是很满意的,甚至颇引以为荣。

   直到这时,颓丧的奥列菲连科才发现他们这个小机群的几个飞行员和我这个副团长站在他的面前。他连报告也忘记了,把飞行帽从头上一把抓下来,随手往地上一摔。

   “太糟糕了,近卫少校同志!我是一个不够格的歼击机飞行员哪!一句话,我是一个废物!”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慢慢地说。”

   “还不是那么一回事,我不顶用呗!你知道吗,我悄悄地逼近敌福克式歼击机,打呀,打呀,打了好一阵子。可是,它连哼唧也没有哼唧一声,还是象没事的一样,照旧稳稳当当地朝前飞。就是这么一回事!”

   “怎么,它连‘谢谢你了’也设说一声就走了?这可真是的!”

   列奇卡洛夫这句俏皮话接的正是茬口,把大家都逗笑了。

   “你知道为啥没把它揍下去吗?”

   “没打上呗。”

   “为什么没打上呢?”

   奥列菲连科不吭声,别人也都安静下来了。飞行员们都习惯于落地以后,立即在滚烫的飞机跟前听讲评。他们都知道,只有在空战之后立即讲评,才能把细微末节全都分析透彻,甚至连微不足道的小毛病都能找出来,从而得出正确的结论。现在,他们都在等待着我来客观地评价他们的得与失呢。

   “开火时的距离多远?”我问奥列菲连科。

   “按照规定距离开的火,200米左右。”

   我找到一块平坦地面,用小木棍在地上画起示意图来。从前,我也犯过类似错误,按照老《条令》中规定的距离开火。

   “你们看。”我指着地上画的示意图说,“机枪子弹的弹束是如何散开的。在300米距离上射击时,子弹的散布面积大,只有不多几颗子弹能够打在目标上。而且,贯穿力也不大。要是你跟敌机靠得近些再开火,比如,在100米左右距离上开火,那你就再也不会气得往地上摔飞行帽了。当然,要想跟敌机靠得这样近,那你就必须有坚强的意志、沉着的精神、歼敌的渴望。懂了吗?”

   “懂了,近卫少校同志!”

   “你别难过,打仗的机会还多着呢。振作起来,你一定能揍掉不少架敌机!”

   我很喜欢奥列菲连科这种细心钻研空战规律的顽强追求精神,很支持他努力使自己成为真正王牌飞行员的强烈愿望。为了这个,他毅然放弃了“乌-2”通信飞行大队大队长这个四平八稳的职务,甘愿到前线来当一名普遍飞行员。他的家在库班,他的双亲也都在库班。他希望将来有一天能够满载着歼击机飞行员的战斗荣誉返回故里。

   中午时分,中队长茨韦特科夫中尉单机返航落地。他的僚机飞行员别列兹金没有回来。他们这个双机组与一架可恨的福克-189式敌炮兵校正飞机遭遇。以前,尼基京就是为了打这种腻烦人的敌机牺牲的。这一次,这架敌机身边还有4架梅-109式歼击机掩护。茨韦特科夫与4架敌歼击机格斗起来,命令别列兹金去消灭那架福克-189式炮兵校正飞机。别列兹金连续攻击数次均未奏效,每一次,敌机都以猛烈转弯动作摆脱了攻击。别列兹金急了,当即果断地采取撞击方式向敌机发动攻击。别列兹金的飞行速度极大,终于把敌机撞毁于空中。别列兹金随即弃机跳伞,他们在前沿上空作战,茨韦特科夫正在忙于对付4架敌歼击机,无暇顾及风把别列兹金吹到哪一边去了。

   损失了一位新飞行员,全团的同志都十分痛心。谁都能理解别列兹金为什么要奋不顾身地朝着敌机一头撞去。是啊,他连一架敌机也没有击落过,这个既忠厚又勇敢的小伙子总觉得良心上过不去。如果他能回来的话,那我一定要跟他说一说这件事,开导开导他,叫他沉着些,不要轻易采取这种不必要的自我牺牲行动。

   傍晚,地面部队的司令部通知我们说,别列兹金还活着。他负伤了,步兵战友把他从前沿地带救出来,送进了他们的医疗所。这就是说,我们的别列兹金跳伞以后,风没有把他吹到敌人那边去。

   这是使人振奋而又令人不安的一天。直到得知我军地面部队进展顺利,我们的心情才略感宽慰些。基里琴科将军率领的骑兵军已经前出到敌后,而且他的左翼部队正在向布焦恩诺夫卡和马里乌波尔疾进。我们飞行师司令部决定,我们飞行团的下一个基地是布焦恩诺夫卡。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军务股长帕夫连科马上用红铅笔在地图上把这个地名圈起来。当有人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时,他操着乌克兰口音激动地说道:

   “这是明天或者后天我们就要进驻的第一个乌克兰村庄呀!到了那一天,我要跪在地上亲吻我的故土。到那里就能看见基辅了,你说是吧?”

   为了掩护地面部队,天黑以前我们又出动了几次。我们每一个人都从空中亲眼看见了那一幅壮观的场面:我军的坦克、自行火炮、步兵、骑兵,正以排山倒海之势,顺着亚速海海滨的每一条大路向前推进。苏军进攻地带之宽,那是德寇无论如何也堵截不过来的。我军已经推进到战役地幅。

   三

   傍晚,当我完成任务飞临机场上空时,见指挥所跟前围着大群人。我不觉又惊又喜,这准是哪一位失踪的飞行员回来了。

   是自己走回来的呢,还是别人护送着回来的呢?

   落地以后,我把飞机送到停机坪,就朝着地下掩蔽部走去。还有不少人,也在陆续往那个方向走。戈卢别夫好象知道我心绪不宁似的,从人群里挤出来,笑着朝我跑来。最后,身上裹着绷带的别列兹金也来到我面前。

   你们回来了,你们到底都回来了,我亲爱的战友,无畏的雄鹰!我紧紧地握着戈卢别夫的手,拥抱着别列兹金的肩膀,别列兹金的一只胳膊缠着绷带,用急救三角巾吊着,另一只手拄着拐杖。

   苏霍夫走过来,一双黑眼睛闪耀着掩盖不住的喜悦,兴冲冲地说道;“我怎么说的来着,近卫少校同志。我说的一点也不差吧!那时候,您正在全神贯注地打敌人的轰炸机呢,您怎么能知道当时出的事呢?”

   身材高大长着鹰钩鼻子的戈卢别夫笑呵呵地看着苏霍夫。看得出,他正急不可耐地想要亲口说一说当时发生的情况。可是,他生来腼腆,到底没能张得开口。是啊,在敌机攻击我的最紧要关头,正是他,戈卢别夫,用自己的飞机连同自己的胸膛挡住了敌机对我射来的炮弹啊!

   “我一时想不出别的办法了。”这是我的僚机飞行员戈卢别夫好不容易才说出口来的唯一的一句话呀!

   为表彰军人这一类自我牺牲的英雄行为,上级不知为多少位无畏的勇士授了勋,报纸也宣扬他们的英雄事迹。现在,猛烈的进攻正在迅速展开,我们团的飞行员每天都在英勇机智地作战,都模范地履行着军人的天职。在这种时候,我们只有在晚餐桌上举杯庆祝我们为人民做下的好事。伊万诺夫团长在时,遇到这种好事情,他总是要把大家召集在一起举杯庆贺的。如今,尽管科拉耶夫团长对此无动于衷,但是,我们大家还是自动地凑到一起来了。这是人心所向,是受战友情谊驱使的自发行动。

   今天,我们这个飞行大家庭的全体成员,又都自动地凑到一起来了。列奇卡洛夫、克卢博夫、特鲁德、塔巴琴科、苏霍夫、热尔杰夫、奥列菲连科、特罗菲莫夫、戈卢别夫、别列兹金……全都到了。我和他们是心连着心的。他们当中的多数人是我的学生。不论在空中,还是在地上,我们从不分离。甚至这我的飞机都一直和他们的飞机停放在一起。

   今天,大家的情绪都特别好。那么多可喜的事情全都凑在一起了,能不使人高兴吗?我军地面部队突破了敌军在米乌斯地区的防线,正在顺利地继续进攻着;戈卢别夫和别列兹金建树了功勋;我们飞行团即将向亚速海的滨海村镇布焦恩诺夫卡转场……

   别列兹金显得益发消瘦,面色惨白。他委顿在餐桌边上。每当有人从他身边走过时,他总是提心吊胆地睁大他那一双疲惫的眼睛看着人家,生怕人家碰了他那一条受伤的腿。他说起我军战士如何向他扫射——因为他乘伞飘落在前沿跟前,而且离被他撞毁那架敌机飞行员落地的地点很近。

   我望着别列兹金,听他讲述事情的经过情形。我在想,用自己的飞机去撞毁敌机,这固然是一种伟大的英雄行为,而且只有那些忠于祖国而又具有大无畏精神的人,才敢于这样做。但是,现在,时代不同了,飞行员一般都不认为非要这样子不可。只有在特殊情况下,当完全没有别的出路,或者弹药耗尽再也无法消灭敌人时,才采取撞击方式而与敌人同归于尽。我想,别列兹金当时是有条件再次发动攻击的。

   “你说一说,你为什么一定要用自己的飞机连同自己的生命一起去撞毁敌机呢?”我问道。

   “我本来没想用自己的飞机去撞毁敌机。可是,不知是怎么搞的,一下子就撞上去了。”他红着脸憨厚地答道。

   他的回答逗得大家捧腹大笑。

   “这怎么可能呢?”我有些茫然不解。

   “真是这么一回事,副团长同志。我把飞机给丢了,怪可惜了的。”

   “损失一架飞机,那倒不打紧。要紧的是人还活着。”

   他长叹了一口气。

   “那你说一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是这么一回事。我从高处向‘框架’发动攻击。我以为敌机肯定要向一旁躲闪,我打算就在它躲闪的一瞬间向它开火。可是,这时,敌机上的空中射击员却用机枪向我扫射起来。我突然感到一条腿发烧。心一慌,动作就慢了。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我还没来得及向一旁躲闪,就跟敌机撞上了。……我好不容易才从座舱里爬出来跳了伞……我的伤势不算太重,在医疗所里躺上几天,骨头就能长好。”

   “那可不行,别列兹金。”我不赞成他马虎对待自己的伤,“你必须认真治疗才行。你要是还想继续飞行的话,那你就必须住进医院去把伤治好。明天就用飞机把你送进医院去。”

   “那以后您还要我吗?我只想回到这里来。”

   “何必老早就想到以后的事情呢?你先去把伤治好了再说。你赶快去休息吧。”

   第二天早晨,我们用飞机把别列兹金送进医院。我们飞行团开始进行向布焦恩诺夫卡转场飞行的准备工作。

   四

   我们是在新学年即将开始的时候来到这里的。好象有人故意跟我们为难似的,硬把我们塞进学校的房舍里去。据说,这是一个什么首长想出来的主意!

   “我们不应该占用学校的房子,孩子们还要上课呢。”头一天晚上,就有人这样说。

   “机场又不是我们从敌人手里夺回来的,我们干嘛一定要住到机场上去呢?”有的人另有见地。

   “骑兵部队和步兵部队是要前进的,这一点请放心好了!你就只管从空中掩护他们就是了。”

   我们都意识到,为了人民的幸福而去战胜敌人,我们的责任是重大的。甚至为了给学生们创造安静的学习环境,也需要我们去战斗。这一切,都给我们飞行员增添了力量。飞行员们出动频繁,作战勇敢机智。克卢博夫、特罗菲莫夫、苏霍夫、卢基扬诺夫和热尔杰夫,不久前还都是新飞行员,可是,现在,他们都能带领大机群作战了,而且在任何条件下都能圆满完成战斗任务。克卢博夫的勇敢精神和空战技能表现得尤为突出。他在平时是那样文质彬彬、慢条斯理的,可是,一到空中,他就完全变成另一个人,变成一个勇猛、果断、十分主动的斗士。他从不消极等待敌人找上门来,而是主动地去寻找敌人厮打。他充分表现出一个真正的歼击机飞行员应当具备的精神。

   同这样的飞行员一起出动去作战,你就会更觉得信心倍增。这样的飞行员不仅受到战友们的普遍尊重,而且战友们都象热爱自己的亲人般地热爱他。

   在空战过程中,飞行员的生命常会在瞬息之间陷于千钧一发般的凶险境地。在如此关键时刻,最能发现出一个空中战士的优秀品质。克卢博夫作战勇敢,但不蛮干。他这个平时文质彬彬头脑冷静的飞行员,在空战的关键时刻却极其勇猛。跟敌人拼起命来,那是谁也比不过他的。

   一天傍晚,克卢博夫完成空中侦察任务返航时,可把我们吓得好苦。

   不知为什么,他没有按时飞回机场。他的飞机应当在地平线上露面的时限早就过了。我用无线电发射机查问情况。他只简单地回答了一句:“我正在干着呢!”接下去就再也听不见他的声音了。飞行员上天以后是讨厌别人在耳机里啰嗦的。的确,啰嗦有害无益。看来,他一定出了什么事。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我们的担忧也随之加重。但我相信,克卢博夫是一定能回来的。

   克卢博夫的飞机终于露面了……但是,却象瘸子走路那样,一跛一拐地飞来。看样子,准是出了什么问题。这时,只见机头突然象公鸡啄食似的,上下捣个不停,飞机眼看就要坠毁。随后,却又平飞了一段,甚至还略微升高了一点。如此反复数次。这时,我们才看明白:准是操纵系统被打断了,飞机是靠他反复增减油门勉强维持着才没有坠毁。飞机遇上这种情况,是随时可能坠毁的。

   我通过无线电发射机命令他跳伞。但是,他的电台坏了,他没有听到我的命令。现在,他正在进行着陆。那种飞行姿态可真够吓人的。当飞机正在下滑的时候,机头突然又象鸡啄食似的猛然向下捣去。在眼见得就要撞到地面的一霎那,克卢博夫猛推油门,飞机又略微抬了抬头。就在这一瞬间,他迅速减小油门,终于使飞机“肚皮擦地”。迫降成功了。多么高超的驾驶技术啊!

   我们都朝他跑去。只见飞机上满布弹洞。克卢博夫从座舱里爬出来,把飞行帽往脑后一推,一声不吭,慢慢地绕着飞机走了一圈。随后,他摇了摇头,只轻声说了一句:

   “真是一场恶战哪!”

   他蹲下去,在砂土地上画起空战示意图来给我们看。他的双机对6架敌歼击机作战。他击落两架敌机以后,飞机操纵系统被敌人打坏,机头疾速下沉。他决定立即跳伞。就在这时,飞机却意想不到地自动改平了。于是,他就千方百计地设法把这架“半死”的飞机驾回机场来。他讲完空战经过,站起身来,打开飞行图囊,这才开始象平时那样从容不迫地向我报告侦察结果。

   已经有5名新飞行员为我们飞行团增添了光彩。克卢博夫就是其中之一。他们不仅继承了老战士的战斗作风,而且在空战战术方面都做出了很多新贡献。

   塔曼半岛上还有德军部队。他们困守在被炸弹和炮弹掀翻的一小块库班土地上。我们的水兵登陆部队离开了库班,正向日丹诺夫城以西出击。每一条大驳船上,都满载着大炮、机枪和炮弹箱。水兵们就在大白天,乘着这些大驳船在辽阔的大海上破浪前进。大驳船都由小艇拖着缓慢地行驶。这些满载水兵的大驳船的唯一保护伞,就是我们这些歼击机飞行员。

   我们飞行团的任务是掩护这个水兵登陆群。我们在辽阔的海面上与这些大驳船会合。驳船行动极慢,连海浪都赶过了它们。我们4架飞机在驳船上空飞行,时而爬升到高处去,以便看得更远些,时而降低飞行高度。我时常俯冲到离水面很近的地方去观察这些洒满阳光的大驳船。

   热尔杰夫也在我这个小机群里。我仔细观察过他的表现。这个在陆地上空的空战中表现得相当勇敢的小伙子,一来到大海上空可就不行了。他一直处于紧张状态。从他用无线电与我通话中,以及与其他同志通话中,都能听得出他精神紧张,信心不足。我很理解他的心情,是下面波涛汹涌的大海把他吓慌了。

   热尔杰夫在高处飞行着。当我在这些大驳船的上空飞行时,我在想,这些又大又笨的老船是放在什么地方又是如何保存下来的呢?我也在想,这些勇敢的水兵头顶着烈日,正在为建树丰功伟绩而奋勇前进,他们的生命安全可全靠我们了。只要敌人投下一颗炸弹来,那这些人也就全完了。现在,就看我们的了。当然,现在德寇已经无暇顾及这些驳船。在亚速海这一带海面上空,已经有好几天见不到敌机的影子了。敌人的日子江河日下。我们正在一笔一笔地跟他们算账呢!

   在我们出动去强击日丹诺夫城以西各条大路上的敌军时,我们见到大量敌军和他们的军事技术装备正在从前线急速后撤。

   敌人慌乱了,在我们的强大力量面前吓得发抖了。此情此景怎能不使人高兴呢!我们一定尽可能多地消灭敌人的汽车、油罐车、牵引车和大炮。要知道,这些东西不知在什么地方,还可能会重新对我们耀武扬威也说不定。

   如今我们出动去强击敌军部队,那可真过瘾。我们先飞到遥远的海面上空去,再从敌人的后方,从西边,飞临敌军大部队的头顶上。敌军误以为这是他们自己的飞机。就在敌人还没有清醒过来的时候,油罐车早已被我们打着起火,阻塞了道路。随后,机枪子弹和机关炮弹,一串又一串地射进敌军车队和人群。转眼之间,烈火浓烟腾空而起,遮天蔽日,敌军四散奔逃。这种景观我们是司空见惯了的。但是,如今它的意义却完全不同。那些把儿童、妇女和老人射杀在渡口,射杀在乌克兰草原每一条大路上的凶手们,如今受到了罪有应得的惩罚。

   我们的飞机一架接着一架地从敌军大部队头顶上掠过,大串大串地喷射着复仇的炮弹。

   我们刚刚返场落地,就又接到新的出动命令,而且命令中规定,完成任务后,要在另一个机场落地。现在,我军地面部队正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前推进。我们跟在他们的后面,也必须不断转场前进。

   我们离开这所乡村学校,把它退还给了要上学的孩子们。我们转场到M城附近。以前,我曾经从这座城市上空飞过。如今,看上去,它就象洒满锅底烟黑一般,阴森可怖。这里到处都象发生大地震时地层带动所造成的惨景:房屋倒塌,高炉被拦腰斩断,庞大的车间屋顶坍塌下来。德寇把这座城市毁为一片废墟。

   我们飞行团的全体人员,分别住进了这座滨海城市近郊的一些残存下来的房子里。我们从当地居民那里听到不少关于德寇犯下的骇人听闻的罪行。但是,也听到一些使人高兴的事情。

   在德寇即将逃跑之前发生在铁路上的一件事,象神话一般,迅速在人们中间传开了。德寇逃跑时,打算把幸存下来的所有有劳动能力的人,主要是年轻的姑娘,统统押送到德国去。但他们的阴谋未能得逞。在列车驶离火车站以后,空中突然飞来几架苏联飞机。苏联飞行员就象知道这一列火车是怎么一回事似的,他们不打车厢,专门扫射机车。机车被摧毁,列车再也无法行驶。德寇押运人员听得射击声很近,吓得四散奔逃。这时,我军地面部队也赶到了。苏联飞行员就这样救下了这个城市的数百名居民。

   我们为这个真实故事里的主人公感到自豪,因为这几个主人公都是我们飞行团的飞行员。击毁那辆拉着苏联人到德国去服苦役的机车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个小机群的带队长机飞行员巴巴克。

   我和戈卢别夫借住的那间房子的女房东给我们讲了这样一件事。她说:

   “今年春天,德国鬼子从这个机场起飞去袭击库班。起先,这些家伙蛮横着呢。后来,稍微消停了一点。到最后呢,一个个全都垂头丧气的了。每天早晨上机场的时候,他们全都虔诚地祈祷,祈求上帝保佑他们,不要让死神降临到他们头上。可是,一到晚上,有的德国鬼子就再也回不来了。侥幸逃生跑回来的,全都喝得酩酊大醉,接着就胡作非为。第二天早晨,依旧是祈求上帝保佑……”

   我们还从这位女房东那里听到著名炼钢工人马扎伊的事迹。他拒绝为敌人炼钢,被敌人枪杀了。我们一直赞颂马扎伊的英勇行为。他是一位真正的苏联人。他有很高明的炼钢手艺,可就是誓死不为敌人效劳。

   我们已经对在奥西片克城以西撤退的德军部队发动过强击行动。现在,我们又开始掩护从海上推进的大驳船。水兵们正在朝着通向奥西片克城的地方前进。这些地方也需要投入登陆部队,以便控制每一条大路。德国空军部队的基地已经撤到第聂伯河彼岸,他们已经开始采取抵抗行动。克卢博夫率领的歼击机机群与敌容克式机群遭遇。克卢博夫打了一个漂亮仗。他在这次空战中,采用了我在库班时运用的战术。他率领机群,以快速攻击的方式,分头向敌人的2个轰炸机梯队发动了攻击。他本人在一次攻击中就干掉3架敌机。同克卢博夫一起出动的战友苏霍夫和热尔杰夫,也照着他的办法干。在这一次空战中,德寇损失6架轰炸机。被击落的敌机在奥西片克城外的一片野地里坠毁。我们不久就要向奥西片克转场了。

   这些天来,科拉耶夫团长生病,我一直顶替着他的职务,操心的事情自然就多起来,我比以前忙多了。我既要指挥全团作战,安排全团的作战活动,又要同波格列布诺伊政委一起决定很多其他不能算不重要的问题。

   有一天,军械主任日穆吉大尉来到我跟前请求说:

   “请允许我跟您谈一件私事。”

   他的面色惨白,很难看,显得格外消瘦,甚至双手也颤抖着。我立刻猜透他想要跟我说什么。我军地面部队昨天解放了诺盖斯克城。战前,他的父母和妻室儿女,全都住在这座城里。关于他们的情况日穆吉至今一无所知。

   很显然,在德寇突然占领这座城市的时候,他们全都没有来得及逃难。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我很同情这位可怜的好人。但是,我很不希望军械主任知道自己的亲人不幸遇难的惨痛消息。他这一去,肯定不可能听到令人宽慰的消息,因为德寇在塔甘罗格城、日丹诺夫城和奥西片克城这一带地区消灭了全部犹太人,而诺盖斯克城恰在这一线上,岂能幸免?

   可是,我又一想,觉得如果不让他去看一眼的话,那岂不是更加不近人情吗?

   “那好吧,我亲爱的战友。如果真的发生了不幸,那是无可挽回的。你自己可要多多保重啊!你要一辆车,去吧。”

   他极其难过地离开了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怎能不心酸!

   我不由地想到那些被击落在敌占区的战友们的命运。他们现在都在什么地方呢?我必须找到飞机坠毁地点的居民,设法把情况了解清楚。也许他们当中会有人知道我们团的飞行员的下落。牺牲的战友们的母亲和妻子,一定会给我们写信来打听他们的亲人的消息,那时,我们可怎样去回答他们呢?

   有一天,空军副司令法拉列耶夫将军来到我们飞行团。团司令部里慌做一团,工作人员立即紧急准备副司令可能需要的材料。至于我呢,我很坦然。哪一个人现在何处,正在干什么,我心里一清二楚。

   但是,法拉列耶夫将军却全然不是那种爱吹毛求疵的人。他问了问飞行团里各方面的情况,以及哪些人正在空中执行任务以后,就把话题转到大家都十分关心的问题上来。他说,从现在起,要进行远距离空中侦察了,要对梅利托波尔、彼列科普、克里米亚等地区进行空中侦察。他提到的这些地名,使我们想到那辽阔无边的空间,使我们的想象回到了塔夫里亚草原,回到了第聂伯河沿岸那些记忆犹新的地方和每一条大路。

   在我们飞行团里,只有我和戈卢别夫没有把飞机上的副油箱扔掉。有了副油箱,就能大大增加飞机的航程。这可实在太好了,这一来,我和戈卢别夫就完全有可能去执行方面军首长下达的这项特殊任务。

   法拉列耶夫将军对我们预有远航侦察准备深为满意。他给我们下达了任务,他相信我们明天一定能提供出必要的情报来。

   科拉耶夫团长出院了。我向他报告过全团的作战情况以后,就出动去执行远航侦察任务。

   五

   我军地面部队已经进抵莫洛奇纳亚河沿岸。敌军正在这里慌忙组织防御。我们在空中侦察中必须弄清楚的是,敌人是否正在从克里米亚那边往这里调动部队,以及这个地区敌人机场的位置。

   任务已经明确,航线我们是熟悉约。两年前,我不仅在这个地区的上空飞行过,而且还用大汽车拖着一架负伤的飞机走遍了这个地区。

   我们已经升空。现在,展现在我们机翼下面的已经不是一望无际的南方草原,而是辽阔的亚速海了。

   我们飞越克里米亚以后,就对准梅利托波尔飞去。梅利托波尔是敌军这一段防线上的主要支撑点。在梅利托波尔接近地上空,我们发现德军部队正在匆匆北行,向莫洛奇纳亚河方向移动。

   飞机上的燃料还够我们侦察梅利托波尔以西地区用的。我们在这个地区发现了好几处野战机场,机场上都有飞机。我们把搜集到的情报立即上送到师司令部。师司令部对我们此次出动给予很高评价,随即下令再出动一个双机组,以便不断监视克里米亚通向这个地区的每一条大路的敌军活动。

   科拉耶夫团长把列奇卡洛夫叫到跟前问道:

   “你的飞机上有副油箱吗?”

   “没有。”

   “哪里去了?”

   “我也跟别人一样,把它丢在波波维切斯卡亚机场上了。”

   “那你就把波克雷什金的副油箱借过来用一次吧。你带上僚机到克里米亚地区去执行侦察任务。”

   在他们谈话的时候,我正坐在指挥所的一个角落里写书面报告。

   “波克雷什金的副油箱是他准备在最紧要的关头用的。要不,他为什么要把它带来呢?”列奇卡洛夫说得再坦率不过了。

   我沉不住气了,走到团长办公桌前,说道:

   “好吧,我同戈卢别夫再出动一次。可是,你列奇卡洛夫要记住,等到我军地面部队拿下克里米亚的时候,我就要靠着这一对副油箱飞得远远的,到大海上空去截击‘容克式’。到那时候,你也别向我借用副油箱。”

   列奇卡洛夫慌了神,嘴里不知嘟哝了些什么,好象是在为自己辩解。不过,我没去听它。

   任务明确以后,我就同戈卢别夫一起朝着还没冷却下来的飞机走去。我在即将起飞时得知,我方轰炸机机群随后就出动,突击刚被我们发现的敌人机场。我很喜欢这种雷厉风行的作风。

   晚上,我完成任务返场落地以后,见战友们都围着军械主任日穆吉大尉。他正在向战友们倾诉此次去诺盖斯克城的情形。他的声音低颤沮丧,眼睛红红的。只这一天工夫,看上去,他象老了好几岁。

   “他们连小孩子也不放过吗?”有人悲愤地问道。

   “连一个人也没给留下!我的妹妹、老人、孩子……全都被埋在一个大坑里了!”

   “真是一群恶魔!”

   日穆吉哭了。这难忍的悲痛,这肃穆的气氛,使人觉得似有千斤重担压在肩头。所有在场的人个个哀痛,人人悲愤,仿佛一个堆满了血淋淋的尸体的埋人坑就在眼前。

   日穆吉的哭诉,使我想起不久前偶然发现的一桩骇人听闻的事件。那时,我们来到一处新机场。一架飞机正在滑行的时候,机轮突然陷进小树林旁边的一个坑里。当我们往外拖拉飞机时,发现浮土下面虚掩着好多尸体。为了弄清楚这些不幸遇难的人们的来龙去脉,我们把几位当地居民请来。很快,邻村的人闻讯也都赶忙跑来。于是,大家一齐动手挖掘。仅在这一条深沟里,就挖掘出好几百具尸体来!在这些遇难的人当中,有俄罗斯人,有乌克兰人有犹太人,有塔塔尔人,总之,各个民族的人几乎全有。据当地居民说,在我军到达此地之前不久,德寇押解着一大批苏军战俘从他们村庄旁边走过。他们都以为是叫这些战俘去修机场呢。后来,他们听到枪声。不过,在机场上枪响是常有的事,谁也没有把这放在心上。万万没有想到,被德寇法西斯枪杀的竟是这些手无寸铁的战俘!

   我们为这些牺牲的弟兄举行了庄严肃穆的安葬仪式。在坟墓上立了碑,牌上刻着红五角星。我们在烈士墓前庄严宣誓:一定要为死难的战友们报仇。对法西斯分子的旧恨新仇都一齐涌上心头。

   我怀着对敌人的刻骨仇恨,强抑着满腔悲愤,默默地走到日穆吉跟前:“别哭了。泪水是洗不净悲痛的。要狠狠地揍这一群残忍的野兽!我向你保证:明天我就消灭几架敌机为你全家人报仇!”

   日穆吉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他缓缓地抬起头来,默默地把手伸给我。我紧紧地握住他那一双勤劳的手,一双能熟练地检修机枪、机关炮和航空仪表的手。

   第二天,我们飞行团又开辟了新的战斗出动航线。基里琴科将军率领的骑兵军,在大托克马克以北碰上德军十分坚固的防御地带,进攻受阻。德国鬼子出动大量轰炸机对我骑兵军发动空袭。派驻在骑兵军司令部的空军代表,不住地呼叫歼击机出动去掩护地面部队。从几次残酷激烈的地面交战,以及同样残酷激烈的几次空战来看,敌军决心倾注全力妄图守住这一块地盘。

   早晨,我同戈卢别夫一起出动去执行空中游猎任务。在返航的路上,我们两个人的飞机都是“轻装”的,因为在强击各条大路上的敌军军车时,弹药几乎用光。这时。师指挥所突然通过无线电向我们下了一道命令:“在大托克马克以北发现敌轰炸机,你们立即出击!”

   我们急忙赶到指定地点。我在第一次进入攻击时就把一架敌轰炸机打中起火。但是,这时,6架敌歼击机一齐向我们扑来,这使我们无法对敌轰炸机发动第二次攻击,我们只能全力对付敌歼击机,因而未能阻住敌轰炸机向我军地回部队投弹。返航时,我和戈卢别夫都很恼火。

   使我感到欣慰的是,我发现敌容克式轰炸机是从西北方向朝着大托克马克飞的。这就是说,敌机是从基洛夫格勒附近的机场起飞的。既然如此,那以后我们就应当再往西飞得更远些,也就是离第聂伯河更近些去迎击敌机,把他们消灭在目标的远接近地上空。

   大约中午时分,我又带领我们这个久经战火考验的四机编队向大托克马克飞去。掩护我发动攻击的依旧是戈卢别夫。另一个双机组的飞行员是热尔杰夫和苏霍夫。我们这四个人才是一个真正配合默契的中队呢。

   我们在高空飞越前线以后,就一边下降,一边向尼科波尔飞去。我采取如此大胆的行动,一方面是出于冒险心理,另一方面也是由于生怕不能圆满完成任务。昨天,祖索夫来到我们飞行团巡视时,就严厉地批评了我们没有掩护好骑兵部队。

   “我们是按照规定执行掩护任务的,师长同志。”我觉得委过于我们是不公道的,于是,我反驳说。

   “这样掩护顶什么用呢?”师长生气地说,“既看不见你们的影子,也听不到你们的声音,你们不是到什么地方游荡去了,就准是跟敌人的歼击机兜起圈子来了。敌人的‘容克式’就乘机毫无阻拦地投起炸弹来。”

   我又反驳说:

   “要是我们只会在自己地面部队的头顶上嗡嗡叫,那即使是豁出我们的命来,也无法挡住敌机投下的炸弹。应当象我们在库班时做的那样,到敌机的必经之路上去捕捉他们。要这样做,就必须派大机群出动,而不是只出动一两个双机组。”

   事实上,早在库班的时候,我们就学会了到前线接近地上空去迎击敌轰炸机的路数。如今,却又要强迫我们回到那条行不通的老路上去。

   当我们正在向第聂伯河方向飞行的时候,我不仅想起昨天同师长的一段谈话,而且想起了1941年的艰苦岁月。那时,我们掩护地面部队的办法就是只出动一两个双机组,在自己地面部队的头顶上嗡嗡叫。一旦遇上敌梅塞施米特式歼击机而发生空战,我们便总是寡不敌众,很少有占便宜的机会。那时,我们的飞机很少。可是,现在不同了。

   敌容克式轰炸机正如我预料的那样,从尼科波尔那边飞来了。敌轰炸机飞得很高,但无歼击机掩护。看来,敌歼击机机群早已飞到我军前沿上空,去为他们的轰炸机扫清道路去了,敌轰炸机机群正把希望寄托于那些歼击机身上呢。

   在飞临大托克马克以前,我们就爬升到高空了。现在,我们已经处于居高临下之势。我一边疾速接近敌机,一边通过无线电发射机下达命令:

   “靠拢!我攻击带队长机。”

   迎面飞来的是一个轰炸机大机群。就在我即将开火的一瞬间,不知为什么,我见这些轰炸机的机翼上好象不是十字标志,而是红五角里。于是,我大喊;“不要开火!这是咱们的飞机!”

   就在这一眨眼的工夫,机翼上涂着黄十字标志的一批敌容克式轰炸机,从我们的“肚皮”底下一闪而过。这时,我悔恨己极。由于过分谨慎,竟犯了如此荒唐的错误!

   我猛烈地做了一个半滚倒转动作,立即冲入敌群。待我的瞄准具捕住敌带队长机时。我立即按下射击手柄。我的几挺机枪和机关炮同时开了火,一阵猛烈的短连射。

   敌机凌空爆炸。大火球吞没了敌机,也迎面向我扑来。敌机爆炸后飞散开来的巨大破片,从我的飞机身边擦过。

   由于惯性冲用,我的飞机冲进了大火球,随之就是一阵猛烈的抖动,好象什么东西砸在我的飞机铁皮上了。眨眼之间,大火球又被甩在身后。我向四周一看,只见在我的左右两侧全都是敌轰炸机。其中一架起火了。看来,是那架凌空爆炸的敌机毁了它的“邻居”。这可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了。

   我的瞄准具又捕住最右边的一架敌机,我立即开火。敌机的一例机翼冒烟了。只见它立即转弯,随即迅速俯冲,妄图逃生。我当即追上去,补射一顿,击中敌机的左发动机。

   随后,我就向高处爬升。在我的右侧,一架被热尔杰夫双机组击中起火的敌机正在下坠。在比我略高些的地方,飘浮着几个降落伞。这是从被我们击落的敌机里跳伞逃生的敌人。

   这几个降落伞使我想起惨遭敌人射杀在半空中的奥斯特洛夫斯基。那时,我最喜爱的义子奥斯特洛夫斯基不正是在乘伞下降时惨遭杀害的吗?我怒不可遏,当即对准跳伞逃生的敌人狠狠地按下了射击手柄。

   我们退出战斗时,飞机上的燃料已经所剩无几,只好在就近机场落地。

   傍晚我们回到了自己的机场。军械主任日穆吉大尉在停机坪上迎接我。

   “我可真为您担心啊,近卫少校同志。”他一边帮助我解脱降落伞背带,一边说道:“您当着所有人的面那样庄重地许下了悲壮的诺言,要是万一……”

   “没事儿,我亲爱的大尉同志。当然,要兑现在战友面前发过的誓言,有时是困难的。我感谢你为我精心保养了机枪和机关炮。还是枪炮顶用。是你保养的枪炮帮助我实现了誓言,帮助我揍掉3架敌机。”

   在检查飞机时发现,我的机翼上和发动机包皮上,都溅上了滑油,都有黑烟迹,还有很多弹洞。我的飞机也被敌人打得够意思了!

   六

   秋天已经降临到乌克兰大地。从空中望去,金黄色的田野无边无际。这里,秋收时节刚过。在这一片土地上,人们重新开始了劳动生活。对角在地方,在第聂伯河的上空,硝烟依旧在地平线上弥漫,扎波罗热那边依旧战火纷飞。

   我们飞行团转移到罗佐夫卡。在这里,我们得到短暂的休息机会。可是,战斗警报不断,飞机发动机的响声不绝于耳,空战时常发生。实际上,我们从未安安稳稳地休息过。

   我们飞行员最恼火的是,敌人的侦察机每天都在头顶上嗡嗡叫。这种飞机通常总是在同一时间从高空飞来。

   只要这种飞机一到,机场上的一切活动都只好立刻停顿。尽管我们的飞机都伪装得很严密,敌人的侦察机还是能够辨认出来。我们截击过敌人的侦察机,但是,一次也没有成功。

   我想了想,决定在空中没埋伏。我的想法是,利用德国人墨守成规(说战术上死板更确切)的弱点,我们提前飞到离我们机场很远的敌机的必经之路上去伏击敌机。团长同意我的设想。

   一天早晨,我和戈卢别夫严格按照事先计算好的时间起飞了。我们飞到前线上空以后,就在敌侦察机经常经过的空域周密搜索起来。

   没过多久,我们就发现一架双发动机的德国飞机。这种飞机我们是不陌生的。它的飞行高度大约7000米。当敌侦察机已经飞越前线,开始向我方控制地区深入的时候,我们断定,敌机并未发现我们。于是,我们迅速转弯向东,一边爬高,一边尾追敌侦察机。终于在罗佐夫卡上空赶上敌机。

   德国鬼子直到发现我们紧跟在背后时才明白过来:落入圈套了。于是,慌忙下降,向一旁飞去,妄图从我们掌心里逃脱。可是,迟了。我们第一次攻击就把它打中起火,再次攻击把它打得粉碎。从那以后罗佐夫卡上空就再也听不到德国侦察机的吼叫声了。

   1943年10月,梅利托波尔地区的战斗升级。处于这一带前线右翼的大托克马克附近的战斗尤为炽烈。在这一段时间里,我们飞行团数次转场。有时与突击梅利托波尔的地面部队配合作战,有时掩护向普里希布镇方向进攻的骑兵军。列奇卡洛夫和克卢博夫各自带领自己的小机群强击敌军地面部队。我和戈卢别夫则常常出动去执行空中游猎任务。

   有一次,在向一个野战机场转场时,科拉耶夫团长驾驶的乌-2型教练机在着陆时发生了事故。机务主任科佩洛夫也在这架飞机上。当我赶到出事现场时,科拉耶夫团长已经被人送进医院。机务主任这一次又很侥幸,只擦破了一点皮而已。我之所以说他“这一次又……”,是因为在此以前,我们曾经从米格飞机的残骸堆里把他救出来过一次。在那一次飞行事故中,我们的好飞行员苏普伦牺牲了。

   “看来,这一次你的造化又不小啊。”我友善地对科佩洛夫说道。

   “或许这是最后一次造化了。我可再也不想坐飞机了。”他闷闷不乐地答道。

   听科佩洛夫讲述科拉耶夫团长着陆时机轮如何撞击地面,紧接着飞机就翻扣过去的情形,使我不由地联想到:科拉耶夫为什么会在落地时出了这样不该发生的事故呢?科拉耶夫团长由于从不执行战斗任务,对飞机早已生疏,飞行技能早已丧失殆尽。据说,从前他飞得还不错呢。可是,现在呢,科拉耶夫已经不配当飞行员了。他根本不懂得什么是战争,他不知道紧张的战斗是什么滋味儿,他没有亲身感受过什么是危险,他不知道流血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能指望这种人指挥好一个飞行团作战吗?

   祖索夫师长很快就赶到出事现场。他听过我的报告以后,知道科拉耶夫只受了一点轻伤,心情也就平静下来。

   “上次咱们谈的关于掩护地面部队的问题,你没有生我的气吧?”师长问道。

   “跟首长怄气是不应该的,上校同志。”无论如何我也得大声回答呀。

   “这就对了。”师长笑着说,“这不是,这一次战斗,骑兵战友都由衷地感谢你们。好样的,你们打得挺漂亮!”

   他略微沉思一下,接着说道:

   “科拉耶夫已经住进医院。看来,住院时间不会很短。这样吧,现在你把这个飞行团的担子挑起来,这个飞行团由你负责指挥。”

   飞行员们一听说师长命令我来指挥这个飞行团,就都自动来到团司令部的地下掩蔽部。使我高兴的是,他们都紧紧地和我握手或者只用一句话来表达他们对我真心实意的全面支持。此时此刻,我深刻地感到,哪怕是暂时地把这一副担子交给我,我的责任终究是重大的。

   我没有工夫过多地去想这些。必须立即派出一个机群赶往梅利托波尔地区去执行战斗任务。我军地面部队终于突破了敌人的防御地带。进攻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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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